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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每道河流都有暗涌 (1)

  说起来还是单身的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手里有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哪怕紧一点,挺挺也就过去了。哪像她现在,结了婚就得为房子和油盐酱醋操心。

  那八位数像八颗细微得几乎让人觉察不到却又无法漠视的针尖,始终在周宁心里涌动,不期然地就把她锥疼。

  周宁的数学一贯不好,从前念书的时候,每次都为数学伤脑筋,她常常自嘲,对数字最不敏感,所有的存折都是同一个密码,太多的话会搞混。同样的,登录Q也好,论坛也好,邮箱也好,也都是一个密码。既省事,又不会弄糊涂。即便这样,那些数字也花了好些时间最后才默记住。

  而那一瞥之下的八位数,她竟然破天荒地就记了下来。记忆力在此刻变得惊人的好,让她自己也忍不住要失笑——看来,人永远有潜力可挖掘。

  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盘问苏子明,不查看他的手机,非常辛苦,也非常难受。对于苏子明,她习惯有话就说,有气就撒,对于他而言,她是那么坦白的一个人,近似于不懂得掩饰自己,这样的人其实还是让人放心的,起码不用猜测她的心思。

  周宁现在才蓦然发现,对于苏子明,她其实了解甚少。她不知道他办公室有几个人,谁的关系跟他比较好,谁又处处与他针锋相对。他年纪尚轻,但事业算有小成,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副科长,但工作岗位不同,身份也因此不同,理所当然会是诸多人的眼中钉,只是,他的烦恼和忧虑,从未尝试向她吐露,她也压根没想过要去关注。

  这么坐下来左思右想,才发现,这两年来,他们之间疏离了好多,对彼此都知之甚少。除了在同一张床睡觉,同一个浴室洗澡,同一张餐桌吃饭,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出了那个家门,他们竟然似同陌生人,周宁为老马这样的人烦恼,而苏子明为之烦恼的,又是哪一些人?

  她细细地观察过苏子明,并没有就觉得他在此时处处显示出有别的女人的迹象来。相反的,除了那天晚上的那个Q和电话,她真没发现他的异常之处。他仍然每天清晨出门向她讨要一个吻,新近买了一辆电动车,偶尔下班会过来接她。甚至于床事,也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她安慰自己,也许,不过是一场庸人自扰罢了。

  这一天傍晚,苏子明打来电话,说晚上有应酬,晚饭让她自己解决。周宁正接着电话,恰好吴巧莉的电话打进来,于是匆匆答应一声就挂了。

  再拨给吴巧莉,吴巧莉便说:“一块吃饭吧,楼下等你。”

  周宁走到窗前一看,果然有辆白色凯美瑞停在楼下。她收拾了东西,正打算下楼去,匆匆走进来的李静叫住了她:“宁姐,上次好像听你说过有个朋友在公安局?”

  周宁停住了脚步:“是啊,怎么了?”

  李静懊恼地说:“真是,他前妻出差了,这两天他女儿都在我家,今天早上听说我怀孕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回家。”

  周宁吃了一惊:“几岁啊,就知道玩离家出走?”

  李静答:“八岁。”把手头的文件全扔在桌上:“妈的,真有够烦的。平时她都是下四点半到家的,阿姨打电话来说,现在都快晚上六点,还没见她人。这么小,还知道给她爸发短信,说什么你不疼我了,我再也不回来了。气得我……”

  周宁吃惊得几乎要失笑:“不会是妈妈教的吧。”

  李静气呼呼的:“我也这么想。不过不敢说,一说我老公还不得更跟我急。”

  她冲周宁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去忙你的。要是再等一会儿没消息我再跟你联系。”

  周宁说:“那行。我走了。”

  走出办公室,忍不住感叹,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吴巧莉看到她,急忙摇下车窗,周宁笑道:“不是吧,自杀一场换来一辆新车?”

  吴巧莉也笑:“可不。”

  周宁上了车,白她一眼:“不是我说你,都一把年纪了,玩什么自杀。人家七老八十都不想死,你不缺吃不缺穿,玩自杀过瘾啊。”

  吴巧莉轻轻一笑,避开话题:“咱们吃什么好?”

