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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汽车在下午二时回到叶宅,雷萨正坐在阴影处休息。叶星首先冲下车,依她的直率,一夜一天已是最大的极限,她再也忍耐不住了。

  每个人都清楚昨夜发生的事情的意义,但谁也不开口,卡费杰沉默,格力亚兄弟沉默,卡米拉沉默,叶沙更是沉默,回避有什么用?事实俱在,是不可能被一笔带过,烟消云散的。缪臻尤其平静,再回到大厅时,除了脸色变得惨白之外,那无波动的情绪是怪异的,仿若局外人,静观事态结局。

  她为什么不问原因?叶沙当众吻她的原因?她虽说不上脾气火爆,却也自尊倔强得不容侵犯。她是个倔强的女孩。

  “你不高兴?”叶星冲过去,格开叶沙,拉住缪臻问。

  缪臻不挣扎,静静地任由她握着,垂着头。

  “我要回房。”她似乎整个封闭自己,形同陌路。

  “叶沙当众吻你,是因为——”叶星急嚷,缪臻的脸在瞬间冻结起来,惨白得透明。

  “叶星,闭嘴!”叶沙怒喝,阻止妹妹的解释,况且,现在还不是解释的时候。

  他的高傲不容许他说出爱的话,也不愿用生命来绑住她的人。他会强迫她留下,却不会强迫她爱他。他说过,他要得到的是她的全身心,全部!他的爱,要让她自己慢慢发觉,一点一滴地溶化她的保护层。

  “你……你会死的。”顽固不化。叶星气得冲出大门,在阴影处看似休息的雷萨却箭一般地追了出去。

  叶沙舒了口气,他相信雷萨。

  死!缪臻眼中闪动复杂情绪,他羞辱她,她一定要他偿还。

  “给我承诺,你不会再逃跑。”叶沙拨开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圈她入怀,那温柔在以前曾让她困惑。那让她有所期盼的宠溺,在此时变成了虚假。她深刻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是个工具。他不怕会伤到谁,他要的只是达到目的。

  “对你,我还有用?”她问。不是已利用完了吗?德拉被气白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既然他已达到目的,为什么还要留她下来?

  “有,很重要。”她的唇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光泽。叶沙不能自控地想再次吻住她,“只要你答应留下,我给你自由。”

  “自由?”缪臻嘲讽地笑,“在叶宅内的自由?在你注视下的自由?侍奉你的自由?成为你奴隶的自由?”

  “你要吵架?”叶沙绷紧脸部线条,眼中又喷出怒火。她又惹火了他,她该怕的呀,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缪臻别开脸,不怕死地再撩拨他。她是怎么啦?惹怒他又能证明什么呢?

  “何需吵?你可以用一贯的暴力让我屈服。这是你的行为方式。”无意外地,手臂立刻遭到钳制,可怕的力量足以逼出她的眼泪,可她是坚强惯了的。

  “不哭吗?”叶沙狠狠地摇她,哪怕逼出她一点点情绪也能让他安心。她的秀发散落于额前遮住脸颊,苍白柔弱的外表包裹着倔强的心。总觉得她是奇异的,她不像一个娇生惯养的富豪千金,仿佛是从小便被父母遗弃了的,所以,习惯独立,习惯不依靠任何人。所以,她也不需要他。

  “让你看我笑话吗?”她就是要违背他的意思,以维护仅剩的尊严。

  她的话说到极点,性子也耍到极点,叶沙更是忍耐到极点。在怒火爆发前他推开她,因为不想伤她,也因为她的恨他承受不起。

  他的力道过猛,缪臻踉跄一下,跌坐在地,叶沙想去扶,却被她倔强的背影硬逼回了身形。

  “不知好歹的女人。若你愿用一扇门圈出你的天地,好!我就给你所要的,一辈子当我的牵线娃娃。”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惟我独尊,傲视万物,也傲视她。他的话哽住她的气息,痛得她眼前一片空白。

