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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她陷了进去,越是挣扎,却越是深陷

  林茜的感冒拖了半个多月终于好了,只是情绪还是恹恹的,被抽丝一样的感觉。

  有天林茜去找过江健,这一次终于在他的公司见到了他。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下楼看到林茜的时候,并不觉得意外。

  “为你爸来的?”他的语气平缓了一些。

  “你不反对了?”林茜直白地问。

  他耸了耸肩膀,又加重语气地说:“要是你们敢欺负我妈,我不会放过你们!”

  林茜简直哭笑不得,方姨那么大人了,谁还会欺负她呀?他的保护未免太多余了。

  “你……”她想问一下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难道真的是苏启俊威胁要铲平他家?

  “那个人是你男朋友?”他问。林茜明白他说的是苏启俊。

  “不。”她想了一下说,“只是朋友。”

  他不屑地说:“他派人拿了一百万送到我家,他以为有钱就能办成所有的事?”

  林茜哽了一下,他果然送了一百万过去,但看起江健并没有收。

  “算了!”江健幽幽地说,“只要我妈开心我也就不管了!”

  “江健。”她第一次称呼他的名字,“其实你挺孝顺的。”

  虽然他来她家捣乱过几次,虽然他蛮横无理飞扬跋扈,但他这样的偏激也只是希望他妈能幸福。

  听到她的表扬,他不好意思地别过面孔。

  “你那个朋友也忒有钱了。”江健随口说,“看来他在追你。”

  林茜被呛得咳嗽起来,他追求?他是想要包养她吧!

  “其实我真的被吓到了。”江健的脸上竟然浮出笑容,“一百万现金呀,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说实话我想收来着,但我知道我要收了,我妈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林茜也笑了一下。

  “不过别想我喊你爸叫爸,还有,让你爸每年都必须体检,不能太短命了!”他大大咧咧地说。

  林茜呸他一口,“少胡说八道了!”

  林茜终于放下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松了口气。她想过了,等到她爸和方姨结婚后,她就搬出来住,给他们多一些空间。

  只是刚把这一想法说了,就遭到了林建军的强烈反对。她也只好作罢。

  林建军和方姨选了个日子,去把结婚证拿了,并没有举行婚礼,只是请了相熟的亲戚和朋友一起吃了个饭,江健始终没有出现。过后方姨就住了进来,在林茜的坚持下,她先去小湾那里住了一阵子,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易泰已经去顺城集团上班了,做资本战略部总经理助理。一进公司就安排这样的职位,看来苏谨城并不掩饰对易泰的特殊照顾。

  夜里,林茜偎在床上跟小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正坐在床沿上细细地涂着指甲油,黑色的指甲油被小湾涂来倒显得风情万种。林茜不由的想到了一个人——安暖。她应该是让很多女人羡慕的吧,长得温婉,又性格乖巧,不像她,就跟路边的一把野草。苏启俊只有望着安暖的眼神时,才是柔软的,也只有迎着她的面孔时,才会露出难得的笑容,那样清冷的一个人,原来在对着自己喜欢的人时,也是温柔的。林茜的心不由的生出对安暖的一丝嫉妒。

  “你跟易泰怎样了?”小湾冷不丁地问。

  林茜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

  “没想到易泰的离开是因为那样的理由……”小湾的手停了一下,轻声说,“既然都原谅他了,你们之间就没有问题了。”

  林茜困顿地看着小湾,艰涩地说:“我喜欢上别人了。”

  小湾的手一抖,指甲油涂出边界,她顾不得擦拭,转身牢牢看住林茜,“谁?”

  “不可能的。”她低声地说,“那个人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算什么?爱情又不是先来后到。”小湾怂恿地说,“爱情应该是少数服从多数的一件事,只要他也喜欢你,就没问题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林茜皱了皱眉。

  小湾白她一眼,又紧追着问:“那人是谁呀!”

  “一个采访对象。”

  “谁?”

  “其实也不太熟。”

  “谁呀?”

  “他这个人身边女人挺多的!”

  “到底是谁呀!”小湾忍无可忍地咆哮一声。

  “苏启俊。”林茜被小湾吼得一紧张,脱口而出。

  “是谁?”

  “顺城集团总经理!”

