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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秋(6)

  悠悠是个爽快姑娘,不扭扭捏捏,不假装矜持,也从不掩饰自己对于性爱与金钱的兴趣。跟元深交往之后,她给元深取过不少昵称,什么“哥哥”、“坏人”,但叫得最多的还是“大元宝”。她说元深一米八五的大个头,脾气却像个长不大的宝宝,叫“大元宝”最贴切。她第一次搂着元深的脖子把脑袋往他颈窝里蹭,叫着“大元宝,你就是我的大元宝!”的时候,元深感觉一颗心被揉得又痒又痛又舒服。元深习惯了沈庆歌的理智关怀与温柔强势,对悠悠这样真正的温柔与甜美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然而,夏悠悠这样一个年轻娇媚的小女子,内心对于男女关系的主张倒有一大把。她的观点犀利独特,时常让元深忍俊不禁,或者陷入深思。元深曾说,有机会定要整理一本《夏悠悠语录》。

  夏悠悠的离奇观点五花八门,什么“我只能信任给我看过裸体的男人”,什么“宁可给高帅富做小老婆,也不给平庸男人做大老婆”。最最反叛的一条,让元深这样的花花公子都自叹不如——她竟然说“一夫一妻制就是用来剥夺女性寻找优良基因的道德枷锁,是用以维护大部分平庸男人的交配权的恶制度”。

  她说,若回到原始社会,强壮、俊美、善猎的男子会得到多数女人的青睐,会有许多女人为其生养孩子。而那些平庸无能的男子,自然得不到配偶。这跟虚荣无关。女人只是希望自己的后代继承最优的基因,得到最好的保护,所以才慎重地选择为谁怀孕生子。这是有利于种族繁衍与进化的,是积极的本能。换在当代社会,强壮俊美善猎不就是高帅富吗?高帅富不就是好基因的代名词吗?

  元深问:“我若没钱你就不喜欢我了,对不对?”悠悠说:“我是喜欢你的钱。但我也喜欢你这个人啊。你看你长得高高帅帅,又会哄人开心,做爱做得又好。我有什么道理不喜欢你?”夏悠悠对于男女关系的态度极为开放。她说:“雄性动物的本能就是要更多更广地散播自己的基因。所以男人花心没什么奇怪的,本能而已。我才不介意我的男人有多少女人。我只要保证我的男人是最优秀的

  就行了。他女人越多越说明他基因强大,得到广泛认可。”夏悠悠的惊人语录还包括:“我要是生活在原始部落,只嫁酋长。”“如果到三十岁还没嫁到良人,就找一个高帅富,偷偷给他生一个孩子。我毕生在追求的就是下一代的好基因。”“我是思想上的女流氓,行动上的女流氓。女流氓也有权追求高帅富。”“事实上,大部分高帅富最后娶的都是女流氓,只不过是伪装成好姑娘的女流氓。真正的好姑娘是没那么强大的心计和魄力逮住高帅富的。”夏悠悠的种种奇谈怪论里,还包括她对元深说得最为频繁的一句情话:“我觉得世上最浪漫的事情就是你骑一辆单车来接我去看海。”元深知道,要真的骑单车去接她,她会一巴掌扇过来。此时,元深开着“幻影”去往夏悠悠在市中心的公寓,心里回味着在过去两年里这个年轻女孩带给他的种种快乐与新奇感受。她的“寻找优秀基因”的论调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元深知道,自己是符合悠悠所定义的优秀基因提供者的标准的。但聪明如悠悠也很清楚,元深这样的家世、身份,是绝无可能让她登堂入室的。悠悠自知还年轻,她这个岁数够她再玩几年,再寻寻觅觅几年,说不定她能在三十岁前找到一个基因优秀、恰好未婚又愿意娶她的高帅富。最不济,也可以如她所说,耗到三十岁,然后找一个不能娶她的高帅富,偷偷生个娃。在这之前,她还有九年的大好时光可以尽情享受,尽情挑挑拣拣,尽情同欧阳元深这样拿她当回事又不当回事的公子哥玩一玩、斗一斗。