  “不要违背他。”立于她身边的孪生兄弟之一开口。连他也可以教训她了吗?她真是低贱到底了。

  格力伯想再开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他不善言词,这女孩实在够难缠。

  叶沙吻她,宣誓娶她为妻。这个消息在一夜间已传遍全族。虽然他不甚明白族长的真正用意,但深刻明白一点:他多了一个尊重、效忠、保护的对象——前提是,她必须爱叶沙。叶沙将生命托付,若她对叶沙不利,他会第一个铲除她。从出生的那一天起,他与格力亚便以保护叶沙为己任,以他为中心、神 以及天地。

  “他在吗?”缪臻突然站起来,拍拍灰尘。

  “在!”她回心转意了吗?“在办公室收拾文件,半小时后他要出发去美国,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

  半个小时,只有半个小时吗?她一步一步朝楼上走去。在二楼梯口,叶沙办公室门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军用刀,一边是锯齿,一边是刀锋,森冷地闪动着寒光。经过时,她取下,藏于身后。

  叶沙果真在办公室,背对着门弯着身子,并没有发觉她的进入,他的整个身体不设防地完全暴露。刀是极锐利的,用手轻抚刀锋,鲜血渗出,若用这把刀捅入他的身体——他死,她的下场会比囚禁悲惨百倍。似乎,现在逃与不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尊严和被他伤害到的心。

  缪臻闭上眼睛,咬住嘴唇,用力朝他挥下。可为什么,心会痛呢?要杀他,仿佛自己也被划上了一刀。

  “当”,一秒之间,叶沙敏锐转身,打中她的腕骨,刀子应声飞出,没入墙壁,与此同时,她被那力道甩出,跌入沙发,刀子还在震动,叶沙已扯住她的头发,那痛险些让她昏厥,迷糊间,见到他脸上的震惊表情。

  “你——你要我死?”叶沙难以成言。正要一拳挥出,却未料是她,缪臻——已能掌控他命运的女人,竟要杀他。

  格力伯冲进来,见到这一幕,脸色变得肃杀。

  “族长!”只要叶沙下令,他会立刻动手。

  “出去。”叶沙嘶声地吼。格力伯为难,缪臻没真的伤到叶沙,但是——

  “出去!”族长真的快气疯了。

  “是!”格力伯弯腰退出,他有保护叶沙的职责,但更不能违背他的命令。

  “不要。”缪臻伸手求助。求助?格力伯的表情恨不得立刻杀了她。但她宁可死,也不要面对叶沙的粗暴狂怒。刚才挥刀时,理智离她远去,顾不得后果,一心只想修补自尊,而现在,真正面对他时,她发觉自己怕得发抖。

  叶沙捉回她的手,也掐住她的脸颊逼她抬头。他将她圈在怀中,让她挣扎不得,逃脱不得。

  “你不明白自身处境吗?为什么不怜惜自己?”

  “我太明白自身处境了,就因为要怜惜自己,你才得死!”在他的强悍气息下,缪臻终于瘫软了,挣扎不了,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恨——”

  叶沙封住了她的唇,不让她再说出会让他发狂的任何一个字。心中在叹息啊!要拿她怎么办?渴望而遥不可及,近在身边却似乎飘忽在远方。他看得到她,触碰得到她,而不属于他,恨他?!“这一辈子,我都不允许你恨我。”离开她的唇,贪婪地看被他折磨得嫣红的唇瓣,他对她说,“我不允许!”

  然后,放开她,大步踏了出去,两分钟后,草坪上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旋转,最后,轰鸣声逐渐远去。

  他走了——

  缪臻从未觉得如此空虚过。他吻过的唇是痛的,整个人像是被燃烧着,可是,他的离开抽空了所有的温暖,她一下子变冷了,无意识地呆呆地蜷缩于沙发中。

  他还要她留下吗?似乎不可能。没有一个男人会留下一个危险的、随时会要自己命的女人在身边,何况他是族长,富可敌国,命更是重要。应该是这样,所以他在走之前没有留下还要囚禁她之类的话,那么,他是愿意放开她了?可为什么?心是痛的,像被握紧了绞在一起,痛得无法去想。

