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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我叫何以梵。

  三十二岁的这一年,在我妹妹的婚礼上,我又碰到了那个女人。

  六年前,我在深圳的一家不小的金融公司做主管,然后认识了一个文静漂亮的新职员,在她正式入职的第三个星期,我们恋爱了。

  我曾有过不少次感情经历,我得承认我一见到安静可爱的女人就会心动,可那心动总是争不过平淡的时间流逝后的激情褪去。

  新职员叫齐萱,一个看起来那么不谙世事的姑娘,大胆的告诉我“何以梵,你会是我的”。

  我承认那一刻我的心跳快的不像话。

  我带她回过家,这不是我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父母还有妹妹都对这件事没什么太大波动,但我知道她很开心。

  爱时千般好。

  得知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应届毕业生而是齐氏的独生女时,我吓到了。

  然后释然。

  她的恬静是在人前装的,或者是在没跟我交往前装的,这事,我早看出来了。

  可她的娇蛮任性和依赖撒娇,这些我也觉得挺受用的,所以不曾因为她和我的择偶标准不同就跟她分道扬镳。

  但是从她口里知道她得应付她们家集团的危机要跟盛大的公子假订婚的时候,我笑了。

  假订婚这么电视剧的情节,是我不曾想象和经历的。也是那时我发现,我们也许不合适,起码门第不合适。

  所以我说我们分手吧,这是迟早的事。

  然后第一次,她当着我的面哭了,哭的一点都不梨花带雨,哭的特别难看,鼻头、眼睛都是红红肿肿的。

  就是这么一副难看的哭相,居然心疼的我……硬了。

  她在我面前从来不是乖顺的,特别爱使小性,可这一次她一面哭一面抱着我的腰求我不要分手,甚至不理智的要给她爸打电话说不要订婚了。

  那时我们算热恋,你侬我侬的不曾吵过架,看她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居然真就忍下了不去看那些关于她和林家公子的绯闻报道,不去想她现在名义上是另一个人的未婚妻。

  终于等到她与林家解除了婚约,等到我们还算是正大光明的又谈起了恋爱。

  这世上若问我最在乎的人是谁,我想的犹豫不会超过一秒,那人一定是我的妹妹八宝。

  不知道何家是不是积了祖德,我们兄妹两人莫名的都跟些世家子女扯上了关系。

  说崔子瑜是个富二代也不确切,总之是个有钱人吧,想娶我家八宝,可笑的是,崔家跟齐家也有联姻的想法。

  我当时真的够了,我对齐萱说,我爱你,但没爱到非你不可,你们上层社会太复杂,我实在不想去插一脚了行么。

  我承认我的做法很怂,可我也有自尊,我不喜欢被人骂“吃软饭”。

  齐萱这次没哭,那么骄傲的女人,为我哭一次我都觉得受宠若惊了,她没哭可她也没同意分手,她说她会想办法,她说了跟我告白时的那一句,“何以梵,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她那种霸道的宣誓主权,我竟无力辩驳,我说好吧,你先去把这次的什么联姻问题解决了,等你确定不会再有任何奇怪的人冒出来说要娶你了,我们再谈。

  我又怂了,我让她去想办法,可是我知道这本来是我该做的事——如果我真的有我说的那么爱她。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去争取的,总之后来崔子瑜和我联系了,他说第一步先把我提拔起来吧,等我有了一定的名势地位了再跟齐家摊牌。

  我不置可否,我想我还是爱齐萱的,起码我爱她能那样的爱我。

  于是我调去了北京的总公司,在崔子瑜或明或暗的帮助下,平步青云。

  但是我升的再快,在齐家眼里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小经理而已,齐萱却是齐家财产未来的继承人,我们的经济水平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于是我们开始了漫无止境的争吵、和好、再争吵。

  在这纠纠缠缠的过程里,我发现自己的确爱上了这个时而脾气大、性子急,时而温顺乖巧依赖我的女人,不然我不会一直没法跟她彻底分开。

  在北京过得第一个生日,齐萱把自己给了我。

  这是她的第一次,也是,我的。

  以前找到那些女朋友,是由内而外的淑女以及传统,我们都认为这些亲密的事情应该等到婚后发生。

  可是齐萱从来不是她表现的那样,她骨子里是叛逆的,她不喜欢她父亲给她安排婚姻,也不喜欢我的保守。

  第一次算是在她的半勾引、半坚持下完成的。

  身心的长久磨合升温,崔、齐两家完成的特殊协议,齐父对我们两人感情的许可。我那时觉得一切都差不多了,于是又带着齐萱回了家,和父母商量婚事。

  可那满心欢喜,被我妈的一番话给冷冻住了。

  她问我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了么?不怕因为被伤了自尊心生怨气而跟齐萱离了心么?

