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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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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又在装病了。

  钱宝儿随着太监穿过长长的回廊,心中如是想。

  然而等纱帘挽起,床榻上那张颓败憔悴的脸映入眼睛时,才惊觉到不对劲,上前一探脉,发现脉象微弱紊乱,渐有衰竭之势,竟是真的病了!

  “姐姐,怎么回事?”

  钱明珠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笑笑道:“帮我看看,我大限是不是到了?”

  “姐姐在胡说什么啊!这种不吉利的话也是能说得的?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可是……”还待再说些什么,但见她一副疲惫之色,一时间心头揣揣,有些不安。

  “你此番来有什么事?”钱明珠岔开话题。

  “是有关二姐的事。”钱宝儿停顿了一下,舒展开双眉,“你有没有听说?萃玉在红楼摆宴挑战各路才子,七天了,无人能及独领风骚。”

  “萃玉学富五车,知识渊博,常人不及是应该的。”钱明珠想到了那部风靡一时的《凤凰台》,虽久闻此书大名,但真正看到还是在选妃那天,本想找个僻静角落座,谁料椅上就放着那么一本书,等候的时间里闲着无聊,便翻开读了,这一读,顿时为之心折。那些瑰丽隽秀的字句深深映入脑中,再也消磨不去。后来知道是萃玉所著,更多了几分亲近之情。那样一个惊才绝艳孤芳自赏的妹妹,不知道她的归宿又会如何。

  “嘻,姐姐这就猜不到了吧?就在第八天,也就是昨天日落时分,忽然来了个衣衫褴褛貌不惊人的年轻人,不但对出了萃玉出的对子,而且雄辩滔滔、引经据典,把萃玉都给比了下去!萃玉输啦。”钱宝儿成心逗她开心,因此语气动作都非常夸张。如此一来,倒真把钱明珠的好奇心勾上来了。

  “怎么可能?萃玉输给了一个衣衫褴褛貌不惊人的人?”

  “嗯!她昨天晚上把自己关在楼上生了一夜的闷气呢,奶奶知道后不但不安慰她,反而说‘输了也好,好叫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萃玉一听就跑了,我出门时还没回来。”

  钱明珠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低声道:“萃玉心高气傲,奶奶却一直不肯夸赞她,雪上加霜,这又是何必呢。”姐妹三人,人如其名。她是珠,于是奶奶就磨啊磨,磨出她的光泽来;萃玉是玉,玉不雕不成才;惟独小妹宝儿,那真是待之如珍宝,完完全全地捧在手心里。

  “太子驾到——”一声长音忽然自门外传来,钱宝儿吃了一惊,没想到太子这个时候会来,当下连忙站起来准备迎接,转头看明珠,却见她脸色淡然,凝如静水不起波澜。

  太子冷落正妃,那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然而上回来时,姐姐还是一幅斗志昂然胸有成竹的样子,怎么这会刚从净台寺回来没几天,就变得郁郁寡欢毫无生气?

  随着脚步声由远而近,宫女将最后一重帘子拉开,太子旭琉走了进来。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了不起的姐夫,看外形,容貌端正颇具威仪,勉强凑和,但眸中流露着的那分关心焦虑却令钱宝儿颇感诧异。

  不是说他不喜欢姐姐吗?那他干吗这样看着姐姐?而姐姐只是低垂着眼睛,即不起身迎驾,也不看他一眼。

  真是诡异的场面,难道说……

  “小妹,谢谢你来看我,回去告诉奶奶,我没事,请她老人家放心。”

  这就赶她了?看样子没戏可看,钱宝儿扁了扁嘴,向旭琉行了一礼,“民女告辞。”

  “你是宝儿?”旭琉出其不意地唤住她。

  呀?他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钱宝儿惊讶地看了钱明珠一眼,发现姐姐对此也显得很意外。

  “是,我是钱家最小的女儿。”

  旭琉点了点头,“以后有空多来走动。”

  钱宝儿眨眨眼睛道:“我才不要。宫里规矩太多,我每次来都要等上半天,麻烦死了。”

  旭琉一愕,没想到小姨子竟然如此大胆,居然敢直言不讳。钱明珠听了心里却是暗暗好笑,要论古灵精怪,天下只怕无人及得上她这个宝贝妹妹。

  旭琉忽然从腰间解下随身玉佩递给了钱宝儿,道:“这个给你,以后就凭此令出入东宫,勿需任何通报。”

