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转天九条很早就到实验室了，奇怪的是记考勤的小黑板上属于她的那一栏仍旧是全勤记录。

　　因为这么芝麻大点的小欢喜而一瞬间心情变得很愉悦，随机摊上了有关紧要的小概率好运突然觉得泡实验室也不是过分麻木不仁的事情，偶尔可以被馅饼砸到从而心动一把。

　　九条他们老板是个性格古怪常常使人理解不能的固执老头，堪称一朵奇葩。他根本不在意学生是否真的用心在做学术，也不在意学生是否真心的想要研究他给的课题，甚至不在意学生是否真的能做出点成绩。独独在意考勤的问题。如同一个饲养员不在意猪是否养得体大膘肥，只在意那些猪是否按时起床按时睡觉一样的不可理喻。

　　九条顺便就想起了令全体实验室成员都心有凄凄焉的一段往事。那会她刚进实验室不久，老板被某药厂聘请随专家团去德国技术考察，隔着七个小时的时差，八千公里的距离，愣是坚持每天于北京时间九点整打电话过来查勤。接起来的人先说两句话，然后击鼓传花且一个鼓点一个停顿的轮给下一个，一旦有人不在，势必单独手机一个小时。当时的九条不负众望的成为了那只被无情杀死用来吓唬猴子们的年轻的倒霉蛋，老板苦口婆心句句不离迟到带来的危害，从第一次世界大战讲到新中国成立，从新中国成立讲到改革开放，从改革开放又讲到世界大同，最终将话题推向2012这个具有毁灭性的高潮，最后九条默默无语两行泪，就盼着赶紧挂上电话找个角落自裁得了。

　　全球通啊，越洋直播啊，一分钟够一顿盒饭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病埃

　　思及此，九条本着赚卖白菜的钱操卖白粉的心的小市民思想，觉得自己确实赚大发了，铤而走险的卖了白粉并且成功的逃之夭夭，至于最终拿的还是卖白菜的钱那倒是不重要。她套上白大褂哼着小曲开始干活。洪湖水浪打浪，田里的姑娘采茶忙……

　　尽管她的心情不错，可周围人却不是，总觉得一整天小师妹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和欲言又止。九条纳闷，莫不是我患了不治之症，医生通知了所有的人，却唯独没有通知我自己？

　　熬到下午五点半她终于绷不住了，叫上师妹一起去食堂吃饭。师妹毕竟还是年轻，比九条更存不住事儿。在路上就一脸忧国忧民的安抚：“方师姐，徐老太说了你什么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埃”

　　饶是九条这等见过大世面的姑娘也觉得形势诡异了，灭绝老太不就是在求生通道里吼了自己一嗓子么，我都忘得差不多了，怎能给你造成如此强烈的困扰呢？“哪有那么脆弱啊，还是她又说什么了？”

　　师妹看着她，既同情又难过：“没什么没什么，可是我昨天都看见了。”又开导说，“师姐，你别往心里去，张璐那个人就是那样子，想开点，不要计较了。”

　　九条万般不解：“你都看见什么了？”

　　师妹心里存有路见不平收刀溜走的愧疚感，一五一十的坦白了：“我昨天下楼领丙酮，看见张璐拦着徐老太嚷嚷着要核对笔记，非要说是你陷害她的。后来她还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就能听见一个劲的说你的名字……”

　　心里有鬼的九条当即陷入了沉思，怪不得昨天张璐上来说话的时候满面春风的呢，原来她说的下面有人找指的是老太不是三杯，那表情压根就是把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一般隐忍的自豪埃

　　可幸运的是自己并没有被徐老太训话。九条不傻，一下子就想到了三杯，自个脑补了他当时站在大厅里准备上来找自己的，却遇上了这么件小肚鸡肠的事。所以说他拔刀相助全是为了维护自己？说不感动是假的，说感动得眼泪鼻涕一大把也是假的。九条的心有点软，有点动容，在这个人人习惯了冷眼旁观以及被冷眼旁观的世界里，有血有肉的三杯是个需要捆起来圈养的异类。

　　不明真相的师妹内疚的想着，挺对不起方师姐的，如果自己当时勇敢的站出去替她说两句公道话，可能她就不用被叫走谈话直到下班时间都没回来了，今天还一整天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的亢奋，一定是受了刺激了唉。她这么想着，脸上就流露出了愧色。

