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尘埃落定

　　杨子超不答，却微笑道：“上次说你把庄周那个专访弄出来后我要给你庆功，都拖了好几天了，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自上次我车祸后和他已没有隔阂，在汇报工作时也是在一种非常轻松的气氛中完成，但这次的谈话，似乎比以前不同，是我太重视，还是事情本来被我想得这么复杂了呢？

　　杨子超道：“有功要赏有过要罚嘛，你别以为我在说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我笑道：“行，没有谁会傻到拒绝庆功，而且还是上司开的庆功宴。”

　　“那你是答应了！”

　　“是啊，今晚我正闲着呢，就享享口福！”我笑着问，“有哪些人？”

　　“我给你开庆功宴，自然只有我和你了！”杨子超看着我，目光很亮。

　　我怔了怔，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样不好吧，现在我还不想成为她们三个人的假想敌，这庆功宴一开，我不是有得罪受了？先记着怎么样？”本以为他请整个编辑室，如果只请我一个，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于工作，我将被三个人孤立；于个人，与顾雯的关系将更加恶化。

　　杨子超饶有兴趣地道：“哦？为什么呢？”

　　“你知道为什么的！”我看着他，微笑着承受他的探究的目光。

　　他笑道：“行吧，我也不能给你添麻烦不是！”

　　我笑道：“那谢谢你的理解了！”

　　杨子超笑着站了起来，我坐着必须仰视着他，但他并没有给我任何压迫感，只是突然问：“如果主编是外招而不是内部提升呢？你觉得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我心中又是一动，他在暗示什么吗？想了想，我说道：“对于我来说，是一样的，我会全力配合。至于后果，既然领导做了决定，一定会有相应的考量，会把可能造成的不良后果降到最低。”

　　“你这回答，也太聪明了吧？”杨子超看我一眼，似乎不满，但很快笑道，“你说的是啊，要不然主编人选早定下来了。”

　　我不好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杨子超又坐了下来，说：“你知道赞助商赞助社里五十万的事情吧？”

　　“知道！”

　　“那你知道那人是谁吗？”他的目光似乎有穿透力，想知道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不知道！”我坦然面对着他的目光。

　　杨子超笑了，没有说话，我觉得他这笑意有点意味深长，他这个时候提到赞助商有什么意思？是要暗示我，赞助商在这次的主编人选确定中发挥着作用？是为了告诉我，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晋升无望？或者有别的意思？

　　我有点拿不准，也没有说话。

　　静默了一会儿，杨子超打破了沉寂：“钟欣，别想太多，高层一定会好好考量的。嗯，你现在虽然有两个助手，但一个是新来的，另一个能力不足，会不会感觉累？”

　　“这两天没有什么事儿，不要紧，等到过一阵子，江图远应该可以上手了。”

　　杨子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才道：“有什么困难你就提！”

　　“好的！”

　　走出杨子超的办公室，我仍然没有弄清杨子超的话意，他好像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有说。我不确定对于顾雯、肖明艳、何彩彩，他的谈话是不是也这样模棱两可，但离开时杨子超的那道目光，我仍然感觉有些深意。

　　我不愿意去想那目光后面的意思，也许，他什么意思也没有。

　　田秀园提交了辞职信，虽然自原总编辑辞职后，我没有为难她，但她自知以现在的能力，在这里很难站稳脚跟，所以自己先提出离开。我本想挽留，但想到现在杂志社环境有些复杂，我也护不住她。

　　如果真是顾雯升职，第一个要对付的可能不是何彩彩，而是我，而我这边，她首先拿来开刀的，必定是田秀园，与其到时尴尬，不如尊重她的意思，所以在确定她去意已决的情况下，我没有多说。

　　其实她这个时候辞职对我是不太有利的，因为她毕竟是我的助手，不论辞职的原因怎么样，都会让领导注意这件事情。不过我仔细想了想，既然我对这个职位并没有势在必得的心思，那又何必在意她辞职给我的负面影响呢？