  没错。再是甜甜蜜蜜、卿卿我我,两个人的关系里总有计较、有博弈。然而,此刻元深不想去猜自己在这场博弈中能不能赢。他现在急切需要的只单单是一次欢畅淋漓的性爱。这些天来他受够了恐惧、压抑、失望、焦虑,还有多年前那场失恋的痛楚,以及苦涩的漫无边际的想念。他急需忘掉这一切,急需从夏悠悠那里找回自信,找回那个强大而快乐的欧阳元深。

  夏悠悠的公寓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的高档住宅区。每栋楼进出都有保安仔细核对身份。房子是元深买的,虽然他很少来,但保安都认得他。他们是先认得他的车,才又认得他这个人。每次远远看到“幻影”过来,早早就替他打开了闸门。

  房子是一梯一户的。出了电梯,元深就发现悠悠的防盗门没有锁。拉开防盗门,里面的二道门是密码锁。他快速按了几个数字,门嘀的一声开了。元深微微一笑。这小丫头,用他们两人相识的日子做密码,两年了都没改。

  房间里响着慢悠悠的爵士乐,却听不到人的动静。“悠悠。”元深喊了一声,没有反应。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走进浴室。悠悠却不在。空气中弥漫着沐浴液的清香。水龙头没关紧,正滴滴答答,听起来清脆悦耳。元深走到浴池边,弯腰伸手撩动一下满满的泡沫,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缸温热的水。

  “悠悠!”元深又喊了一声,往其他房间去找。这小姑娘在玩什么捉迷藏?客厅,没有人。阳台,没有人。卧室,也没有人。最后他连厨房都找了,没有人。他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扯开嗓门又喊了一声:“夏悠悠!”仍是无人应答。组合音响里的爵士乐不紧不慢的,异国女子的歌声有了些靡靡之音的感觉。

  元深走回卧室。这里有一股清淡适宜的香气,让他感觉放松。六尺大床理得很平整,铺着一条棉布荷叶蚕丝被。这条被子是有一次他们一起在香港逛街时,悠悠非要买的。一条被子,不知是什么牌子,竟要港币二十万。元深即便很少亲自购买这类生活用品,也立时觉得价格贵得离谱。但悠悠坚持。她说,被子被子,一辈子。你给不了我一辈子,一条被子总给得起吧?再说,床是天天要睡的。床上的东西是最不能省钱的。她挽住元深的胳膊妩媚一笑,明的暗的意思都在那笑里了。

  此时,元深轻轻往床上躺下,躺在他付了二十万港币的蚕丝被上。床罩上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并不是香水或者洗发水的味道,而是年轻女子的贴身衣物所特有的清新气味。对男人来说,这就是异性荷尔蒙的味道,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在一股莫名的兴奋与躁动间,元深忽然感到床铺晃动了一下。紧接着,被套掀开,赤身裸体的夏悠悠就这样变魔术一样从被套下翻滚出来,骑到他身上。

  “没吓着你吧。”悠悠搂住元深的脖子,笑声如夏日的瓜果一般清脆甘甜。

  元深微笑不语,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尤物,真不晓得她是仙女下凡还是妖精转世。若不然,这世上怎会有如此花样百出、美得让人疯狂的女人。

  此刻,他只觉得一股热血在体内沸腾,立时就想将她搂进怀里。悠悠却抬手轻轻推开他,涂满蔻丹的纤纤玉指轻抚在他的嘴唇上,让他躺着别动,也别出声。她裸身坐在他上面,一点一点卸去他的衣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轻柔缓慢,又充满了诱惑。解他牛仔裤扣子的时候,她俯下身,用嘴一颗一颗地将铜扣咬开。元深看着她,感觉快被折磨死了。但这种折磨的滋味又是那么好。他伸出手去抚住她的脸颊。她的脸在他掌中轻轻地蹭着,像一只慵懒而妖娆的猫。这一刻,他是她的猎物。她捕获了他。而他甘愿。他在她的节奏中沉溺,一会儿希望她能快一点,再快一点,一会儿又希望她慢慢来,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两人起床已是傍晚。深秋了,天黑得早。他们出去吃一天的第一顿正餐时,外头已然万家灯火。

