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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有时候,我们就是那只想捞水中月的猴子

  林茜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一辆红色跑车在她身后摁着喇叭。她弯下身看了一眼,认出是那天在酒吧和苏启俊一起的男人。

  “嗨!”他穿着一件碎花的衬衫,头上顶着墨镜,用食指和拇指放在额头,潇洒地点了点。

  她自顾自地朝前走。

  “上车!”黎朝阳大声地说,“快点呀,这里不能停车!”

  林茜转过身瞟了他一眼。

  “上车!”

  “我有新闻爆料!”

  他不停地催促,林茜被他催得七荤八素,明晃晃的太阳让她有些头脑发昏,看了一眼前面的交警,只好打开车门坐到副驾。

  他胜利般嬉笑着,突然弯下身来。

  “你想干嘛?”林茜警惕地问,双手已经捏成拳头。这个样子让他哑然失笑,他从她的身后拉过安全带,投降地说:“那你自己系!”

  林茜的脸微微地有些烫,系上安全带,别过面孔,“什么新闻?”

  “很大的新闻。”

  “到底是什么?”

  “就是很大很大的新闻!”他故弄玄虚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认真的表情非常可爱。

  “你说不说?”林茜已经动怒,作势要去拉车门下车。

  “好好好!”黎朝阳赔着笑,“先自我介绍一下,黎朝阳。”

  林茜没有作声。

  “万峰集团你应该知道吧,昨天五套的《视野财富》栏目有专访万峰集团董事长黎嘉逊。”看到林茜还没有反应,他有些气急,“没发现我们都姓黎?”

  “你跟黎落落?”林茜知道黎落落的身份。

  “是我妹,也就是苏启俊的女朋友。”说到“女朋友”三个字,黎朝阳故意加重了语气。

  “哦?”林茜不无讽刺地说,“既然是你准妹夫,怎么还跟着他去鬼混?”

  “什么鬼混!”黎朝阳嚷起来,“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只是逢场作戏,其实我很专一!”

  “说重点,新闻到底是什么?”林茜不想跟他废话。

  “那就是,万峰集团的太子爷打算追求《商务晚报》的女记者,够劲爆吧!”他促狭地看着她笑。

  “无聊!”林茜低骂一句,“我有男朋友。”

  “你竟然有男朋友!”黎朝阳失望不已,他以前追女生一追一个准,他有显赫的家世,人长得也不错,哄女孩更是花样翻新。谁知道碰到林茜,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真是被刺激得够呛。

  “我们已经住在一起。”林茜继续撒谎,她才不想跟这些玩世不恭的富家子有什么瓜葛,不就是个富二代吗?仗着家里有钱就寻欢作乐,他们不在一个世界,更不是同一类型的人。

  虽然难掩失望,但黎朝阳还是很有风度地把林茜送到报社门口,末了,不死心地追问:“你就没打算为了我跟你男朋友分手?”

  “我没有冒险精神。”她说完,下车,关门,走人。

  进大厅的时候正好看到吴悦,她朝那辆跑车望了一下,“你男朋友?”

  “当然不是!”林茜立刻否认。

  今天吴悦的状态好了一些,虽然被打闹了一番,但她每天还是坚持来报社上班。采访写稿一个不落,她的韧性让林茜着实佩服。

  “很多人想看我哭,但我就要笑给他们看。”吴悦对林茜说。

  吴悦还提醒林茜,“不要跟柳青走得太近。”

  想到柳青那天落井下石的样子,让林茜也有些介意。虽然大家都只是一般同事,交情谈不上太深,但也没有必要在别人的伤口上再戳一戳。

  “你知道我的事情是谁传出去的吗?”吴悦轻声地说,“办公室里永远有一种人,就是八卦大王,表面上跟所有人关系都好,但在私下里却是猛批别人,对于这种伪善的热情,自己要学会当心。”

  林茜一下就想到了某个人。刚来的时候她给了自己很多的帮助,但私下里总是跟自己说着同事之间的八卦新闻。因为苏启俊的事,主任让自己把银行的口子交给她打理,但她却一点没有还回来的意思。

  职场永远是一个充满是非的地方,而如果易泰在呢?他会给她怎样的忠告和警示呢?

