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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防线击溃 (2)

  顾锋寒一愣,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苏晚看他这个样子,笑得越发肆意起来:“不敢说吗?我和你认识了七年,你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我去商学院查江上白的名字,别人告诉我说宾大商学院只有一个姓顾的中国学生,而且在一个月之前退学了……你知不知道那个时候别人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好像我的男朋友是一个骗子,好像我是一个被无情抛弃的女人,我越辩解越显得我有多可笑。那个时候我还以为是沃顿学院的职员狗眼看人低,我怎么会想到……我认识了七年的人,根本一直就在骗我!他姓什么,他叫什么,他从哪里来?我竟然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他诧异地看着她,似乎完全不敢相信她说的话:“你去找过我?”

  苏晚站在石桥上,叉着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嘲讽地说道:“我和你一样,当年怎么就瞎了眼!”

  “你去找过我?什么时候?”

  “十月份。”

  “那三个月你和谁在一起?”

  苏晚低下头没有回答,一阵沉默之后顾锋寒轻叹了一口气:“算了,我真不想在这个地方和你吵架。”

  “你以为我想?”

  “晚晚,咱们别这样。”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无奈和悲哀,这样的神情让苏晚无法再说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他们便这样一个站在桥上,一个站在水中,盈盈一水,却已是银汉迢迢。

  “上来吧,天冷容易感冒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冒出这样一句,声音低得她自己都听不清,顾锋寒只是站在水中,冬天柚河水浅,只漫过了膝盖,他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她。苏晚拿他没办法,又不忍心让他继续泡在水里,为难地望着他,“好了好了,我又不是怪你,我只是……憋在心里好多年,不知道为什么。”

  “这就是我当年不愿意你出国的原因。”

  苏晚不解地看着他,顾锋寒自嘲地笑笑:“你还记得我们在宾大的电影院看花样年华吗?”

  “你说有秘密要告诉我,我也有秘密告诉你。我准备在吴哥窟告诉你这个秘密的,我想……也许在那个地方,也许你会原谅我的欺骗。”

  “我还记得,我们认识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江老师的孙子?其实我没有骗你,我确实是他孙子,不过是外孙。”

  他站在水中,轻声对她坦白,脸上带着决然的笑容,似乎说着一些毫不关己的事实:“我爸妈很早就离婚了,我妈妈很爱他,一直盼着他回头,可是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可以这么狠心。他后来又在结婚了,置他和我妈妈曾经的山盟海誓于不顾,我真不知道他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凌千帆的姑姑可以带给他更多的金钱,更高的地位?他结婚的那天我妈妈自杀了,留下一段没有写完的遗言。”

  苏晚捂着嘴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有时不免负气地想,她之于顾锋寒,是不是只是一场玩笑?像他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或许只是一时兴起,玩了一个长达七年的游戏,后来腻了,于是走开。却没想到背后藏着这样惊心动魄的故事,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人知的过去,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忘怀的伤,并不止她一个人如此。

  “我母亲的遗言只有两句:痴心漫结死生期,松柏西陵别有枝,”看苏晚迷惑不解的眼神,顾锋寒轻笑着解释道:“那是冯梦龙写的诗,这两句的后面那一句,是……自是薄情应致死。”

  “离开顾家前,我用了少许手段,帮父亲处理掉让他头痛了很久的一批滞销品,一批他投资失败陷进去几千万资金的货。我想……也许是那次投资失败让他选择了凌千帆的姑姑,可是……他和我母亲也曾经山盟海誓过!难道所有这些,他将来都可以和第二个女人分享?”

  “我想让他知道,背弃我的母亲,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来到柚县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总有一天我要回去的,我要让他为他的背叛,付出痛悔终生的代价。”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所以你不需要同情我,”顾锋寒满不在乎地笑笑,仿佛这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苏晚忽地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原来他也有这样难言的过去,他对她小心翼翼的隐瞒,正如她对他小心翼翼的掩饰:“那……后来呢?”

  “后来我买了去暹粒的机票,想等你回来之后一起去吴哥窟,告诉你我所有的过去。”

  顾锋寒默默地凝视着她,她有些失神地望着他,他不知道她这样的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也许她并不知道,吴哥窟还有另一个涵义:埋葬过去。

  他第一次走过这段石桥的时候,就被他抛弃在身后的过去;后来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又重新拾起的过去。

  苏晚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一样,他今天跟她说的事,和她曾经千百次的揣测全然不同,她怎么会想到那个温和中透着骄矜的江上白,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过去?十三年前……十三年前他也不过十六七岁,一个还没成年的少年,怎能承受母亲的自杀,父亲的背叛?难怪他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经历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痛,背负着那样催肝裂胆的恨,这样的人,还怎能对周围的人和事提起一分半毫的兴致?

  难怪他总是那样的似笑非笑,好像在嘲讽这世界上一切事情的表情;难怪他从不曾提起自己的父亲母亲,那样的伤痕怎能一再触碰……苏晚痴痴地望着他,这才明白原来他曾为自己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他要怎样屈辱地面对自己的父亲,才能和她一起出国去?难怪他那时和她一再地为这件事争吵……

  如果那时她忍下那口气,和他一起呆在婺城,是不是也就没有了后来那些故事?

