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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永不磨灭的爱

  关于苏启俊的订婚仪式有长篇累牍的新闻和图片。吴悦很有义气地没有写只字片言,被陈存格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报纸上说,正式的婚礼会在明年的四月,因为这是准新娘最喜欢的月份。

  看上去,林茜已经渐渐地恢复过来,平日里跟小湾他们一起闹,一起说笑,也会不放地霸着话筒唱歌。

  小湾恋爱了,对方是另一家电视台的摄像师,长得高高大大,斯斯文文,和她的朋友很快也熟悉了起来。邵源和汪子涵都在追吴悦,平日里两个人针锋相对,互相攻击,却没有反目。

  林茜在静静地疗伤。其实只要你愿意去放下一些事,就一定能放下的,虽然过程会有些辛苦,但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她只是运气不太好。

  这没什么,她不会一直运气都这样背。

  有天参加完聚会后,大家又故意地把林茜和易泰留了下来。

  “我要送吴悦。”邵源说。

  汪子涵抢了一句,“吴悦的家和我家的方向相同,你就别掺和了。”

  小湾睨了他们一眼,“你们统统死心,人家吴悦已经名花有主了。”

  啊?所有人都惊呼地看着吴悦,特别是邵源和林茜,脸色大变。

  吴悦的脸红了一下,急忙辩解,“没有,还没有。”

  “吓死我了!”邵源和林茜不由地松口气。一左一右地站在吴悦的身边,抢着送她回家。吴悦有些无奈地跟林茜挥挥手。

  小湾也跟着男友上车。

  众人散去,林茜和易泰在清冷的夜里相视地笑了笑,两个人慢慢地朝前走。昏黄的路灯柔柔地投射下来,在空气中有微微的光晕,易泰侧过身,看了看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嘴边哈气的林茜,问:“冷吗?”

  她仰头朝他笑了一下,摇摇头,“不冷。最近一下就降温了。”

  “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下雪。”易泰温言地说。

  “是呀,马上就要到圣诞节了。”林茜轻声地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快到四月了吧,想到这里她心里又黯然了。

  “还记得去年圣诞节吗?”易泰问。

  林茜思索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她跟易泰重逢是去年的圣诞,那天原本是陪着小湾去等曲艺的,但曲艺没有来,易泰却来了。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已经变得沧桑了,这就是人生吧,总会要给你一个逆境,给你一些状况。也许很快就过去了,看她现在跟易泰不也相处得很融洽吗?他们就像一对老朋友一样,聊天散步,心无芥蒂。

  “今年的圣诞节,好像又有高中同学聚会。”林茜避重就轻地说。

  “你会去吗?”易泰问。

  “我就不去了……”林茜揉了揉鼻翼,“若是你去,替我向大家问好。”

  “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易泰自嘲地笑了笑,“到时候一定会问东问西的,也不知怎样解释。”

  林茜沉默了一下。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易泰继续说,“还能留在你的身边,送你回家,我已经觉得满足。”

  “易泰。”林茜低声地说,“过些日子我要离开这里。”

  易泰停下来,慢慢转过身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说:“去哪?”

  “去上海。”她回答,“我还没有跟小湾他们说,是吴悦帮忙的,《华文都市报》要在上海开设一个记者站。”

  起初她是打算直接辞职,吴悦知道后,去找了刘恒。以前刘恒跟吴悦分手的时候,提过要在上海开设个记者站,问她愿不愿意去,她一口否决了。但现在她也萌生了离开这个城市的念头,并不是软弱,只是想要重新开始。吴悦问林茜是否跟她一起,她同意了。

  易泰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林茜说,“也许过一年半载我就回来了。”

  “茜茜。”易泰深深地望着她,“如果,如果我说我也去上海呢?”

