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刻意的靠近

　　国庆前夕。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孙总全家人要在黄金周出国游玩，托付我照顾他家的大狗小狗，还说要付给我最可观的护理费。我虽然有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同意了，而且领导的钱哪敢收，我就再次当了一回免费的好护工。

　　我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我既不出游，也没有约会，时间大把大把的。最可恶的是，死丫头乔安妮要和男朋友去台湾自助游，也把她家的小猫交给我，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给我带套台湾的化妆品回来。

　　李想这时也应该和COCO浪漫双人游去了吧？

　　家里成了动物园，从早到晚狗吠猫叫好不热闹。猫粮狗粮洒一地，乔安妮的那只淘气小猫每次吃鱼，都一路拖、一路吃，整个地板都是鱼的痕迹。爸爸负责这些小家伙们的一日几餐，我因为过敏，只能负责清理工作，我妈负责唠叨。

　　唯一开心的是多多，孩子喜欢小动物是天性，这在她们眼里是最佳的玩具，还是活的玩具。多多整个假期都离不开这些小狗，都不愿意出门了，天天嚷着要住在姥姥家，离开一会儿就挂念。这正合了马哲的心意，她更有理由赖着不走了。

　　可怜我从小就想单独住一个房间的梦想，直到快30岁了也没有实现。

　　我悄悄地问马哲：“姐夫呢？怎么总是见不到他？”

　　马哲眼皮都不抬，说：“他很忙。成天加班，开会，晚上10点以前几乎没回过家。”

　　我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又问：“国庆假期也没时间吗？好不容易休息一次，他也不带你和多多去旅旅游什么的。多多念叨了好几次迪斯尼乐园了，你们还满足不了孩子的愿望。”

　　马哲小心眼儿了，说：“你是嫌我们在这儿住吗？这国庆节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我们才不愿意出去呢。你要是嫌我们扰了你，今天我和多多就回去，不过也得多多乐意啊，她不愿意离开这些小动物，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和姐夫的婚姻嘛，你可真行。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说了。”

　　我其实是真心担心姐姐和姐夫的问题，姐夫现在来我家特别少，马哲却常常住在这里。她以前嘴里常常挂着的夫妻恩爱，现在也越来越少了。

　　“列列，列列，刚才你唐阿姨打过来电话了……”老妈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我。

　　“哪个唐阿姨？”我对此人没印象。

　　“就是祝叔叔家的唐阿姨，你上次见的那个小伙子，祝什么鹍的……”妈妈解释道。

　　哦，原来是那只骄傲的大鸟，也难怪老妈记不住这么高级又文艺的名字。

　　“你唐阿姨说，他儿子还想再见你一面呢。”

　　“妈，我求您了妈，”我赶紧拒绝：“妈，上次相亲你也在旁边，都看到了啊，怎么又提这个人。高傲，自满，还让我付钱，就这样的人，你还心存希望吗？”

　　“骄傲是因为人家优秀……”妈妈小心嘀咕着。

　　我必须正视这个问题，我不能让老妈再替我花痴。

　　我说：“妈，看来你对我的男朋友要求是完全没有底线了，回头你干脆随便拉个男人跟我把婚事办了得了。妈你知道我真实的感受吗？我现在被你们弄得特没自信。本来挺好的，爱情嘛就随缘分，可现在就天天觉得自己没有人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就祝奡鹍，如果你让我嫁给这样的男人，得，我还是和崇祯皇帝一样，找棵树吊死算了。”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不管你了……”老妈很郁闷，皱了皱眉头，一个人跑到卧室去了。马哲在旁边捅捅我的胳膊，说：“你看你又把妈弄得难过了，还不快去哄哄。”

　　我抱着乔安妮的那只小猫进了老妈的房间，猫在我的怀里像一团毛衣打了皱，我揉啊揉的，半天不好意思开口认错。老妈没好气地问：“有啥事啊你？”

　　我嘿嘿干笑两声，说：“妈，你要是那么喜欢祝奡鹍，那我就嫁给他，只要你高兴。只不过，嫁给他之前我得先学各种技能，要不然根本伺候不了他的。没事，为了妈你高兴，我再苦也愿意了……”

　　妈被我逗笑了，右手拨了拨耳旁的发。我记得老妈曾经一头浓密的头发，现在已经稀疏得厉害，还夹杂着不少的白丝。我看着一阵揪心，很惭愧自己的不懂事，于是装俏皮地和我妈说：“妈，给我一年的时间，如果还找不到男朋友，我就在30岁到来的那一天，任由你安排。”