  “跟我来。”一袭红色纱袍,卡米拉像幽魂,飘忽来去。她要带她去哪里?缪臻跟她走入一条长长的甬道,像密室之类的机关。到尽头,她打开门,一阵风吹进来,扬起红色的薄纱,飘飘若仙。叶沙爱她,是吗?当然,若她是叶沙,也会爱上一个乖巧顺从的女孩,是她穿插其中当了第三者,虽无意,却也伤了卡米拉。此刻,她倒真想一睹隐藏着的动人容颜。“你的容颜只有我能看”,好熟悉的话,卡米拉的容颜是属于叶沙的。

  踏出门槛,是一望无垠广袤的,只有在叶宅的三楼才能欣赏的黄金沙漠,回头,叶宅已变成小小的一幢,原来,这条通道在地下,尽头便已超出叶家的圈地范围,那么她——

  缪臻吃惊地看她,卡米拉则扔下一包东西,用手指向太阳落下的方向。

  “走吧,穿越沙漠,到有河有港口的地方,你便可以回到香港,”她说,红色的薄纱仍在飘动,“包里有食物与钱,足够你徒步旅行。”

  “为什么你要帮我?”缪臻犹豫着。心中一直有着要逃的念头,可一旦成了事实,她却不知所措了。

  “我没有理由帮你,事实上我讨厌你,你夺走了叶沙,你让我没有立足之地。只有你离开,叶沙才能回到我的身边。”卡米拉冷漠地看着她,“你不是一直想回香港吗?今天是最好的机会。要走趁现在。”

  “我——”要解释吗?

  “你反悔了,不愿走 ?”卡米拉厉声问。

  缪臻摇摇头,抱起包裹不言不语,金色的沙丘上印下了一串孤寂的脚印。

  只需一晚,风沙填没她的足迹,没有人会发现她去了何方。

  为什么要帮她?她太纯真了。无论从哪个角度想,都没帮她的理由。也不为自己,叶沙从未爱过她,她也不奢望从他身上得到任何温存与幸福。叶沙宣誓娶缪臻,新娘突然失踪,更会令叶沙陷入危险境地。那她到底为了谁?卡米拉倏地跪在地上,泪沿着脸颊滑落,刚滴入沙中,便被灼热蒸发殆尽。

  这场阴谋中,最大的获利者是卡费希,缪臻出走,无论是死是活,叶沙都已背叛了家族,卡费希不仅能夺回继承权,更能打垮叶沙。当他如愿以偿时,又会将她置于怎样的破败境地?她曾是那么地爱他啊!被他疼过,宠幸过,以为能追随他一辈子,伴他左右,未料,他却将她送给别人,像商品、像礼物。更以她家人的性命要挟,她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恨他吗?在爱中繁衍出的恨意也是软弱的,何况,无足轻重如她,恨也毫无意义,伤不了谁,反而折磨了自己。

  不明白呵,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只是有一件事,她是清晰的,缪臻踏进了变幻莫测的沙漠,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她必定死在沙漠中。

  卡费希终于可以笑了!

  清晨,天蒙蒙亮,雷萨在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中惊醒。他的房间在二楼的尽头,来者明显在朝他这边奔来,虽然距离还远,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中微微叹息一声,起床整装完毕,时钟指向六点十五分。

  他向来没有锁门的习惯。一方面,像他这种在死亡边缘上打滚的人,必须时刻保持高度的警觉心;另一方面,对他而言,门只是一项装饰品,它挡不住任何真心地闯入的人。尤其是叶星,她想进来的话,十扇门也挡不住她。也只有叶星,才有随时闯入他卧室的嗜好,原因只为——她想看看他是否每次都不脱衣服睡觉——他总能在她闯入的前一刻察觉,以最佳“状态”迎接,这一点让她极不服气。

  脚步越来越近,很轻,很急,门被撞开时,俊美的脸上满是焦急,她在喘息,果然是叶星。

  这次,恐怕她又要失望了。不过……嗯……眼前的景致反倒有点让他占便宜的味道——那件裙式睡袍刚好遮住臀部,露出两条修长且结实的腿,而宽松的领口因为跑动的关系,滑到了肩胛处,那雪白的肩颈在晨光中令人惊叹。雷萨忍不住眯起眼睛,阳光般的笑容变得既色又危险。

  他轻咳一声,努力维持正人君子的模样。

  “你这个样子闯进男人的房间,是很不礼貌的。”也很危险。

  不过,叶星才不管那么多,她冲进去,捉住他的衣领,狠狠地摇晃,她大叫:“缪臻……缪臻不见了。”