　　九条反过来安慰说：“没事没事，反正我的人生观也不会再畸形到哪里去了。”自己也是从小师妹开始慢慢熬成今日阿香婆的，虽然师姐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牌，可是毕竟是前辈，有的时候该视而不见的绝对不能打肿脸充愤青。自己特能理解。

　　左右思量了一下，决定给三杯打了个感谢电话。

　　任晓川是万万没有想到九条会给自己打电话的，她昨天拍拍屁股走得义无反顾，谁能想到她还会再主动送上门来呢。忽悠的生出一股塞翁失马的心情，于是乎生死被置之度外了，不过没多久就又沦为空欢喜一场，带着无尽的懊恼和沮丧。

　　他那边的声音很嘈杂，两个人聊来聊去仿佛是各聊各的。

　　九条大声的问：“你在哪呢？”

　　三杯那边本来就乱，还说得很小声：“你放学啦。”

　　九条面寒，问：“你是不是听不清楚啊？”

　　三杯立即用行动证明了她的猜想，不答反问：“你吃饭了吗？”

　　九条心想，让您费心了，就算我没吃饭也不至于饿到说胡话的地步。

　　然后就听见他大声的激动的并且空前清晰的来了一句：“好了，好了，我死了！我死了！”

　　可怜九条差点被活活吓死，于是真的说了胡话：“怎么了？你是怎么死的！”

　　对面食堂的师傅被她的情绪感染了，端着打饭的盘子两手俱是一停顿。

　　已经死了的三杯胸口中了一弹，鲜红的一团血看起来跟真的似的，

　　许文迪在他对面举着枪笑得那叫一个狰狞啊：“小伙子，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闻此，三杯选择了技术性沉默，并且半晌没有开腔，大义凛然的拿着手机，走到旁边的休息区，继续讲话：“被人一枪给解决了。”心里却忍不住的叹息，果然九条是衰神号，和她扯上关系的时候，自己基本上距离万劫不复只有一米米远，稍不小心就粉身碎骨。

　　然而当听到九条谨慎的带着关切的问：“你……是在打彩弹么？”他就立即背叛了自己的价值观：“你要一起来么，我去接你。”他也不想想，九条姑娘没在身边已经导致自己中枪了，要是把她接来指不定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而后浴血焚身呢。

　　对于打彩弹，九条是有着恶梦一般的记忆的。真人CS行业刚开张的时候风头很盛，她和莫西西那些拖家带口的同事们一起去图新鲜。当九条举着枪走进某个小木屋时，看到里面站着个十来岁的小正太，长得像极了动画里的一休哥，光头没有带头盔，正怯怯的望着她。使得九条一时玩心大发，二话不说的走进去调戏小孩，又拍头又摸脸，可是没开枪埃

　　等她调戏完了转身离开的时候，受辱的小孩儿爆发了，冲着她的屁股就是一阵疯狂的扫射，二十发子弹一点没浪费的全摊开在九条的某部位上了。想想，她也是一天生的美女，从小到大都是备受呵护的类型，所以十分在意自己的形象。当她把血红血红的屁股展示给各位同伴时，莫西西都以为她是被电锯杀人狂切掉了后半球呢。并且那股冲击力带来的疼痛感是不容小觑的，回家后一段漫长的时间单元里她只敢趴着睡觉。

　　因此九条当机立断，严词拒绝：“不，不。我不去了，我吃完饭还要回去过柱子，晚上看paper，写实验总结，明天还要做助教，得先复习复习基础实验……”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我死也要累死在学校里。

　　三杯舔了舔嘴唇，什么也没说，只客气的问：“你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么？”

　　九条才想起来正经事：“没什么，就是谢谢你昨天帮了我。”

　　三杯问：“你在哪呢？”

　　“在学校食堂排队呢。”

　　“那先别排了，我现在去接你，请你吃饭。”

　　九条一想这不对啊，明明我谢你，哪有让恩人请客的道理。“还是我请你吧。”

　　三杯一点都不忸怩的说：“那行啊，我手机快没电了就不再打电话了，你过半个小时直接到大门口等我吧。”

　　九条一想这更不对啊，你怎么能说来就来了呢。啊？怎么还说挂就挂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