  其实是她提出的分手。

  他没有说出来,却这样做了。

  他们在一起有五年,高中的两年,大学的三年。她一直以为他们会稳稳当当地毕业,然后攒钱买房结婚。那个时候林茜对未来的规划是,二十四岁结婚,二十五岁生宝宝,她和易泰都是独生子女,所以他们可以要两个宝宝。他和她都希望第一个是男宝宝,第二个是女宝宝。

  那时候她就坐在他的单车后,两个人热烈地讨论,男宝宝要像易泰,聪明活泼,女宝宝要像林茜,单纯可爱。

  但这个愿望就是水中的月亮,怎么捞也捞不起来了。

  易泰是高二那年转到他们班上来的,个子高高瘦瘦,眉目俊朗清秀。他就坐在林茜的后桌,总是在她身后踢她的椅子。

  她回头,他就说,你的笔记借我抄一下,你的钢笔挤点墨水给我……那时候的情愫就是在这样微妙的接触里,一点一点地滋生起来的。

  他向她表白的那天,是四月里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学校里的槐花树结满了花,一串一串的白就像棉絮,她跟小湾坐在树下的镂空铁椅上,看不远处篮球场上他们班男生打篮球。

  小湾托着腮,眨着一汪水水的眼睛,很陶醉。她在看的人是曲艺,篮球队的前锋,曲艺跟易泰的性格不一样,曲艺的性格是极内向的,平日里都不会跟女生讲话,有时候小湾去跟他讲句话,他的脸就会涨得通红,局促不安的样子。

  小湾说:“我就喜欢他的老实,不像易泰,长了双桃花眼,认了一堆的干妹妹。”

  她和小湾交换了彼此的秘密,但她们也就只是看看他们打篮球而已,或者在他们起身回答问题的时候,替他们紧张一下。

  远远地,易泰进了一个很漂亮的三分球,然后比赛结束。她们准备撤的时候,看到易泰朝这边奔了过来。

  易泰一脑门的汗,眉毛上也挂着晶莹的汗滴,有点逆光,林茜抬头的时候觉得晃眼,然后易泰说:“林茜,你过来一下。”

  林茜没动,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湾推了她一把,笑嘻嘻地说:“去!”

  她这才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易泰的面前。易泰看了小湾一眼,他的意思是让林茜跟他到一边去,但她好像就停了下来,等着他说话。

  小湾在一边眯着眼看着他们紧张地面对着面。

  “那个……什么事?”林茜先问了出来。

  “能不能,帮我洗球衣?”他说。那时候在男女生中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女生替男生洗球衣,就是他们的关系“定”了。所以易泰说这话的时候,紧张地盯着林茜。

  小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易泰假装咳嗽几下,继续问:“行不行?”

  林茜的脸早就羞红了,她没想到他会当着小湾说,也没想到会是这么突然。

  “行不行?”他的声音已经有了磕巴,很明显的底气不足。她考虑的过程太过漫长。

  “行!”有声音回答,但并不是她的,是小湾早已经忍不住替她回答了。

  “你说!”易泰很不满意。

  “小湾已经回答了。”她低声说,拼命盯着自己的脚尖,手微微地蜷缩起来。

  “小湾是小湾,你是你!”他都快被她急死了。

  “行。”她觉得声音是从心里透出来的,那种畅快和愉悦让她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但又紧张地喘不过气来,转身拉住小湾的手跑开了。她的脸上一直在笑——吃饭的时候,写作业的时候,行走的时候。她的脸红扑扑的,那种快乐在每一个毛孔里跳跃,想要呼喊出来。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她的眼睛是肿肿的,她整夜都没有办法睡好,耳边总是响着易泰的话“行不行”,行,行,行!

