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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好运却不好孕

  李想的辞职手续终于办妥了,离职的那一天他特意请我吃了一顿大餐,说是要迎接新的开始。而此刻正值腊月,离他去年年三十去我家时刚好快一年。

  李想说:“时间真快,才一年时间身份就大不相同。我居然一点都不抗拒婚姻了。”

  我泼他的冷水:“别高兴的太早,日子还长着呢。”

  李想却不生气,“那咱就赌一赌能不能白头偕老。”

  我脑子里正想着另外一件事,我对李想说:“老公,既然大人们总催生孩子的事,那我们不如干脆早点要吧,反正咱们有两个妈帮着带呢,也不用太发愁的。你意下如何?”

  李想面露难色,“我们的二人世界时间太短了,而且眼下我还要全身心地投入新工作,不知道有个孩子会不会很影响我的精力。我其实经常在想自己将来会是个什么样的爸爸,想得越多就越不想要。”

  李想年龄比我小,也没有我这种大龄女的压力,我可以理解。

  我说:“你以为我想这么早要啊?我这么爱睡大觉的懒女人,都不敢想象有个孩子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可家长们总是在耳朵旁边叨叨这个事,抓着机会就被念几百遍的,心理压力也够大,所以不如早点要了孩子,等孩子大一点我们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

  李想表示不乐观,他说:“只怕没你想的那么容易。不过你想要咱就要吧,毕竟怀孕生子也是喜事,咱别愁成这样,苦大仇深的,感觉像被判刑一样。”

  我拉着一张脸,哼了一声说:“哼,这和判刑也差不多,只不过是甜蜜的刑罚罢了。”

  李想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我俩婚前也没做个婚检啥的,咱俩身体应该都没问题吧?”

  我一瞪眼,不屑地说:“能有什么问题?我每年体检身体都是棒棒的,各项指标优良啥毛病都没有。”

  李想说:“那就好!我也是。”

  可上帝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我觉得最万无一失的身体,就偏偏出了一些毛病。

  我和李想自从决定要孩子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希望能越快怀孕越好。也就是从这时起,我终于体会到很多人在要孩子的过程中所饱受的压力了,那种压力是无形的,说不出口却又无处不在,严重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间歇性神经病。

  看过一个电影叫《万有引力》,张静初和郭涛演的一对夫妇求子心切,用尽所有的“科学”方法以求能怀孕,量体温、测卵泡、计算时间、两性瑜珈、好孕食谱……两个人为此而弄得筋疲力尽,身心都受影响,夫妻关系也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现在的状态和他们也没什么两样。已经当了妈妈的朋友或是七姑八婶们经常在耳边传授着怀孕的经验,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还各有各的妙招。只要一有人问我“啥时候要孩子啊”这个问题之后,我回答“现在就想要呢”,就有热心的人们开始向我说各种怀孕注意事项了。

  这种“关注”演变到最后,就是每隔一段时间,总有人问我:“怎么样?怀上了没?”

  可惜的是几个月过后,我依旧肚子平平,让大家失望。

  这几个月的日子里,我和李想新婚的快乐心情被扫得一干二净。婆婆几乎是每隔几天都要问一次“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或者是每个月都要问一次“列列,这个月例假没来吧”。

  等连我老妈也开始这样问的时候,我发了有史以来的最大一次火。我印象中和老妈拌嘴是常有的事,不过多数是前五分钟吵了、后五分钟就可以相亲相爱的那种。我是个脸皮极厚的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无理取闹,等心情好了又马上死皮赖脸地跟别人认错。

  可那天,我歇斯底里到了极点,发完脾气后自己先哭了,弄得老妈本来也想抹个眼泪,结果先被我当时的状态吓得没反应,最后反而和马哲一起过来安慰我。

  起因是因为我妈的一句话。她说:“列列,你大姑比我年龄小,都当上奶奶了,小飞昨天刚喜得贵子,真有福分呢。”

  我一下子就来了气:“这年头比什么不好,比谁最快当奶奶?他生他的儿子,关我们什么事啊。我婆婆成天催,你也成天催,你们想过我心里的憋屈吗?女人除了给夫家生孩子就再没有别的活着的价值了啊?凭什么?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我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这些你们都看不到啊,就知道生孩子生孩子,生个孩子还要姓夫家的姓,凭什么?这根本就没有天理!”