  “天呀!”小湾跳起来,惨叫一声。

  “什么天呀地呀!”林茜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什么是飞蛾扑火吗?你知道什么是自掘死路吗?你知道什么是自知之明吗?”小湾痛心疾首地望着林茜。

  林茜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你这样的!”小湾把手搭在林茜的肩膀上,“茜茜,就算你想证明给易泰看,你能够找个更好的人,但也不能是那个顺城集团的总经理呀!”

  林茜愤懑地瞪她一眼,有必要这样打击她吗?

  “他那样的人,什么女人没见过?”小湾简直想拿棍子一棒把她给敲醒了,“你看看你自己,只能算清秀可人,而这点姿色在他眼里就是个背景墙而已。”

  “苏小湾!”林茜偏着头,气咻咻地打开她的手,“你直接告诉我,你们不配就好了,有必要这样践踏我吗?”

  “我是为你好!”小湾认真地看着她,“我不希望你再受伤了。”

  林茜的心变得拨凉拨凉的,她知道,小湾说的对。

  那天夜里,她竟然第一次梦见了苏启俊,她推开一扇门的时候,明明看到他在,却惊惧地发现一扇门又一扇门,她推开那些门,却始终无法走到他的面前。醒来的时候,小湾在一边沉沉地睡着,她起身,抱着膝盖坐到窗户的位置,感觉到难以名状的悲伤。

  林茜随意地坐在电脑前翻着报纸的时候,注意到《华文都市报》社会版上的一则新闻。顺城集团承建的一个名为丽都花园的小区被记者曝光使用劣质钢筋,文章图文并茂地介绍丽都花园质量堪忧,配图上是记者在建筑工地现场拍的一堆直条钢筋,而据“业内人士”分析,这堆钢筋完全不符合质量要求。

  林茜下意识的又找了一下其他的报纸,包括《商务晚报》在内的每一份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面竟然都有这样的一条新闻,看上去不像是记者采访,倒是有备而来的通稿。

  不过她很快就把报纸放到一边,对于这样的负面报道,顺城集团肯定会立刻作出回应,而她也清楚,那个所谓的“业内人士”也不一定是真有其人,只不过是借着这样的一个幌子,来体现稿子的专业。

  “林茜,”吴悦在对面说,“刚接到顺城集团的电话,说临时有个新闻发布会……我今天约了采访,你替我去好不好?”

  “这个……”林茜迟疑地说,她知道去了肯定就会遇到某人。

  “平日顺城有什么新闻都还是通知我的,这个时候不去不太好。”吴悦为难地说。

  “我也有事,让郑姐去?”林茜犹豫了一下说。

  “那好吧。”吴悦无奈地说,拿起电话准备给还没到办公室的郑媛媛打电话。

  “等一下!”林茜突然改变主意,“我去。”

  她的心里,有个微弱的声音,她只是去参加那个新闻发布会,并不是为了去见苏启俊。他们公是公,私是私,她会分得清。

  真的会吗?

  顺城集团的新闻发布会在柏悦酒店茶花厅,林茜选了最后一排入座。主席台上只有工作人员在调试着音响,苏启俊并没有现身。

  很快,苏启俊和顺城几位高层入座,对各大媒体就丽都花园不合格钢筋的新闻报道,主持人先作了一下说明,丽都花园的钢筋现在已经送到质检部门检查,具体数据还需要等相关部门出报告。但顺城集团对于此次事件高度重视,一定会透明地公布结果,如果存在问题将严肃处理。

  林茜抬眼望了苏启俊一眼,他穿着银灰色西装,正式地系上领带,俊朗的五官美得像希腊神话里那个水仙花少年,只是表情总带着一股戾气,让人亲近不得。

  恍惚之间,林茜对上苏启俊寒潭一样的目光,立刻低下头去。

  苏启俊没想到林茜会来,看到她的时候有些意外。

  “现在媒体可以提问。”主持人看了一下台下举起的手,说:“左边过去第三位,请提问。”

  话筒别递了过去。

  “主持人好,我是《经济时报》的记者。我注意到此次丽都花园所使用的钢筋是从一家名为顺风的代理公司所购,但令人寻味的是顺风代理公司最大的股东李粮和也是顺城集团董事局成员,这是否会在质量的把关上开绿灯呢?”