  她说的都在理,因为她说的那些不用等以后,现在就存在。

  于是我答应我妈再等两年,我答应齐萱我会努力出人头地,不让齐家人看扁。

  可是表决心这种事向来是说起来易,做起来难。

  齐家家大业大,几代人的积攒,不是说我奋斗个一两年就能让人家刮目相看的,于是每次去齐家吃饭后我都会跟齐萱吵架,我知道错不在她,可我不知道错在谁。

  或许错在我们根本不该开始。

  我说“齐萱,我们分手吧,你当放过我吧。”

  那时八宝跟崔子瑜分手已近一年,或许是从他们身上,我更看不到所谓的爱情了——公主是该嫁给王子而不是仆人的。

  齐萱当时正在摔东西,听见我这句话时愣住了,她说“这是你第三次跟我说分手。”

  之前虽然也是吵,可我们都当作是一种情绪的发泄,没提过分手。

  我说是,“咱们吵架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要结婚,可是太多的因素都让我们没法那么痛快的结,干脆咱们分了吧,这样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第一次动了手,甩了我一耳光,挺用力的,我觉得我的脸有些肿。

  我说,“这巴掌算是我耽误了你四年,我欠你的,你还有什么气接着打吧。”

  她吻我,一边吻一边哭,“咱们别分手,这么多年都走过来了,我知道我家里人说话难听了些,可是咱们结婚不是跟他们过日子,不去听那些话就是了,就咱们两个,好好的不行么?”

  我当时是真的吵累了,我告诉她,“不是咱们想不听就能不听的,他们只要说一日,你我就要难受一日,难受了就要吵架,这么吵来吵去的感情都没了,我累了,我不想这么过了。”

  她像只被困的小兽,绝望的沉默着吻我,邀我与她一起沉沦。

  我与她纠缠,可天亮的时候我还是说了“抱歉”。

  我觉得我们的故事似乎就到这里了。

  想着不用再去为了不知何时是个头的高处拼的一个安稳觉都睡不好,也不用为了不让齐萱为难听到一些冷嘲热讽时装作淡然,我心里其实挺高兴的。

  只是偶尔还是会怀念那个娇笑着那脚踢我让我给她去买零食的姑娘,那是我似乎花尽了整个年轻时的激情去爱的人,虽然后来我只能记得争吵了,可我依然记得她的好。

  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普通的应届毕业生该多好,那样我们现在也许已经结婚生子,平静生活。

  我遗憾,但不后悔。

  分手后没多久,在一次酒会上,我认识了另一个女人,她叫陈菁,是个演员。

  现在的我跟四年前已经不同了,崔家的整个金融产业都交给了我打理,酒会上的人见了我也都要面带笑意的叫一声“何老板”。

  陈菁也不例外,举着酒杯来跟我敬酒,笑着跟我眨眼,“何老板,拉链~”

  我疑惑着去看裤子拉链,无语的发现居然真的只拉到一半,跟她道了谢。

  她却笑出来,“我以为你会质问我为什么会观察到你那里呢!”

  我知道很多演员有找金主的习惯,可是眼前这一个,我总觉得让人莫名的亲近,然后我回忆了一下,她似乎跟崔子瑜传过一阵子绯闻。

  我也笑,走到个没什么人的角落,揽着她靠在自己身前,“替我挡一下。”

  我承认我在和她调情,不然我完全可以去厕所拉上拉链,而不是让她挡着。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她足够漂亮,而且那双眼睛娇而不媚,让我觉得喜欢。

  酒会后她慢了半拍离开,问我能送她一程么,我说我也喝酒了,打车吧。

  她说打车回去还得找人把停在这里的车开走好麻烦,然后她问我要不要先找个地方住。

  我看了看我们刚走出的酒店,说好。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可以和刚认识不过几个小时的陌生女人开房。

