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送她到家的时候，三杯按了许久的门铃，做了牢靠的心里建设，预谋见到她妈妈需要如何解释，云云，都在九条的一句鄙视里失去意义。

　　她趴在他背上穷得瑟：“你傻啊，按什么门铃呢。这是我家，我一个人的家！”有些二十六岁的女人已经生了孩子，并且孩子都能自己上网聊天了，喝醉了的九条还觉得自己有个窝是顶光宗耀祖的事情。

　　三杯直叹息，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生百态。顺便心凉的感叹命运的捉弄，苍天怎么就能对他这般冷绝呢，想不通自己是偷吃了王母的蟠桃还是打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啊，为何要遭此消遣。三杯生气的把九条像卸货一样放下来，结果她自己站都站不稳。他又只得好脾气的使出高难度的动作，一只手把她按在怀里，为防止她下滑，膝盖还得帮忙，另一只手拉包的拉链，嘴叼着包的边缘，另外的脚负责支撑两个身体的重量，简直算是全身总动员。好不容易把钥匙翻出来将门打开了，满头大汗的他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九条，严重怀疑自己上辈子没准是烈士，为了革命的胜利，头可破血可流，炸药包不能丢。这算孽缘吧这个！

　　进门后三杯找到电灯开关，拖着她朝向沙发的位置走过去，像放水晶棺材似的小心谨慎的把她横置在上面。才挺直腰杆做人，注意看了一下屋子，挺干净，纤尘不染。他看到九条的第一眼还以为她是个生活邋遢的姑娘，一个女人在酒吧醉得七荤八素的还没有带手包，这样一看完全颠覆了印象。爱装傻的九条同志，兴许那些没心没肺也不过是神来的一笔，用来保护自己周全的。

　　三杯到厨房接了杯水喝，寻思着是不是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像上次把她抛尸在宾馆里一样。转念一想，大家好歹是认识了，不如好人做到底，看她也是个爱干净的人，带着一身酒吐入睡，明天早晨起来会直接发疯的吧。

　　帮着把洗澡水放好了，再用力的把她拍醒，“喂，去冲冲吧。”

　　九条摇摇晃晃的坐起来就开始解扣子，三杯大惊失色，脸红脖子粗的叫着：“你这女人提前发疯啦！”愤怒的把她拉起来踢进浴室。关上门后里面没了动静，又担心她会不会出事了，小心的敲门问：“你还活着吗，不会被淹死了吧”。

　　半晌，九条回话：“这么浅的水养王八都不够，你想淹死我，没门。”

　　三杯脑海里浮现一排带书名号的大字——后现代版的狗咬吕洞宾。他背靠着门悻悻然：“你确信你是坐在浴缸里不是栽在马桶里？”

　　然后又没了动静，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三杯都萌生了冲进去救人的念头了，九条才摇晃着出来，裹着大浴巾活色生香。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三杯被视线刺激得大声咽了口水，心跳加速起来，万幸她是醉着的，万幸。搀扶着老佛爷入了卧室，帮她盖好被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九条的脸很小，皮肤白皙，因此五官显得十分精致。三杯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的观察过她，所以慢慢有点脸红。九条睫毛纤长而细密，安静的覆着像休眠的翅膀微微的颤动，之前就注意过她的睫毛，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九条的窗帘应该算作天鹅绒类。相亲前姑姑介绍说，那姑娘柳叶眉瓜子脸，漂亮着呢。果然，是挺漂亮的。

　　三杯不知觉嘴角挂起了笑意。准备离开的时候，帮她又掖了掖被角，轻声说：“再见，方妙言。”九条像是被咒语唤醒的恶灵，张开眼睛甩了胳膊过来拉住他，脸上是极端认真的表情：“我脾气不好，会跟别人拍桌子瞪眼。我没有耐心，等人从来不肯超过五分钟。我还不会讲笑话，莫西西常嫌我冷常我对未来没计划，生活总是乱糟糟的。而且，我的胸部很小，正反面区别不大。你确定，真的要跟我约会吗？”

