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从此相思紧（9）

　　天蒙蒙亮，许凝便醒了过来。

　　全身酸疼得不得了。

　　有一刹那，她有点发懵，紧接着，刚刚过去的一晚，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

　　她惊惶已极，竟然不敢动弹。

　　良久，才缓缓转过头去，果然，身边躺着的……是沈承泽。

　　他静静地熟睡着，嘴角还含着一丝笑意。

　　许凝长久地看着他，心里又是惊慌又是欢喜。

　　微光透出窗缝，投射到屋子里来。

　　许凝环顾一下四周，面孔一点点地红起来。

　　突然间，她特别害怕沈承泽会醒过来……要是他醒了，她要跟他说些什么？她明明那么绝然地离他而去，这才多长时间，就自己巴巴地送上门去，纵然他不嘲笑她，她也只觉无地自容。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来，将衣服穿好，转身要走。可是踌躇着，半晌，又回过头来，凑近沈承泽，俯下身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亲完一下，更觉不舍，又在他颊上亲一下。

　　终于出得门去，外头静悄悄地，她一路疾走，很快走到大道上，等了好一会，这才拦到出租车。

　　出租车刚驶走，沈承泽的车便也缓缓开了出来。

　　许凝醒来的时候他便已跟着惊醒，努力抑制着自己，偷偷看着她穿上衣服要走，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难过，恨不得立刻将她攥过来，在她屁股上狠狠打上几板。

　　待得她回过身，他吓了一跳，赶紧闭上眼睛，不一会，感觉她走到身边，竟然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紧接着，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一颗心，瞬间里几乎全融化了。

　　原来他的凝儿……只不过是心头纠结，无论如何仍然爱他。

　　明白了这一点，心头好受多了。不愿意惊动她，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打到了车，自己才开车去了公司。

　　才至办公室没一会，外头便来报，“冯小姐来了。”

　　沈承泽微微吃了一惊。

　　冯念琦向来举止适度，极少到他办公室来。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刚站起身，小马已将冯念绮引了进来。

　　“阿泽！”冯念绮亲热地唤了一声。

　　小马面无表情，轻轻将门掩上。

　　沈承泽注意到冯念琦手上竟然还提着一个食盒子，心下更是惊异，礼貌笑道，“你怎么来了？”

　　冯念琦熟络地将手上的食盒子搁到茶几上，笑道，“我特地去赵记买的生滚海鲜粥，你不是最爱吃嘛。我猜你啊，就没吃早餐，对不对？”

　　她甚至取出一只汤匙，尝试盛出粥来。

　　沈承泽制止了她，“你怎么了？念琦，突然做这种事，不像你。”

　　冯念琦的手顿了顿，垂下眼帘，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天天这样子……”

　　沈承泽摇摇头，“不。我并不爱吃这粥。”

　　冯念琦吃一惊，疑惑道，“可你常常去……”她突然明白过来，面色变得惨白，“是小凝爱吃！”

　　沈承泽并不否认，只道，“我们永远是朋友。”

　　冯念琦岂能不明白他言下之意，一时之间，又是难过又是气恼，说道，“这么些年，我对你的心意，阿泽，你不是不知道……这世间，还有比我们俩更相称的一对吗？阿泽，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有聪明的选择。”

　　沈承泽淡淡一笑，“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很蠢。”

　　冯念琦微咬下唇，眼里已涌上泪花，“你与她在一起，只会声誉受损，诚然，她并非你亲妹妹，但……”

　　沈承泽打断了她，“我不在乎那些。”

　　冯念琦情急，一把抓住沈承泽胳膊，“阿泽！我求求你……别这样……我妈妈……我妈妈昨晚突然晕倒，进了医院……她一心一意，希望我能有个好归宿……”

　　沈承泽温和地道，“念琦，你的好归宿不一定是我。”顿了顿又道，“阿姨好些了吗？代我向阿姨问好。”

　　冯念琦脸色灰败，失望之极，“阿泽，难道这些年来，你对我，就没一点情意？”

　　沈承泽将食盒子盖好，柔声道，“我一直当你是朋友。”