  说完自己跑回房间去,“砰”地一声把门摔得巨响,因为只有弄出点动静来我心里才解气。

  我只听我妈委屈地说一句:“这是怎么了?我说什么了吗?现在什么都说不得了……”

  马哲安慰她:“妈你别生气,列列她心里有压力,不是故意的。”

  我妈也在气头上,提升了几个音阶说道:“她有压力,我就没有压力啦?我现在都不敢出去跳广场舞了,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以前列列没对象,小区那些个余阿姨张阿姨啥的见了面就问‘马列还没有男朋友啊’;后来你离婚了她们的话题就更多了,一个个不怀好意的还硬说是关心咱们,关心?关心倒是有事的时候帮帮忙啊,我看一有事跑得比兔子都快,这叫哪门子关心啊?前两天出去碰见这些老太婆,嗬,都问‘你家二姑娘怎么还没有孩子啊’、‘要不要到医院去看看’啥的,你说他们是不是闲得太发慌了天天关心别人家的事?你们俩要是争气点,我和你爸也不用这么抬不起头!”

  我听到我妈的唠叨,冲出卧室朝她吼道:“是,我让你们丢脸了,不是嫁不出去就是怀不了孕,你要是在乎这些无聊的人的话就在乎去吧。我和我姐又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你怎么就觉得抬不起头了?”

  马哲也帮衬着说道:“就是,这些八婆有什么资格说咱们,那个啥阿姨家的儿子不是以前还坐过两年牢吗?要说抬不起头,我看别说广场舞了,她应该一辈子不出门才对,因为她教子无方,愧对祖宗,哼,奶奶的这些八婆!”

  我再次跑回房间,呜呜呜地哭起来,觉得心里特别委屈。

  老爸说:“女人多是非多,外面的人说什么咱不管,你们三个倒起了内哄了。”老爸充当起我们的心灵鸡汤,一个挨一个地劝。马哲说:“爸你就别管我和列列了,把我妈哄好就万事大吉了。”

  老爸说:“幸亏今天多多去她奶奶家了,要不让孩子看见你们这样,成什么体统?”

  马哲随后进卧室来安慰我,她说:“列列,我知道你委屈,因为我能体会你的心情。姐我也一样,自从离了婚,身上就打了‘离婚女人’的标签,再也撕不掉了。一些脑子里进水的人也会问东问西的,还帮我张罗对象,你知道吗,都是一些条件到了底线的男人,呵呵。在有些人的心里二婚女人也就只能配这样的男人了。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看我的那种眼神,我说不出那种眼神是同情呢还是幸灾乐祸呢,反正我在一些人的眼里就已然成了一个异类。”

  我流着泪,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娘的都是吃饱了撑的!”

  “可是列列,这些都是我们改变不了的,说白了也是我们的内心不够强大,”马哲说:“你看那些明星,成天被网络言论攻击、谩骂,背后难过,人前不也得继续跟没事人一样吗?我们就是缺这种高情商。你们说你们的话,我走我自己的路,井水不犯河水,该忍耐的时候忍耐,该回击的时候回击。有些人本来对我们就是无关紧要的。”

  我说:“可我婆婆给我的压力我就不能忽视。还有咱妈,别人说就算了,她还真就听进去了,回来数落咱们。”

  马哲说:“咱爸妈都在这小区生活了三十年了,有他们在乎的圈子嘛。他们那么大的年纪了,本来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可却平白增加这些压力,列列,你连这都想不通吗?真是一气就丧失理智了。你冷静一下赶紧给咱妈道歉去,你年轻力壮经得住气,可别把妈的身子气坏。”

  姐姐终究是姐姐,比我大三岁就比我多懂三年的道理。我更喜欢现在的马哲,经历了离婚的她仿佛一夜之间成熟很多,这一年的时间倒比以前的三十多年更管用。只不过这种觉悟是以婚姻的失败换来的,代价太大,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

