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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两心知 (2)

  《密誓》一折是杨贵妃在七夕时乞巧,遇到前来探望她的唐明皇,二人便对月许下愿“世世生生、共为夫妇、永不相离”的誓言。上场初时南溪还有些担心,唱了两句后渐入佳境,尤其符清泉笑她“妃子巧夺天工,何须再乞”,活脱脱便是平日里取笑她的口吻,南溪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唱得出奇的轻松。原来她每踱一步都要考量尺度,今天却什么都不用想,一心一意地只看着符清泉,一心一意地唱“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卸妆时纪晨阳和阿粤都钻进后台来笑话符清泉,尤其是阿粤,开口闭口都是“来,给大爷我唱一曲!”符清泉变了脸啐他,两个大男人居然就在院子里打闹起来,南溪看得好笑,一回头却见纪晨阳定定望着她,眸色深沉,盯得南溪发慌。她有点不知所措地问:“你怎么了?”

  纪晨阳静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清泉对你真是用了心。”

  南溪愣住,旋即笑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真不谦虚,”纪晨阳好笑道,“你就这么赤裸裸地刺激我这颗受伤的心灵啊?”

  南溪不知他到底有几分说笑,眼神里透出点紧张,纪晨阳无奈叹道:“开玩笑的。”

  南溪这才吐出口气放下心来。

  纪晨阳好笑又无奈,他该说南溪是太过单纯呢,还是该说她被符清泉保护得太好?

  应该是后者吧,看她与符清泉同台演出,竟配合得这样妥贴。二人眉目之间的情意,举手投足间的默契,是再专业的演员也无法比拟的。况且符清泉那两手,虽离专业演员相差太远,但也绝对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只是原来纪晨阳从未用心去细想过,为什么符清泉会在这些上面花功夫。

  符清泉把南溪保护得太好,所以纪晨阳遇见南溪时,看到的是一个他觉得如此纯净又如此美好的女孩。

  完美得符合他二十多年来所有对爱情的憧憬和幻想,感性的、理性的,都吻合得恰到好处,像坐在高高城堡上的姑娘。

  姑娘等待的不是远道而来的骑士,因为她早已爱上守卫城堡的士兵。

  时至今日他也不知道符清泉和南溪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所能知道的,是即便他们之间曾渗入过沙砾,在经年的磨砺下,也早已化为如泪的珍珠。

  没一会儿那打打闹闹的两个人就回来了,脸色都怪异得很,阿粤在朝纪晨阳使眼色;符清泉目光梭向南溪的肚子,好像是没有捍卫住什么东西,神色悻悻然。

  南溪看时间该回家了,符清泉说送她,她本觉得这时候让符清泉送,还是有些危险的,但又不舍得立刻告别,扭扭捏捏地又答应了。路上她七想八想的,突然问符清泉:“阿粤的女朋友不错哦?”

  “啊?”符清泉一愣后点头,“嗯,他女朋友是公司一位大股东的委托人,阿粤这算盘打得太精了。”

  原来是强强联合,南溪撇撇嘴半晌没吭声,符清泉讶问:“怎么不说话?”

  南溪闷着头抿着嘴,老半天后低声问:“你会不会喜欢这种女孩子?”

  符清泉一时没听懂:“嗯?”

  “长得漂亮,能说会道,工作上也能帮得上手,还……”南溪想不出形容词,只觉得那个女孩子,应该是所有男人都梦寐以求的女朋友类型吧?

  “所以?”符清泉不解道,“我公司里秘书不是大妈就是男人,不信你可以回去审查一下。”

  南溪摇摇头:“不是。”

  “那是?”

  南溪不知如何形容才好,抬首撞入符清泉灼灼双眼,眼泪忽然不争气地掉下来:“你说如果你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你会不会喜欢别的女孩子,就像刚才那个那样的?”

