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因为她在乎

　　“参见尊上！”景阳宫内宫九歌撩起前袍单膝跪到地上。风祭夜斜斜地坐在敞椅上，晃荡着二郎腿，满眼温柔地看着那抹那抹鲜红半伏在几案上，聂岚萱那万千银丝垂在身侧，似那银白的山间瀑布，让人感叹，让人感伤！

　　“那老太婆已经打发了？”风祭夜揪了揪小貂儿的短耳朵，近几日这小貂儿极爱与他亲近，时不时就爬到他身上胡闹一番，他本也无趣便同它玩耍一会儿。小貂儿吃疼，挣开他的魔爪跑去找自家主人，心里万千哀叹，自家主人虽不温柔，也总比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混蛋好多了！风祭夜见他要去烦扰聂岚萱连忙轻抬手指便有一根细细的红绳射出，将那小貂儿缠绕了一圈后拉回到他怀里，轻轻捏了一下它那皱起的小鼻子，“没眼色的小东西，没瞧见你家主人正在休息么？你敢去烦她！”小貂儿听罢撒泼似的在他怀里折腾了一会儿便爬到他肩膀上微眯着眼睛假寐，实则是一直盯着自家主人的动静，它发誓只要主人醒来它一定要控诉这个坏蛋的“罪行”！

　　“尊上，您为何要让属下前去帮那个白羽茜？”宫九歌起身立在一旁，静静打量了一会儿聂岚萱红裳上的白发，瞳孔微不可察的缩了缩，她喜欢红与白，如今倒是让自己将这纯红与纯白融合到一起了，看来南蛮那一战她伤的不是身而是心了！这头白发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妩媚与妖娆，也更增添了她的悲凉！

　　宫九歌又偷偷瞧了几眼风祭夜，尊上看向聂岚萱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当初既要选择与她背道而驰，又选择了伤害她，为何还要陪在她身边？宫九歌垂在身侧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子中慢慢紧握成拳。三十年了，忍辱了三十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御天祭尊从成为祭尊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不能有任何一个女子站在他身边，他只能断情绝爱，只能去争夺天下！如果这是通往最终目的不得不经历的过程，他宁愿是别的女子也不愿是聂岚萱，两个太过相像的人只能存在一个，他当然不愿活着的那个是聂岚萱，千秋霸业不能因为任何人而有所停滞！

　　“因为她在乎！”风祭夜看了一眼聂岚萱安睡的容颜，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冷峻的脸上尽是柔和之色。他微微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宫九歌，而还欲再言的宫九歌见此不得不躬身退去，转过身的他眼里尽是愤怒与杀意。而感受到宫九歌寒意的小貂儿抬起眼皮看了看那个离去的紫色身影，撇了撇嘴继续假寐。

　　“皇后怎样了？”聂岚萱悠悠转醒后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已近黄昏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还未完全醒过神来便感觉胸口被什么撞了一下，继而又有什么东西使劲往怀里钻。聂岚萱低头莞尔一笑，这小东西还是这样的不沉稳，纤手拍了拍调皮的小貂儿才看着风祭夜问道。

　　风祭夜起身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尤其在肩膀处弹的更是仔细，那小东西整日在地上滚爬，惹得到处都是尘埃。“本尊这样一个大活人在你面前你都不晓得关心一下，倒是关心起外人来了！”风祭夜的语气里怎么听都有些醋意，更有些“撒娇”的味道。

　　聂岚萱盯着风祭夜看了一会儿，唇角微扯冷笑了一下，她懒得理会他，其实她要以什么立场来关心他？南蛮的幻阵和灵阵都是他亲手布下的阵法，目的就是对付她……他曾经伤害过她，还说他怎么会与女子为友，更不会与贪慕虚荣的女子为友，在他眼里她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去关心他呢？况且他那样强大的一个人还需要别人的关心么，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住他呢？！

　　聂岚萱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景色，虞美人开的正妖艳。这景阳宫甚是富丽堂皇，连外面的景致也是常盛不败！虞美人……聂岚萱的眼波流转顿时覆上了一层冷锐，虞美人、虞美人……这样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终究是给慕容锦墨的，这虞美人也是给慕容锦墨的，她在皇宫里终究不过是个替身罢了！慕容锦墨、慕容锦墨……聂岚萱想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心正在被蹂躏，她好恨、好恨啊！