  林茜垂下眼,半晌后,轻声地说:“易泰,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说太不识好歹,但现在的我只想平静地生活……你会遇到更好的女孩。”

  易泰抬手揽过林茜,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有一辆黑色的轿车默默地跟着他们。看着他揽她入怀后,那辆车终于加速,从他们的身边疾驰而去。

  从倒视镜里看着他们越来越远的身影,苏启俊右手里夹着的烟被狠狠地握进了掌心,皮开肉绽里他的眼角涌上泪来。

  林茜和吴悦同时跟陈存格提出辞呈,这让他大为恼火。但工作很快就会被接替,有从其他部门转来的记者,有想要转正的实习生,还有一大堆留下来的应聘资料。华文报业集团每年也都在对外招聘,一个职位往往有几十个人来争夺。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因为谁而停止转动,今天你辞职,明天就有新人来上班——这就是现实。

  林茜把手上的资源,诸如“口子”上负责人的联系方式,重要财经人物的名片资料,以往积累下来的一些材料,都交给了陈存格。虽然在这里上班只是一年半,但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教会了她的却是一生受用的,如何处理同事关系,如何化解纠纷争端,如何在职场从一个“新可”成长起来,这是她步入社会的第一堂课。

  交辞职报告一个月后会正式离职。最后的一个月,林茜也认真地工作,跟联系的宣传部门都发过一封邮件,交代一下辞职的事,也说会有新同事联系。她希望能做得更好一些,这样的离开到底还是有些不负责任。

  林建军在知道女儿打算去上海工作后,也没有反对,只说如果做得不开心就回来。林茜去找了江健一趟,希望他有空的时候也能去去她家,只是坐坐也好。

  知道她辞职的这个月,柳青和郑媛媛她们对她格外亲切,中午都跟她和吴悦一起吃饭,说起部门的一些事来也很热闹。

  她要走了,她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这里。但看着身边这些熟悉的人,这熟悉的环境,心里也有些不舍。

  而苏启俊呢,她在心里想,要不要去见他一面呢?也许他们再见面已是经年以后,他已为人夫,而她的身边也有了另外的一个人。他们好像还没有正式地说过分手,这样的离开,总还是稍显遗憾吧。

  在迟疑的时候,她看到了他送她的那朵百合花。那是他送她的唯一一朵花,她曾笑他小气,怎么只送一朵。但这一朵也让她内心欢喜,插到花瓶里,丢了两片阿司匹林,直到百合蔫了,她才收起来,放到书页里做成干花。

  那时候的她,是如此虔诚而珍惜。

  看着书页里已经变黄变干、轻飘飘的百合,她潸然泪下。

  她在苏启俊公寓的楼下看到了他的车,看来他在这里。林茜在楼下徘徊许久,终于下定决心上去。

  电梯一格一格地升起时,她的心也提了起来。

  见到他,会说什么?

  告诉他,她会忘了他;还是告诉他,她已经不在乎他了?

  门竟然没有上锁。

  林茜下意识地轻轻走了进去,房间里光线昏暗,有浓浓的酒气。

  她不小心碰到一只酒瓶,清脆的声音过后,她终于适应了房间里的光线,看清楚了面前的景象。而那一声清脆的声响也让在沙发上的一个男人蓦然抬头——苏谨城。

  林茜错愕地看着他,而他在片刻的惊慌后镇定下来。

  苏启俊瘫醉在沙发上,他把头枕在苏谨城的膝盖上。这样的姿态有些怪异的味道,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暧昧之气。

  但这怎么可能?林茜努力地甩了甩脑中的念头。

  就算他是苏谨城,是他的养父,但他注视着苏启俊的目光却……包含着感情。

  林茜在惊慌失措里退了出去,她跑出去的时候被一个台阶绊倒,摔下去的时候掌心被蹭出了血,顾不得疼只是爬起来又跑,就好像身后被猎人追赶,很惊心动魄。刚才的一幕震到了她,她想起苏谨城说的话了,他说他比任何人都对他好,他说什么都可以给苏启俊……她怎么会忽略苏谨城眼里强烈的占有欲呢?她一直以为是因为顺城苏启俊才会妥协,那么,这其中还有别的原因吗?

  苏启俊是半夜醒来的,他揉了揉宿醉后疼痛的头,起身想去冰箱里拿水喝。他的目光收拢起来的时候,看到在落地窗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苏启俊停顿了一下,冷冷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苏谨城缓缓回身,黑暗的光线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她来过,那个记者。”

  “林茜?”苏启俊急急的一声,然后又黯然地仰躺到沙发上,“我跟她已经没有联系了。”

  “启俊,”苏谨城低沉地说,“会怪我吗?让你娶你不喜欢的人。”