  她坐在前面的时候,易泰又在身后踹她的板凳。她回过头去,却根本不敢注视他的眼睛,他也慌乱,说:“你的数学笔记给我!”

  她把本子递给他,又迅速地回头。那时候的他们,多么青涩纯白。

  易泰在还回本子的时候,说了句,“521页。”

  她狐疑地翻着本子,怎么可能有521页呢?翻到一页,看到他在页眉的右下角画一个桃心,里面写了521,她的心甜丝丝的。他在那页写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字: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他说。

  后来他说过很多次我喜欢你,喜欢你。再后来,他说我爱你,爱你。喜欢和爱,难道不是一种承诺吗?只是年少的承诺好像是沙滩上的一行字,风一过就散掉了。

  易泰是大三那年退学出国的。他走得很突然,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才告诉林茜。

  她突然间觉得他很陌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但事情已经那样了,她也只能安慰自己说:“不过就是出国,我等你。反正现在也很方便,可以上网,可以视频,也可以打电话写邮件。”

  他的脸上都是迟疑,艰涩地说:“也许……我不会回来了。”

  “那我呢?”她反问,盯着他的眼睛时,他只是躲闪。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手心,他的肩膀……为什么一下就疏离了呢,他们曾经不是亲密无间吗?总是十指相扣地牵着手,总是肩膀并着肩膀地行走。

  “林茜。”他轻声地说。他喊她林茜,自从他们交往以后,他就从来没有连名带姓的喊过她,他喊她茜茜、林林,喊她媳妇、老婆……五年的青葱光阴就像灰尘一样,被轻轻地抹掉了。

  “如果你走了,我们就分手!”她毫无办法地说,“你听好了,我们分手!”

  她心如刀割。

  “行。”他轻声地回答。

  他的话像冷漠的箭,直中红心,无形的血流淌了出来。

  不是这样的。她不是想要分手,她只是想要听他说,他们还会在一起,他们只是暂时分开。不就是出国吗?只要他们的感情在,就不怕刀山火海。但他说“行”,他竟然说“行”?他们的开始,他们的结束都是一个“行”字。只是角色却颠倒了过来。

  这世上什么变得最快,那就人心。

  转身的时候,她失声痛哭。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这样稳定的感情,却会戛然而止。

  那段时间,她哭,她呕,她整个人迷迷糊糊,昏沉沉地怎么也不肯醒来。

  那是一种兵败如山倒的荒凉感。

  小湾陪着她。

  她听到小湾给易泰打电话,小湾对着电话破口大骂,她一把抢了过来,她对着电话凄凄地说:“易泰,易泰”。但电话无声无息地挂断了,传来的只有嘟嘟的忙音。

  小湾恶狠狠地诅咒说:“让他去死!”

  他没有死,他只是出国,说不会再回来。

  林茜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她喊着易泰的名字,他们寝室所有的人都下来了,邵源、郑英骏、汪子涵……但独独没有易泰,没有。

  寒冬腊月里,她瑟缩在他必经的路上,一直哭,一直哭。这是她的初恋,是她最美好最纯真的一段岁月,这些痛苦来得措手不及,来得让她没有办法处置。但整个校园里再也没有易泰,没有电话,QQ上永远是黑的,信箱也不回复。

  他就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然后杳无音讯。原来,一个人要藏起来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不去联系,就让对方完全地找不到了。

  他曾经在她的无名指上画过一枚戒指。

  那时候他们刚交往不久,他总是喜欢在她的书上、本上、画册上写上他的名字,有时候念课本的时候,她看到空白的地方有他的签名,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他说这是一种占领,他要把她和所有属于她的都占为己有。

  他的霸道和蛮横却让她觉得幸福。

  有一天轮到她和小湾留下来值日,打扫快好的时候,小湾说想去看曲艺打篮球,林茜一个人在教室里把刚才打扫时放在桌子上的椅子取下来,一行一行的。突然手上的椅子被人稳稳地握住,她定睛一看,是易泰。