　　“你若不喜，本尊可为你毁了这些！”风祭夜看出了她眼中的痛色，缓缓说道，其实他心里也后悔的，他不知道究竟让她知道真相是不是错了……

　　“不用，本主不喜欢的会自己动手毁掉！可不敢劳烦御天祭尊亲自动手！”

　　聂岚萱言罢身形一掠，便已出了景阳宫的宫门，算是时辰那个叫以蓝的宫女应是已经动手了，以蓝……初然……那日在幻阵里没能知晓初然的去处，不知她那日可曾逃得过那场浩劫，她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副后白羽茜的那双眼睛就觉得好像是初然，但她从白羽茜的眼里并不能看出她对初然有所了解，或者说白羽茜在她面前从没想过十三年前的事情，这样的话只要她不想，聂岚萱就看不出她的思想，也就无所知晓了……可聂岚萱从见到白羽茜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一个人，虽然白羽茜的身上多了一些凌厉之气。不管白羽茜是否是初然姐姐，聂岚萱心里都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她的直觉告诉她，白羽茜即便不是初然姐姐，也曾认识初然姐姐，虽然她所说的什么京郊拦截圣驾被侍卫打死，聂岚萱并不相信，初然姐姐那么好不会就那么轻易就死了的！

　　风祭夜半侧着身子看了一眼已经掠出去的聂岚萱，低头无奈地笑笑，她终究是不再相信他了，方才那样的话她出来就有显得那样尖锐了，让他心口有些微微的疼痛，他兴许是真的错了吧，可是真的错了么？他回身看了一眼西垂的夕阳，她小时候那么可爱善良，可现在她是那样张狂，她是彼岸花主，虽不是什么恶毒之人，可她杀起人来手段亦是残忍，聂岚萱已不是聂无忧了！

　　风祭夜淡淡一笑，如今的她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十三年前聂家覆亡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如果他不出于找到一颗棋子的心来救她，她就不用和野兽搏斗来求取生存，她就不用背鬼道子发现而成为鬼道子的徒弟，就不用经历这么多让她想刻意去忘掉的事情了……而风祭夜他曾经因为母亲的死变成了一个杀人狂魔，他并非良辈，至少曾经不是善良之人……能够身处高位的人，都是足智多谋，心狠手辣的，而聂岚萱想在这欲望的洪流中保持真心，这怎么可能呢！越想保持真心，越会受到伤害，无欲则刚……在她被卷入这场洪流的时候她就已经做不到了，独善其身只能是奢望了！

　　风祭夜广袖轻挥，那些虞美人便燃烧了起来，他看着渐渐燃起的烈火，眸光渐渐深邃，唯一能保护她的方法，就是将她变成和他一样的人！断情绝爱！站在权力的巅峰，掌握生杀的大权，让世人永远匍匐在自己脚下，那些曾经凌辱过自己的人通通都会从这个世上消失，通通都消失！

　　“丫头，有本尊在，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本尊一样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没有人能再欺负你、利用你、算计你！”风祭夜缓缓呼出一口气，便有灰烬四散飘去，“你恨的和你爱的，都不存在时，你就会和本尊一样了……”他慢慢关上窗子，“那时你就会安安心心地待在本尊身边，共享天下尊荣，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到你！”

　　这一日轩辕皇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晴才人的晚膳里被人投了剧毒，险些丢了性命！另一件事情便是景仁宫和景阳宫两宫双双走水了，好在景阳宫里只烧了后园里的花木便很快被发现的宫人扑灭了火，可景仁宫就惨了，因为景仁宫里的奴才婢女发现走水时火势就已经控制不住了，致使景仁宫一夕之间被焚烧的面目全非了！火扑灭时便只剩下断壁残垣了，昔日的辉煌随着一场大火都化为乌有，消失殆尽了！