  只因为她足够迷人,而我恰好寂寞。

  有时候我会觉得很荒唐,我一向自认为很传统,可是在认识陈菁不到几个小时的功夫里我却如同跟她在一起很久了一样无所顾忌的疯狂。

  那段日子我过得很畅快,我有公事要忙,陈菁也有戏要演。

  我不曾想过我竟然会有一天沉溺在****里无法自拔。

  陈菁和我在一起时不是完璧之身了,她坦诚她跟过三个制片人,搭上我之前她跟上一个制片人分了才一个月。

  “你看上我什么?”我觉得她该知道我不会在她的事业上起到制片那么大的作用。

  “不知道,眼缘吧,看见你就很想扑倒。”她跟我说话总是直白的露骨。

  这样快活的日子持续了大概一个月,快活到我已经生了娶她的心意,我们去巴厘岛度假,我在海边用易拉罐的拉环跟她求婚,两个人抱在一起吻得昏天黑地。

  我才知道我原来也可以这么有激情。

  从巴厘岛回来的时候,她跟着我回我家,这是她第一次去我那儿,以前都是在酒店或者她家。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去我家。

  开了门就看见齐萱坐在冲着门的沙发上,我不知道她在那坐了多久,可是她看见我们的那一刻,没有质问或者咒骂。

  她淡淡的说,“何以梵,我怀孕了。”

  我如遭雷劈的立在了门口,齐萱依然坐着,陈菁拖着她的小拉杆箱转身走开。

  我看了齐萱一眼,说你等一会儿,然后去追陈菁。

  我拉着陈菁的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先开了口,“你先回去吧,别让她等太久。”

  我问,“那你呢,那,我们呢?”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苦笑了声,“以梵,我没告诉过你,其实我以前流过两次孩子,大夫说我很难再怀孕了。”

  我说,“我不在乎,我们可以领养一个。”

  我当时很慌乱,满脑子都是我不能让她离开我。

  她笑着拥抱我,“以梵你不是小孩子了,屋里还有一大一小的需要你去负责。”

  我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走,“你也要我负责。”

  她说,“我不用的。我自己也很好。”

  她说,“咱们刚好上,你可能贪恋这股新鲜劲儿,新鲜劲儿一过都一样的,屋里的那一位你们刚好的时候也像咱俩似的吧。以梵你回去吧,那孩子不能打了,生下来你也不能不管,咱们好聚好散,你回去吧。”

  她一个劲儿的催促我回去吧,我竟然挑不出她话里的错处,可我还是不想放手。

  “何以梵,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有点担当么?屋里那位怀着你的孩子,那是你的责任,你别让我这么瞧不上你好么。”

  我知道她在激我,我也知道她是真的要离开我了。

  我说,“你让我再抱一会儿吧。”

  我觉得她哭了,我觉得我肩膀上湿乎乎的一大片,然后她推开了我,告诉我“后会无期”。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失魂落魄的,问齐萱,“孩子你想生么?”

  齐萱手抚在肚子上,她应该也犹豫过,可是现在她坚定的告诉我,“生。”

  我说,“好,那就生吧。我叫我爸妈过来,咱们结婚。”

  那年冬天,我和陈菁分开了,再也没见面。

  隔年夏天,齐萱为我生了个儿子,长得据说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从照顾孕期的妻子到伺候新生的孩子,我始终尽职尽责的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甚至在齐萱和我的偶尔争吵时也只是默默的在阳台上抽根烟然后平复下心情去安抚她。

  陈菁说的对,热恋的时候谁不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也许时间久了都是这么平淡的过日子吧。

  可我还是会莫名的想起陈菁。

  不频繁,可每个细节都异常清晰。

  我记得她左侧腰间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每当我亲吻那里时她会“咯咯”的笑个不停。

  我记得在巴厘岛的海滩上,我单膝跪下去还没有开口,她就已经捂着嘴泣不成声。

  我记得她的声音,她的眉眼,她的笑,还有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

  八宝婚礼那天,看着那一对新人,我默默的祝福我的妹妹遇见的是她的良人,是会始终爱她疼她的丈夫。

  宾客席上坐的都是各行各业叫的出名字的腕儿,我恍惚间好像也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在签到处站着,似乎是从包里往外拿红包。

  还要再看时,听见齐萱叫我,“儿子好像尿尿了,我带他去换个尿不湿。”

  我看见我虎头虎脑的儿子正试图把自己的小脚塞进嘴里,见我看他还冲我咧嘴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我说,“好,你去吧。”

  等到齐萱带着儿子离开后,我再回头去看登记处却发现那里早已没有人影了。

  我相信那不是我的幻觉,可我也不会特意去找她了。

  因为找到了,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又碰到了那个女人,在我妹妹的婚礼上,三十二岁的这一年。

  我叫何以梵,我曾爱过那个女人,她叫陈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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