  五分钟后,一场小型会议在大厅里展开。

  焦急的叶星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人;住在宅外,被火速召回的格力伯则站在角落的阴影处,表情怪异,沉默不语;就连平素笑容灿如阳光、仿佛什么事也难不倒的雷萨,此刻也皱着眉。

  叶沙才走了一个晚上,就出了这种纰漏,还是刚在全族人面前宣誓过之后。怎么向叶沙交代是一个问题,他们这三个人连一个女孩都看守不住,才丢脸丢到太平洋去了呢。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雷萨沉着脸。先撇开缪臻目前的身份不说,就一个陌生的女孩独自在苏丹的街道上晃悠也是很危险的,更何况,她冠上了叶沙的姓,是被叶沙圈住了的女子,这会让不利于叶沙的反对分子伺机而动。那么,不见了是漫不经心地散心去了亦或预谋好的又一次逃亡?

  要询问,刚抬起头就发现叶星眼中冒着火焰。没等他再开口,她跳起来,又一次捉住他的衣领,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雷萨苦笑,这么火爆的性子,百分之百是叶家人的血统。

  “床与被褥整整齐齐,没有动过的迹象。你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叶星快要咬人了。真不明白这个男人还在磨蹭什么,依了她,早下令翻遍苏丹城,挖出缪臻。

  “逃跑?”先下定论要紧。他的衣领快被拽下来了。

  “哼,废话。”叶星放开他,气呼呼地坐下。平时看他一副精明模样,怎么关键时刻就成了白痴?瞪着他,她快没耐心了,若他再不出声,她决定将他踹出去。

  “无论是逃跑还是被绑,缪臻失踪的消息一定要封锁。城内的搜寻工作也要绝对秘密。”雷萨先说重点,至少,不能让卡费希有机可乘。

  不过,还有一点是值得怀疑的,叶宅表面看来无人看守,其实无论是监控设备还是警报系统都是第一流的。缪臻的失踪没有弄出一点点响动,实在怪异。看来,这件事了结之后,他必须再将叶宅的所有设备检查一遍,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再做修改。

  “格力伯,你分配手下,四处查探,日落之前一定要确定缪臻是否在苏丹城内。”雷萨指示着,若在城内还好,希望这个女人不至于笨到进入沙漠。

  “她要杀叶沙。”格力伯突然说,神色更怪。

  雷萨站起来,平视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已洞悉一切。

  “若不找到她,你等着叶沙回来杀你。”这是事实,丢了人还找不回来,无需叶沙动手,他们这一票人早可自杀谢罪了。

  叶星变了脸色。格力伯握紧拳头,再沉默一阵,突然走了出去,迅速消失于晨曦中。

  “我也帮忙。”叶星往外跳,大哥决不会因为她是小妹而原谅她的失职,他怒气爆发后造成的杀伤力她可不愿尝试,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在他回来之前将一切变回原状********。

  可是,还未跨出一步,便被雷萨一把抓了回去,一个后仰,把握不住重心,一屁股跌在他腿上,正好给他圈入怀中。

  正要揍人,却被他的眼神惑住心神,怔怔地半启樱唇,忘了下一步的动作。

  自懂事以来,她便自己安排自己的未来,不容许娇弱,不容许依赖,要像男孩一样果敢及勇猛,这样才不辱身上所流的家族的血液。所以,十五岁时毅然离开了叶沙,远去美国修学业,不动用富可敌国的家族的一分一文,也拒绝在美国相当有声望的卡费杰的经济援助,只靠自己,在困境中挣扎出最独立的个性。寒、暑假,叶之与她相聚时,还传授一些自卫的招数及跟踪技巧,几年下来,也得近七八成的真传。只要不遇到顶尖高手,这些功夫足以保护自己,甚至,心情欠佳时,还能揍一二个倒霉蛋用以缓解。照叶之的说法:若日后穷困潦倒到了衣食无着的地步,还能用这些技术混口饭吃,谋一份探人隐私的侦探职业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说,无论从何角度去看,她都是独立的。可为什么他总把她像孩子一样宠溺着?而且,在他的气息范围之内,许久不现的女孩娇羞一再蹿升,偶尔,她居然懂得脸红。这太怪异了,她像男孩,举止、衣着、讲话方式,在女孩群中,她是豪爽的异类,在男孩群中,反而更能融洽,他们都是她的兄弟。

  那么,他时常抱她,反倒有点同性恋的味道。叶星忍不住斜睨他,心想:他是不是比较喜欢男生。

  “这次,你乖乖地坐在家里,等各路的消息。只要找到缪臻,立即联络我。”雷萨按住她。

  叶星撇撇嘴角,一脸不服气:“是不是我实力不够,会妨碍到你?”