  主持人询问地看了一下苏启俊说:“这个问题请顺城集团总经理回答。”

  “顺风代理的钢筋是沛文市炼钢厂的产品,之所以选择顺风,也是因为我们相信沛文炼钢厂的信誉。”苏启俊简单利落地回答。林茜不得不佩服他的睿智,这样避重就轻的回答,躲过顺风股东这个敏感问题,只是把质量推给了炼钢厂,即使有问题,那问题的源头也只是钢厂而已。

  几轮提问后,主持人宣布新闻发布会结束。

  苏启俊起身先行离开,有几家媒体记者追上去想要继续提问。林茜默默地把采访本收好,走出会议室。

  电梯门快合上的时候,有人又摁开了。看到来人的时候,林茜的眼睛有些潮湿。

  “林记者没有问题要提吗?”苏启俊淡淡地说。

  “丽都花园的钢筋没有问题吧?”林茜担心地问。

  “有。”

  她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样干脆地回答。

  “这应该是一个重要新闻吧,我可以接受林记者的独家采访。”

  “为什么告诉我?”她轻声地问。

  “黎朝阳是不是用这样的方式约到了你?”虽然是嘲讽的话,但语气里却是绵软的,“我也想约你。”

  她被他这样的语气迷惑了。

  他终于把姿态放低了,他不是要求她“跟着他”,也不说“对你有兴趣”,而是说“我想约你”。

  他在她的迟疑之间已经进到电梯,摁下了三十四楼。

  “我还要回去写稿。”她突然清醒过来,不能,不能这样被他引诱。

  “就算是写稿,你也要先吃晚饭。”

  “我……”

  她一个字没有说出来,他突然抚住她的颈项伏下身来,这一次不是霸道索取的吻,而只是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温柔而细腻地吮吸。她的心被他操控住了,只是怔怔地睁大眼睛望着他微颤的睫毛,还有眉宇间的那丝柔情。

  电梯门开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来,用指尖轻轻掠过她薄薄红润的唇,嘴角扬起一丝笑容,“你终于改掉咬人的习惯了。”

  她狼狈地躲开他的指尖。

  他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走出电梯。她挣扎了一下,但看着被握在他微暖掌心的左手,并不决绝。

  三十四楼是旋转西餐厅。

  他坐在她的对面,为她布菜。

  先是头盘鱼子酱、熏鲑鱼和焗蜗牛,然后是蛤蜊汤;副菜是柠檬汁扒大虾、奶酪瓤蟹盖、荷兰汁青口贝;主菜是小牛T骨排和薄牛排,还有蔬菜沙拉和红酒。

  悠扬的音乐,温馨的灯光,他们只是静静地用餐,感受着难得的平和。

  半晌后,他端起面前的红酒杯,轻轻晃动一下,然后小抿一口,说:“问吧。”他喉结处翻滚一下,她突然觉得他的动作非常性感。

  “什么?”她不解地问。

  “关于丽都花园的新闻。”

  她微微有些气恼,难道他以为她真的是为了新闻才和他用餐的吗?

  “这批钢筋确实有问题,李粮和从钢厂低价进了一批不符合质量的钢筋充数……”

  “苏总经理。”她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在新闻发布会的时候不说?”

  “因为我并没有打算公布于众。”

  林茜沉着脸说:“你想把李粮和踢出顺城的董事局?”

  “继续说。”苏启俊玩味地看着他。

  “出现有问题的钢筋,你们当然会在媒体上竭力否认,这是为了顺城的信誉着想。但如果像我们这样的小报曝出对李粮和不利的消息,他为了避免影响一定会引咎辞职。我猜现在的他一定如坐针毡。”

  “我确实跟他不合。”苏启俊坦白地说,他没有想到林茜竟然会一下分析出其中的原因。丽都出现有问题的钢筋让他大为火光,在查到代理商的时候竟然发现跟李粮和有关。董事局的决定是不能扩大影响,这势必会影响到工业园与政府的合作项目,但这也就意味着李粮和不会受到董事局的重处,苏启俊不会这样轻易错过踢他出局的机会。

  “苏总经理,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们报纸了。”林茜凌厉地望着他。

  “对你来说,这也是可写的新闻。”他皱了皱眉头,脸色渐渐变得痛苦,手用力地捂住腹部。

  “你……”林茜察觉出他的异样,忍不住问,“身体不舒服?”

