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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任何变化 (2)

  他损了两句之后又给贝菲解释:“说得太复杂了你也不懂,我就给你这么说吧——顾锋寒一直想成为银河和凌厉的绝对大股东,但是这几年他和凌师兄在银河和凌厉的股份加起来都稳定在49%,难以突破,所以有些决策在董事会上经常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那些老股东。银河和凌厉的经营状况一直非常稳定,正常情况下顾锋寒无法买进大量的股份来获取绝对主动,所以今年年初顾锋寒就通过降价售楼、小规模撤回北美市场的投资等一系列的手段,囤积了一大笔现金在手上。然后他精心计划了从收购方圆实业开始的一套连环计,整个计划最高潮的部分就在制造现在传得甚嚣尘上的这起经济丑闻,同时利用经济危机时期机构和股东的恐慌心理,造成股价的大幅下挫,趁机回购股份,使他和凌师兄在银河、凌厉的股份占到绝大多数,明白没有?”

  贝菲听得张口结舌又云里雾里的,半晌后才低声叽咕:“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啊,照你这么说是顾锋寒一手策划把晚晚姐弄进监狱的,可是昨天我听他们讲电话,好像他挺急着让凌千帆回去把晚晚姐给救出来呢!”

  方非尽鄙夷地瞅着她,贝菲忙道:“你别一副看汉奸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表达一下合理怀疑而已,我可没有里通外国叛变投敌!”方非尽这才稍微满意了一点,努努嘴唇不服气地说:“谁知道他又想玩什么花样?我猜他八成是因为最高潮的环节没有自己亲自实施,所以心里不爽,想另外找个花样再来玩死你晚晚姐呢!”

  贝菲又一脸茫然地望着他,方非尽不得已说道:“晚晚……有的时候很傻,天真地以为他是因爱生恨,所以自己跑来自首,想知道他到底是把她当作棋子,还是只是生气她这么多年跟着我在一起没有回去。”

  “万一那个顾锋寒真的是因爱生恨呢……”贝菲刚刚嘀咕了一句,头上就被方非尽敲了个栗子:“电视剧看多了是不是?顾锋寒这个变态,和孟涵连孩子都有了!凌师兄以前亲口跟我说的,你说他是不是败类中的翘首禽兽中的极品!”

  贝菲张着嘴惊叹道:“岂止是禽兽中的极品,那简直是人渣中的战斗机啊!”

  可惜她的附和并没能让方非尽心里好受一点,一想到昨天他跟苏晚说这件事时她绝望的模样,他就恨不得立时死在前一刻,再也不要看到她为顾锋寒伤心难过的一个眼神,再也不要看到她为顾锋寒的残酷绝情留下的一滴泪水。每一个悲恸的眼神,每一滴绝望的泪水,都好像是情感法庭上对他的死刑宣判,然而他不仅生生忍受住了这一刀刀的凌迟,甚至还有点趁虚而入地伸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要她跟他离开婺城。

  苏晚答应了,他却痛得更厉害,他认识她五年了,五年来无论他怎样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三十六计使了个遍,苏晚就是油盐不进心如铁石。她恍恍惚惚犹如痴木地答应了他,由是他也知道这打击对她来说有多么的大——顾锋寒算计她,顾锋寒报复她,她都可以清醒着微笑以对,然而一听说顾锋寒真的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她整个人便崩溃了。

  方非尽想,他这一辈子,大概都忘不了苏晚当时的眼神。

  哀莫大于心死,他知道自己对苏晚来说,只是茫茫大海中最后一块浮木而已。

  冬日的寒风顺着车窗呼呼地刮进来,贝菲打了一个冷颤想提醒方非尽关上另一侧的窗,然而她一侧首,便看到方非尽的眼泪哗哗哗地流下来了,她转了转眼珠子,立刻知道这眼泪并不是风吹下来的,于是她缩了缩脖子,咕噜了一句就闭上眼睛装睡。