  “不是在打篮球吗?”她甜蜜地笑起来,松开手,由他去搬椅子。

  “看到苏小湾在偷懒,所以过来帮你。”他很豪气地说,“余下的都交给我。”

  “我可以的。”她说。

  “我是男人……”他顿了一下,低声地说,“我是你男人,体力活该我做!”他的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羞涩,她低下头兀自笑了。

  她没有再搬椅子,就跟着他,穿过一个桌子又一个桌子。落霞时分,窗外的余晖把教室染成金黄色,他的脸上都是轻柔的光,很美。

  那时候她离家不远,坐公车只有三站的距离。他骑着单车送她回家,快到的时候,会忍不住说,“我们再绕一会儿吧。”

  高二那年暑假,她去乡下外婆家里度假。到的第三天,易泰竟然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小湾和另外两个同学。

  小湾拉她到一边,“你们家那个真是讨厌,自己想来又不好意思,非要拉着我们都来!”

  易泰穿着体恤衫、运动鞋站在门楣处笑,背过外婆的时候,他把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藏在背后,“我是明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意思了!”

  她带着他们去附近转悠,草垛、农田、翠竹……乡间的空气格外清新,他们说说笑笑,故意把林茜和易泰留在身后。

  易泰去走田埂,他走得歪歪扭扭,又说:“胳膊过来!”她吃吃地笑,走到他身边,由他扶着她的肩膀往前走。那个时候他们都没有说话,就是静静地走着,以为这样相携相扶,就是一辈子。

  清纯的恋爱,也会有口角和别扭的时候。她让易泰放学后陪她去买东西,他想了一下说:“篮球队今天有比赛,不能陪你了。”他接着又说,“你跟小湾去吧,到了家打个电话。”

  她跟小湾走到半路的时候,想起自己的作业本还在易泰那里,只好回去取,其实心里是高兴的,反正也没有什么心思去逛街,还是回去看易泰打篮球的好。

  但篮球场竟然没有他的人。

  两个人巡着学校找,他的单车还在学校,他应该还在。

  他们真的看到了他,在学校舞蹈室的外面,和他站在一起的是隔壁班的女生杜茗。她身上穿着黑色的紧身舞衣,长长的头发用一条红色的丝带束了起来。紧身舞衣让她的身材凸凹有致,圆润的小胸脯,细细的长手长脚。

  顷刻之间她听到自己心塌陷的声音。

  小湾要上去质问,林茜紧紧地拽住了她的手,也许她只是觉得虚弱,想要借一些力。这时,易泰正好回过头,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眼里是诧异、慌乱和紧张。

  他喊她的名字,她却扭头就跑。眼泪淌满了脸,她的脑海里只有刚才他和另一个女生站一起的情景。

  “茜茜,你听我说!”他几步就追上了她,拽住她的手臂。

  她抬手朝他挥过去一拳,打在他的下颌,她的手隐隐地疼,但他就是不松手。

  “骗子!”她胡乱地挣扎。

  “你听我解释!”他扶住她的肩膀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她却只是拳打脚踢,气咻咻地喊着,“放开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

  “难道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他艰涩地问,声音微颤。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她偏着头,泪流满面地说,“分手!我们分手!”

  那是她第一次说分手。

  但他们没有分掉。

  他们冷战了三天。她吃不好,睡不好,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落泪,而易泰也不见得好,他沉默地坐在她的身后,没有再踹她的椅子。

  第三天放学的时候,他把她拦在学校门口,他的眼里都是血丝,他压低嗓门困顿地说:“就算是分手,你也得听我解释。”

  晦涩的天空中布满了纵横的电线,就像是把天划了一道一道的口子。她默默地跟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带她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园,公园在前些日子搞活动,竖了几面涂鸦墙,可以在上面随意地涂鸦。易泰跟她不知道画什么好,干脆就把手掌贴在墙上,用笔沿着画过去,他画好了后,她直接在他的掌心里画上她手的轮廓,一双大手包裹着一双小手。

  他们站在这面涂鸦墙前面,他喃喃地说:“真的要分手?”

