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替身保姆(2)

　　夏薇听话地坐了。他顺手递给她一本相册，两人一声不响，各自翻看着老相册。不过夏薇手里这本相册并不老，是陈天诺近年来的留影。有工作照，生活照，与亲人、朋友的合影，还有不少单人照。有几张就是在这间书房里拍的，以书桌为背景。夏薇看看照片，又不由地抬头看看眼前的书桌，发现照片上的画与眼前挂于墙上的画有些出入。一点点不易觉察的细微差别，还是被她捕捉在眼里。

　　书桌上方是一幅山水画。夏薇之所以特别关注它，因为她一眼就看出是江姝的作品。江姝的作品虽有一定水平，但不论题材如何变化万千，看多了就会发现它们一直停留在一个平台上，找不到新的突破。在陈家，几乎每个房间都悬挂有她的画作。

　　陈心宇转着椅子，转过身子，目光直落到夏薇的身上，又顺着她的目光落到她手里的相册上。他说：“在我记忆中，爸爸只要在家，每晚都要看书到深夜。我刚从国外回来那阵就住在家里，每晚临睡前都要到他的书房来，跟他聊上几句。看到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这么勤奋，我是自惭形秽，有时就忍不住拿出相机，拍下他读书学习的身影。”

　　“这是伯母画的吧？”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夏薇指着照片上的画问。

　　“是妈妈的作品。”

　　“我敢说，现在墙上挂的这幅画，不是陈伯伯最喜欢的。”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是秘密，现在不告诉你。”

　　“呵，随便你吧。”

　　“伯母很有才华，从她的画中，看得出她有一个非常丰富的内心世界，如今陈伯伯不在了，她心里该有多寂寞呀。所以我劝你，以后有时间多回家陪陪她，老人总是要走在前面的，以免将来又会后悔。”

　　“哟，谁教你的这一套？年纪不大，说话跟老太太差不多。”

　　“其实伯母很疼你的，今天为给你熬汤，她在厨房亲自动手忙了整整一上午。大哥大嫂一天到晚忙工作，小康霖也要上学，我看得出她很孤独，你没发现吗，一看你回家她有多高兴，虽然她不肯说出来。”

　　“你还真是很细心啊。”

　　“你为什么不回家住？我觉得，伯母一定很想你回家住呢，像大哥大嫂这样，一家人在一起。”

　　“这事你还管？你住这儿多陪陪她不就行了？这么聪明伶俐又有一手好厨艺，很讨人喜欢啊，你没看出来吗？”

　　“我和你一样吗？等张嫂回来了，我就搬出去了。”

　　“搬哪儿？提前告诉我啊，我好去蹭饭。”

　　两人正聊得愉快，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了，江姝的身影鬼魅一样矗在门口。

　　“小夏，一家人等着吃饭呢，躲这儿干什么呀？”江姝大呼小叫。

　　“妈，声音小点行不行？”陈心宇道，“等着吃饭你就不能去做吗？夏薇是咱家保姆吗？你给人家工钱了吗？”

　　夏薇扯了一下陈心宇的袖子，制止他和母亲闹不愉快，立即放下相册，下楼往厨房去了。

　　江姝亲自列了菜单，一大早交待夏薇：今天有客人，多准备几个菜。

　　为接待这位贵客，江姝还特意换了精致的裙装，盘了头发，化了淡妆。十一点多，门铃响时，江姝示意夏薇前去开门。夏薇哼着小调，一路小跑飞奔在院内石径，打开院门。

　　陈心宇出现在大门外。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子。这女孩正是洪山的女儿洪钰。她衣着时尚，笑容如花，绚丽得如同清晨天边的一抹朝霞，夏薇有些愣神。陈心宇手里拎着大大小小几只袋子，洪钰紧贴在他身旁，

　　两个年纪相仿的漂亮女孩子，本身就是天生的敌人，何况中间还竖着一个陈心宇。一时间，夏薇站在门里，洪钰站在门外，来自女人的强烈直觉告诉对方：情敌，情敌站在你面前。两个女孩彼此打量对方，用目光相互质疑、询问和挑剔，就像两个拳击手在开战之前，握手的同时，努力用眼睛和感觉寻找对方身上的弱点。

　　空气瞬间凝滞，陈心宇的介绍打破了僵局。介绍很简洁。

　　“这是夏薇。”他冲洪钰笑一下。

　　“这是洪钰。”又冲夏薇笑一下。

　　“你好！”洪钰落落大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微笑着，占据了主动。

　　“你好！”夏薇本要回之微笑，却无论如何努力，只挤出一缕淡笑。

　　走在院内的石径上，陈心宇和洪钰在前，夏薇在后。洪钰紧贴着陈心宇，一只手任性地插进他的臂弯里，小巧的脑袋撒娇般地歪到他的肩头上。她似乎挑衅一般，娇嗔道：“心宇哥，好久没有爬山了，明天你陪我爬山好不好？”