  他摇头,眼睛里的光芒如阳光般温暖,他总这样看她:“我会办妥一切,你要相信我。”

  他的口吻沉稳且自信,让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也就只能呆呆地跟随他,听从他的命令。他不像给人当下属的人,在某些时候,他的领导力与叶沙惊人地相似。

  “还有,去换件衣服。衬衫,T恤,什么都好。”站起来之前,他七手八脚地绑她的衣领,实在见不得她穿着布料少得可以的睡袍在屋里晃,尽管格力伯那块楞木头决不会多瞄她一眼,却也让他心里极不好受。

  “干嘛?”这人是不是疯了?把她包成大烧卖不讲,居然还勒她脖子。

  “男性衣服更适合你,那样比较像男孩。”他引诱她,穿裙与睡袍的模样只有他能看。

  “真的?”叶星呆呆地陷入圈套。

  “没错!”

  雷萨的身影也消失了,留下叶星一人狐疑:他一定比较喜欢男生,一定!

  是梦吗?好温暖呵!真不愿醒来,即便像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样,燃尽所有火焰,在梦幻中死去,也无怨呀。

  缪臻再蜷曲一下身子,向着温暖靠拢。入夜的沙漠,吹来的风刺骨地痛,她已筋疲力尽,累得跨不出半步。可沙漠依旧广大得无边无尽,还要多久才能走得出这里?是恐惧也好,是失望也好,她不走了,跌倒于沙粒上,沙地如冰的棉絮,仿佛要把她吸进去一般,天边星星也眨着眼睛嘲笑着她的愚笨。

  狠狠地闭上眼睛,不理会,不思考,她的坚强不容许后悔、流泪。可为什么?那若有若无的身影占满心脏,抽动压抑的绞痛更乱了呼吸。

  想起叶沙转身时被刀光照射出的苍白眼神——他失望?是不是他的玩偶想要反抗他的事实挫伤了他?可是,是他先伤她,伤了她啊!

  叶沙,叶沙——她在梦中低喃,这温暖像叶沙的怀抱,还有这冷冷的呼气吹在她的发间,也像叶沙——

  叶沙?

  这怎么可能?脑中的警铃大作,缪臻下意识绷紧了神经。她终于逃了出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再见到他的脸?这一想法让她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眨一眨眼睛,悄悄抬起脸看去:“啊——”

  这一眼让她看呆了,然后控制不住地尖叫,跑出一段距离,再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仍惊恐得心神未定,用包护住身子,盯视着它下一步的举动。而那个做了她一夜被褥,帮她取暖的家伙,显然也被她的狂叫声惊醒。它跳起来,呆滞一分钟,看清四周的状况,才朝她投去疑惑的一眼,不明白这个怪东西干嘛大清早就发疯。它摇摇大脑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洁白森冷的牙齿,然后,它朝她走去。

  “你……你别过来。”缪臻一步步后移,脸色变得惨白,没有昏过去实在可说是意志力坚强。对它挥舞拳头,企图止住它前进步伐。

  没有想到,给她温暖,助她度过可能会冻死的一晚的竟是——一头狮子。

  狮子!

  它要做什么?享受他的早餐?缪臻胡乱地在包里摸索,希望能找出一两样食物填它的胃,以转移它的注意力。

  “你饿了吗?”她颤抖着声音,立即发觉讲错话了。大家伙停下来,斜着脑袋研究她,同时用舌头舔牙齿,锋利的白牙闪动光芒。

  “不,不,不。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它更困惑了,棕色而略带透明的眼睛直盯着她,努力探索她指手划脚的意图。她要什么?

