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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病情变化 (1)

  符清泉后来明白所有事实时,才恍然觉悟,为什么母亲看着他和南溪在一起时,总会有片刻的失神。

  她的丈夫对另一个女人的执念如此之深,得她不到,退而求其次地,希望自己的儿子,娶那个女人的女儿。

  母亲知道这一切吗,知道吗,知道吗?

  手术很成功,身侧的那个女人第一个冲进去探望,符清泉缓缓站起身,听主刀医生略讲了手术结果,慢慢踱到门口。躺着的那位他称之为父亲的老人,还无法睁眼,喜极而泣的女人捂着脸,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一番“夕阳无限好”的情景。

  符清泉长舒一口气,明白他今天的使命又已完成,此时此地,没有人需要他了。

  医生嘱咐术后要严密关注病情的变化,观测血肿量的变化,监测病人血压心电等等指标,符清泉照他的介绍,该开病房开病房,该找特护找特护,该缴费的立刻缴费。

  签单的时候不由苦笑,现在他在家里的功用,大概也只剩下这个了吧。

  料理好所有后续事宜,从医院的窗看出去,东方已泛起鱼白,他揉揉太阳穴,心神恍惚了一阵,然后想起来,今天是中秋节。

  该休息一下,然后去接南溪了。

  他犹豫回家打个盹还是直接去南溪那里,踌躇片刻后直接驱车去南溪那边,丁看护这些日子清理了客房住下来,他便照旧找条毛毯在沙发上将就了。奔波了一夜,原该极疲惫的,偏偏脑子里那根弦总松不下来,翻来覆去也睡不实,最后刚培养出一点睡意,吱呀一声,门又开了。他睡眼迷离的,略眯出一条缝,原来是南溪从房里出来,穿着长袖长裤的家居服,扶着墙一跳一跳地出来,见他在沙发上,做了个鬼脸,吐吐舌头急急解释:“我真的可以走两步的!”

  符清泉累极,勉强挤出个笑容,南溪攀着桌子凳子橱架之类的障碍物跳过来,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问:“我吵醒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干嘛不睡好了再过来?”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符清泉抖抖唇角,算拉扯出个笑脸:“没事。”

  “那……要不你去我床上睡会儿吧,老睡沙发不好。”

  符清泉很听话地站起来,跟南溪进房换到床上睡,南溪挪挪步子准备出门,却被他牵住袖子:“小溪,陪陪我。”

  南溪诧异地回过头,符清泉嗓音嘶哑,一脸的落拓颓唐,她坐到床边,微倾过身子问:“你怎么了?”

  符清泉摇摇头,轻轻伸手环住她的腰,像甫出世的婴儿寻找母体似的,在她腰旁微蹭,良久后低声唤道:“小溪。”

  “嗯?”

  符清泉又没声了,圈住她的双臂却微微收紧。他想跟她说,今生今世他都会对她好;他想跟她说,以后绝不会再做任何伤害她的事;他想跟她说一切海枯石烂至死不渝的誓言……他还想跟她说,所有那些他母亲所未得到的幸福、爱情和天长地久,她都会得到。

  然而所有这一切他都无法诉诸于口,因为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南溪的母亲。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如果这样的情感是一种不孝,那就将所有的惩罚,都落到他一个人身上吧。

  果然还是在床上容易入睡,符清泉很沉地睡过去,深眠了两个多钟头,睁开眼正看到南溪躬身在捣鼓些什么。他探过头来一看,原来南溪正把餐盘里的早点往小圆餐桌上挪。一碗咸豆花,拌着鲜脆的葱、掰成细丝的紫菜,还有一小撮虾皮;加上一小碟刀切、一碗白粥和几样小菜,是南溪最爱的早餐搭配。符清泉和她口味差不多,只是不爱吃咸豆花,换作了甜豆浆。南溪见他醒来,微微笑道:“赶紧起床来吃早饭了。”

