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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最伟大的词是岁月和时光(3)

  以前别人是怎么回答的?几乎是不用思考的,许多事情就纷纷跳出来,她什么时候开始问杨焕这些问题?在什么地点,杨焕是怎么回答的?印象中是上大学后,突然冒出来许多缤纷灿烂各式各样的女生,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家教出身都无可挑剔……其中甚至不乏杨焕的追求者。她开始惶恐,在膏矿的时候,她也不是最漂亮的,但她是成绩最优秀的——一进T大,她唯一的优势也显得惨不忍睹。

  亲眼看到辛然和杨焕搭档混双,参加全市高校羽毛球巡回赛,配合默契,从学校的资格赛一路杀入决赛圈,最终拿到季军奖杯和奖金。杨焕极豪阔的在梧园食堂三楼包厢请全班同学吃饭,所有的人都围着他和辛然敬酒,吕品像被扔在角落的残次品。杨焕喝得醉醺醺的,回寝室的路上捧着奖杯笑嘻嘻地说:“先将就着,你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把冠军奖杯带回来给你煮泡面!”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吕品试探性地问:“杨焕,你真的喜欢我吗?”

  杨焕诧异地瞅着她,她又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奖杯从杨焕怀里掉下来,他拥着她抵到树干上:“怎么,今天发现我太牛逼了怕配不上我啊?放心,咱富贵了也不会忘记糟糠妻的!”说完他就低头吻住了她,密密织织的酒意翻滚进来——这是他们自受精卵事件后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接吻,后来他教她这就叫法式,至于有没有意大利式俄罗斯式……没有来得及探究。

  后来杨家搬到城里来,周末杨焕带吕品回家吃饭,杨爸杨妈对她仍极好,夸得上天入地。她和杨焕在房间里写作业,双头的台灯,两人各占一边,吕品忍不住又想,如果杨爸杨妈看到学校里更多更优秀的女生,他们还会这么夸她吗?一抬头,正看到杨焕直勾勾的眼神,在清冷幽白的光束下格外热辣。

  这次杨焕用进一步的行动代替了回答,在他狭小的房间里,热情未能及时遏制,一发不可收拾。那时的杨焕毫无技巧可言,只有一股子猛劲冲劲,痛得她钻心刻骨,仿佛被人撕成好几片,又怕外面看电视的杨爸杨妈发现,咬紧牙关一声也不敢吭。晚上她睡在客房里,杨焕胆大包天,钻进来挤她的被窝,抱着她亲她,做成既定事实后才记起来问她疼不疼,闹腾到临天明前才溜回去——回学校后好几个星期她都在猜测杨焕是怎么处理床单的,结果……好像从此之后杨爸杨妈就特别热衷周末出门旅游。她面红耳赤地看着抽屉里的方盒包装问杨焕:“你妈妈怎么说?”杨焕一脸得意地笑:“我妈说,孝子孝子,挣的钱全用来孝顺儿子,我和你爸从来都没用过这么贵的!”

  想到这里吕品脸上也热辣起来,“我也不是一时发热,”钱海宁皱着眉,“其实我们以前就认识啊。”

  吕品收回思绪,不自然地笑笑:“你说你转系的时候?”

  “嗯,”钱海宁直点头,“你不记得了?周老师说我基础太薄弱,让你有空先指导我一下。”

  “我也没怎么指导你吧,就扔给你一堆书让你自个儿去看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吕品往后缩两步,“我怎么什么印象也没有。”

  “你说,”钱海宁直起腰板,模仿吕品以往一脸小严肃的样儿,“钱海宁,你甭以为满脑子热情就能代替实际的观测分析。不能因为别人成功完成了X论证A的实验,你就不验证直接上马从X+Y到B的实验!实验的结果会随着很多因素的改变而改变,重复验证不仅是对实验数据负责,也是对你自己负责!”

  吕品一脸不信:“我以前这么严肃吗?”

  “是啊,而且后来每次袁圆每次都拿你这把尚方宝剑来教训我。”

  吕品回想自己那时候的小古板样,又歪过脑袋瞅瞅钱海宁:“你怎么就记得我批评你?”

  “因为你没鼓励过我啊,”钱海宁好笑道,“不过那时候大家都鼓励我,我知道你们其实挺看不上我的,觉得我脑子被驴踢了才来读天体力学。你们又不好当面说我,每次我兴冲冲的以为自己进步很快的时候,别的人都敷衍我啊,只有你从来不放水。”

  这种答案算合格吗?吕品实在无从衡量,还没想到办法打发钱海宁,他已把她所有的算盘各个击破。她说送他回去,他就说要留在这里参观一下石膏博物馆;她说给他订旅馆,他就说没带钱;她说算她请,他就说男人用女人钱不好,况且无名无份的多不好意思……死袁圆,当初记得这个弟弟还挺清纯的,怎么跟她学了两年就变成这样?