　　田秀园的辞职只一天就批下来了，临走，田秀园对我说：“阿欣，很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我笑笑，我对她的帮助倒没有什么，她对我的帮助倒不小。有段时间，因为她的轻闲，让我忙得焦头烂额，无意之中倒也提高了工作效率和心理承受能力。但那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人都要走了，也不是算旧账的时候，我只能祝愿她早日找到一份更加适合她的工作。因为平时关系太一般，客套话说得连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假。

　　但田秀园却很感动，我能感觉那份感动是发自内心的，她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后走了。

　　田秀园走后，主编的任命仍然没有下来，连肖明艳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们都在想自己付出的努力、成功的希望和其中可能有的变数。

　　田秀园走后第三天，一个新成员来到我们编辑室。

　　是个女孩子，二十七岁，中山大学中文系毕业，看起来很精明能干，叫时郦。很显然，以她的资历和能力，她不会是来接替田秀园工作的。而且，有江图远，田秀园这个职位现在无需要人来接替。

　　杨子超把她介绍给我们的时候，我们几乎不约而同地对望了一眼，都以为她就是新任的主编了，但出乎意料，她的座位并不在主编办公室里，而是在我与肖明艳之间的地方新添了张办公桌给她。

　　杨子超说希望我们能和时郦多交流，让她尽快融入我们这个团队。

　　我虽然也有几分失望，但毕竟只是一点点，没抱太多的希望，因此失望就不会太大。顾雯却非常不满，常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盯着时郦；何彩彩自然也不会卖她的账；肖明艳到底深沉，并没有表示出特别的不满，但很冷淡。

　　连她们的助手对时郦也不是很友好，因为时郦的到来，也使她们看不到希望。只有江图远，他对谁都一样热情，而且他也是新近才融入这个团体，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所以，时郦还不至于太孤单。

　　时郦学得很认真，她时常会和我们交流，来了解一些工作中的事情，每当这时候，何彩彩总是冷冷地走开；顾雯更不用说，连眼角也不会瞟她一下；肖明艳不冷淡，但也不热情。

　　我觉得很可笑，有必要吗？如果是抗争的话，这样所谓的抗争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抗争，这样发泄不满是不是太幼稚？

　　当日对着杨子超，我说我会尽力配合，并不是口头说说而已，我的确在配合时郦。

　　何彩彩见我把工作中的事情都教给时郦，终于忍不住在MSN里说：“你傻呀？她一个新来的，凭什么坐我们的上头？你教她做什么？”

　　“她并没有坐我们的上头，只是同事呀！”我装傻。

　　“这不明摆着的吗？说得好听，不然为什么要她学习我们每个组的组稿流程？我那边就没教她，我猜那小妖精也不会教的，肖明艳更不用说，就你一个人教。”

　　她的口气让我有些不悦，她不是怕我教会了时郦，而是怕时郦上任后我一个人独得了好处，我回道：“如果事情已成定局，这样的行为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不会主动去教她，她来问我我也没法将她拒之门外。”

　　何彩彩见我语气不对，发了个尴尬的表情，讪讪地说道：“我这也是怕你吃亏嘛，谁叫咱们是朋友呢？”

　　我没说话，她以为这样就可以遮掩我的耳目让我对她推心置腹了吗？不过我还是忍住心中的不快发了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她又悻悻地说：“那天杨子超说如果主编职位不是内部晋升而是外招，我会怎么样，我当时就猜定这消息不利。果然她就来了……”

　　我笑了笑，看来杨子超那天的问题不只是一个试探，也许还是一个警告！

　　因为时郦的到来，她似乎把所有的紧张和压抑一个人接了下去。我倒有些同情她了，刚到一个新的工作环境，面对这样一种生硬到要窒息般的气氛，面对许多的敌意，她工作起来举步维艰，难得的是她还能微笑面对，就这点，我也不得不佩服她。