  爱一个人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

  要说一见钟情那是骗人的,不过正巧他在火车站上吐下泻的时候,周围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居然有一个人停下来给他递了一包湿巾,一个小时后又在候车室再次遇见她。不过是候车前随意的闲聊,她给他带来的不是惊艳而是惊吓——她在站起来准备去检票的时候突然在他面前直直地倒了下去,手上的大包小包跌落一地。

  出于一包湿巾的情谊他把她送到了医院,那时他正在寻觅做一个“败家子”的契机,既然去赌场都不能让父亲死心,那么为一个女人一掷千金也许刺激到父亲。他不知道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只知道她需要钱治病,她需要最好的医生治病,所有这些他都有,他以飞快的速度把她带到纽约,她无从选择。

  只是这种关怀到最后就变味了。

  起初他只是一时情动,被拒绝后又和苏晚卯上了劲,后来是日积月累的情愫渐生,偶尔他也会幻想着有一天苏晚会从过去的回忆中解脱出来,然而更多的时候,更多清醒的时候,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苏晚是同一种人,一种陷在自己为自己营造的网里无法自拔的人,他放任自己在这个网里越束越紧,甚至也放任苏晚在她自己的网里越陷越深。

  他常常会安慰自己,爱不过是一个人的事,他甚至可以笑着跟自己说,他不在乎苏晚爱不爱他——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他以为自己败给了一个死人,后来发现那个人原来还活着。

  两个人的爱不一定是幸运,但三个人的爱却注定是悲凉。

  很多次想过放弃,然而看到她倔强的眼神,他又忍不住想,看咱们谁耗得过谁!

  凌千帆出面后公关工作顺利了许多,只是因为是苏晚自己拿着公司账目到公安局自首的,于是又牵扯出一系列妨碍司法公正扰乱经济秩序的杂碎麻烦。好在这些事情比起收受回扣和洗黑钱来说要轻得多,顾锋寒费了不大不小的一番功夫,加上在经济疲软的大趋势下对婺城的若干投资协议,终于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抢在四十八小时内完成这些事,顾锋寒连忙开着车去公安局准备接苏晚回来,谁知道去的时候竟然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苏晚坐进方非尽的车,他匆匆地推开车门想要去找苏晚,方非尽却无视他的阻拦猛地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他一路追着方非尽的车,然而这一回他却不敢像平安夜那一晚那样拼命——苏晚就在方非尽的车上,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再让她出任何一点儿差错了。两辆车你追我赶时快时慢地从公安局开出来,一直拐到香蒲路上,顾锋寒这才惊觉这是在去机场的路上,一边猛踩油门一边给公司打电话:“赶紧给我查方非尽今天订的是那一班航班,立刻给我订那一班的机票,如果订不到,就给我想尽一切办法,让它不能起飞!”

  到了机场才发现方秋荻早已等在那里了,方非尽打开后备箱提出行李,然后打开车门扶苏晚下来,顾锋寒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苏晚:“晚晚?”

  苏晚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方非尽连忙挡在他身前拦着顾锋寒冷笑道:“顾总,这样就没意思了不是?”

  方秋荻一看这架势,连忙上来想劝和,一边轻轻握握苏晚的手要她放心,弟弟到了此时此刻的决定,她没有办法再做阻拦,只是和顾锋寒做敌人,这成本未免太大,方秋荻拽了拽方非尽,免得他说出更加不可收拾的话来。

  顾锋寒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的涵义再明确不过,前几天方圆实业才靠银河的施舍才免于被鲸吞蚕食,你这个败家子凭什么和我叫板?不料方非尽寸步不让,拦在顾锋寒身前的手愣是没缩回去,顾锋寒皱着眉已是十分不悦,方非尽接下来说的话却无疑是火上浇油:“顾总,晚晚这两天没休息好,请顾总暂时就不要来打扰了。等晚晚恢复过来我们举行婚礼的时候,会记得给顾总递一张请柬的!”

  “婚礼?”顾锋寒狐疑地望向苏晚,方非尽却丝毫不给他机会,死死地拦在她面前,顾锋寒怒道:“苏晚!你居然因为我一时糊涂,就这样糟蹋自己?”