  反正他死乞白赖的就一个意思,一定要去她家吃个便饭,吕品心中暗恨,便饭便饭,你这哪里有一点方便了?

  果然不管她如何坚持只是个同学路过,包子娘亲仍极热络地张罗了一大桌菜,鸽子汤、小炒黄牛肉、蒜蓉菠菜……还有吕品最爱吃的干煎鳊鱼。钱海宁也极上道地帮忙,从洗菜到吃完饭的全程中,包子娘亲都在十分热切的关怀钱海宁同学的事业和感情或者说是金钱和前女友等各方面的情况。吕品怎么都觉得钱海宁有备而来,回答得滴水不漏,极合包子娘亲的心意,因为——在饭后钱海宁预备帮忙洗碗而被包子娘亲赶去客厅时,包子娘亲偷偷跟吕品说:“挺不错的,你何必不好意思呢,也就年龄小一点,我又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

  陪钱海宁在客厅看电视,百无聊赖地调台,体育台在直播斯诺克,电影台在放红色电影,音乐台是同一首歌,调来调去也找不到想看的,正准备问钱海宁要看什么,一只手忽被人从身后偷偷握住。

  吕品试图缩开,钱海宁又加紧力道,有些试探,有些犹豫,还有些许暖意,从她的指尖掠过。

  男女之间仿佛是牵手这一步最难迈出去,因为十指连心,所以十指扣在一起的时候,心也是贴在一起的——连杨焕那种粗枝大叶的人,也会印着她的掌心笑嘻嘻地说“这叫心心相印”。

  钱海宁的掌心,温暖得恰到好处,厨房里哐当一声锅盖掉下来,吕品连忙缩手。这一回钱海宁没再坚持,只是朝她笑笑,吕品心里直鄙视自己,都奔三的人了,还羞涩个啥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这么吞吞吐吐?

  她捏着指尖,好像还有些温度残留着,真可惜……现实的说,钱海宁总比那些读到目光呆滞的书呆子或中年离异男人强,错过这村也许就没那店了,况且……这个年纪还能吸引比自己小的可爱弟弟,虚荣心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吃过饭带钱海宁去参观石膏博物馆,吕品客串导游为他讲解纤维石膏矿如何从几十米深的地底被开采出来,怎么提炼磨成石膏粉,到最后变成精美的石膏像、石膏枕又要历经多少道工序等等。最后一个陈列馆全是石膏成品,既然是博物馆,总喜欢沾点人文气息,玻璃橱窗里陈列着一方晶莹剔透的石膏枕,展牌上镌着小字的诗句:表里通明不假雕,冷于春雪白于瑶。石膏成色极好,乳白晶莹,看起来竟似通透的玉一般,钱海宁也啧啧称奇:“这得多少钱一个啊?”

  “这里一两百的出去要卖上千吧,”吕品笑笑,“你待会儿回去可以买一个孝敬你爸妈,老年人用有好处。”

  钱海宁侧过脸来,撇撇嘴抗议:“你又催我回去。”

  吕品收起笑容,玻璃橱的一角恰反射过来午后艳阳一束,明晃晃地刺到眼睛里。吕品略略一偏头,又听钱海宁说:“你总得给我一个和你相处的机会,再决定我行不行呀,毕业生找工作还有三个月见习期呢。上次你临走前还答应我好好的,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这也太深了吧,赶得上马六甲海沟了。”

  吕品紧抿双唇,静静听他说完,才道:“上次……当着你的面,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扯扯嘴角,无奈笑道,“我以为周老师会和你说得足够明白。”

  “周老师说你想搞实际的航天项目,不愿意留校教书做论文——可是你现在要参加CE计划太难了,你该不会为了躲我找这么个理由吧?”钱海宁恍然大悟,急急道,“嗳你别啊,要是因为我的原因,得……回去袁圆还不打死我,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周老师帮你疏通关系弄回T大也不容易,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吕品哭笑不得,怎么现在的男人反而都这么幼稚起来?还是说同样的年纪,总是女人比较成熟一些?

  “钱海宁,不是你的原因,”吕品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以前、现在,和将来,最大的愿望都是去搞航天。前一段时间发生太多事,我脑子有些乱,差点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对不起。不是你有什么不好,而是……你……和我对未来的设想,不在同一个方向上。”

  钱海宁一时不能言语,其实来之前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袁圆也和他全方位多角度地分析过吕品种种可能的反应。他担心过吕品因为年龄的差距不接受他,也担心过吕品还沉湎在对前男友的怀念里,没想到吕品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对未来的考虑中,甚至是一丝一毫的考虑也没有。

  这比她随便拿什么年龄的差距或不了解之类的理由来拒绝他更令人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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