  她不说话,其实心里已经后悔了一千次一万次。

  “我不同意!”他斩钉截铁地说,“茜茜,我不同意分手!死也不同意。”

  她的心哆嗦了一下。

  “那天我是去跟杜茗说清楚的。她给我写了封信,我只是想说我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他坦白地说,“是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在交往的事……她才会给我写信。”

  “只是这样?”林茜的脸上马上露出笑容。

  他没好气地说:“哪有你这样做女朋友的,我要去妇联控告你使用家庭暴力!”

  她扑哧一下笑出来,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不早说?”她用力拍他的肩膀,想到这三天来吃的苦,非常地不甘心。

  “不是你要分手吗?”他不满地问,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以为……”

  “以为我劈腿?”他嚷起来,“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不是啦!”她暖暖地看着他,“那天打疼了吗?”

  “下手可真是够狠!”他故意沉着脸说,“我也要打回来!”

  “那好吧,你只能打一下!”她自知理亏,只好同意。

  他扬起手臂,她紧张地闭上眼睛。但没有她预想的巴掌落下来,而是温润绵软的唇落在她的唇上,她立刻瞪大眼睛,石化在原地。

  他抬起手轻轻地阖上她的眼睛。她感觉到他的气息扫过她的脸,像毛毛虫一样痒痒的,这就是初吻了。这样的一刻,是静谧的,是安好的,是风轻云淡的。

  林茜记得张小娴在一本书里说,爱情是一百年的孤独。

  在易泰离开以后,她便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处也枯萎了。

  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情绪。除了小湾,以前的朋友她都是能免则免,她并不是一个坚强到可以屹立不倒的人,在一段失败的恋爱面前,她不过是个小女人。

  林茜把拍到的照片交给了陈存格。

  他大喜过望,对林茜称赞有佳。

  “我就知道跟着他就一定会有新闻,不知道他的正牌女友看到了会怎样?”陈存格张狂地笑,又说,“先放这张没有露女主角脸的照片,后续报道的时候再曝光。你去写,一定要把细节写清楚。对了,去采访一下他的女朋友,那个叫……”他打住。

  “黎落落。”

  “对,看能不能联系到她,问一下她对男友劈腿的看法!”

  “主任!”林茜迟疑着说,“其实是苏启俊主动让我拍的。”

  “他?”陈存格思忖了一下,“你把顺城集团的资料也写进去。对了,照片要放大!”

  林茜越来越觉得这不是个事儿。她能写什么?把他写成一个放浪形骸的总经理?写成一个玩弄女人感情的男人?

  林茜坐在电脑前,半天也没写出一个字来。

  黎朝阳和苏启俊在同一家餐厅用餐时遇到了。彼时,苏启俊正陪着房管局的领导,而黎朝阳在另一个包间里宴请他的狐朋狗友。

  两个人在走廊里碰面,黎朝阳热情地上去打招呼,“今天你的小尾巴怎么没来呀?”

  苏启俊转身想进包间,但又停了下来。

  “你是说那女记者?难道你会不清楚她的行踪?”他还没有忘记那天黎朝阳说要追林茜的话。

  “甭提了。”黎朝阳讪笑,“就是跟你们去了次夜店,就被她说成是鬼混。没戏,人家都已经名花有主了,说不定孩子都快生了!”