　　“不行，明天有事。”陈心宇挣脱了洪钰的手，干脆利落地回绝，“好好走路，别东倒西歪的。”

　　“骗人，周末有什么安排？”

　　“骗你干什么？一堆事儿，我自己时间都不够用。”

　　“不爬算了，找什么借口啊。”洪钰三步并作两步，甩开陈心宇，奔向站在房门口的江姝。江姝脸上，奇异的笑之花灿烂绽放，声音一改常态，被施了魔法一样，异常地婉转了。

　　陈心宇进了门，将手中几只袋子靠墙放下，上楼回房间去了。洪钰和江姝行一个拥抱大礼，亲热地寒暄过，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手牵手进了屋子。看她们亲热的样子，夏薇俨然是个局外人了。看那样子，洪钰无疑是这个家的常客，和心宇妈是故交旧识了。夏薇默不作声地在厨房料理的时候，洪钰将几只靠墙的手拎袋拿过来，一件一件取出来，女性用品，保健用品，都是送给江姝的礼物。

　　午饭很精致，一人加一道木瓜燕窝，血燕，几百块钱一盅的那种。一盘盘菜摆上桌，夏薇勉强吃了几口，礼节性地寒暄两句，提前离席了。午饭后，陈太太要陈心宇送洪钰回家，陈心宇离开后，整个下午再没出现。夏薇原以为，陈心宇会打个电话或来个信息，解释一下他和洪钰的关系，谁知直到晚上，也没见他只言片语。要人家解释什么？她自嘲，你是什么人？人家没这个义务呀。

　　一下午夏薇憋在房间里，脑袋里一团乱麻，胀得要炸开。浑身仿佛被抽去筋骨，没有力气和兴趣做任何事。借口头痛，晚上没下楼，晚饭是江姝做的，饭桌上不见夏薇的身影，陈金宇和花如锦都觉得奇怪，得知夏薇身体不适，花如锦要送饭菜上楼，看看需不需要上医院。花如锦正欲上楼，江姝挡住去路，出手拿过碗盘，说道：“我去看看吧。”

　　昨天还是活蹦乱跳的，转眼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夏薇蒙在被单里，对外面的敲门声闻所未闻。江姝道：“是我，我和你谈谈。”

　　夏薇不想开门，不想谈，可肢体不听使唤，还是下床开了门。

　　“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啊。”江姝语重心长地说。

　　她将一只大“拼盘”（几样散菜拼在一起）和一碗小米南瓜粥放在桌头，在窗边椅上坐下，叹了口气道：“小夏，你赶紧吃点东西吧，你这样子，让我觉得自己成了刽子手。”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咱就不兜圈子了，今天来的那个女孩子，你也看到了，人还不错是吧？”

　　夏薇只觉心像被刀尖搅过，忍着痛，木然点点头。

　　“洪钰这孩子人很单纯，心眼也好，她很小的时候就跟心宇来往，可以说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我们两家人，也都觉着两个孩子很般配，瞧瞧，两个名字中，还有一个谐音字，这也是缘分吧。”

　　夏薇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半晌发不出声音。

　　“感情它是一把双刃剑，你现在感觉到它的利刃了吧？洪钰是个好女孩，你也是个好女孩，你要好好地善待自己，将来自然会有属于你的幸福。我之所以阻止你和心宇交往，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不希望你们几个之间，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我的苦心你能理解吗？你现在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相信，早晚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夏薇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人抽去一般，有气无力地回道：“伯母，我知道了。”

　　“吃点东西吧，身体是最重要的，没有身体这个本钱，什么都干不成。”

　　江姝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洪钰作客，正是陈太太有意安排的。这出戏就像突然投出的手榴弹，一下将措手不及的夏薇炸翻在地。而陈心宇的“釜底抽薪”，则如埋在背后的一颗手雷，将她雷个肝肠寸断，血肉模糊。洪钰和陈心宇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没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她怎么可以那么任性那么自然地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那一幕，像刀刻一样刻进夏薇的脑子里，疯狂地摧残着她的神经，撕扯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连几天，夏薇每天做完自己的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看报纸，国家大事，天下大事，本市新闻，时尚流行，每页报纸似乎要掰开了揉碎了。要么就是读书，从杭州随身携带的专业书籍，小说读本，废寝忘食。只有沉浸在文字里，才能让焦躁不安的心灵暂归宁静。陈心宇每天照旧至少回来吃一顿饭，每次看到他，她都移开视线，视而不见，尽力回避。

　　这天，夏薇准备好下午菜，正在房里看书，手机短信忽然响了。

　　陈心宇：妞，住在家里是不是感到特别烦闷？

　　她没回复。

　　他又发：搬出来吧，我帮你租个房子，好吗？

　　她依然不理。

　　他锲而不舍：很忙吗？在忙什么？

　　她回复：我自己已经安排好了，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