  “是谁都没关系。”他有些抵触地说,“只要顺城能渡过难关。”不是她,娶谁都没有关系,既然是他的要求,他照办就好。何况顺城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工业园项目的搁浅,占用了大量的流动资金,而对商业银行不良资产处置又出现了严重的亏空,致使几个楼盘没有办法正常收尾,资金链很牵强,加上报纸穷追不舍的报道,致使股民信心动摇,而最为严重的时候,银行也收缩了对他们的支持力度。没有了政府、银行的支持,顺城的根基开始动摇,只有注入新的资金,并且要得到其他集团的支持,才能让顺城扭转困境。

  苏启俊刚到公司上班,秘书就敲门进来,有些为难地说:“总经理,那个女人又来了。”

  “说我不在。”苏启俊简单地说。

  话音刚落,门已经被推开,王慧屏闯了进来,不满地对秘书说:“这里没你事了,出去。”

  苏启俊蹙起眉,对秘书说:“你先出去。”

  秘书退出去,把门合上。而王慧屏的脸色马上就变得卑微起来,走到苏启俊面前,低声地说:“启俊,你再帮我一次,这是最后一次,噢?”

  苏启俊厌恶地说:“我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王慧屏在美国投资失败,所以又来找苏谨城要钱。苏谨城对她深恶痛绝,一分钱也不给,并且还威胁她,如果再敢出现在他面前,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当然知道苏谨城做得出来,所以也不敢硬来,只好转而来求苏启俊。

  “启俊!”王慧屏挤出两行眼泪,“我以前在苏家对你不薄,没有丝毫地亏待你,现在我有难了,只需要你扶我一把。”

  “我上次已说过,那是最后一次!”苏启俊冷冷地说。

  王慧屏拽住苏启俊的手臂,“我为你牺牲了十年青春!”

  苏启俊甩开她的手,别转面孔,“与我无关。”

  “你知道苏谨城为什么要娶我吗?”王慧屏微颤着说,“因为你!因为他想要收养你,但法律规定单身是不能领养孩子的,所以他才找了我。”

  苏启俊怔了一下。

  “他爱你远远胜于我!”王慧屏顿了一下,继续说,“你生病的时候,他彻夜守在你的身边;你不开心的时候,他会带你去滑雪,去骑马;你想要什么,只是看一眼,他就会买下来给你!而我呢!他是我的丈夫,却从来不会关心我,不会关心我是否冷,是否饿了,是否不舒服了!”

  “那是你们的婚姻!”苏启俊轻声打断她,“你嫁给他,不也只是为了钱吗?”

  “我是心寒了!”王慧屏犹豫着说,“他从未碰过我!”

  “十年,他从未碰过我!他的眼里只有你!”

  “我嫉妒你,恨你,都是你抢走了他!”

  “我不仅仅是因为钱,我对他是有感情的,只是这样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冷漠里,被完全稀释掉了!”

  王慧屏歇斯底里地说:“你们两个人毁了我!”

  苏启俊颓败地仰靠在沙发上,喃喃地说:“这跟我没关系!”

  “都是因为你!”王慧屏扬声说,“他什么都可以给你,包括他自己的幸福!他结婚、离婚都是因为你……他对你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住口!”苏启俊变得很混乱!

  “如果我告诉记者,苏谨城的婚姻是场阴谋、是场骗局呢?”王慧屏豁出去地说,“其实你也知道的,你早就知道他对你太过偏爱了,所以他阻挠你和安暖在一起的时候,你并没有强烈抵抗!”

  “你对他内疚!”王慧屏指着苏启俊说,“十年无性婚姻,这就是你们苏家的丑闻!”

  “滚!”苏启俊冷汗涔涔,他没有办法阻止她说出来,其实她说的他都知道,只是当这样直白地被说了出来,他还是觉得难以承受。

  他知道苏谨城太偏爱他了,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所以他一直对他妥协,一直隐忍,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既然他为了自己牺牲了婚姻,那么自己也应该为了他,牺牲自己的婚姻,去娶一个并不喜欢的女人,也许这样,他就能减轻内心的愧疚了。

  苏谨城改变了他的命运,给了他安定平稳的生活,给了他优裕的物质生活,他紧张他,关心他,但这样的好,却也成为了苏启俊的桎梏。

  王慧屏只要对媒体说一句话,就会被捕风捉影到不堪的地步。他不知道别人会怎样看待他,他害怕。

  王慧屏是勒在他颈项上的绳索,只是一扣,就可以收缩,让他无法呼吸。

  王慧屏太知道怎样利用他的软弱了。

  但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妥协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屈服于她的威胁,只会让她的胃口越来越大,只会让她越来越嚣张。他甚至绝望地想,好在他和林茜已经没有瓜葛,即使她从报纸上读到这样的八卦绯闻,也只是淡然一笑吧。

