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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婚姻,你努力了吗

  勉强撑着笑脸,应付着一帮狐朋狗友尽兴而散,与那个每天上班都要不得不见的冤家对头照旧相互嘲讽着争抢出租车的优先乘坐权,等得意笑着用力关上出租车的车门,看那个冤家对头跳脚地站在飕飕冷风中挥手截车一截不中再截落空,直到视线里不见那个跳脚的身影了,唇边夸张的笑才慢慢消失掉。

  这样肆意自由的生活,她,还能继续吗?

  或者说,她,还有继续的力气吗?

  “小姐,前面路不太好走,我们走西路绕过去可以吗?”

  司机将车停在红灯前,抱歉地问她意见。

  “啊?”

  从混乱的思绪里抬头,她愣了愣,看了看车窗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师傅,麻烦你前面放下我好了。我不远,自己走过去好了。”

  司机应一声,绿灯亮了,利索地转弯,在载客点将她放下。

  付完车费,道过谢,下车,踏上一旁的人行道,她依然有些愣愣地瞪着手上,那一百元的纸币。

  打车去,我今天报销。

  今天早上,那个男人笑眯眯地将它塞进了自己风衣的口袋。

  那是她与他结婚以来,他同她第一次关于钱物之间的接触,即便是在结婚第一个周末,妈妈直截了当地要求她每月必须支付伙食费用时,他也不曾说过什么,看她一下子将她一季度的所谓“伙食费”放到他妈妈手中时,他也不曾开口过。

  她原本还以为,他与她之间,除了那张薄薄的证书,除了共同住到了一个屋檐下,其他的,并不会有多少的交集,至少,在经济方面。

  还记得莲花那次骂过她,责问她为什么对那个男人的薪水不闻不问,说她如何当人家老婆的,并且对她敷衍似的回答很是不满。

  可是,她就是那样想的啊,她赚的足够支付她日常的花用,去管人家做什么啊?管好自己就行了啊——即便那个“人家”是她的丈夫,是她或许要共度一生一辈子的人。但是,她却绝对不会去主动干涉他原本的生活,点头同意结婚之前,她便如此地定下了原则。而结婚后的这一个多月来,她也如此地执行着。

  直到,一张百元纸币塞进她风衣的口袋,直到那个男人说“晚上回来我要看发票的啊,记住了”。

  还有,那条平淡的短信:全勤奖,我赔你。

  那一刻,她的心,竟然有点乱了。

  不为全勤奖,不为这一百元的纸币,为的,只是那个男人话里的语意。

  还有,那突兀而激烈的一吻,屏弃了男人以往印象的热情亲吻。

  结了婚,男人,女人,便安安心心地过日子就好。

  难道,之间还有什么可以——发生吗?

  回想起在迪厅里那突然的委屈想哭,她笑起来。

  因为突然又觉得,没有什么了。

  踏着咯吱咯吱的皑皑白雪,她漫不经心地从市心公园旁的小道斜穿向她如今的家的所在。

  或许是夜太深,或许是下雪的缘故,寂静路灯下的寂静小路,寂寂行走着的,只有她一个人。

  无所谓什么害怕,这样的鬼天气,就算真的有想做坏事的人,恐怕也会因为太过寒冷而躲回暖暖的被窝去了吧?何况,这一带的治安,在这座不算小的城市里,还是很不错的。

  习惯地耸耸肩,她故意踏着人行道旁尚未打扫过的厚厚白雪,一跳一跳地走着。

  很久不曾这样的独自行走过,有一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

  哈哈,快三十岁的女人了,还能保持少年人的无聊趣味与幼稚行径,被旁人看到了,或许会撇撇嘴嘲笑一番吧!