  “呀!谢谢姐夫!”钱宝儿拿了玉佩,意味深长地望了姐姐一眼,“格格”笑着跑了出去。

  这个丫头,居然叫他姐夫……钱明珠不禁皱起了眉。旭琉这番举动,分明是在讨好她的家人,间接讨好她。只是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想离他远远的,没有任何瓜葛。

  旭琉走到床边,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叹道:“你的气色比昨天更差了。”

  钱明珠垂下眼睛,再抬起来时,脸上堆起了柔柔的微笑,使她看上去异常妩媚,也异常……虚伪。“臣妾是福薄之人,劳殿下伤神,真是罪该万死。”

  旭琉皱起了眉。

  “殿下国事繁忙,勿需将这点小事记挂心上,若是耽搁了军机,朝臣们会责备臣妾的……”

  “你非得这样说话吗?”旭琉冷冷打断她,脸上的不悦之色渐起。

  钱明珠故作惊讶地睁大眼睛道:“臣妾知道自己多言了,但是提醒殿下乃是做臣妾应尽的义务……”话未说完,旭琉已欺近身前,一把扣住了她的下巴。

  旭琉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看她的目光像看着一个被打破了的精美瓷器。他伸出手指,自她的双眉上缓缓划过,然后沿着脸部的轮廓回到下巴。“你就是以这张脸获得世人的惊艳,被誉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吗?是世人太庸俗,还是我太苛求?难道他们都看不出你的脸上带着一张面具?而这张面具已经逐渐与肌肤相连摘不掉了!”

  钱明珠避开了他的视线。

  旭琉松开手,深吸口气道:“父皇派我亲自下江南彻查二百万两官银神秘被盗之事,你愿不愿意与我同去?”

  钱明珠整个人一颤,双手紧紧揪住了被子。

  旭琉的用意很明显,一来可带她散心,二来借此举修好两人的关系。若太子携她一同下江南,那么曾经所有关于她不受宠的流言都会不攻而破,这是一个机会,这个机会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将会把现有的一切尽数颠覆!

  然而,她却听见自己用微弱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不了,太医嘱咐臣妾要好生静养,而且此行殿下有重任在身,臣妾会拖累殿下……”

  “够了!”旭琉打断她,目光冷冷,“看来你还没意识到在我面前只能说真话,而不是用种种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搪塞敷衍。如果你学不会对我坦诚,我不会再踏足沐阳殿一步。”

  两旁的宫女吓得“扑通”跪倒,旭琉怒冲冲地摔帘走了出去,风带起帐幔上的流苏,颤颤怯怯,像纷乱受伤的心。

  一股郁气自胸间冲上来,使她再也压制不住地咳嗽出声,宫女们连忙捧来金盂,几口痰吐出去,隐隐可见血丝。

  我竟成了个病美人。

  钱明珠忍不住自嘲地笑笑,身子软软向后靠倒,再也没有一丝动弹的力气。

  终于如她所愿,旭琉再也不踏足此地了。

  心中,那顽皮少女瞪着眼睛看她,表情懊恼,“钱明珠,你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你知道吗?这事干得不漂亮,不漂亮极了!你会后悔的!”

  我不。我不后悔。

  她闭上眼睛,将心中的影子强行抹去。

  旭琉一去就是数月。

  窗外的雪慢慢地消融,柳树绽出新枝,园内百花齐放。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春天来到,带着脉脉温柔的气息,将绿色还复人间。

  钱明珠的病经过太医的精心调理,终于痊愈。她出手大方、待人温和,在东宫很得人心,再加上聪慧沉稳、谦恭雅量,更赢得了谋臣学士们的尊敬。沐阳殿经常备下香茗美酒,邀请当今名士才子们相聚,畅谈理想点评文章,形成一股良好的探讨风气。东宫逐渐成为京城学风最盛的地方,学子们皆以收到太子妃的邀请贴为荣。

  京城最大的茶楼——天香阁内,说书先生口沫横飞,异常卖力地说着隋唐记,然而台下却没人听他的,只因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一人手中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那是张紫近于白色的信笺,右下方印了朵红色的梅花。此刻它被高高举在一个公子哥打扮的人手中,那人一脸洋洋得意地说道:“瞧见没有?瞧见没有?这就是东宫太子妃的邀请卡!你们都没见过吧?瞧瞧,多么精致!”

  周围围了好几个人,人人都以艳羡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信笺,一人咽了口口水道:“齐少,听说太子妃长得倾国倾城,是个绝色美人,是不是真的?”