  周宁也不追问,想一想说:“面吧。去民族广场那家。”

  两人一同在广州读书的时候,因为都不是家境特别富裕的那种,一星期去吃一餐面也觉得挺奢侈了。就像吴巧莉抱怨的:“看上去和快餐面没两样嘛,一包快餐面才一块五。它倒好,三十块一碗。”但两人都爱吃,心虽疼,却又找着去。

  如今岁月逝去,青春虽然不再,那爱好却保留了下来。两人见面,十次倒有七八次要去吃面。

  虽然不是周末,面馆里的人却仍然颇多,但总是安静的。这也是周宁喜欢这家店的原因。仿佛到了这里,人们就不自觉地降低了嗓音,说什么做什么,都互不干扰。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人叫碗酸辣面。周宁眼尖,看到吴巧莉手腕上,一道清晰的疤痕。察觉了周宁的目光,吴巧莉也并没试图掩饰,只笑笑说:“我是不是好久没对你诉说心事了?”

  周宁说:“你动不动说钱说房子,哪还有什么心事要说。”

  吴巧莉喝口茶,想了一下才说:“其实,我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初嫁给秦南,生活也不过是那种够吃够喝的小生活,吴巧莉爱漂亮,自己赚的薪水大半都花在了穿衣打扮上,秦南并无怨言,只觉得自己赚的钱太少,挺对不住老婆。那些年来,他几乎什么都做,但凡有钱可赚的项目,他都尝试着去了解去争取。他天性聪明,为人颇为圆滑,再加上善于钻研,舍得吃苦,赚到钱是顺理成章的事。

  男人有了钱,那气度和自信就自然而然地昭显出来。刚过而立的秦南,一下就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馍馍。吴巧莉辞了职,做起了全职太太。应该说,秦南对她仍然是体贴入微的。并没有丝毫因为当初她对他的轻视和冷漠而回以她报复性的冷淡和疏远。他生意做大了做广了,应酬多,在家的时间少,只好用源源不断的金钱来弥补在这一点上对吴巧莉的亏欠。

  吴巧莉对秦南一直很有信心。她嫁给他,他几乎把她当成了掌心里的宝呵护疼爱着。当初虽然穷一点,但幸福感是浓烈的。到得后来,经济上宽裕了,幸福感反而减淡了。

  第一次感受了婚姻的危机感,是偶然间在秦南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短信。

  短信是这样的:“南哥,今晚很高兴认识你,有机会一定听你说你的故事。”

  看上去并无丝毫暧昧,且通讯人在手机里并无保存记录,说明秦南并没有把这个号码保存下来。这让吴巧莉稍感安慰。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不安和恐慌。这则简短且简单的短信让她感受到一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她陡地意识到,如今的秦南今非昔比,她一个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被鸠占了雀巢。

  这之后的吴巧莉遂事事小心起来,打给秦南的电话多了,每次都要详细地知道他在哪在干些什么才放心,晚上十二点之前一定要回来,他每晚换洗下来的衬衫,她总拿到鼻翼间小心嗅闻,看看是不是沾了来处不明的香水味道。

  秦南一开始是有点小惊喜的,觉得吴巧莉对自己上心多了。但渐渐地就觉得不对。生意上的应酬,哪里能由自己说了算,晚上十二点,客人正在兴头上,他如何走得开?第一次没遵守约定,是个雨夜,他回到家里,才到楼下,就发现吴巧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穿着一件薄睡袍,雨水把她全身都淋湿透了。

  秦南又惊又惧,伸手一拉她,发现她全身烫得厉害。他厉声质问她:“你疯了啊,跑来门口淋雨干什么?”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不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秦南眼眶一热,心里着实感动了一番。吴巧莉病了一场,秦南此后便小心翼翼起来,答应吴巧莉,一般情况下不能在晚上十二点之后晚归,若事出实在有因,一定得先电话请示吴巧莉。

  可此后不久,吴巧莉又闹了一场,秦南照例在外陪客户吃饭,吃了饭又去了KTV,尽兴之后又到洗脚城洗了个脚,酒喝得有点多,洗脚的时候便睡着了,吴巧莉打来几个电话,秦南都没接着,等醒来一看,已经凌晨两点,急急忙忙地回家去,吴巧莉正坐在沙发上哭,看到他回来,哭得更是伤心了,边哭就边用桌上的水果刀往自己的手上划。秦南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伸手过来抢,刀口锋利,仍然把吴巧莉的手划出了一道血痕!秦南抱着吴巧莉,好一阵赌咒发誓,最后以一场欢爱结束了这场事故。