  他摆摆手,隐忍地说:“老毛病,胃痉挛。”又说,“你先走。”

  她迟疑地问:“带药了吗?”

  他的额头已经渗出虚汗,脸变得煞白,“一会儿就好。”

  “去医院吧!”

  “不碍事。”他示意她离开,不想让她看到这样虚弱的自己。

  她停顿一下,转身离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时,他的心颤了一下。他招来侍应生,要他给酒店前台打个电话,给他开一个房间,他想要休息一下。

  他隐忍着疼痛走到楼下酒店房间,一进去扑倒在床上蜷缩起来。剧烈的疼痛感就像一双手生生搅动着胃部,后背上冷汗涔涔,他无能为力,只有静静地等待着疼痛的过去。每一次发作的时候,除了承受别无他法,好在这种突然而来的痉挛也不会持续太久的时间。

  林茜进来的时候,苏启俊在迷糊之间难以置信。

  “林茜?”他不确定地问。第一次听到他喊她的名字,而不是林记者,她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对她施了魔法,才会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她陷了进去,越是挣扎,却越是深陷。

  “先吃点药!”她倒了热水,把一盒丽珠得乐打开,拿出两粒白色药片喂到他的嘴边。他心里滑过一丝柔情,原来她并没有抛下他,她只是去给他买药了。虽然他让她走,但他却又希望她能留下来,他的性格里缺少安全感,才会在面对感情的时候患得患失,无法果断而决绝。

  他咽下药片,手却紧紧地揽住她的腰身,柔声地说:“留下来陪我。”

  林茜如呓语般地回答:“好,我不走。”

  她折回餐厅没有见到他,问过侍应生后才知道他在酒店客房休息。看到疼痛而虚弱的他,她的心也疼了。

  这个看似强悍的男人,他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他在疼痛中渐渐地睡了过去,睡着的他就像个婴孩,完全没有攻击能力。她轻轻摩挲他的眉,他的眼,他唇边的须根,内心充满了无望的情感。要怎样做才能远离他呢?

  想要扳开他的手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的手却用了些力气,就像个要被抢走糖果的孩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身体压了过来,她有过坚持,但没有坚持住,她也想过挣脱,却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任凭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

  她就像是被命运轻轻推着上前,一直到她面对着他。

  她终于面对他了,这个在不知不觉里让她怦然心动的男子。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在那徐徐照过来的月光里,她迷失了自己。她是那只一头撞向木头的兔子,不偏不斜,就那么迎头地撞了上去。

  在他挤进她的身体时,她的脑海中变得一片空白,就像被突然而来的正午的太阳眩晕了一样。

  然后,哐啷一声,在她的心里砸了一下。

  她悲伤地看着他的脸,从此以后她在他的面前再也没有自尊了。她到底还是成全了他的那一些“兴趣”,这让自己觉得丢脸。

  他的手机在震动,她看了看来电显,是安暖。

  她握着电话,看着那两个不断闪烁的字,心中一片荒凉。直到电话终于挂断,林茜才怔怔地把电话放回到桌上。

  她深吸一口气,起身默默地穿衣。

  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门合上的时候,她却觉得心里的某处永远也合不上了。

  苏启俊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他的手轻轻地巡了一下,却是空空的。拧开床头灯,看到放在桌上的水杯和一盒胃药,依稀回忆起昨夜。她竟然就这样离开了,他能够感觉到她的回应,能够感觉到她身体对他的接纳,她对他是有感情的,但为什么他却始终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呢?

  他看到枕头上她留下的长发,轻轻地握住了。

  林茜走出小区的时候,一眼看到在小区门口苏启俊的车,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上去。他依然穿着昨天的外套,眼神憔悴,难道没有回家一直在这里等她?

  静默了数秒后,苏启俊开口,“昨天……”

  “昨天我喝多了。”林茜急急地打断他,喉咙处却好像卡着一粒辣椒籽生疼不已。

  “然后?”他心里的柔情慢慢地冷硬起来。

  “放心,我不需要负责。”她硬着心说。他难道还想把一夜情变成N夜情?她已经任性了一次了,但也只能这一次。她要把他忘记,要把他驱出自己的世界,要彻底地放下他。好吧,既然已经这样,那么彼此就说开好了。

  “你觉得这是无所谓的一件事?”他直视她。

  “苏总经理,”她别过面孔,冷冷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如果你只是需要一个女人,随便去找一个就好,花钱也好,谈感情也好,但我奉陪不起。”

  “你呢?”他看着她清秀的脸,自嘲地说,“如果找你,谈钱还是谈感情?”