  这样的情景,明明很久已没有过了,符清泉却在恍惚之间,觉得南溪这句话,仿佛已在日日月月年年之间,重复过千百次。

  他应了一句好,却不动身,反而握起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他人也从背后圈住她,家居服的领口被他微微扯开,他的唇顺着颈窝向她唇边游移过去。那种肌肤相接的感觉,犹如层层的电火花在嚓嚓作响,他扶住她的脸稍稍掰向自己,顺着那些在脑中早已描摹过千百次的轮廓曲线抚拭过去,南溪轻轻的叫了两声“清泉”,责难、嗔怪的语气里又透着满满的无奈。这样欲说还休的语调,与其说是反抗,毋宁说是撒娇和鼓励,符清泉像被注入绵绵不绝的动力一般,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这一回的吻缠绵难分,像是要补偿他长久以来所未满足的心愿一般,他的眉眼唇舌,甚至于每一根手指的拂触,每一道掌心的温暖,对南溪来说都早已是致命的武器,令她一溃千里。她整个人都要瘫软在他怀里,偏偏他欺身过来时不小心碰到她的小腿,她轻轻地咝了一声,才叫符清泉如梦初醒一般,惶急地问:“压疼你了?”

  南溪摇摇头,一张脸已红得跟催熟的桃子似的,符清泉懊恼万分,等确证没有触到伤处后,又一脸欲求不满地盯着她,最后恨恨道:“吃饭吃饭!”南溪忍不住闷头偷笑,符清泉稍事洗漱后,两人并肩坐在床边开始吃早餐,明明都一句话没说,空气里却盈满挥之不去的迤逦。符清泉吃完自己的那份,转头见南溪还在一勺一勺的舀豆花,忽然冒出一句:“我要吃豆花。”南溪张口结舌地瞪着他,看他虎着脸盯着自己那碗咸豆花,一副誓要和这碗咸豆花同归于尽不死不休的模样,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双手高端着送到他嘴边,只差没恭敬到举案齐眉的地步。符清泉却仍眉头紧锁:“我不喜欢咸的,一勺就可以了。”

  那阵势,分明是要南溪喂他啊喂他啊喂他啊!

  南溪心中悲愤无比,却不敢反抗,老老实实地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符清泉这才绽开笑颜,神清气爽地喝下那勺咸豆花,一点不喜欢的样子也看不出来。

  符清泉环视四周,半晌后做惯决策似的宣布道:“最近我就住这里了。”

  “啊?”

  “啊什么啊?”

  “为什么?”

  符清泉转过脸来,觉得她这问题很不可思议:“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讨厌住那个家里?”

  “我……”南溪一时没回过神来,“我讨厌住家里是因为——”符清泉的眼神瞬间严厉下来,把南溪后面半句“你住在家里”生生给吓回去。

  “那不就结了?”

  南溪想说哪里就结了,还有很多问题呢,却被符清泉那变幻莫测的神情又给吓了回去,等她回过神来后才在心里很软弱无力的反驳道:“我都说了现在不是很喜欢你了……你明明就是故意想让我依赖你习惯你放不下你舍不得你……我衣柜已经被你占了1\/3你到底有没有自觉啊……”

  可惜这种种腹诽符清泉都听不见,他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又出门找了两件衣服进来换,一边道:“跟我去个地方。”

  “咦……今天我们不是要回家吃饭吗?”

  “去了再回家。”

  “哦……去哪里?”

  符清泉正低头扣皮带扣,抬起头时脸色已十分认真:“我想去看看我妈。”

  去墓园的路上,符清泉停下车来,在街边花店里买了束白玫瑰,淡雅如玉,纯洁无瑕。南溪看看那束花,问:“你帮我也买一束好不好?”符清泉微微诧异,唇边却不自觉地绽开笑意。那是一种发自于心的笑容,他跑回小花店,一路脚步轻快,连说话的声音都飞扬起来,买下一大捧险些要抱不拢的白玫瑰。付钱时花店小妹笑问:“有别的喜欢的吗?可以送你几朵。”符清泉略加思索,从一旁的红玫瑰花束里抽出一支来:“就这支。”

  他把花放在后座上,然后拈着那支红玫瑰到进驾驶座,折掉花枝,余下小小一朵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南溪平日不上太时只扎一个轻便的马尾,他便把这朵花插到她绑皮筋的地方,笑得像顽劣孩童一般:“乖,大姑娘戴红花。”

  南溪伸臂摆出个万人迷的POSE:“不够大,不然我就改名叫南二车娜姆!”