　　冯念琦怔怔半晌，兀自摇头，“我不信！”她盯着沈承泽，目光热烈，“一定是许凝老缠着你是不是？她一直以来就不喜欢我，她不让你跟我在一起对不对？是她要胁你……”

　　沈承泽微微提高声音，“念琦！”

　　冯念琦似乎恢复了平静，淡淡一笑，“阿泽，我们俩才是一对。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了，我不会让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只能是我的。你要爱谁我不管，但是，你只可以是我的。你要娶的妻子，只有我冯念琦。”

　　不等沈承泽回答，又抢着道，“我走了，要不你把粥给小凝送去？就说是嫂子给他买的……”又是一笑，这才出门去。

　　沈承泽完全呆住。

　　良久才反应过来，叫进来小马，“以后冯小姐再来，全挡着。”

　　小马微微晗首，“是。”

　　沈承泽又道，“把那袋子给扔了。”

　　小马应道，“是。”

　　冯念琦出得门来，立即将电话拨给陆鸣，“鸣哥，我妈妈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就是精神不太好，出了什么事？”

　　冯念琦微微苦笑，“我爸爸要和妈妈离婚。”

　　那头的陆鸣吃了一惊，“啊？为什么？”

　　冯念琦也表示很吃惊，“你不知道？因为你爸爸……我的好舅舅，要娶罗琪琦！”

　　陆鸣一头雾水，“什么？”

　　关于父亲与罗琪琦的事，他很快就得知道消息了，陆非凡就没瞒他的打算，陆鸣了解父亲，也并不多加询问，他的想法极其简单，父亲一生，似乎并不怎么快乐，如果与罗琪琦结婚，会快乐一些，何乐而不为？

　　冯念琦轻轻一笑，“啊，你可能真的不知道……你爸爸的未婚妻，就是我爸爸的情人。十几二十年来，他们一直背着我妈妈在一起，还生了一个野种！”

　　冯念琦一向温和有礼，突然语出粗俗，陆鸣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你在胡说些什么？！”

　　冯念琦咭咭笑着，眼泪猛地落了出来，她掐断电话。

　　这人生真是荒唐。

　　原以为父母亲相敬如宾，却没料到父亲竟然与别的女人纠缠二余年，原以为沈承泽就是最适合自己的真命天子，幸福已在囊中，却没想到他心里从来就没有过自己！

　　她笑得直不起身来。

　　不！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难过，当然也不能将自己爱的男人拱手于人。

　　她要的幸福，一样都不能少！

　　一星期后，许凝将母亲李映秋接回了家里。

　　周小荮特意准备了一桌子菜，表示对李映秋的欢迎。

　　李映秋不敢与女儿多话，反而觉得周小荮更为平易近人。

　　吃完晚饭后，周小荮匆匆告辞，章学东的情况大有好转，医生也有叮嘱，在此期间更要忍让体贴，以免前功尽弃。

　　许凝将桌子收拾好，母亲坐在凳子上，看着远方发呆，许凝将手洗净，主动提议道，“我们到楼下逛逛吧。”

　　李映秋喜出望外，一迭声道，“好好好。”

　　许凝始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突然间，身边多了一个母亲，怎么想怎么不能置信。

　　她走在前，李映秋稍稍落后在她身后，夜晚人多，许凝一回头，就不见了母亲，顿时急起来，大叫，“妈妈！妈妈！”

　　这一声妈妈叫出来，竟是无比自然！

　　李映秋自人群中挤上身来，急急应道，“哎，小凝！我在这里！”

　　许凝将母亲的手牵住，说道，“跟着我，别走丢了！”

　　李映秋低低答应一声，已然泪盈于眶。

　　自这一晚，两人的关系不觉亲近好几分，虽然也不过淡淡相处，但关切与默契渐多，许凝晚上去录节目，李映秋一定事先将饭菜准备好，晚上她回来，李映秋便又已煲好汤等她。

　　李映秋的厨艺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许凝只觉十分惊异，太过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母亲似乎极少下厨，父亲回来的话，厨房里的事都是父亲在忙，父亲不在家，母亲就只打发她去小店里买份快餐了事。