  符清泉瞪着她,神色狐疑,不知她为何会有这样的奇思妙想,南溪又闷闷道:“刚才去西园寺我就想问了……”符清泉这才恍然,敢情南溪还惦记着他日志上那句“因为无知所以执着因为迷悟所以钟情”呢!路边恰有一口废弃深井,符清泉好笑地指着那口井问:“要不咱们俩一起跳进去,跟那青蛙似的,除了仰头望望天谁也看不到,你就放心了?如果这种问题的杀伤力就在于有无限可能,但它杀伤力再大,也就是个如果而已!你担心我,我还担心你呢!”

  “不是,我……”南溪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似的,明知符清泉在安慰自己,心情却更忐忑不安。她伸手进他的冬装里,贴在他胸口道,“我这些天老喜欢瞎想,我也知道不该乱想,可是……”

  符清泉明白过来,南溪担心的不是他会变心,也不是如果重头再来会否有其他可能,她担心的,恰恰是无法预知的明天。他们原来是朝朝暮暮同守一处的,那时“名分”未定,心底最深处却总是安静的,因为有另一个人不分春夏秋冬、黑夜白昼,都是守在那里的。如今反而不那么确定,仿佛总有些他们未曾考虑到的东西,固执地不让他们这么好过。

  所有胡思乱想,不过都因为现在这份感情的来之不易。

  他收紧怀抱,将她搂得更紧,他知道她需要这怀抱。他吻掉她的眼泪,在她耳边轻声道:“戏是假的,可我唱的都是真的。”

  这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那是生生世世的诺言。

  人世间有百媚千红,他独爱她这一种。

  所有的无知和执着、迷悟和钟情,若是为她,都变成甜蜜的苦痛。

  南溪好半天才收住眼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故意的,你晚上还要开车回去吧?冬天天黑得早,再晚了路不好走。”

  符清泉拥着她不动,低下头来吻在她耳边:“猜一猜,为什么今天你妈妈都没有给你打电话?”

  南溪一愣,往常南妈每天总要有几条短信的,叮嘱她按时吃饭,早点回家。尤其今天周日,南妈反而没两条短信提醒她,太过反常,她心里想什么,脸上立刻就写了出来,符清泉无奈道:“我又不是地痞流氓,不至于和你约个会就要把你妈妈给绑架了吧?”

  符清泉取了车,慢悠悠地往她住的地方开,上楼后符清泉比起食指对南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蹑手蹑脚地打开门,脱了鞋轻轻放下。南溪一探头,厨房里有做饭的痕迹,碗筷还不少,显然中午南妈不是一个人吃的饭。房门是虚掩着的,两个人坐在床边,一个是南妈,还有一个居然是符爸。南溪一惊,还未出声已被符清泉蒙住嘴,两人便这么潜行到门边,正听到符爸说:“就是块石头,捂这么多年也该捂热了,你看看你!”

  南妈手上在做毛线活,毛线才买不久,因为前些天逛街,南妈说从小到大都没给南溪织过毛衣,现在反正得空,要好好学学。她手上织着毛衣,压根不理会符爸,符爸瞪着毛衣老半天,也没瞪出个花来。

  “哎呀,哎呀……”符爸忽然弯下身,抱着一只脚叫唤起来。符清泉一急,脚步刚踏出去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拽住南溪使了个眼色,果然南妈也急了,扔下毛衣去看符爸,符爸还吆喝着,“抽筋了,抽筋了,哎哟——”

  南妈蹲下身帮他揉腿,一边揉一边问他好点没有,符爸叫唤的声音一点不减,说伸不直腿。南妈一抬头,瞥见门口两个人影,脸色一垮:“抽筋了也活该,让你没事往这边跑!”

  当天晚上符清泉和符爸都没有走,符清泉这会儿更加明白,什么父子情是完全不可靠的,自己的老爹就是个大义灭亲的典型。在二老的虎视眈眈下,符清泉不得不收拾了沙发当晚上的蜗居之地,心里颇不是滋味,怎么他越混越差,最近几个月老当厅长?