  “喏,这个给你,怎样?只要你不吃我。”这才发觉,包里仅有一小圈面包、一瓶净水及一百英镑。卡米拉只给她能维持一天的食物,徒步走出苏丹?这一百英镑甚至买不到一张船票。但,这些还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现在要如何摆脱危险。她扔给它面包,希望这只狮子是与众不同的,会对面包有那么一点点兴趣。落点正中它的大脑袋,它轻盈地躲过,进一步撕烂了不明袭击物。

  现在,可以肯定,这只狮子非常正常!

  望着散了一地的面包碎屑,想象是否会在下一刻遭受同样噩运。缪臻勉强吞口口水,平定狂跳的心。

  自己惹怒它了吗?它朝她嘶声的吼叫,似乎要她明白,那是有力的威胁。

  “走……走开。”神经紧绷,缪臻用尽力气喊,同时在掷出手里背包的同一刻转身便跑。这是最后的机会。

  可惜,晚了。狮子甩开阻碍物,朝她扑去。

  死!多么清晰的字。缪臻闭上眼,等待被撕裂的降临。

  “叶沙——”这是她死前惟一呼喊着的名字。

  庞然大物突然停止了动作,伏在她的身上细细聆听。

  怎么了?缪臻睁开一只眼,不敢轻举妄动。狮子跨开,绕着她转了一圈。嗅嗅她的体味,突然在她的脸颊边舔一下,温温湿湿的,亲昵万分。然后,它在她身边趴下,眼睛盯视她,慵懒得像只大猫。叶沙不在,威严仍在,它代表叶沙。

  “法沙!”缪臻脱口而出。

  答对!法沙再舔她一下,以示嘉奖。缪臻立即退到安全距离。也许不会被吞噬,但,并不表示她不怕它。

  “回去吧,不要跟着我。”她并不单纯,意识到卡米拉的用意,她根本不打算让她活着走出沙漠。活着,总有一天会被叶沙找到,只有死,才会让叶沙死心。或许他会不甘心,但故事总该有个结局。

  烈日升起,缪臻苍白的脸颊冒出汗水。一夜的风沙已掩盖来时的脚印。

  还要继续走吗?好像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叶星已经在大厅里转了几百个圈了。她本就耐心不好,雷萨要她等消息,这也是一项任务,她不敢动。可是,天就快黑了,为什么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回来?难道——

  终于,在叶星快要摔东西之前,出现了一个大活人抚平她的怒气。格力伯走了进来,他的身形如鬼魅,独身一人。缪臻呢?

  接着,雷萨也走了进来,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连眼中的阳光也结成了冰,看来有些疲惫。他也孤身一人,那缪臻呢?

  “有没有人告诉我,缪臻在哪里?”没人吭声,叶星更急。

  “她不在城里。”格力伯开口。他说这句话就表示他已经翻遍了整个苏丹城,有百分百的把握。“我潜入了卡费希的住宅,似乎她也没被绑架。”雷萨开口,苦苦一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格力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苏丹城内,每个在刀尖上打滚的人都知道,卡费希是个不好惹的人,他的助手维奇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从守卫编制来说,他们的防卫系统更胜叶宅一筹,就算是他,夜探也未必有把握。雷萨竟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维奇的眼皮底下自由进出。维奇若知道,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而,雷萨又究竟是怎样的人,真让人心惊。

  “她是个笨女人!”叶星终于冷静下来,她必须接受现实。人若不在苏丹城内,要逃,只有一条出路。

  “的确。”雷萨的眼光深而远,“她是个笨女人。”

  “必须通知叶沙。”

  雷萨与格力伯同时一震。

  “决定了吗?”看着她,雷萨眼中泛出温柔。通知叶沙是件苦差事,就喜欢她在关键时刻能冷静地抉择。

  “是。叶沙有权知道他的女人现在的处境。”她拿起电话拨号码。

  可是,叶沙回来有用吗?雷萨的眼光眺望金色的沙漠。这片美丽而又令人畏惧的大地,可以吞噬万物而不留痕迹,就连熟悉它的沙漠居民也不敢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闯入,而缪臻的行为,无疑是上帝的一种宣判。

  死刑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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