  吃饭的时候,悠悠的手机响个不停。她素来交际广泛、圈子混杂,元深从不干涉她的自由。这天却不知为何,当悠悠眉飞色舞地与电话那端的各色人等有正经没正经地谈笑,元深在一旁静默无语地看着,心里竟泛起丝丝寂寞与苦涩。吃了饭,悠悠要去和一帮姐妹唱歌,拖元深一道去。俱乐部包厢里,十几个年轻男女,认识的不认识的都笑作一团、疯作一团。

  悠悠在大屏幕前举着话筒唱歌。两个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一边一个坐在元深旁边,都是腻腻地贴着,一口一个“深哥”,缠着要他说什么时候有空,请大家一起去欧洲玩玩啦,去希腊看看裸体海滩啦。

  一个女孩笑说:“悠悠一个人跑到欧洲去玩了一大圈,深哥你怎么放心的?欧洲好多靓仔哦。”又一个女孩说:“有深哥在,悠悠眼中哪里还有男人?”一屋子莺莺燕燕笑得花枝乱颤。

  女孩们都是半熟脸,但说起话来都没顾忌。放在以往,元深早与她们打情骂俏起来,搂抱、亲吻都不用客气。但此刻,他没有这个心情。他对欢场早有厌倦之心,只是常常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沉醉是一种惯性,脱离需要太多力气。他始终缺乏这股力气。

  他沉默地坐着。女孩们不罢休,非要和他玩色子斗酒。他敷衍了一会儿,觉得疲惫,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最后实在撑不下去,到洗手间呕吐起来。

  吐完了他在镜子前抬起头,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他突然间意识到,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惩罚。他拥有得太多了,透支得太多了。在他二十八年的人生中,他享用了太多快乐。多数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他曾拥有过的。那么现在要他来偿还了。上帝是公平的。谁让他挥霍无度,已提前用完了上帝派给他的福分。

  回去的路上,夏悠悠开着车,说:“元宝,你酒量变差了。怎么才喝几杯就吐了?”元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望着窗外,久久不发一言。悠悠看他一眼。这么疲惫、消沉、满腹心事的元深她从没见过。她只道他或许是累了,便也不再问,过了一会儿,却听元深说:“悠悠,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悠悠一愣。元深是第一次这样跟她说话。这么认真、严肃、诚心诚意、发自肺腑。一瞬间,她感动得几乎有些哽咽。不过一转念,她就笑起来。这男人酒喝多了讲几句蠢话,又当什么真!

  这么想着,她换了副表情,挑唇一笑,说:“我倒是想给你生。只可惜了,上回那个孩子被你家克洛伊逼着打掉,部件都打坏了,这下生不出来了。”她脸上不羁与嘲弄的表情是跟元深学的,这样口无遮拦的赌咒与犀利的刻薄是她耍小性子时御用的,这些都曾让元深觉得无比可爱。而此时,他却无心消受这份可爱。仍是那么深沉、严肃地,他说:“别这么咒自己。”悠悠没回话,两人便沉默地僵持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元深又说:“怎么是Chloe逼的呢?当时你自己决定不要,跟她有什么关系?”悠悠不再说话,只是笑笑。很有态度的一个笑。看透了人间所有冷暖、所有诡计、所有虚伪的一个笑。笑出了一丝报复,甚至一丝恨意。这个笑意思是:内幕你自己清楚,我懒得再啰唆。

  事情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里悠悠从没跟元深提过此事,也从无任何抱怨。并不是她心里的伤痛已好,也不是她不会痛。而是她一直以来就习惯将生活中的好事放大,坏事遗忘。这是被磨炼出来的生存本能。若不然她早活不下去了。

  要说痛,怎么可能不痛?当时孩子已经怀到三个月了,无奈还是要去打掉。那些恐吓电话是谁打的,那些恐吓信背后的主谋是谁,她心里清清楚楚。但她有什么办法?人家有的是财权、势力。而她不过是二十岁的一个小姑娘,仅凭青春美貌在都会闯荡。除了男人一时的迷恋与宠爱,她几乎一无所有。人家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她在这座城市瞬间消失。