  “我的胃口太大,你给不起!”她缓缓地说。

  “说来听听?”他将身体靠到椅背,懒懒地问。

  她咬了咬嘴唇,“说了你给不起。”他怎么能给得起呢?她要的是全部,是所有,是一滴不剩。但他有安暖,也有黎落落,她不会忘记他让其他女人坐在他大腿上放荡的样子,更不会忘记他对着安暖温柔的眼神。

  “那么,谁能满足你的胃口?你的那个男友还是黎朝阳?或者他们两个都无法满足,你需要更多的男人……”

  有滋滋的火星在噼里啪啦地响,她气极,抬手朝他劈过去,却在空中被他牢牢握住,像铁钳夹住般疼痛。如果眼神能杀死一个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他怎么可以这样侮辱她,一再地践踏她?

  “我从来不会让女人打我的脸!”他对上她要喷火的眼神,内心却软了下来。他到底在说什么,在这里等待许久就是为了见到她,但见到了却又是针锋相对,又是兵戎相见,又变成了两只互相攻击的刺猬。

  她只是狠狠地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神落到她白皙的颈项处,那里有一枚嫣红色的吻痕,那是他留下的吧。为了遮掩,她穿了一件高领外套,但在挣扎中这枚吻痕清晰地露了出来。

  他松开手,轻轻地抚摸那枚吻痕,如果他可以,他一定要在她的额头上刺个刺青,向所有人宣布,她归他所有。

  “说清楚,你对我一点……一点感情也没有?”他艰涩地问。

  他在等待她的回答,这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几秒或者更长的时间后,她终于缓缓地说:“没有,一点也没有。”

  这尖锐的话就像要在他的耳膜上凿出一个洞来,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却轻轻地垂下手,松开了她。

  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他其实比谁都怯弱。

  在孤儿院时,他很想要被人领养,但看着别的小孩被领养被带走,他却更加没有勇气去争取。有了希望就必定会有失望,他干脆完全地放弃,不去想是否会离开那里。他尝试过靠近她,他也试图将自己的感情向她坦白,她不明白,这需要他鼓起多少的勇气才能办到,他试过了,但他得到的,却是她冷冷的拒绝。

  他在她的心上轻轻地喊了一声,喊不答应,他就退却了。

  看着她离开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微微地涌出了酸楚的感觉,无处安放。

  晨曦里,她走得很快,好像有什么在她心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懵懵地,看不清楚面前的景,是眼泪模糊了视线,她没有回头,只是朝前。

  而他的车,在她的身边迅速地行驶过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看对方一眼。

  他们只试探了一下,就轻轻地缩回了自己的触角。

  关于钢筋的新闻在几天后有了后续报道,质监部门出了一份结论——丽都花园的钢筋不属于劣质建材,只是型号不符合标准。林茜看到报上的新闻时,心情很复杂。顺城集团竟然有本事把此事的影响控制到最小,看来也是有过一番斡旋。

  而顺城集团董事局成员李粮和也宣布辞掉董事局里的一切职务,一切都遂了苏启俊的意。只是林茜并没有写关于李粮和的新闻,她不想成为他的一颗棋子,那是他们集团的内部斗争,与她无关。

  树欲静而风不止,过了些时日,报上又有了关于顺城集团的报道,在对城南A-001的地皮招标中,顺城集团不敌天宇集团,以一亿的差价输给了天宇集团。

  从招标会回来后,苏启俊的脸色异常难看,一律不接电话,取消当天所有的安排。

  “总经理!”秘书有些胆寒地敲开苏启俊办公室的门。

  他站在落地窗前,手里捏着抽了半截的烟。秘书知道他只有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抽烟,自己此时的打扰会触怒他。

  “出去!”果然,苏启俊压着怒气地说。

  “……董事长请您去一趟。”