  女人在婚姻里可以幼稚,关键是看有没有一个让她幼稚的男人。如果女人在婚姻里没有条件幼稚,成熟懂事又做不到,找不准幸福的方向,那真是一个悲剧。

  我说:“姐我知道了,我一会儿找妈道歉去。姐,现在你比我懂事多了。”

  马哲笑笑说:“也该成熟了,否则我真是脑子缺根弦了,而且至少缺三根。”

  我问:“姐,你到底怎么想的,想再婚吗?”

  马哲笑着摇摇头:“起码暂时不想!我好不容易可以喘几年的气,过几年再说吧。我不相信什么女人老了就没魅力的话,什么年龄的女人都会有人爱。”

  我赞许她的选择:“嗯,千万别为了结婚而结婚,执迷不悟是不可原谅的。”

  马哲说:“现在没事了吧?没事了赶快去找妈吧,别让她气着。”

  还没等我去向我妈道歉,她就先来劝我了。我妈说:“妈知道你天天被催很不自由,妈以后不催你了还不行吗?广场舞算什么,妈不去跳了。”

  我心一软,不好意思地说:“妈,你也别气了,我又不是第一天不懂事,我从来就是个不靠谱的,你还没习惯啊?”

  老妈说:“哎,谁真生你气了,我是生那些婆婆妈妈们的气,嚼舌头根子,害我们家庭不和气!”

  我相信我们家的人幽默绝对是祖传的,人格分裂也是祖传的。除了我爸是个正常人之外,剩下的三个女人都是可以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还在生气一会儿又能大吃大喝的那种人,传说中的缺点啥。

  我哄我妈说:“那咱们就一致对外,看谁还扰乱我家的安宁?妈,我这才打算要孩子几个月嘛,有啥着急的呢?妈我答应你,现在就乖乖地去医院检查身体,将来一定生三五七个让你抱,还要把他们培养成大人物,让那些余阿姨啥阿姨的羡慕死咱。我敢说,咱家的孩子一定比他们家的基因好。”

  “你这嘴!”爸爸教育我,“不要拿别人家的孩子开玩笑,缺德。行了行了,都洗洗脸,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说完爸爸就出去了,回头还不忘叮嘱我和妈:“话题终止了,别再聊那些不开心的事了,马上去洗脸。”

  医院。

  我和李想拿着检查报告发呆,心情就如数九天喝凉水。一向自诩身体状况极佳的我被诊断为不孕症,还有比这更像开玩笑的么?医生说我的问题可能需要开刀,还需要长时间的吃药调理。

  李想央求医生说:“大夫,可以把我俩的病历表改一下吗?写成我有不孕症。”

  医生觉得李想脑子有问题,反问他一句:“你说可以吗?”说完再也不理他了。

  我拉着李想跑出诊室,说他:“老公你不理智了吧,人家医院怎么可能做这种假?”

  李想说:“我是怕你又要承受这种压力了。不生孩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不生了怎么样?我本来就不想要孩子。咱不用做那个挨千刀的手术,我觉得医院这些人都是夸大其辞,哪有那么严重?”

  我心情很低落,幽幽地说:“该承受的总是要承受的……”

  李想像是在下一个什么决定,说:“答应我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李想说:“我们来医院检查的结果不要告诉家人,好吗?我不敢想象我妈知道这事后的样子,我不想让这些事情变得很复杂。我们也是大人了,要学着自己解决问题。”

  我不抱希望,对李想说:“我想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如果哪天这几位老人通过别的方式知道了,到时我们更被动。算了,我们暂时不说,先想想看有什么办法。我也害怕开刀,一想起来那些冰冷的仪器要进入我的身体,我就怕地哆嗦。老公,我很没用是吧?”

  李想用力握紧我的手,安慰我说:“那我们先要医生开一些药调理着,我们捡最好的药吃着。只不过,这些药要放在隐蔽的地方,不要被家长们发现。”

  我点头。我第一次对人生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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