　　慕容炜宸负手立在景仁宫的断壁残垣前，他在那里站了一夜，一夜里他安静地看着一众宫人匆匆忙忙地从身边经过，呼喊声、尖叫声、脚步声都未让他动容分毫，他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大火由火光冲天不可遏制到渐渐被扑灭，整个过程他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绵意小心翼翼地跪在他旁边，头深深地垂到地上，他所担心的和愧疚的不是对皇上也不是没有守护好景仁宫内殿里的那些画像，而是没有守护好长公主曾经的住处！他甘愿做景仁宫的守宫太监就是因为长公主在景仁宫住的习惯，就是为了长公主日后回宫时能再住进这景仁宫里，如今竟是全都烧毁了……他每日都让人仔细地检查，八年来从未出过纰漏，昨夜也不知怎的竟无缘无故、悄没声息地起了大火，而在有人发觉时火势就已经大的控制不住了，这其中必定是有人在捣鬼，知道皇上重视景仁宫故此纵火意图陷害他！

　　慕容炜宸又静站了许久，连早朝的时间都过了也未有动静，安顺候在一旁冷汗直流，因为长公主的事情皇上再一次没有早朝，朝廷大臣又不知要做何议论了，太后那边……“景仁宫守宫太监绵意，玩忽职守，监察不严，酿成大祸，降为末等太监，其余人悉数处死！”慕容炜宸低头看了一眼趴伏在地上的绵意，他真的有这么惧怕么？堂堂的鸳鸯楼楼主银面王真的也会怕么？他留在宫里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他守在她曾经居住的宫殿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希冀着有一天她能打进皇宫来，许他江湖霸主的位子么？可是有聂岚萱在，江湖的霸主会是他的么？“你自己去奚宫局领杖一百！”

　　“奴才谢皇上不杀之恩，奴才谢皇上隆恩！”。绵意听闻发落头埋的更低了，眼角余光瞥到皇上的脚步挪动了，慌忙将身子往一旁挪了挪恭敬地跪送皇上。他心里知道，皇上虽罚了他却并未说景仁宫的修缮问题……他看了一眼那断壁残垣，烧的不成样子的景仁宫，又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明黄身影，这最后的念想终是没了！以后你们再相见时不知往日情分是否还在了！可长公主是绵意他一生追逐的主子，长公主与皇上不一心了，他自然也要与皇上背道而驰了，日后恐怕会是针锋相对，不是刀光就是剑影了！绵意弯腰朝着慕容炜宸离去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他绵意不是不知恩的人，感谢这么多年的照拂，别的人都杀了，只有他杖责一百已是算轻的了，这一百杖也算是最后的偿还了，从此以后只能是死仇了！

　　“安顺，朕累了，你去传龙舆！”慕容炜宸立在景阳宫门口，疲惫地挥了挥手，一个人踏了进去。景仁宫毁了，景阳宫的花木也毁了，都是墨儿最爱的，如今竟是都没了！这是上天对自己的警示么？上天要告诉他，慕容锦墨不再属于这个皇宫了，永远都不属于了……不，不是的，大火毁掉的只是她的过去，若她能回到皇宫的话那么迎接她的就不应该是过去，而应是崭新的！是以旧的东西都要被抹去，而自己能给的便也只有这万里江山了……因此他们只能争执、只能成为仇人！没有半点血缘的他们只能成为仇人！从二十五年前她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注定只能成为仇人！

　　走过甬道，穿过庭院，不去看景阳宫内部的富华辉煌，只走到后面的园子里，焦黑一片，虞美人没了，连同别的草木也被殃及焚毁了。呵呵，聂岚萱，这里繁华茂盛时你也只是略瞧了几眼，这里终究不是你所喜欢的，你宁愿坐在殿前的朱红大柱旁晒太阳也不愿到愿到这园子里坐坐……你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替身，你终究也不愿做别人的替身！你是彼岸花，红的太无瑕，有怎么会在意这逊色了许多的虞美人呢！锦墨走了，锦妃也走了，这宫里除了权势地位剩下的便也只有寂寞了！嫔妃们死的死，走的走，知心的越发少了。

　　慕容炜宸突然想起那日在周昭仪的兰林殿里的情形，那日周昭仪哭的那样绝望，她说的话也是那么绝望，她说“皇上，臣妾常常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成为锦妃该有多好，这样就能肆无忌惮地享受你的拥抱，做你心口的那个女人！可我知道，即便我有大皇子可以依傍，我也永远成不了锦妃，更不可能成为锦墨长公主！所有在皇上的心中没有任何的分量！皇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跟你在一起的片刻幸福我都能珍惜，可是你除了让我心碎什么都不会！不，心碎的又何止我一个人……所以我、还有后宫的其他女人，结局都只会是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