  苏启俊猛咳两下,有点莫名受打击的感觉。

  原来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他的心里有些酸涩、肿胀。他让她拍了照片后有些后悔,果然,她不再出现了,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也结束了。是的,他不过就是她的一个工作对象而已。那些日子他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总是习惯性地用余光去搜索那个小小的身影,即便是工作和开会的时候,她的样子会不由地跳到他脑海里。

  他要努力地让自己集中起精神,才不会去想她现在在哪里等着。

  他把这些细微的情愫归结于她像安暖,是的,她太像那个时候的安暖,让他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回到酒桌上的时候,他对别人敬来的酒来者不拒。

  一桌子的觥筹交错,酒光声色,这一刻,却有种无边的空虚沉沉地压了下来。

  送走客人后,助理问:“苏总经理,您喝了酒,就不要开车了,让司机过来?”

  苏启俊松了松领口,“不用了。”

  “我送他回去!”一个清清脆脆的女声响起来,助理一看,来人是黎落落。黎朝阳碰到苏启俊后就给妹妹打了电话,最近她总是抱怨苏启俊都不接她电话,想了想还是通报一声的好。

  苏启俊看到黎落落,不耐烦地站起来,“走开。”

  “启俊,你喝了酒不能开车!”黎落落赶紧过来扶他。

  “你是谁呀!凭什么管我?”苏启俊一点面子也不给她,黎落落瞪了助理一眼,助理只是别过面孔,并没有识趣地离开。

  “你喝醉了,我不跟你计较!”她变了变脸色,又细声地说,“今天有个报社的记者打电话到万峰要采访我,说是拍到了你什么照片……”

  苏启俊一下就猜到了是林茜。

  “到底怎么回事呀?对方竟然问我们感情好不好?”黎落落没注意到苏启俊越来越阴沉的表情,“顺城不是在跟银行谈处置不良资产的事吗?最好还是不要出什么负面的报道,喂……”

  黎落落还没有说完,苏启俊就已经甩开她大步下楼了。

  今天每个人都跟他提到她,不就是一篇报道吗?他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当黎落落追着苏启俊出去的时候,他的车已经利落地滑进了滚滚的车流之中。她恨恨地跺了跺脚。

  苏启俊朝着安暖家的方向驶去。万家灯火,霓虹灯闪烁,但他却没有归属感。苏家吗?苏谨城对他的好,让他倍感压力,他总是想要报恩,总是不能允许自己犯丝毫的错,这真的很累。

  他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的性格。

  他想起林茜说过,如果有人来毁你的家呢?他从来都没有家,他是被扔在孤儿院门口的,一直没有人来领养他。他不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看到来认养的大人就会乖巧地喊叔叔阿姨,也不会去讨好和迎合,他总是喜欢独处。再长大些,更是没有人愿意收养了,他们说他的眼神太冷漠,养不熟。

  路上有些塞车,他的指尖扣在方向盘上,等得越来越没耐心,干脆转头逆行,行驶上另一条路。

  他打开GPS,想查一下从这条路如何到达安暖家。手滑过的时候,看到了华文报业集团,他鬼使神差地看了看这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他调转车头,然后驶向华文报业集团。

  刚才有些头脑发热,到了以后才察觉到自己着实可笑,就像一个傻傻等着女友下班的男人,守在门口,眼巴巴地瞅着从大厅里出来的人。

  他点燃一支烟,吸得极慢极慢。

  直到吸完,他也没有看到林茜,他启动车离开,隔了几分钟他又把车绕回了原来的位置,他就那样绕来绕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

  终于看到她了,她穿着浅色的衬衣和七分牛仔裤,随意地背着挎包。

  他不知道该不该下车,迟疑之间只是跟在她身后行驶了一段。她觉察到他跟在身后了,他的车她太熟悉了,车牌号码可以倒背过来。

  她折转过来。他停住车,心情有些紧张。

  “苏总经理,你找我有事?”她俯下身,手放在他的车窗边沿上问,她的目光清澈如水。望向他的时候,他有些愣神。

  “你是想来问那篇报道?”她自顾地回答,“可以看明天的财经版,还有后续报道!”