  “去,没见识的家伙,美人算什么?这世界上美女还少吗?太子妃那是才貌双全,不但人漂亮,而且有见识、有品位,又温柔,简直是谪仙下凡!”

  “她真有那么好?那为什么太子不喜欢她?听说她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太子连她的手指都没碰过呢!”

  公子哥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咳嗽一声道:“这个嘛……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欣赏那样一朵名花的,太子他……嘿嘿,太子的清心寡欲是出了名的。”

  “听说太子不喜欢女人,莫非他喜欢男人?”

  “可也没听说他和哪个男人过从甚密啊,我看八成是两边都不行……”

  “嘘,噤声,说这话可是要杀头的。”

  “不管怎么说,太子妃也蛮可怜的,嫁了那么一个丈夫,一生都算是毁啦!”

  那公子哥叹了口气,低声道:“唉,美人卷珠帘,深坐蹙娥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太子妃虽然表面上不说,但那份郁郁寡欢的样子,着实让人看了心酸啊……”

  众人纷纷跟着叹气,座内却有一人突然冷笑道:“得了吧,大家别被这家伙骗了,就凭他那点墨水也配当太子妃的席上佳宾?八成是偷了他哥的帖出来炫耀!”

  公子哥顿时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众人一听起疑,纷纷嚷着要看他手中的信笺上究竟写着谁的名字,他招架不住,狼狈而逃。

  茶楼里起了一片笑声。

  笑声中,二楼靠窗雅座上的客人轻轻皱起了眉。

  坐在他对面的蓝袍男子察言观色,淡淡笑道:“看来我半路邀你来此一聚,实在是明智之举,否则怎能听到这么精彩的对话?”

  客人的眉头皱得更深。

  “钱家的姑娘都很了不得啊。钱明珠主掌东宫,成功收买了天下文人的心,如此一来,若是谁想废掉她太子妃的地位,学子们第一个不答应。还有她的妹妹钱萃玉,说起这位二小姐,更是这个月京城里最热门的人物,她跟着一个无名小卒私奔了,气得钱老夫人立刻将她从族谱里除名。”

  “有这回事?”

  “所以我说钱家的姑娘了不得。”蓝袍男子轻摇折扇款款而笑,“怎么样,有没有想好该如何回去面对你那位了不得的妻子?”

  客人沉默片刻,道:“我要先进宫见过父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旭琉。

  蓝袍男子“哈”地笑了一声,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现在的问题不是我在逃避她,而是她在逃避我。”

  蓝袍男子挑了挑眉,“怎么说?”

  “此趟江南之行,我本想带她同去的,是她不肯。”

  蓝袍男子露出惊讶之色道:“奇了。我本以为她在东宫宴请文人,一是为了收买人心,二是想引起你的注意,但她竟然连江南之行都拒绝,这个女人究竟在想什么?”

  旭琉苦笑,“有关宴请文人之事她征求过我的同意,她给我的理由是——”说到此处,停了下来,眸中哀色顿现。

  “是什么?”蓝袍男子追问。

  ——因为我很寂寞,殿下。

  ——我想找人陪我聊聊天,下下棋,只是那样。而宫女们,跟不上我的思维。

  旭琉在脑中回忆那天钱明珠对他说的理由,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将原话记得那般清晰,一字不差。

  “十二皇叔,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蓝袍男子笑了一笑,“说。”

  “当初你爱上容妃时,是怎样一种感觉?”

  蓝袍男子一怔,眼神顿时迷离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东宫花园内,钱明珠正在宫女的陪同下兴高采烈地放风筝。

  “哇,好高啊!太子妃好厉害!太子妃的风筝放得最高呢!”

  “呀,两只风筝缠一起了,快分开快分开……”

  “我从来没想过在风筝上挂铃铛,风一吹铃铛就响。太子妃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好好听!”

  宫女们七嘴八舌,各个都兴奋得不得了。

  远远的玉石桥上,袅袅走过一队人,走在最前面的红衣少女朝声音喧闹处望了一眼,惊道:“那不是钱明珠吗?”

