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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就算天空再深

  朱小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累和空虚。言若海察觉到她醒来,连忙从沙发那边走到床边,“小北,你觉得怎么样?”

  朱小北以为自己眼花,又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他,“怎么,头发都白了?”

  她说的声音很低很沉,像不是自己自己发出来的,气若游丝。

  可是,过去了多久?他连双鬓都白了。

  “小北,小北……”他拉过她的手,一直握在手里,叫得她一阵心慌。

  “言若海,我想睡会。”

  “好,好,你睡。”他把她的被子掖好,看着她闭着双眼,把头转向一边,翻了个身,手也从他那里挣脱了。

  她的手,就这么从他的双手里滑脱,看起来他像是捧着一团空气。

  “小北……”

  朱小北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之后,久到言若海以为朱小北真的睡着之后,他听到朱小北说了一句,“言若海,我们分手吧。”

  三天的时间,不足以让朱小北交代清楚她犯过什么样的经济问题,可也足以让她把她跟言若海之间的感情思考出一个前因后果。

  她不怀疑言若海爱她,一点都不怀疑。可是,爱是一回事,相处又是另外一码事。在这段感情里,她已经足够卑微,卑微到让自己当鸵鸟,看不见外面的狂风暴雨,听不见外面的电闪雷鸣。她太清楚言若海需要的是怎样一个妻子,不管不问不看,被他圈禁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安安心心当他的禁脔。而她,从一开始就定义错了角色。

  他做的那些事情,他的心机,他的那双翻云覆雨手,他兵不血刃地夺回DH,他跟姜敏娜的交易,他跟何维彬的默契,他跟江寻的协议……朱小北一直都装不知道,可是只要一想到,她都会忍不住全身泛起战栗,这是一个睡在她身边的男人,那么温良无害,可是却手起刀落,毫不容情。

  她妥协过,不只一次。她也曾安慰自己,把头埋进沙堆,她也曾悲哀地祈求:如果要骗,就骗到底。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看着彼此在演戏,演一出浓情蜜意,连她自己都差点骗过了,以为这就是自己要的幸福。可是这样的幸福却是建立在白骨累累的阴谋诡计之上的,真相有多残酷,手段有多肮脏,这所谓的幸福就有多腌?。

  无数次,她都在劝自己,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她不是没有妥协过,可是一退再退,她早已把自己逼到了死角,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要怎样才能逃出生天。除非,她朱小北再世为人,除非她忽略中间的八年,除非她遗忘掉言若海在她身上烙下的印子,除非她不是朱小北。

  朱小北,她有自己的骄傲。走爱情这条路,婚姻最自然;走金钱这条路,婚姻最昂贵;走外貌这条路,婚姻最脆弱;走品行这条路,婚姻最强韧。但最终,一切都在它面前低头:运气。她觉得她就是欠缺了点运气,自欺欺人的运气。她骗不了自己。

  朱小北曾经对何维彬说过,我是天真,可是我不是傻子。其实,好多时候,尤其是对着言若海的时候,她都宁愿自己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傻傻地盲目地相信他,崇拜他,以他的信仰为信仰,以他的坚持为坚持,他就是她的天,说一不二,他就是她的地,句句都是真理。可是,她做不到,她骗不了自己。

  她不敢相信,那双手,为她洗手弄羹,为她洗衣叠被,可是同样也可以立决旁人生死;她不敢相信,那张嘴,对她说过最甜蜜的情话,对她许过最郑重的承诺,可是同样也可以说出最恶毒的判决。

  在这幕戏里,他们每个人都是主角,独独把朱小北蒙在了鼓里。他们都在她面前演着戏,她最好的朋友,她曾经的恋人,还有她最爱的男人。他们都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各自在她面前上演挑拨,离间,试探的戏码。她从头看到尾,一言不发,可是却不代表她能继续容忍。姜敏娜为了跟舒弭在一起,可以自残,可以跟言若海达成交易,也可以不停地旁敲侧击,甚至走投无路的时候,竟然也会走到她的面前来,对她说出那番言辞。姜敏娜问的好,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其实朱小北也想对她说,你不要那么快曝露你的立场,哪怕假惺惺地站在我这边,或许我还真的没有那么快勘破这个局。朱小北哪边都没站,从始至终她就是个旁观者,这幕戏看得她心寒。这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不惜利用自己达到目的,这就是她最信任的朋友,不惜陷害自己来报复别人;言若海呢,他一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从头到尾只解释过一句,小北,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对不起?怎样才叫对不起?欺骗算不算对不起?隐瞒算不算对不起?

  朱小北,她有她的骄傲。她可以容忍他的爱不如她的多,她可以容忍他对她的占有和控制,可是,欺骗和隐瞒,是重罪。罪无可赦,她最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她累了,太累了。她甚至可以想象,两个人继续在一起,她还要继续假装没有任何事发生,他还要在她面前继续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去维系着这脆弱不堪的平和,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份演技和心力了。

  我们相爱,可是却不能在一起。不是谁在挑拨,谁在从中作梗,其实太过了解彼此,发现原来我要的你给不起,你要的我做不到,仅此而已。

  “傻瓜,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很久很久之后,她听到他的声音,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心慌和哽咽。原来,他跟我一样,也是会怕的啊。可是言若海,我已经怕够了,不想再怕了。

  言若海看着她侧过身,知道她在流泪,可是却毫无办法。那句话,像是一颗硕大无比的陨石把他的心生生砸出了一个窟窿,泊泊地往外渗着血。

  他宁愿她大哭,大闹,他宁愿她指着鼻子骂他,他宁愿她歇斯底里,也绝对不愿意像现在这样,不闻不语,默默地流泪。心死了,才会这样吧?

  言若海的心慌,是因为他到此刻才发现,他根本就不了解朱小北,他居然到今天才陡然发现,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的又是什么。这样的发现,让他觉得心好像空了一块,虚无得抓不到任何东西。他想问,可是却不知从何问起,他想说,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终于有了点到了绝路的感觉。

  朱小北,终于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绝望,可是他却不知道要做点什么,才能驱散这样如骨附蛆的绝望。

  “小北,对你,我是不会放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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