  符清泉嗤的笑出声来,一路开车到郊区的墓园,路旁的芦苇荡里,片片白花随风而动,像白绒花滚成的波浪轻轻摇摆。朝阳的光洒在密密麻麻的芦苇杆上,反射出丝丝的金光,耀眼炫目。轻轻舞动的芦苇花,在风中发出细细簌簌的声音,像浅浅的吟唱,又似秋日的私语。符清泉把车停在路边,搀扶着南溪慢慢朝母亲的墓地走去。

  墓园的管理做得很不错,符妈妈的墓地,更有符清泉常年雇人打扫,是以碑刻依旧如新。他摆好花束,拜了三拜,南溪也跟着他把另一束花摆好,拜了三拜。

  南溪知道符清泉为符妈妈的死一直耿耿于怀,虽无确实证据证明符爸和南妈做过什么。然而之前的事实是符爸和南妈早在南溪出生前便已认识;之后又在符妈妈过世后两年便结婚,而所谓在南溪尚未出生便已过世的前夫,则一直好端端地活到南溪高考那一年。

  有些事不仅仅是符清泉一人看到的,便是回家的次数少,南溪也察觉得出来,在满觉陇的那个家里,没有一丝半点符妈妈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不是符清泉这个大好活人的存在,恐怕所有人都会以为符爸和南妈才是原配发妻。

  南溪以为符清泉单独来拜祭母亲,定然有许多话要说的,谁知符清泉只静静地立在那里,轻轻拭去墓碑上的灰迹。许久后他默然转身,看到南溪一直站在身后,微怔后笑道:“你怎么一直站着?我们……我们回去吧。”

  “这么快就走了吗?”

  “你有什么话要和我妈妈说吗?”符清泉语音里闪过一丝揶揄,扶着南溪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直到走出墓园,回到车上,符清泉摇下车窗,偏头望望外面,雨丝点点的飘下来,符清泉转过脸来,很认真地问道:“南溪,我们结婚好不好?”

  他省略了他们之间原本还应有的N个步骤,直接向她提出最后这直达坟墓的要求。

  不知为什么,南溪心情居然异常平静,好像符清泉提起的不过是今天下雨了路边的野雏菊长得不错之类的话题。这些日子和符清泉相处得颇平静,现今听到这话,也不过是如镜的湖面上微风拂过,涟漪微微荡开。没有狂风骤雨,亦无惊涛骇浪,她只是奇怪符清泉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有此提议:“为什么?”

  “我……”他握拳抵住下巴,又紧张地摸摸下巴,拧着眉说,“我不想呆在家里。”

  “所以……你带我来拜祭你妈妈,也是为这个吗?”

  “不,也不是。”符清泉自己也无法解释今天种种的举动,颇烦恼的神情,他原想在母亲的墓前跟母亲说明这一切,又觉得这好像是利用南溪对符妈妈的愧疚来逼她似的,再者……如果南溪不答应呢?他并无十足把握,不愿让母亲听到自己的儿子被拒绝。他这样千头万绪地乱想了半天,最后轻声道,“我觉得自己老了。”

  这样的念头,最近频率越来越高的冒出来了,也许是因为公司接二连三地出事,也许是因为父亲猝发的脑溢血,还有父亲为自己安排后事的那份急切……生离抑或死别,总归都是人生里,最难以面对的至深至痛。

  从年纪来说他算不得老,三十不足的年纪,怎能称老?只是过去那些年年岁岁里,陷在漆漆深海里无法自拔,用无穷无尽的工作来麻木自己,仍逃不过内心的挣扎。而现在,他重新摸索到人生中微微的光亮,不想再失之交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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