  她想他应该生气的,但他没有,只是坐在车里,不动也不说话。

  “那……就这样吧!”她轻声说完,转过身离开。她没想到他会出现,之前在楼上饮水机那里倒水时,她随意地看向楼下,竟然看到他的车在楼下,她的心几乎要跃出来。

  迟疑了一会儿,她拿起挎包下楼,走出大厅,他却没有过来,她往前走,他只是开车缓缓地跟在身后,她干脆转身上前。

  “等一下!”他突然下车追上来,拽住她的衣领,由于太过用力,一声脆响,她衬衣的纽扣啪啪全被扯掉了,肩膀整个露了出来。她怔住,而他也怔住。

  她立刻把把衣服裹在胸口处,怨恨地盯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讪讪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她这个样子也没有办法自己搭车,妥协地跟在他的身后上了他的车。

  “你喝酒了?”她皱了皱眉头,她在他车里闻到大股的酒味。

  “不太多。”他把车窗全部打开。

  她捂着自己的衣服,看向窗外,“明天放的照片还看不清安暖的脸。不过会有后续报道!”

  他淡淡地笑了笑,“你还不清楚你们主任的目的吗?不就是为了让顺城在你们版面上做广告,说吧,多少个版?看到你那么辛苦的份上,我出这个钱!”

  她嗤笑一声,“有钱了不起?自以为什么都可以买到吗?你买得到别人对你真心的佩服和尊重吗?现在他们对你笑,是因为你是顺城的总经理,如果你不姓苏,你就什么都不是,你一无所有,你连个亲人朋友都没有!”她被他的态度激怒了,所以也抓了一把暗器扔向他。

  天下人都知道他是养子的身份,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姓苏了,就一无所有。

  车子戛然停了下来。

  气压很低。

  他的手紧紧地握起来,转过身逼视着她,他的眼神狂乱迷离,就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她害怕起来,想要去拉车门的时候,却被他眼明手快地抢先了一步。

  他反剪住她的手,身体横过来压在她的身上,“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教训我?你知道什么,你到底知道什么!”

  他觉得血液哗哗地直往头上冲,愤怒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想要撕烂她那张犀利的嘴。

  但他没有动手,只是动嘴。他狠狠地裹住她的唇,舌头在她的惊呼声中顺利地滑了进去,他拼命地吮吸,感觉到一种甘甜和颤栗。她的身体放软了一些,意乱情迷中竟然嘤咛了起来,这大大地刺激了他,他松开她的手,摸到她胸口,把文胸往上面推。

  林茜终于醒转过来,她咬了一口他放肆的舌头,他终于吃疼地松开了她。

  他们都错愕地望着衣衫不整的对方。

  几秒钟的停滞后,她打开车门夺路而逃,风灌到她的身体里,让滚烫的身体冷了下来。

  苏启俊在车里坐着,回想刚才的一幕,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他的酒终于醒了。

  他开着车加速向前,在月光下终于看到她小小的人,他把车横拦到她的面前。他下车去拽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摸到她一脸的泪。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想起黎朝阳的话了,她有男友。

  “我喝多了……”他解释道,但这句话却更让林茜气得七窍生烟,喝多了?喝多了就可以来调戏她,欺负她?喝多了就可以为所欲为?

  “苏总经理!”她隐忍着内心的愤怒,灰白着脸说,“我就当被狗咬了口,狗咬了人,难道人还咬狗呀!”

  她总有让他想要揍她一顿的冲动。

  “我只是个小记者,不,还是个实习记者,我人微言轻,也不奢望去巴着你苏总经理,咱们还是势不两立的好。”

  “势不两立”,她用了一个自己也没想到的词,是那句“喝多了”让她羞愤不已吧。她刚才竟然对他做出了反应,竟然会有片刻的忘情,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轻浮随意呢?

  她转身走的时候,始终都没有回头,不知道身后的他,有怎样懊恼和惆怅的情绪。她说她是小记者,他是苏总经理,所以他们势不两立,但她忘记了她曾说过,他不姓苏,那他就什么都不是。

  他的身边还剩下谁呢?

  夜色那么空茫,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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