  诸如此类的事,陆续又发生过几次,有陌生女人在半夜里给秦南打电话,秦南的电话打不通,秦南一连几天在外吃饭……几乎每一项,都会导致吴巧莉对秦南进行不再爱自己了的控诉,都有可能成为秦南的罪名。秦南烦恼不堪,又不敢太过违拗吴巧莉的意愿,担心她真的一怒之下,做出过激行为。

  上一次的自杀,是因为秦南要去出差的目的地是昆明,吴巧莉从前曾经听秦南提起过,曾经有一个昆明女孩,爱了秦南很多年,只是秦南的满腔心思一直放在吴巧莉身上,断然拒绝了女孩的爱情。女孩伤心之余,回到了昆明。

  此番听秦南要去昆明,吴巧莉立刻就想起这个曾经爱慕过秦南的女孩来。一门心思认定他们定然约好见面,总要叙叙旧情,男人心软,指不定就上了床。她不乐意让秦南去,秦南觉得她无理取闹,执意要走。结果他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来了招自杀,还煞有介事地写下遗书。

  周宁被吓得半死,而对于秦南来说,疲惫与厌烦远远胜过了心疼和难过。

  这种厌烦和疲惫,吴巧莉很敏感地觉察到了。她心里五味杂陈,有种不知去向的懵然感。就好比,明明看着落花顺水流去,而她便是那个站在岸上的人,彷徨不知所措。

  她想要个孩子。她知道秦南很喜欢孩子,他是家里的独子,母亲生了三个女儿,才有的他。从他们一结婚,婆婆就一直暗示着,要他们早点生个孩子,趁她身体骨还硬朗,还可以帮忙着照顾。

  吴巧莉本来并不是太上心这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来越发觉了孩子的重要性。如果有个孩子,秦南总不会离开他了吧。这样想着,其实也觉得了自己的可笑。当年的吴巧莉,那个潇洒的无所谓的吴巧莉,到底哪去了?他曾经把全部的真心呈献给她,她还嫌弃着不肯要,如今她却在担惊受怕,会不会有一天被他抛弃。

  她看了许多医生,身体没什么问题,每个医生都安慰她:“生孩子这种事要顺其自然。越急越没有成果。”

  所谓病急乱投医,她甚至找了乡下的土医,还去“坐”了一次马,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愚昧的迷信活动为什么能生存至今了。就因为这世上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太渴望实现心里的愿望,以至于什么手段和方法都乐意一试。

  她翻阅了许多婚姻杂志,遂深信怀孕得讲究性生活的时机和环境。于是,对照自己的排卵期,她煞有介事地做了一张性生活计划表。秦南嘴上不说,心里却反感至极,他喜欢随性的性爱,对于他而言,性不是一项工作,并非一项必需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的任务,他讲究的始终是情之所至。

  吴巧莉振振有词:“难道你不想要个孩子?”再说下去,她的委屈变成了控诉:“你什么意思?是不想要个孩子还是压根儿不想和我要孩子?”她在“和我”两字上加重了语气。

  秦南便不说话了。再说下去吴巧莉的眼泪就跟着来。他现在已经充分了解了她的那一套路子。发怒,控诉,哭泣,最后自残。说真的,他深感厌倦。但他试图竭力掩饰着,他知道这种厌倦一旦被吴巧莉发觉,又是一轮没完没了的折磨。折磨他也折磨她自己。

  他不明白,吴巧莉怎么变了个人似的。从前他喜欢的那个,骄傲的自得的洒脱的女孩,怎么一夜间就变成了一个神经质的怨妇?他混迹商场,理所当然地见惯灯红酒绿,甚至许多时候,还得为有特殊爱好的客户安排特殊服务,他可以拍胸口保证,他虽然常在河边走,但鞋子确实没弄湿。他讨厌那种一拍即合的临时性爱,他固执地认为,性和爱是一种必需结合。

  凭心而论,他是深爱着吴巧莉的。骨子里,他是那种老式男人,特别看重家庭的圆满和完整。要说对别的女人没动过心,那也是假话,但总在最后关头,他控制住了自己。内心里他是轻视一个随便的滥情的男人的,他对感情的执著和专一,一向是他引以为傲的最大优点。

  周宁最赞赏秦南的,也正是这一点。吴巧莉嫁给秦南,她深为吴巧莉庆幸。吴巧莉的那些浪漫爱情,她一直冷眼旁观,从来不看好,秦南虽然相貌一般,但人实在,且善良。为此,她没少在吴巧莉面前为秦南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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