  “你不怕我对媒体说些什么?”王慧屏底气不足地说。她没想到他会这样决绝,这样反而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她说要告诉媒体也不过是随口威胁,如果她真的这样说了,她休想再从苏谨城那里得到一分一毫,并且还会死得很难看。那个人,为了保护苏启俊,杀人的事也很有可能做得出来,她惹不起他。

  “随你便。”苏启俊冷冷说,“现在请你出去!”

  “启俊!”王慧屏又迅速地变回哀求的声音。

  “出去!”他摁下面前对话键,说:“让保安上来一趟、”

  王慧屏跺跺脚,咬牙切齿地说:“苏启俊,算你狠!”

  她出去的时候,他的手朝办公桌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内心迷茫。

  苏启俊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便接了起来,平稳地说:“安暖。”

  “林茜来找过我。”她轻声地说。

  苏启俊沉默了一下。

  “她要去上海工作了,想跟你见个面。”安暖叹气地说,“她为什么走,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现在还只是订婚,一切都来得及……”

  “安暖。”苏启俊低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安暖浅笑一下,“我们之间从来不需要道歉。”安暖决定这一辈子都对苏启俊守口如瓶,她不会对他说那个未成形的孩子,也不会告诉他,她为什么要离开。她不会在他的心上再添一笔愧疚,不会让他因为她而伤心难过。

  “我辜负了你!”苏启俊微颤着说。他从来没有去追究为什么安暖会突然地说爱上了别人,那时候他只是愤怒,只是气极,而那时苏谨城也竭力反对他和安暖的婚事,所以他放手了。

  “我不介意你辜负我!”安暖说,“我只是介意你辜负你自己,我不希望看着你这样痛苦。你去找她好吗?放下顺城,放下想要对那个人报恩的心,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启俊,林茜会在回味私房菜等你。”

  苏启俊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喜欢站在这里了。凭空而望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尽在眼前,你抬手就可以掌控。原来那些景从来都不属于他,只是远远地,远远地与他对视。

  他无法把握自己的生活,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有选择。现在他依然在被动地接受着命运,他实在是太过失败。

  林茜,他想起她那清秀的脸就会心痛不已,他从来不相信他会这样地去爱一个人,一颦一笑都会让他心生涟漪。她美好单纯,她明朗朝气,她倔强自尊……他多想给她一个关于未来的承诺,却又不得不随时提醒自己要与她保持一段的距离,不能太投入,不能太贪心,这是为她好。

  他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却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内心。

  他的胸腔里有很多的感情。他第一次学会了发短信,第一次把家里的钥匙给了一个女人,第一次去花店买花,也是第一次尾随别人回家。

  他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心里空洞极了。

  只能这样了。他和她之间,只能这样仓促地收场了。

  他只希望她能快一些好起来,她会遇到更好的男人。那个易泰,那个送她回家的男人,他能从他的眼里看出感情来。

  他嫉妒得发狂,却只能跟在他们身后,心碎不已。

  那天他在办公室里呆了一整夜。他关了手机,关了灯,只是坐在暗夜里静静地看着楼下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它们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又在黎明而来的时候熄灭。他知道林茜终于对他绝望了,死心了。

  她要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

  他什么都不能给她,唯有还她一个平静的生活。他不能再把她牵涉进来,不能再把她拖进他自己都无法左右的命运里。

  当晨曦来临的时候,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眼泪汹涌而出。

  林茜在回味私房菜里等了一整夜,她去找了安暖让她转告。她想最后问他一次,是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才会决绝地与她分手,是因为苏谨城的威胁,还是担心对她的家人不利。她已经问过母亲,那批突然被海关扣了又放的货物,其中和顺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宁愿相信他是迫不得已,是因为苏谨城才会这样选择。

  但他没有来。

  她静静地坐在餐台的面前,让老板给她做石榴汁煎带子、芒果泡菜鲜虾球、鲜花椒炝蓬莱鲜螺片,还有醉花望月。那是她第一次和他在这里吃过的菜,时隔这么久,她竟然还清晰地记得。