　　这些记忆总也是叫人不愉快，她总是非常及时地刹住车，不再继续想下去。

　　李映秋的心情倒是渐渐大好，短短时日，竟然长胖数斤。

　　晚上两个人会一起看电视，李映秋常常倚着沙发便睡过去，许凝一个人，一边聆听着电视里传来的声响，一边在电脑上闲逛。

　　许凝突然觉得，就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一转眼，已然一个多月过去，她再没有见到沈承泽。

　　她十分懊恼那一夜自己的莽撞，可是想及他也不过如此，这么长时间，他也没有一分想要找她的心思。

　　她不禁灰了心。

　　觉得自己从未占过上风。她说爱他，他便也回她说爱她，她若是远远避开，他似乎也全无所谓。

　　周小荮判断得十分正确，小C在节目上的喊话十分成功，这些天来，关于小C与沈氏的合作，小道消息频频不断。小C也一跃成为城中热门话题人物，多少人对他又妒又恨，也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招数，偏偏他想到了，还达到了目的，成功地从饮食业一举踏入炙手可热的房地产行业。

　　这一个月里，许凝与许正和也见过两面，许正和在昊天做的得心应手，人人知道他身份，处处让他三分。

　　许正和一辈子没有如此意气风发过。

　　私下里便大数罗君昊的好处。

　　许凝不做声，她没想过要爱罗君昊，但也十分不情愿失去这个朋友。

　　这一天傍晚，周小荮终于从章家搬回自己家里。

　　许凝便主动给罗君昊打了个电话，邀请他到家里来吃饭。

　　罗君昊十分意外，却很是高兴，主动道歉，“真是对不起，小凝，我这阵子真是忙得晕头转向了，一直没去看阿姨。”

　　忙是真的，但不敢见许凝却也是真的。每天晚上，他独自躺在阳台上的懒椅上，旁边置一小几，几上搁着一高脚杯，斟大半杯葡萄酒。

　　盛夏来临，月光总是格外好。

　　他想念的，也不过一个她。

　　他到现在才明白，所谓近乡情怯，其实与爱情似乎也并无区别，他越是在意她，却越是害怕她。

　　害怕她拒绝。害怕从此与她，连朋友都做不了。

　　许凝在电话里嗔怪得十分自然，“说起来也是，太不够朋友了，罚你今天晚上洗碗！”

　　罗君昊哈哈大笑，一迭声应道，“好好好。”

　　许凝笑着道，“早点来。”

　　极简单的三个字，却让罗君昊的胸口莫名地抽动了一下，他柔声应道，“好。”

　　已经恨不得飞奔过去。

　　最后燃支烟，缓缓吸上。

　　宽敞的办公室里极为安静。

　　他越来越讨厌这样的安静。

　　他想要一把声音，一直在身边不停的刮噪，或者索性爬到他身上，撒一下娇，揪一把他面孔，怒吼着要他去为她削一个苹果，剥一个橙，做牛做马。

　　手机在桌上呜呜响起，他回过神来，摁下通话键。

　　“下个月有专项检查，让他们都小心点儿，太引人注目的全往后推。”沈承霖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

　　罗君昊不以为意，“哪有人那么不识趣，要来查咱们。”

　　沈承霖轻哼一声，“小心驶得万年船。”忽地又道，“你姑姑似乎与冯老板有些不对劲，你小心冯老板迁怒于你。”

　　罗君昊微微转动椅子，淡淡地道，“他每个月的信封可不是白拿的。”

　　他才不会拿姑姑的幸福来做赌注。公司开业伊始，他就雷打不动地亲自将信封送至冯楠生办公室。

　　至于姑姑要嫁谁，她高兴就好。

　　她郁郁半生，从此后他只想她遂心生活。

　　沈承霖挂了电话，罗君昊再坐不住，出了办公室，直接驱车至市场，零零总总买一堆东西，便往许凝家去。

　　到了附近，又觉得时间还是有点儿早，于是将车停在附近，信步在附近逛了起来。

　　水街的改造项目已然启动，居民与商户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如今无可奈何的配合，项目进行得有条不紊，连带冯楠生也被上头狠狠地夸奖了几次。

　　罗君昊此刻站在街头，忆起旧日旧事，竟然心生几分模糊之感，那时候的他，何曾想过自己，会有这样袖手冷眼居于高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