  苏启俊没有动,秘书迟疑了一下,轻轻退了出去。

  今天的招标,苏启俊原本是势在必得的,他很看重这个项目,也经过了周密的分析,但没想到只是输在一亿上。

  此次城南的招标,市政府没有采取现场举牌竞拍,采取的是不设评委委员会、价高者得之的招标方式,这一方式对其他几家来说确实更有优势。参加招标的除了顺城、天宇,还有龙景以及华杰集团。第一轮开标,如果产生最高标价并超过底价的则直接中标,否则将进行第二轮的投标。

  A-001的底价是十五亿。这个底价在苏启俊的预料之中,在上台查验过标书密封的情况下,四家参与投标的公司投了标书。

  很快标书揭晓。顺城集团的投标额是三十六亿,此价格一出,现场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认定这个标价将毫无悬念地拿下此块标地。

  龙景的标价是二十亿,华杰的标价是二十八亿。在揭晓最后一家天宇的时候,苏启俊的心里也微微地有些紧张。

  他看了孙玺一眼,他表情自若,轻松自得。苏启俊有了不详的感觉。

  结果证实了这种不详。

  三十七亿,只比顺城多了一亿。

  “看来天宇的运气要好一些。”孙玺起身过来和苏启俊握手,故作谦虚地笑。

  苏启俊伸出手去,“看来天宇为了这块地真是煞费苦心!”

  这块地原本采取的是公开竞拍的方式,这样一来,几家竞拍的公司必然会在现场产生竞争,一路叫高价格。而在临竞拍前才改成不设评委委员会、价高者得之的方式,这就让参加竞拍的公司无从知道对方的底价,彼此之间的差额也会拉大。看来天宇是费了周折,才说服市政府改变竞拍方式,也就是为了避免在现场和顺城的“火拼”。

  但天宇为什么只比顺城多一亿呢?难道真的只是靠运气?苏启俊不信。

  “承让了!”孙玺握着苏启俊的手时,还不忘给正拍照的摄影记者一个正面的镜头。

  苏启俊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孙玺吃疼不已,笑容也勉强起来。

  叩开门的时候,苏谨城正在秘书递来的文件上签字。

  “董事长。”在公司里,苏启俊都称呼苏谨城为董事长。

  苏谨城示意秘书出去。

  苏启俊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

  “商业银行不良资产处置的事,现在进行得如何了?”苏谨城放下手中的笔问。

  “跟商业银行接洽得不错,在价格上他们会再多打一个点的折扣。”

  “现在你主要跟进城市体育馆那个项目,因为丽都的负面新闻,政府方面还是颇有微词。”

  “城南……”苏启俊忍不住说。

  “这件事我会过问招标部门。”苏谨城沉吟地说,他的脸上露出关切神色,“不过是一块地皮,不用太在意,顺城可投资发展的项目很多。”

  “我知道。”投标失败让苏启俊很是失落,而面对苏谨城的宽慰,他更是觉得愧疚。他太过大意了,觉得三十六亿的标价已经大额超出底价,但没想到天宇竟然也会大手笔地竞价。孙玺从一开始就表明了他的觊觎之心,他太没有把孙玺放在眼里,并且最近也因为丽都钢筋的事分了心。

  “启俊,”苏谨城温和地说,“不要太给自己压力了,比起顺城的发展,我更希望你轻松一些。”

  “我会的。”苏启俊垂下眼帘,“我担心顺城集团有工作人员泄露底价。”

  “一亿的差额确实有问题,天宇不可能那么精准地猜到。”苏谨城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最后的标价只有几名高层知道……这件事先放一放,不要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启俊,这个周末我约了王副市长打高尔夫,你也来放松一下。”苏谨城笑着说。

  他微微点头。

  因为心情郁结,苏启俊驱车直接去了Chicago酒吧。

  苏谨城对他越好,越是让他有压力。有时候他宁愿他能冲他发火,能指责他,批评他,甚至能像对自己儿子一样,抽他一顿。但从来没有,他对他总是轻言细语,总是温和宽厚,但这样的好,却让他们之间带着一丝的疏离和客气。