　　大家的不满找到了一个发泄点，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倒回复以前了。

　　因为只有我愿意教，时郦这阵都和我在一起，包括我跑采访的时候。我不反感，她是个聪明的女人，懂得分寸，也懂得距离，不会让我产生反感。

　　我仍然跑我的采访，联系我的客户，下班后偶尔与舒凡或周潘聚一聚，这中间庄周请我吃了一次饭，喝了一次咖啡，我回请了他一次。我没有办法对他敬而远之，一是他的热情让我无让对他敬而远之，二是他的个人魅力使我感觉他不同于以往接触的那些财大气粗的老板，他的气质和修养，让人无法对他敬而远之。

　　五月二十八日，社里的人事任命下来，结果宣布，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包括我。

　　升任主编职位的，不是时郦，而是我！

　　而时郦，接替我的位置任财经版的负责编辑。

　　听到任命时，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到我的脸上，有疑惑，有惊讶，有不信，有嫉妒，有不满……

　　在这些目光的包围中，我自己的思绪也乱成了一团麻，怎么会呢？

　　杨子超微笑道：“恭喜你钟欣，在新的岗位上，希望你能再接再厉！”

　　我道：“谢谢！”

　　不管这个结果多么让我吃惊，也不管这份幸运是怎么落到我头上的，人事任命下来，现在就真的是一切尘埃落定，被动接受也罢，主动接受也好，我都只能在这个位置上继续走下去，稳稳地走下去。

　　我知道我将要承载很多目光，但是，我不相信我的肩膀扛不住！

　　时郦是第一个对我道贺的人，她微笑道：“钟欣，祝贺你！”

　　我回道：“谢谢！”谢谢她真诚的道贺，也谢谢她这些天来为我承受了这么多。

　　接着江图远也快乐地向我道贺；然后何彩彩、肖明艳各怀心事地向我道贺；顾雯没有说话，她在原处，低头着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冷笑。

　　这些反应都在我的意料之中，顾雯若来向我道贺，倒不正常了。

　　第二天晚上，杨子超为我开了“庆功宴”，当然，说是庆功宴，其实也不过是一次平常的晚餐。说是朋友之间的交流更加适合。

　　只是因为杨子超是上司，我从未和他单独一起共餐，所以这次的晚餐又不那么单纯。

　　杨子超微笑道：“其实当时庄周的专访在市场上反响强烈，上面对你的工作很是肯定，已经在考量你接任主编的事。但是考虑到我们这个编辑室每个负责编辑的反应状况，决定再慎重一些。当时最有优势的是你和顾雯，但财经版块无论是田秀园还是新来的江图远，在你升职后都无法接下这个版块。所以我们不得不新聘任了时郦。时郦的到来，我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因此在时郦任职之初，我便对她说明了可能承受的压力，她顶住了这些压力，所以，你和她同时通过了考验！我想这是最好的结果，至少不会造成什么人事变动。”

　　我笑了笑，说道：“我也不能保证我在这个职位上，能让所有人心服。”

　　“我知道，对于使了浑身的劲却没收获到什么的人来说，你的确会让人心中不满，不过我相信你能处理好。”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心中没底，顾雯势在必得，现在一定将我视为眼中钉！”

　　“也许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杨子超笑着喝了口饮料，神态很悠闲。

　　我笑道：“也是，可能是我太紧张了些！”杨子超的笑意让我感觉到一丝羞惭，我如果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还要请他帮我拿主意，那我也的确不配坐在主编的位置上。我决定自己先解决一切可能存在的问题，到我解决不了的时候再说。

　　杨子超对我举了举杯，说：“虽然现在是庆功宴，但我还是不想谈工作中的事。工作是工作，休息时间是休息时间，所以，我们还是谈谈工作以外的事情吧！”

　　我微笑：“紧绷了这么久，的确需要放松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