  老板知道她在等人,并不催促。

  “菜都凉了,我替你热热?”老板好意地说。

  林茜摇摇头,“不用,等他来了再热。”

  “要不,你先吃一点。”

  林茜勉强地笑了笑,“我不饿。”她听到老板轻轻叹口气。她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任谁都知道原因了。旁人都会唏嘘,而他呢?为什么这样决绝,连最后见一面也不愿。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她最终喝了面前的一杯青梅酒,甘甜的口感跟那时喝的一样,却有苦涩从喉咙里泛了出来。

  另外两桌的客人已离开,老板在很慢地收拾着碗碟。她有些尴尬地站起来,“你打烊好了,我这就走。”

  “没事!”老板笑着说,“你再等一会儿,也许他在路上塞车,或者又被什么事耽搁了。”

  林茜迟疑下,又等了一会儿,说:“算了,若是不来再等也不会来了。老板,耽误你下班,很抱歉。”

  “没事!”老板宽厚地笑。

  林茜离开回味私房菜,却只是在转角的地方看着老板锁门离开,又折回到门口。她依坐在门口,抱着膝盖静静地等候。她也曾这样等待过,那一次是在他的公寓门口,她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依在他的肩上,在瞬间,她就原谅了他。

  时间从她的身上一点一点地掠过去,就好像在她身上一步一步地踩过去,是踉跄的,是疼痛的,也是绝望的。

  他在最后,还是选择了顺城。

  当拂晓来临的时候,她终于站起身,脚已经麻木,几乎站不稳,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这条走廊,那么幽深,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来这里,再也不会回头。

  原来,一个人最大的悲哀不是心碎,而是心死。

  几天后,林茜和吴悦一起去了上海。

  那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里,没有回忆可以感伤。

  离四月,是越发地近了。

  王慧屏回了美国,她没有对媒体说什么,也没有再来找苏启俊要钱。苏启俊有些狐疑,她怎么可能轻易地就离开呢。后来他找人查过,才知晓王慧屏在国内的一个弟弟与人起了争执,将对方刺成重伤,但他竟然不用负刑事责任。看来,这出戏一定是苏谨城安排的。

  他知道别人的软肋。

  王慧屏的软肋原来也是亲情。

  顺城在万峰的帮助下顺利地渡过难关。黎落落一门心思地扑在婚礼上,平日里倒是很少来打扰苏启俊。

  偶尔见面,她也只是说:“礼服已经送来,不过我还是不太满意。”

  “我哥非要当伴郎,要不就交给他当。”

  “鲜花都是从云南空运过来的,我要在我的红地毯上铺上一层的玫瑰花。”

  她沉浸在婚礼的喜悦里,并没有注意到苏启俊眼中的疏离。

  他开始每天都喝酒,不喝酒就没有办法入睡。在醉了以后,他会让自己昏昏沉沉地睡去。

  他的胃隐隐地灼痛起来,最近几日他喝酒越发得厉害。

  感觉到那种胃痉挛的疼袭来时,他的胸口一紧,猛地吐出一口痰来,却发现那其实并不是痰,而是殷红浓稠的血。他虚弱地想要站起来,却又吐出一大口血来,白衬衣上血迹斑斑。

  他捂着灼烧的胃部,拿起电话,虚弱地说:“刘嫂……”

  只是还没有说完,已经疼得昏厥过去。在楼下的刘嫂赶紧上来敲门,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苏启俊浑身是血软软地倒在地毯上,惊呼一声,“少爷!”苏谨城听到声响过来,看到这样的场面,颤声对刘嫂说:“让小吴备车,去医院。”

  刘嫂已经吓得呆住。

  “快去!”苏谨城怒吼一声,她才哆嗦着转身下楼。

  “启俊!”苏谨城想要把苏启俊扶起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愣了一下,原来他竟然已经长大了,他怎么还以为他是那个十二岁的男孩呢?