  因为胎儿太大,手术后,悠悠在医院又住了一周。元深看都没来看过一次。那几天他和沈庆歌一起到南极看冰山、看企鹅去了。没人知道她夏悠悠独自躺在病房里,瞪着天花板,熬过一个又一个白天、一个又一个黑夜,独自为她腹中被撕裂的孩子哭湿了枕头。十二月的病房远比南极的冰山还要寒冷。

  元深并不十分清楚最终促使悠悠去流产的原因。当时他的想法是两可,让悠悠自己决定。但悠悠知道,所谓自己决定,就是元深已然表态:他不会娶她。他不能对她负责,他所能给她的只有钱。

  此时,元深口上对悠悠说“你不要瞎猜,不要瞎说”。但他心想,沈庆歌或许是做得出这种事情的。沈庆歌一直知道夏悠悠的存在。元深身边女人不断,沈庆歌对此持宽容态度。她常年在美国,事务繁忙,宁可对这些事情装聋作哑。并且元深也从不过问或者干涉她的生活。或许他们都觉得,趁年轻玩一玩还是有好处的,等到真结了婚也就收心了,省些麻烦。但沈庆歌思路是清楚的。玩归玩,让外面的女人怀上孩子是不明智的。没有孩子的女人好打发,构不成威胁。而一旦有了孩子,就是终生纠缠,甚至意味着家族财富的向外流失。沈庆歌这样的女人,凡事不会以“爱”啊、“感情”啊,作为判断标准。所以,无论元深在身体上还是心灵上背叛她,都是可以原谅的。但让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来抢夺家族产业,是不可容忍的。

  见元深真的闷闷不乐了,悠悠换了语气,笑说:“好啦,大元宝。别不高兴了。姑娘我才二十一,年轻力壮,说不定这会儿肚里已经又怀上你儿子啦。”元深莞尔,虽知道是说笑,但听到这样的话,心情还是好了。

  悠悠就是这点出色:赌气、撒泼都是瞬间就能收场,连篇的酥心好话哄得人再生气也会不由得笑出来。

  “怎么?你不信?”悠悠对元深一挑眉毛,“你下午要得那么急、那么狠,说不定双胞胎都怀上了呢。”她说着伸过手来轻抚元深的面颊,眼神和动作充满妩媚和挑逗。

  “好好开车,小妞。”“说真的,大元宝,要是我真的怀孕了,你娶不娶我?”“是双胞胎就娶。”“没诚意。我又没打排卵针,哪儿来双胞胎。”

  “那是儿子就娶。”“封建!”“好吧,女儿的话,够漂亮就娶。”“那你赶紧准备钻戒。女儿像我,能不漂亮?”“女儿都像爸爸。”“像你也不难看。”“原来我仅仅是不难看?”悠悠笑起来,说:“你比‘不难看’好看一点。”元深没接话,只是无声地笑了笑,仿佛突然没了心情继续调侃,心

  事重重地沉默下来。沉闷了片刻,悠悠叹了口气,说:“就算你想娶,我还不想嫁呢。”“为什么?”“不为什么。”两人都有些心灰意懒的样子。对彼此的心事有些看透,又有些看不透。但两人都疲倦了,只想身体和身体做个伴。要看透对方的心,总是太累,时间一久也就懒了,失去了兴趣。

  元深在悠悠的公寓住了三天。第三天,悠悠说她要去上班了。元深问:“你现在又在上什么班?”他知道悠悠经常跳槽。跳槽一般不是为了更好的薪水或者更高的职位,而是因为有个更有钱的老板看上了她,愿意拿高薪闲职养着她,上班时看着养眼,应酬时带在身边有面子,偶尔求欢也不见得会遭拒绝。

  此时悠悠答非所问:“又没老公养我,班总是要上的呀。”“那个王总吧?你的新主子?”元深问,等着看悠悠的反应。这几天悠悠接得最多的就是“王总”的电话。每回对着电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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