　　我妈说：“我当然希望我家闺女找个好人家，妈怎么能没下限呢，妈巴不得你找个最好的男人疼你，你这个年龄要谈恋爱才开心，不能总是一个人。你是妈的女儿，妈能不了解你，你是表面上咋咋呼呼的，其实一肚子心思。”

　　我妈说到了我的心里，我反而有点手足无措了。我把小猫的爪子拉起来给我妈道歉，并保证，我说话算话，一定在30岁之前给她带个如意女婿回来。

　　我妈这才开心了。

　　这时门外传来爸爸的声音：“列列，好像是你的手机响了。”我听到后把猫塞给我妈，飞也似的冲出去。不错，是李想打来的电话。

　　姐姐打量着我，满脸的疑问。再傻的人都能看出我脸上兴奋的表情，一定来自于一个男人。我没理她，捧着手机跑到厕所去接电话，还顺手关了门。

　　“马列，国庆没有出去玩吗？”李想在电话那头，声音很悠闲。

　　我把我悲催的国庆生活告诉了他，说被这三只狗一只猫咪弄得忙翻了天了，哪还有时间出去玩。再说了，听新闻上说，国庆北京的游客又创历史新高。

　　李想听了我的牢骚，宽容地笑着，随后说：“别忘了，我和你是同一个专业，你分两只给我吧，我帮你照顾，你不是对小动物的毛过敏么？”

　　“算了算了，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这可是我领导的狗！而且主要是爸爸照顾，我负责清洗工作。那个，你今天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呢？”话一出口我就后悔，我坐在马桶上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聊天都不会。

　　“COCO要送你一些她们模特儿常用的减肥神器，想趁假期有空送给你。”

　　我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我终于又回到了现实，就是人家有女朋友，我只是他的哥们。而且李想曾经说过，女朋友一定要比他年龄小，哪怕大一天都不行。

　　我苦笑着说：“不用专门送了，下次聚会的时候顺便带上吧。北京人山人海的到处堵车，你们俩就不用专门跑一趟啦，替我谢谢COCO。”

　　李想像能听出我的心思，坚持说：“COCO去演出了，她们节假日通常很忙，就我一个人。怎么样，还出来不？”

　　我的心就像电梯一样，一会儿的功夫上上下下了好几趟，听到他这样说，我马上又兴奋了，毫无出息地说：“出去出去，我们在哪儿见面呢？”

　　“我去你家接你。不过这交通状况，可能会稍慢一点。到了给你打电话哈，回见。”李想挂了电话后，我望见镜子里的我，脸红得像喝过酒。

　　匆忙洗澡，降火，吹头发，护肤，化妆，不断地换衣服。为什么这些衣服都这么丑呢？

　　等我收拾完毕后，我妈和我姐已经站在卧室门口，八婆一样看着我。妈妈的脸早不见了刚才的忧伤，换成了一朵花，她问：“列列，要出去约会啊？”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无伦次地说：“不是约会，我是说，不是男女朋友的那种约会，呃，是普通朋友的那种约会，是一个同学……”

　　“眼线都画飞出去了。”马哲没理会我说的话，拿起棉签帮我整理妆容。我化妆技术不高，眼线画得飞出去不稀奇，画到鼻子上都不稀奇。

　　妈妈帮我抚平衣服上的皱，就像我以前相亲时一样。遇上太柔滑的面料，她就会说自己的手太粗糙，都有毛刺儿了，一边摩挲一边还会说手把衣服都挂得勾线了。

　　人的感觉是最灵敏的，或许我难得打扮一次，所以尽管我嘴上说不是约会，她们还是确认我今天见得人一定是个男人。

　　我特别害怕这种动容的感觉。说实话我脸皮还是挺薄的，我就像一个横行霸道的螃蟹一样，外表坚硬，骨子里一颗嫩弱的心。我大大咧咧的向她们一摆小手，说：“哎呀，不用这么认真啦，我又不是约会，走了走了。”说完就大步大步地冲出门去。

　　站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李想才到。李想到达的那个瞬间，我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来自三楼的两双猎奇眼神。我低着头，用手准确地朝窗户的方向一指，仿佛在说“嘿，就是你们，别偷看了”，然后收起了手指，相当帅气地坐进了李想的车里。

　　坐进去后，我才透过车窗户看了看老妈和老姐。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她俩特别八卦，今天却觉得很温暖，我突然明白除了她们，世界上再没有人会对我这么啰里八嗦地关注了。