  小吴招呼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抬着苏启俊下楼。苏谨城跟在他们后面,踉跄着下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穿着的是一双拖鞋,顾不得换,立刻给相熟的医院院长打电话,让医院做好准备,他们马上会到。

  看着不断呕出鲜血的苏启俊,苏谨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失去他。虽然苏启俊在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忤逆,但他却越发地疏离了他,他逃避与他见面,也不会再有事和他商量。他更加沉默,更加阴郁。

  苏谨城问自己,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苏启俊在第二天才醒来。医生说是因为过度酗酒引发胃痉挛而吐血,他的胃再这样下去会彻底地坏掉,一定不能再酗酒。

  苏瑾城坐在苏启俊的床边,看着熟睡的他。他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了,十二岁的苏启俊已经有了挺拔的身姿,小小的脸上是冷漠和淡定,那个与年龄不相符的倔强表情,让苏谨城的心里涌起了怜惜。

  他决定收养苏启俊。因为有规定,独身不符合收养的条件,所以他结婚,就是为了能够收养他。他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他发现自己竟然越来越害怕,害怕有一天他会离开他的庇佑,害怕他不再需要他。

  他阻止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不惜动用一切卑鄙的手段,拆散他的每一次感情。他让苏启俊娶黎落落,就是为了怕失去他。

  还有,那些关于顺城所有不利的事,有些是他安排的,有些是他告诉媒体的。不,是借了易泰之手。他安排易泰进公司的时候,已经查过他的身份,他其实是商业间谍,进顺城也不过是为对手公司天宇集团获取资料。他安排易泰进了重要的投资战略部,看着他把那些消息传给天宇。

  城南那块地的底价是他透露出去的,他曾当着易泰的面打过一个电话,含糊不清地提到了底价。

  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顺城进入困境,只有这样,苏启俊就会为了顺城答应去娶黎落落。

  是的,把他交给一个不爱的女人,他才会觉得安心。

  所以,他不惜损害自己一手创立的顺城集团。当然,他也有信心,当问题越多,麻烦越大,就越会让苏启俊无法拒绝。

  只是现在,当他的目的快要达到的时候,却又动摇了起来。

  苏启俊呢?他没有办法忽略他的颓废,他的沉沦,他的痛苦和伤心。

  他做了多么残忍的一件事,眼看着苏启俊越来越不快乐。

  躺在病床上的苏启俊虚弱不堪,苏谨城的心被震到了。

  苏启俊微微睁开眼,看到的是苏谨城关切的脸。

  瞬间,胃部的不适又隐约地传来,他蹙了蹙眉。

  “胃还疼吗?”苏谨城问。

  “不疼了。”苏启俊撑着手坐起来,“您在这里守了一夜?其实没事,不用担心。”

  “你去把她找回来吧。”苏谨城突然冲动地说。

  “什么?”苏启俊怔了一下。

  “那个记者。”苏谨城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会跟万峰交代,你去找她。”

  苏启俊静静地望着他。

  “我一直害怕失去你。”苏谨城缓缓地说,“启俊,我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快乐。但现在我才发现你的幸福和快乐不是我能给你的,就算我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也不会让你多一分的快乐。在你十二岁那年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间觉得我的人生多了一份责任,那就是照顾你,关怀你……看着你一天一天地成长,我会觉得这就是我的人生了。启俊,我怕你会疏远我,怕你会离开我……但看着你这样,我知道自己错了。也许让你快乐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你自由,让你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窗外一缕阳光投射进来,满室突然间就光亮了。

  四月终于到了。

  林茜已经开始习惯在上海的生活,节奏有些快,但变得很充实。在工作之余,她开始学韩语,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找更多的事情来做,学习充电是个不错的选择。

  经过路口那家花店的时候,她对着摆在花架上密匝匝的百合湿了眼。

  “小姐,你真有眼光。”店主走出来,热情地说,“这可不是一般的百合,这是百合中一个独有的品种——卡萨布兰卡。”

  卡萨布兰卡,林茜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曾经和苏启俊看过一部电影,就是《卡萨布兰卡》,她也曾收到过这样一支百合,她一直觉得那就是百合而已,原来这样的百合竟然也叫卡萨布兰卡。

  “你知道吗?”店主继续说,“卡萨布兰卡在西班牙语里的含义是白房子,花语的意思是永不磨灭的爱。”

  林茜看着面前绽放的明媚的花束,润湿了眼。

  “我买一支。”有个蓬勃的声音在林茜的耳边响起,她侧过身看着这个俊朗的男人,错愕不已。

  “送给你。”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袖子挽了起来,显得又英俊又明朗。他的脸上都是浅笑,眉眼之间再也没有阴郁之气。

  这一刻,阳光突然盛放出芬芳。

  她静静地望着他,潸然泪下。

  那只卡萨布兰卡在风里盛放。

  它的意思是:永不磨灭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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