　　啊？０九条！你醒醒！喂！醒醒！”

　　她显然没有被三杯同志的声嘶力竭唤醒，倒头又睡过去了，途中无数次梦话，无数次九阴白骨爪，片刻没有消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熟的。早晨起来像被陆判换过实木脑袋，左右觉得不是自己的，疼得她不想要了。起身下床去喝水，一不小心踩到了只活物。三杯迷离的睁开眼睛：“你能注意点吗？”

　　九条迅速跳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丝合缝，同时厉声尖叫：“你怎么会在这！！！”又往四周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的家，没错埃

　　三杯猜测自己的心肝早晚要在她摧枯拉朽的狮吼功里灰飞烟灭，半天纳不过闷来。两个人大眼瞪大眼，她的目光仇视，他的目光惆怅。最后三杯干咳嗽了一声，平心静气的把昨天遭遇的种种大不幸以及大不幸中的万万幸言简意赅的解释了一遍，还不忘声泪控诉她是多么的需要减肥。最后的留宿是因为被她死死握住手腕没法脱身，只好在旁边守了她一晚，实在太困了才不知觉倒下的。

　　九条大约想起来了些断续的片段，不好意思的咕哝了一声：“麻烦你把我背回来。”低下头，坐在那里有点无所适从，“那个，你能出去一下让我换个衣服吗？”

　　“行，太行了！”三杯几乎高兴到泪奔，苍天终于开眼了，魔鬼终于放人了，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埃

　　心中充满疑惑悔恨以及羞愤的九条像打仗一样风风火火的洗漱了一下，换好衣服走出客厅对着三杯尴尬的笑了笑，有些事情需要解决：“那个，昨天……”

　　他歪着脑袋问：“你打算对我负责么？”

　　九条的心里“嘎嘣”了一声，眼睛瞪得像铜铃，几乎是要将声带活活撕裂的问：“什么？”

　　三杯一脸中国式小媳妇的微笑：“就是，那个，那个埃”

　　九条瞬间定格在风中，难道昨晚自己霸王硬上弓了？忐忑不安的问：“你，你就没反抗一下？”

　　“我躲不开埃”

　　“不，不对呀，吃亏的应该是我吧。”

　　“可是你很粗鲁埃”

　　“……”

　　“这样吧，要么洗干净了还给我，要么帮我买条新的，你选吧。”

　　“啊？你说什么？”

　　“你以为是什么？我裤子被你吐脏了，你不该负责啊？”

　　九条气得快要去厨房磨刀了：“任晓川！”

　　三杯照例笑得很温良：“好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快走！”

　　站在门口握着门把，他又纠结的低了头，摸了摸鼻子，又舔了舔嘴唇，像是做着伟大的思想斗争：“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不如我们约个会吧……”

　　“啊！”九条如同是见了鬼。

　　“怎么了？”三杯也见鬼了。

　　“约会啊！现在几点了？”

　　“十一点吧。”

　　“再见，再见啊！”

　　被轰出门的三杯瞬间感受到了人间的世态炎凉，虽然说早知道九条缺心眼，但是也不能这么残忍的对待恩人吧。历经千难万险才把她背回来的埃简直就是再生父母，怎么能这么无情呢。

　　“莫非我说错话了？”三杯低头看了看手背上的伤，是一条她不经意挠出的长长的红线，淤了血，碰一下有点疼。他的心里也有一条她不经意间挠出的痕迹，痒痒的又隐隐酸涩，她说“你的将来还有的是八年呢，你不要固执到守了十六年后再来撒这个手”。自己爱了许文茜有多少年了呢，保守估计十年不止了，从十六岁开始，心里想的念的盼望的全都是她，都是那个遥远的美好的却伸手不及的青梅姐姐。他还能有多少个十年用来继续这样一段无疾而终呢。需要撒手的是他，需要清醒的也是他。

　　谢谢你，方妙言。虽然说，你是真挺缺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