　　那一刻我有点伤感。李想也发现了我的不一样，因为要在以前，我肯定见面不到两分钟就要向他开炮了，今天却这么安静。

　　李想曾经说过我。他说：“马列同学，我发现啊，你跟任何人在一起的前三分钟都特别相亲相爱，然后，很快就开始嫌弃对方。”

　　李想看我坐上车后半天都没说话，看了几次我的脸色，才小心翼翼地说：“嚯，今天见鬼了，马列同学居然黯然神伤起来。跟我出去这么不开心吗？”

　　我说：“嗯，有点。我妈以为我今天是和男生约会，高兴的不得了，要是知道我根本不是去约会，又要失望了。我看她那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懂事。你说还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呢，他们对我一无所求，不求我给他们买豪车别墅，不求我带他们环球旅行，就希望我找个男朋友，我都做不到。”

　　李想问：“那你今天是怎么和阿姨解释的？”

　　我恶狠狠地说：“当然是普通朋友啊，我能说啥？切！”

　　李想的发型像是刚换过，简单帅气的短发，随意侧分，既活力又不失干练，还加了一点点颜色。我取笑他：“打扮这么帅，你这是要去横店影视城找机会吗？看来找个模特儿的女友整个人都变得时尚起来，你在你们公务员队伍也属于极品的姿色了吧？”

　　嘴上调侃着，嘴里却差点流下哈喇子，此男秀色可餐。

　　李想才没有心思搭理我的笑话，他接着前面的一个话题说：“阿姨若是希望你和男生约会，那你就告诉她是约会嘛，反正我不介意牺牲色相。现在不是很流行租男朋友回家过年吗？你就租我吧，每天管一顿饭就行了。我保准尽职尽责，牵手拥抱接吻都不在话下，如果还有别的要求我也委屈一下，依了你，还不用另加钱。你看行不？”

　　“你还委屈？”我用手掐他的胳膊，“老娘我还是……”我没敢说下去。

　　“还是什么？”情场高手李想同学一下子猜到了下面的话，逼着我说下去。我没上当，接着说：“老娘我还觉得亏了呢。你花心大萝卜哪能配得上我的冰清玉洁，想得美！”

　　“不租就不租嘛，你看你……真是好心没好报，为你解决难题都不行。”李想装可怜状。

　　“我是怕你占我便宜。对了，你不是要给我带什么减肥神器么？那快点给我。”

　　“没有。”李想表情相当从容，不紧不慢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家伙，居然敢骗我！

　　“我国庆长假无聊，也没有什么安排，就找你咯。怎么样，还不乐意啊？那我掉转头把你送回去。烤鸭，火锅……都不想吃了吗？”李想故意拿美食诱惑我，他此刻一脸坏坏的表情。我要是看到别的男人这样的表情，定会劝女人一句“这是个情场高手，是属于该上刀山下油锅的那种花心男人，千万不要碰”。

　　可现在，我的心里却甜丝丝的。

　　我敢说，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个帅哥愿意编造小谎言只为了和我见一面。我是多么地想经常有这样的“坏”男人出现啊，多多益善才好啊！

　　现在我就是这种“捡了便宜卖乖”的心情，即使极力控制，嘴角的线条还是不由自主地向上翘。我掩饰着内心的喜悦，摆了一张上当受骗的脸，说：“看在大餐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你这个大骗子！”

　　“好了好了，”李想说：“那现在骗子带你去吃烤鸭吧！记得毕业散伙饭时，同学们凑份子去吃烤鸭，你说自己是东道主一定要出双份的钱，当时所有的同学都对你的仗义感激涕零。结果呢，你倒是出了双份的钱，还很大方的把自家酿的红葡萄酒都贡献出来，但你的胃口可真好啊，全都吃回去了，比任何一个男生都吃得多，也比任何一个男生都能喝。”

　　想到那顿的毕业散伙饭，真是这些年来最开心畅快的一次。经历了欢笑与泪水，相聚与离别，大家各奔东西，从那时起，同学们之间的小恩怨全部化成了谅解和思念。凤凰花开后的离别，青春渐行渐远，不能说没感觉；可人必须大步往前，不抱怨地向前走，然后迎接厮杀后的平凡与存在。

　　这是我今天的第二次伤感了。我有点不太习惯自己这样，尽管我常常说自己有点文艺青年。让我有点感动的是：李想这枚花花大少居然还记得我当时的样子，说明他在留意我呢。

　　不管怎么样，一听吃烤鸭，我还是很开心的。我对李想说：“吃烤鸭必须的啊，那个，我可以吃一只、打包一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