  “思青,这会儿不能直呼她的名字啦,得叫太子妃。”走在她身旁的王芷嫣低声道。而那位红衣少女不消说,正是曾经信心十足地参加选妃大典结果却败得最是狼狈的杨思青。

  “我呸,什么太子妃,不过是个商贾之女,而且我也听说了,太子表哥根本就不喜欢她,连碰都没碰她一下。”杨思青极为不屑。她和钱明珠的梁子,早在选妃那天就已结下。同样中屏的两人,她就只恨钱明珠,不恨王芷嫣,少女的心果然怪异。

  “不管如何,她毕竟是太子正妃,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啊。”王芷嫣太了解这位手帕交的性格了,她越是说得委屈,杨思青就会越火大。

  果然,杨思青一听瞪大了眼睛,“芷嫣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干吗这样委屈求全啊?只要你能抓住我表哥的心,得到他的宠爱,废了钱明珠改立你为正妃,又不是不可能的事!”

  “思青别说了。”王芷嫣垂下眼睛,怯怯道,“谁叫人家家里有钱,大臣们收了他们家的好处各个替她撑腰呢……”“真是一身铜臭,令人作呕!气死我了,芷嫣你别怕,我帮你出这口气,你看我怎么整她!”杨思青说着大步朝钱明珠走了过去。

  王芷嫣跟在她身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钱明珠——”

  正在放风筝的人都因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今朝今势,竟然还有人敢直呼太子妃的名字,不想活了不成?

  然而见到来者是谁时,众人都纷纷在心里抽了口冷气。

  竟然是杨思青!这少女出了名的蛮横不讲理,但因为皇后特别宠溺她的缘故,人人都不敢得罪她,不知太子妃又是哪招惹她了。

  钱明珠看见杨思青,却是微微一笑,“思青,是你。”

  “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了?少跟我套近乎!别以为你当了太子妃就了不起了,表哥不喜欢你,你迟早要被打进冷宫!”

  宫女们听了这话后纷纷皱起了眉头:这个杨思青,还真是一点教养都没有!太子妃怎么说也是她的皇嫂,她不但不行礼拜见,还如此嚣张跋扈。

  但钱明珠依旧笑眯眯的,丝毫不引以为意地说道:“那么,还叫你杨小姐吧。今日怎么有空来这玩?”目光一转看到跟在杨思青身后的王芷嫣,便盈盈笑道:“原来德妃也在,要不要一起玩?”说着扬了扬手里的风筝。

  王芷嫣还没想好怎么应答,杨思青已嚷嚷道:“谁要跟你一起玩了,亏你还是太子妃,懂不懂什么叫做端庄尊贵?和这些下人们厮混,也不怕失了身份!商人的女儿就是商人的女儿,麻雀飞上枝头了也当不了凤凰。”

  这会儿连宫女们都听得脸色发白,敢怒不敢言,眼巴巴地望着钱明珠,不知她会做何反应。

  钱明珠只是低低一叹,正色道:“在我眼里,人无贵贱,只有品德高低之分。”

  “好一个人无贵贱,只有品德高低之分!”一声长笑远远地传来,声音清润如水,明朗如风。

  众人转头看去,见一蓝袍男子悠悠而来,但见他容貌儒雅,举手投足间浑身流露着天生的高贵之气。

  宫女们突然齐齐拜倒,恭声道:“叩见十二王爷!”

  连杨思青脸上也露出了尴尬之色,吞吞吐吐道:“那个……十二皇叔,你怎么会来啊……”

  “你都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蓝袍男子说着用手里的扇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杨思青捂着自己的头,噘嘴道:“十二皇叔你又来了,你每次见到我都打我的头,我都被你打笨了!”

  “因为你该打。”蓝袍男子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凝视钱明珠,目光里充满探究的味道。

  原来他就是当今皇帝的十二弟诚明,又号称“最不像王爷的王爷”,他虽然出身高贵,却喜欢和市井小徒厮玩,对权力丝毫不感兴趣,从来不理会朝政,先帝本想对他委以重任,但见他胸无大志顽固不透,只好听之任之。

  自入东宫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怪王爷。钱明珠弯腰正要行礼,他的扇子却在她臂上一托,制止道:“这些繁文缛节的就给我免了吧,省得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钱明珠直起身,好奇地看着他。这时风中传来的铃铛声吸引了十二王爷的注意力,他抬头道:“这是你想出来的花样,把铃铛系在风筝上?”

  “银铃沉重,幸好风大,否则就放不起来了。”

  十二王爷突然道:“我可以试试吗?”