  如果那时她多体谅一下他,他们是不是也能看到这悲凉人生中残存的一丝亮光?

  “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要是早告诉我这些事情,我那时一定不会申请外面的学校,你要是早告诉我这些,我……我真的不会……,”她的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划过她的脸颊,滴滴打在青石板上。

  顾锋寒微笑着摇摇头,他明明看着她,她却觉得他的视线似乎穿过她望到几光年之外,虚空而绝望,投向茫茫的远方。

  “你遇见我的那一天,我正站在桥上,就在你现在站的地方,”顾锋寒指着她的脚下,那虚空绝望感染着她,让她透不过起来,他却茫然不知,指着青石板桥下的桥墩:“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苏晚只是摇头,无力再说出一句话来,如果他只是在梦泽镇生活的江上白,她也只是一辈子从未走出梦泽镇的苏晚,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然而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秘密,谁也不肯轻易融掉那层坚冰,于是他们最终离开了这个世外桃源,让凡尘俗世种种,将他们分隔开来,明明此刻他们离得这样近,然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是那样遥远!

  “我看到一个小石穴里的一对虾。”

  “有一种虾,很小的时候,就成双成对的钻到石缝中去,小小的石穴就是它们的天堂;等它们长大了,再也无法从细小的石缝中游出来,它们从一开始,就选择了独一无二没有退路的爱情,拒绝诱惑,从一而终。对它们来说,彼此就是全世界。”

  “我看着那对虾,觉得它们很可笑,居然就这样堵死了自己所有的退路。如果将来它们中有一个后悔了,岂不是连出走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话,日日的相见,岂不是变成另一种煎熬和仇恨?”

  “可是我遇到了你,才知道那对虾的爱情,是多么的悲壮——它们相见的时候,便笃定了这一世的相守,笃定了这一世的从一而终。”

  “因为我和你一起走过这座桥的时候,我在心里在对自己说,这里就是我们的石穴。”

  外面的世界有多少恨,他统统都可以放下,他只要这里小小的天堂。

  “我没想到的是,苏晚,你拼了命地想游出去。”

  没有,我没有游出去,苏晚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我没有游出去,从来都没有。

  “你上来好不好,不要再站在水里了,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别这样,”苏晚早已泣不成声:“你存心让我不好过是不……”她伸出手去拉他上来,顾锋寒反手一抓,苏晚就这样被他拉进怀里,他薄薄的唇贴上来,苏晚蓦地瞪大眼,一片冰凉侵入齿间,一刹那间她竟忘了要推开她,也忘了自己也被他拖到水里,忘了身上的大衣被水浸湿,只感到那片冰凉在唇上辗转,慢慢变得温热。

  他的吻越来越强横,甚至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她觉得自己和他贴得越来越近,厚厚的两件大衣似乎都不成其为阻隔,他的温度便是她的温度,一丝火苗腾地就起来了,烧得她浑身上下都难受,好像要化成灰烬一般,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燃尽的一刻,他稍稍松开她,苏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眼中的嗔怪似乎在无声地责备他。

  顾锋寒的手在她腰间收紧,他轻轻的喘息听在她耳里,好象是她心脏跳动的力量源泉,她一只手抬起来撑在他胸前,想保持开最后一点距离,他一个使劲又让她跌回他的怀抱:“你有什么好,让我惦记你这么多年?”

  一句话绕得她柔肠百结,愣愣地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顾锋寒轻轻抚着她的脸,似乎是嘲笑自己的幼稚可笑:“在我认识你的地方,让我忘记你,好不好?”

  他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她瓷白的脸上透出一丝红晕,他幽深的眸中露出无限悲哀:“我们在一起有七年,现在你还我七天好不好?七天,让我们做一对游过石缝的虾,没有退路,没有诱惑,只有彼此,好不好?”

  苏晚诧异地望着他,这荒谬的要求,像是披着甜蜜外衣的剧毒,明明知道吞下去后会摧心蚀骨,却让人难以抗拒。她看着他,仿佛听到了那句他没有说出口的话,七天以后,阳关道,独木桥。

  “好,七天。”

  七天,她听见自己的回答,就让自己任性最后一次吧,在梦泽镇还属于他们的时候,任性这最后一次吧,就让他们再相互依偎一回,让这七天成为她的一生一世,让这七天,作为过去这段感情的最后一次祭奠。

  顾锋寒俯下身,落在她唇上的温度,已不像头一次那样冰凉,她没有抗拒,反而伸出手搂着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吻他,不再被动地任他侵袭,她尽情地吸取他的每一丝气息,克制已久的情绪在顷刻间宣泄出来。她直觉地攀着他的脖颈,寻找热流的源泉,他湿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脸颊上、耳垂上……

  “阿嚏——,”顾锋寒的一声喷嚏显得极不合时宜,苏晚立刻从刚才的意乱神迷中清醒过来,微微一赧便红着脸低了头,他抵着她的额轻轻喘息,慢慢地松开她:“上去吧,不然感冒要传染给你了。”

  苏晚这才发觉两个人都是湿淋淋地,她的羊绒长大衣也沁上水了,顾锋寒拽着她把她托上桥,自己跟着跳上来,提着两个背包往河对岸走,苏晚连忙拉着他道:“你感冒了,去镇上买点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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