  想到这里,忙有点心虚地抬头四处看看,还好,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无聊的人会出来,但当视线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她突然愣住。

  寂静的雪夜,寂静的街道,寂静的公交站台上,一个人,寂寞地站着。

  一时之间,心里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翻腾,只觉得一股炙炙的热,从很深很深的心底,慢慢爬上了有些凉的面颊。

  没等她明白这股炙炙的热到底是什么,寂寞地站在雪夜站台上的那个人,已经朝着她快步地奔了过来。急切的脚步声,寂静的雪夜里咯吱咯吱清晰的脚步声,朝着她飞快地奔了过来。

  这一刻,炙炙的热,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似乎有什么,不顾她的惊讶,已经破茧而出了。

  将她推进洗手间,伸手打开电热水器的开关,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微笑地退了出去,将门替她轻轻关上。

  面对夜归的自己,连晚归电话也忘记打一通的自己,他竟然什么也没有问,只有些无奈地说了句“怎么走着回来”,便不发一语地握着她的手慢慢走进了小区,慢慢走进了家。

  心中那股炙炙的热,越来越多漫上她的面颊。

  这个男人,是真心地对待着自己,认真地对待着自己。

  看向因水雾而模糊了的镜子,隐约笑着的红红的脸,竟然含上了些莫名的——满足。

  平淡的婚姻生活,在进行了一个多月之后,似乎有了一些不平淡了。

  那个同学兼同事更兼冤家对头说她是一个十分固执的女人,心里一旦打定主意,便会一力贯彻到底,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可是要她自己说,她是一个很容易就会满足的女人才是。

  很舒服地打个哈欠,眼睛眯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不算大的空间里,不再是一片朦胧的昏暗,手从暖暖的被子中伸出来朝着床头柜上摸了摸,找她的手机。

  “天还早,再睡会儿吧,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的。”

  微微笑着的男声,从她的右边传进她的耳朵。

  尚迷糊的意识却立刻清醒了。

  慢慢转头,似乎记忆里一直笑眯眯的男人,正手支在枕头上,笑眯眯地望着她。

  “你醒得真早。”她愣了下,才笑着打声招呼。

  “习惯了。”他躺下来,手,轻轻摸上她披散在自己枕上的头发,眼睛则一直望着她。

  脸,不由自主地有些发烫,她不自在地往床沿挪了挪,心跳莫名地加快了许多。

  见鬼,他这样看着她做什么啊?

  很——尴尬哎。

  “嘉悦。”

  他轻轻唤她,似是叹息。

  “嗯?”

  “你——昨晚睡得好吗?”

  “很好啊。”

  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嘉悦有些莫名其妙。

  这个男人,从来不说这种——类似废话的话的啊。

  “哦,那就好。”

  他笑了笑,眼睛,慢慢转向空荡荡的屋顶,不再说话。

  原本就安静的房间,立刻更加安静了下来。

  嘉悦有些别扭地咳嗽一声,见他立刻关切地又望过来,忙笑一笑,眼睛转向一边,手在床头柜摸索了下,将MP3扯下来,打开,戴上耳机,调大音量,微合上眼,静静地开始听歌。

  实在是,实在是,有点害怕这种两个人没话说却又努力找话说的尴尬啊!

  结婚这一个多月来,这样没话找话的尴尬,其实常常都有,但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例如需要上班的早上,只要努力睡到不得不起的时刻,而后睁开眼马上开始梳洗啊收拾啊,忙碌一点也就打发到出门的时间了,不需要怎样刻意地找话说。

  晚上下班回来则平淡一两句“回来啦”、“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然后电视大开着,做饭吃饭也就打发过去了,而后他上网看新闻,她窝在客厅看书看电视,或者他在客厅看电视看书,她则上网看看——

  反正各自努力地做各自的事情,等到休息的时间到了,便相互笑一笑走进卧室,话,还是不用怎么说的,最多,是他说一两句“冷不冷啊”、“要不要再盖一床被子啊”,她笑着回一两句“不冷,暖气还不错啊”之类的——然后合上眼睡大头觉或者——做一些结了婚男人女人应该做的事。

  很容易就打发了所有需要两个人共处的时间。

  至于不用上班的周末,则等她赖够床了睁开眼,那个男人早就起床去客厅看新闻或开始轻手轻脚收拾房间了。两个人都各自努力地将共处一个空间的时刻能错开就尽量错开,所以也就轻描淡写地避免或化解了这种尴尬时候的出现。