  糟蹋两个字,自然是说方非尽了,方非尽被他这样轻蔑,却丝毫不以为意,苏晚稍稍推开方非尽,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顾锋寒,我就是不想再糟蹋自己了,所以才决定嫁给他。也许在你看来他没有你能干,没有你会经营,可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全心爱我的人,”她话未说完就被顾锋寒一把攥住手腕,他怒气冲冲地问道:“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那我们这十二年又算什么?”

  “我也想问你,我们这十二年算什么?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你不值得,一点也不值得,”苏晚看着顾锋寒脸色陡变,丝丝快意从心底蔓延开来,沁入肺心经脉:“我一想起我居然为了你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傻傻地等了五年,我就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

  顾锋寒脸色煞白,焦急地问道:“你既然等了我五年,为什么现在却可以放弃?我杳无音信的时候你会一直等我,为什么……为什么现在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苏晚轻蔑地笑笑:“惩罚你?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有心情有心计有时间来惩罚一个人吗?”她努力地想挣脱顾锋寒,顾锋寒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松,苏晚抬起头毫不示弱地瞪着他笑道:“我不爱你了,就这么简单,我后悔为你浪费了五年的青春,我甚至后悔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七年,竟然是和你这样一个人一起度过的!我突然之间,想通了!”

  顾锋寒眯起眼,冰锋寒刃般的目光在她和方非尽之间梭巡半刻,强自笃定地笑道:“不可能的,晚晚,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所以说这些气话,你不爱他,你不可能会嫁给他的,对不对?”他笑得笃定,语音却渐渐微弱下来,带着难以发觉的颤抖和不可遏制的心悸。

  “我会送一份请柬给你的,顺便祝你和孟涵百年好合,至于早生贵子……我看就不用我来多费唇舌了吧?”

  顾锋寒恼怒地摔开她的手,看着方非尽在一旁幸福的笑容,恨不得让他在自己面前立刻消失,他惊怒交加之下突然冷静下来,眯起双眼用不屑和轻蔑来武装自己此时的心悸,冷冷道:“请柬?我倒想知道,一个破产了的人,能给你举办一个什么样的婚礼?”

  他知道苏晚一向最心软不过,拿她自己威胁她是没有用的,唯有用别的事来要挟她,她才会乖乖地上钩,比如第一回他吓唬她要毁掉梦泽古镇的宁静悠远,比如第二回他利用方圆地产的危机逼她回来,比如……现在。

  他脸上绽放着胜券在握的笑容,苏晚脸上是虚无的微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看得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看得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看得他无法掩饰心底深处的恐慌……

  “我不在乎,”苏晚轻轻笑道:“我知道你能让他破产,让他身无分文,甚至能让他现在就死在我面前。”

  她的笑变得极其陌生,陌生得让他完全无法预料她要做出什么事来,他紧攥着手心,心底那股骇人的恐慌铺天盖地而来,她脸上的表情如此熟悉,犹如母亲最后一天晚上留给他的绝望和空蒙……

  “顾锋寒,你若让他今天早上死,我绝不活过今天晚上;你若让他身无分文,我一样陪着他上天桥讨饭!”

  “从今往后,天涯海角,地狱黄泉,我都跟着他!”

  航班因为一些意外因素,被推迟到下午起飞,冬天天黑得早,五点多就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波音七四七从婺城缓缓起飞,经过横贯婺城南北的大江上空时,江滩上突然绽开绚丽无比的烟火。

  漆黑的天幕映得烟火越发的明亮,紫色的、浅粉的、明黄的、大红的……有的如丝丝菊蕊,有的如皑皑白雪,有的如姚黄牡丹,争相在天幕上争奇斗妍,有如一场盛宴最华丽的终结。

  苏晚拉上窗帘别过脸来,方非尽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真奇怪,还没到元旦,怎么就放起烟火了?”

  苏晚把头埋在他怀里,哽咽不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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