  喝到半醉的时候,他依稀觉得在吧台的位置上竟然坐着林茜,她欲盖弥彰地戴着鸭舌帽和宽边眼镜,躲躲闪闪的样子让他忍俊不禁。

  他踉跄地走到吧台的位置,却苦笑一下。

  “终于找到你了!”穿着银白色亮片短裙和粉红色高跟鞋的黎落落找到酒吧的时候,欣喜不已地走过来一把拥住苏启俊。她哥说了今天竞拍苏启俊意外失败的事,就想着过来安慰他一下。

  她对苏启俊是一见钟情。那是两年前在万峰举办的酒会上,苏启俊穿着一身银灰色西装出现的时候,她所有的目光就被他吸引了。她的身边不乏追求者,她也谈过几场恋爱,但到最后总是觉得无聊而收场,倒是苏启俊对她冷淡不屑的态度激起了她内心狂热的念头,她一定要拿下他,不管是明抢的方式,还是暗偷的方式。她开始制造舆论,在面对媒体的时候,说他是她的男友,她以为他会予以否认,没想到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对她一副“随你便”的态度。

  苏启俊挣扎着推开黎落落,皱了皱眉,朝酒吧外走去。

  “启俊!”黎落落咋咋呼呼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改天我让我爸买天宇的股份做天宇的股东,一定替你报仇!”

  “别来烦我!”苏启俊疾走几步,却踉跄地摔了一下,幸好黎落落一把扶住了他。

  “我送你回家!”黎落落不由分说地架住苏启俊,打开车门推他进去。

  苏启俊想要下车,黎落落整个人伏倒在他身上压住,“别逞强了,你喝了酒开车,想出交通事故?”

  苏启俊想要推开黎落落,但她如八爪鱼,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

  “松开!”

  “我不!”她可怜兮兮地扬起头,低声地说,“就让我送你回家,我保证不侵犯你!”

  “那你先松开!”迟疑一下,他说。

  黎落落不情愿地松开手,又伏下身蜻蜓点水地在苏启俊唇上亲了一下,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

  苏启俊厌恶地抬手擦了擦嘴。

  “别擦了,已经盖上印了!”她嬉笑起来,一边开着车,一边扭过头色迷迷地望着他。苏启俊不再理会她,侧身别过面孔,闭上眼假寐。

  等到苏启俊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黎落落竟然把车停在喜来登酒店的门口。他立刻明白她要做什么了,简直哭笑不得。

  他立刻打开车门下车,黎落落在身后追了上来。

  “苏启俊!”她愤懑地喊,“这可是给你机会,你别不珍惜。”

  他没理。

  黎落落跺跺脚,“我可是黎嘉逊的女儿,没人能拒绝我!”

  他继续往前。

  黎落落追了几步,“苏启俊,你给我停下来!”

  “苏启俊,你别不知好歹!”

  “苏启俊,你会后悔的!”

  “苏启俊,你性无能!”

  她狠狠地骂了几句,朝旁边一棵树猛踹一脚过去,然后吃疼地跳脚,这该死的树,这该死的苏启俊!

  苏启俊去了安暖那里,安暖的公寓在香颂小区,两百来坪的房。原本苏启俊要给她买更大更好的,但她说喜欢这里,靠近湖边,很安静。

  她亲自设计了房子的装修,落地窗的玻璃,白色的纱幔……她还记得在孤儿院时,跟他曾不止一次地谈论起他们长大以后的房子,他们比谁都渴望拥有一个房子,这里盛放的是家的感觉。她把房间装饰得很温馨,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墙壁上挂满了他们的合影,她还养了几尾金鱼,她一直觉得这个家就是属于他们的。

  安暖看到憔悴疲惫的他,并不觉得意外。

  “我给你放水,先洗个澡。”她并不多问什么,贴心地说。

  苏启俊躺在软软的布衣沙发上,这一天他真的太过疲倦,现在只想洗个热水澡,好好地睡上一觉。

  安暖坐到他的身边,挪过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她轻轻地给他按摩太阳穴的位置,让他慢慢地放松下来。每每在他累的时候,焦虑的时候,烦躁的时候,安暖总是会让他静下来,她就是这样了解他,懂他,在任何时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陪在他的身边。

  他们的命运有着一部分的重合,那是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在最孤苦、最凄惶的日子里,他们便是对方最好的安慰。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毛也微微地蹙着。她抬手轻轻抚过他的眉,蜷下身体紧紧地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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