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女

鬼女

鬼女是我邻家的小妹，邻家是指我乡下的邻家。

我在城里也有邻家，邻家是一大群小妹，当然她们都是洗脚城的妹子，合租了我邻家的房子，这样的邻家，我是不敢走动的，哪怕冲小妹们点个头，后背也会叫妻的火眼金睛灼出个大窟窿。

还是说说鬼女吧，她是这篇文中的主角。

鬼女刚好是罗敷姑娘的年纪，二十尚不足，十八颇有余！而且鬼女的模样生得齐整，齐整得叫男人不由得往歪处动心思。

红颜祸水一词在这儿你就不得不承认了。

鬼女是被学校开除的，开除鬼女的原因很简单，鬼女长了双媚人的眼睛。

鬼女的眼睛我见过，媚眼儿老盈着笑，有那么点狐媚劲儿，瞄人的时候多为斜瞟的，习惯呗！小时候她要看爹娘的脸色行事啊，爹妈嫌她不是男伢子。

也就是说，鬼女看人多少带点奉迎的意思，奉迎归奉迎，但没谁见鬼女哭过。

爹打她从不手软，鬼女不哭！

娘骂她专揭她短，鬼女不哭！

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就说，这是鬼女投的胎呢，心硬，不晓得眼泪为何物！而且，撞进她眼里的男人也都不会安生。

乡下妹子开知识迟，可过了十六岁，也自然晓得男女之事了。

鬼女被开除的原因很简单，上课时多瞟了几眼实习的老师，小老师和她差不多大，腼腆还拘谨，但讲起课来眉飞色舞的。

那天讲四面楚歌时，扯到虞姬自刎，小老师感慨不已，一个女子，为所爱的男人，宁作江上草，羞作汉宫春！是何等的慷慨悲壮，她用鲜血为后人留下一个永远青葱的身影。

鬼女这时站起来了，鬼女的目光闪烁着，也顾盼着，鬼女说，我欣赏虞姬的爱情，在天为蝶，在地为花！

小老师点头颔许，是的，在虞姬死后的第二年春天，她的墓地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虞美人。

鬼女就在这时冲老师嫣然一笑，老师，你能送我一盆虞美人？我想见见这种花！

小老师当时血往上涌，我一定送，你等着，一定！

鬼女的狐媚眼就停在小老师的脸上，小老师的心里就起了涟漪。

鬼女没等着小老师送来那盆虞美人，鬼女等来校长劝她退学的通知。

校长是小老师的母亲，藏了私心的校长为儿子的前途断然开除了鬼女。也是的，从办学至今，没哪个女生敢向老师要求送花的，不是狐狸精是啥？

鬼女走的那天，小老师藏在办公室里泪眼婆娑，看着鬼女高歌着虞姬的，“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昂然走出校门。

这段词是小老师曾经板述在黑板上的——虞姬的爱情。

鬼女进了我居住的小城，但小老师没跟来。

我听说过这事，但天地虽小机缘却深，我没见过鬼女，这个我打小抱过的邻家小妹。或许，她进城就是为了看一眼虞美人吧！这种花草，我阳台上就有，在城里，它远没有玫瑰得宠。但虞美人却难养，她根系深长，离开故土便会枯萎死亡，一如美丽孤傲的女子，有着千娇百媚的神韵，骨子里却蕴涵着一种血性。

邻家那群小妹让我的生活丰富了许多，我在阳台上读书，常听她们在阳台上叽叽喳喳讲洗脚城里的故事。

青春的气息一次又一次袭击了我！

那天，不经意间抬起头，阳台上多了个熟悉的身影，是鬼女！

鬼女正将一把玫瑰砸向地面，身后是一个意气尽的身影外加陷于楚歌声的眼神。

小老师尴尬地走了，鬼女的冷笑传过来。

我俯在阳台上，看那男人在楼前转悠，那把玫瑰就在他脚下，他却没有勇气去捡拾或者践踏。

怎样懦弱的一个男人啊，不配讲解项羽的男人！

我为他叹了口气。

鬼女显然听到了我的叹息，鬼女扭着头来看我，依然是那样齐整的脸蛋，依然是那样狐媚的眼神，只是，我看见几滴泪珠在阳光下飞速地滑落下来，她的脚下，有一盆花，几片小叶正探出头来，我看得很清楚，是虞美人！前几天我阳台上恰好少了一盆刚移栽的虞美人，泪珠正滴在叶片上——很晶莹！

不是说鬼女没有眼泪么？

那一夜，我失眠了，在电脑上窜了大半夜，不知怎的，我读到这样一段文字，很突然地。

是关于鬼的！说一个鬼，一万年才修得人形，再有一万年才修得七情六欲，才可以站在所爱的人面前，流下第一滴眼泪。

想到鬼女的泪，我的心一抖，鼠标晃动了一下，文字没了。屏幕上出现了一株虞美人，下面是一行字——单瓣丛心，五色俱备，姿态葱秀，尝因风而舞，俨如蝶翅扇动——《花镜》。

打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鬼女。

也是很突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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