  好在南妈的态度转变许多,等符清泉带符爸回杭州,南溪在家里帮忙择菜时,南妈忽放下手中的活,问:“你真的想清楚了?”

  南溪不解地啊了一声,看看南妈的脸色,明白了南妈在问什么,低下头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

  南妈沉默老半天后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什么,这些日子她思前想后,两相为难。再帮南溪张罗对象吧,南妈到底是很传统的人,总觉得女儿和符清泉这样那样之后,再找个真心实意的也不那么容易,就算找到了,又怕对方家里刁难,纪晨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摆在这里么?昨天符爸过来替儿子求情,当然也有求她回家的意思,可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好端端的女儿,被你儿子这么糟蹋,换谁能咽下这口气?符爸一意地说符清泉对南溪如何上心,最后还拿出让律师拟定的股权让渡协议书,言明符清泉将把他在符信重工的股份的一半无偿赠予南溪,只等南溪签字坐实。

  南妈妈是深深的记得,自己一个人大着肚子回到这个城市,父母无法依靠,找不到工作又担惊受怕的那些日子的。

  还有后来一个月工资几十块,不时要值夜班,女儿嫌家里冷清情愿捱在别人家里的孤清时光。

  纵然符清泉有千般不是,至少他对南溪用的这份心,也是白纸黑字、真金白银落实的。

  她想想自己奔波这一辈子,不也就是为了给女儿找个好归宿么?

  再看符清泉,南妈竟然就觉得顺眼许多了。

  符爸大约是发现自己手术后南妈对他态度软化很多,所以隔三岔五地上苦肉计,什么今天腿抽筋了,昨天走路时差点闪了腰之类。南妈和他生活了这么些年,也不是全无感情,先前全是被一腔悲愤之情占据大脑,现在回过神来,便又觉得符爸一个糟老头子孤苦伶仃的颇可怜了。尤其他中秋还突发脑溢血,也不知道这老头子一个人没处发火儿子又不让着他会不会再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种忧心煎熬下,南妈没几天就自己收拾行李回杭州了,再一周,催着南溪抽空回杭州,和符清泉直接去换户口本了。

  连黄道吉日都不带挑的!

  南妈的理由很简单,酒席可以慢慢办,名份要先定下来!

  南溪发现身边最亲的、也是最有主见最固执的两个人,又一次在不知不觉中替她安排好了一切。她问符清泉:“你是不是老早就知道妈妈会回心转意?”

  符清泉摇摇头。

  南溪不信:“那妈妈和爸爸签字离婚,你一点都不急;妈妈跟着我一起去苏州,你也不急?”

  符清泉笑起来,很得意地笑,其实对于南妈和自家的老爹,他确无十足把握,唯一能让他定下心来,是南溪自己。

  南妈提出离婚时,南溪毫无犹豫地把所有的担心、忧虑全都交给了他。她一直所忧心的,也是要怎样才能解开这些死结和他在一起,而不是,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她不自觉间流露出对他的信任,胜过世间一切艰难险阻。

  符清泉头一回对南妈的决定这样举双手赞成,南溪被这独断专行惯了的一老一小拖到户政处,还没弄清楚手续流程,便完成了从单身到已婚的转变。

  领完证南溪还有点不敢相信,望着九块钱换来的红本本发愣,还把两本结婚证比较来比较去,看有什么不一样。老半天后符清泉凉凉道:“看够了没?”

  “啊?”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什么梦?”

  符清泉蹙起眉,很为难地说:“梦到你生了对双胞胎,坐在床边哇哇的哭,我问你哭什么,你说你分不清谁大谁小了。”

  “不可能,”南溪抗议道,“我才没这么糊涂!”

  “何以证明?”

  “走着瞧!你等我生对双胞胎出来,一定分得清谁大谁小!”看符清泉挑挑眉很怀疑的神色,南溪愈加不满,“你不信吗?你敢不信吗?”

  符清泉笑眯眯道:“信,我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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