  钱明珠先是愕然,然后失笑,便将手中的轱辘递给了他。接着便见他一边扯线一边后退,玩得好是起劲。

  因他在场,杨思青不敢放肆,再见他竟然也玩上了,心中好生气恼,只好瞪了钱明珠一眼,转身忿忿然离去。她一走,王芷嫣连忙行了一礼跟着走了。

  待她二人远得看不见了,十二王爷才回到钱明珠身边,将轱辘递还给她道:“真是很好玩,也难为你想得出来。”

  钱明珠抿嘴一笑,“谢谢十二皇叔。”

  “谢我什么?”

  “皇叔为我解围,明珠感恩在心。”

  十二王爷“哈”地笑了起来,盯着她,赞道:“好一个玲珑女子!”然后又皱了皱眉,叹道:“可惜,太聪明了。男人通常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因为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卑。”

  钱明珠柔声道:“但若是皇叔这样的男子,面对再聪明的女人,都不会逊色丝毫。”

  “嘴巴很甜,讨人欢喜。”

  钱明珠将手里的轱辘递给身旁的宫女,道:“快去准备一壶好茶,皇叔口渴了。”

  十二王爷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口渴了?”

  钱明珠嫣然道:“皇叔现在不口渴,等会也会的。你有话要对我说,不是吗?”

  十二王爷呆了一呆,摇头叹道:“难怪你能在众佳丽中脱颖而出,这般兰心蕙质,真是令人犹怜,何况老奴。”

  钱明珠在听到最后八个字时心里动了一下,她猜到了他的来意。

  八色糕点一字排开,钱明珠亲手泡茶,新茶如碧,更映得她素手纤纤如玉。

  十二王爷的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轻松,反而变得有些凝重。他盯着她泡茶的手,忽然道:“旭琉回来了。”

  钱明珠的手指停了一下,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是他的妻子,难道你不想知道他此去江南是否顺利,皇上交给他的任务是否顺利完成?”

  “殿下能处理好那些事的,我对他有信心。”钱明珠将封于瓦罐内的雪勺出来,放入壶中。白雪带着梅花的香气,是她这个冬天的收集所得。

  十二王爷的视线转到那些雪上,“那么,你就不担心他身体是否安康,有没有生病,有没有累着、饿着、冻着?”

  泥炉的火点着了,白雪慢慢融化。“殿下万金之躯,自有随从和各地官员小心照料,不会有事。”

  “你错了。别人的关心不等于你的关心,不能因为有别人会照顾他,所以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是他的妻子,是要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钱明珠淡淡一笑,将盖子盖上,火苗舔着炉底,发出“滋滋”的声音。“皇叔想说什么但请直言,明珠在听。”

  “你叫我皇叔,说明你承认自己是皇家的媳妇,是旭琉的妻子。那么我问你,一个妻子应该如何对待丈夫?”

  钱明珠取过一方丝帕,开始细细拭擦碧玉茶杯,“以夫为天。”

  十二王爷的目光转到了她脸上,“还有呢?”

  “凭夫而贵。”

  十二王爷盯住了她的眼睛,“还有呢?”

  “听夫之命,顺夫之言。”钱明珠擦好杯子,这时炉里的茶也开了。她斟满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明珠茶艺疏浅,皇叔望勿见笑。”

  十二王爷看着那杯茶,久久不语。

  “皇叔不肯喝,看样子是真嫌明珠手艺不好,那就倒了吧,我让宫里专门的茶师来为您泡制。”钱明珠说着伸手去拿茶壶,十二王爷的扇子忽然搭到了她的手上。

  钱明珠停手,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十二王爷沉声道:“我此来乃是好心。”

  “我知道。”

  “你知道一切,却不肯表示,也什么都不做。在见你之前,我不明白为什么我那个一向沉稳镇定从来不会将儿女情事放在心上的侄子这次会大失方寸,见到你后,我明白了。”

  钱明珠没有说话。

  “你让人看不透。”十二王爷做出了结论,“你可以让人看清你脸上表情的虚假,你可以让人发觉你的很多话很多行为不是出于真心,但是,在那虚假表情背后的真心,究竟是怎么样子的,没有人能看透。旭琉也看不透,因为他看不透,所以他更渴望看清楚,然而更渴望的结果就是,更加挫败。”

  钱明珠还是不说话。

  于是十二王爷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天理循环自有报应。旭琉以前伤了太多女人的心,那些女人都没看透他的真心,现在好,换他看不透一个女人的心了。”他站起来,不再用扇子,而是直接以手拍了拍钱明珠的肩,缓缓道:“好自为知吧。”说罢转身离去。

  钱明珠望着桌上已经凉掉了的那杯茶,面无表情地把它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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