  但今天,这种安静得让她心里发毛的尴尬,似乎不太容易避免掉或化解掉。

  眼,偷偷瞄了眼透着光亮的窗帘,冬天的太阳,原本就出得迟,那么现在的时间,应该已经不早,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男人早已过了应该起床的时间。

  回过头,见他还在出神地望着屋顶,想了想,扯下右耳朵上的耳机,然后唇张了张,她有些好奇地开口:“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转回视线,看她。

  她不自在地笑笑,心里则越来越别扭。

  他看她的视线,实在是,实在是——

  “听什么歌呢,听节奏有点熟悉。”

  他没有回答她难得的关切,只将身子往她这边错了错,耳朵,斜向她的耳机。

  “很老的歌了。”迟疑了下,她将摘下的那个耳机放到他枕头上,见他向她侧了侧耳朵,顿了下,终于将耳机直接塞进了他的耳朵。

  他朝着她笑了。

  她的脸,不由得有点发烫,于是又不自在地往左侧了侧,但很快,肩膀被一只不属于她的手按住,脸庞连同半个身子被一片阴影遮住。

  “别动,再动就掉下去了。”

  他的声音,似乎就紧贴着她空下来的右耳朵吹进她的大脑。

  她僵了下,而后顺着那只手的力量,将身子微微往床里挪了挪。

  “好像是一部电视剧的主题曲。”

  不属于她的手,又很快地从她肩上撤开,脸庞和半个身子上的阴影也立刻消了去,他依然平躺在原地,眼,依旧望着屋顶,似乎刚刚根本没有动过。

  “啊?”她先有些迷惑地应了声,而后明白他的话题又回到了MP3上,便扯唇角笑一声,“是十来年前的一部电视剧,名字好像是《唐太宗李世民》,你看过吗?”

  “应该看过吧,不过想不起来了。”他微微一笑,微合上眼静静听了一会儿,而后再次转头望她,“这首歌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应该是《爱不释手》还是什么来着?”

  她惊讶地望他。

  “怎么了?”

  “前两天我刚听到这歌还想了老半天,就是记不起它的名字!你记性不错啊!”

  “真的吗,我答对了?”男人挑眉。

  “是啊,想不到你也曾经是电视儿童啊!”很乐地伸出大拇指,嘉悦心中突然放松起来,“终于有摆脱尴尬的机会了”出现在头脑里。

  “电视儿童?”他也笑,“电视少年吧?记得上高中那阵子有一部台湾电视剧叫——《梅花弄》还是什么,为了看结局,我们班上的许多住宿女生还特意跳墙去离学校近的同学家看——”

  “啊,啊,错了,错了,不是《梅花弄》,是《梅花烙》!琼瑶的!”

  “看你激动的样子,你也该是跳墙去看大结局的一员咯?”

  “是啊,我还记得看完回来时,本来就不怎么开心了,结果还被值班老师逮了个正着!”

  “结果被罚了?”

  “罚倒没有,不过那个老师实在够损的!他竟然还要我们几个女生怎么出去的再怎么进来!”

  “哈,似乎很惨?”

  “惨!怎一个惨字了得!那时候我有点胖,翻起墙来,要多狼狈就有多狼——”

  “怎么不说了?”

  他枕着手,侧身笑眯眯地看着她。

  “很丢人的事,有什么好说的啊。”眼睛,四处游移,手,拿起MP3不自在地开始选歌。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很开心的,对吧?”

  “呵呵。”

  “哎,这歌又是哪一部电视剧的插曲?听着也很耳熟啊。”

  “你不是记性不错的吗,那就再猜猜看啊。”

  “我怎么听着你是在讽刺我?”

  “你多心了吧?我哪里敢讽刺你啊?”

  “可我听着就像啊!”

  “你多心了多心了!”

  “真的?”

  “真的真的!”

  ……

  太阳慢慢升上了窗台,即便有厚厚的窗帘,但灿烂的光线还是从缝隙里钻了进来,洒到了床上。

  男人,女人,躺在阳光里,不知不觉凑得很近的两颗脑袋,被一副耳机连在了一起。

  今天,或许不用再努力地寻找话题了吧!

  应该已经,不用了。

  或者,结了婚,男人,女人,本应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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