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温情的力量

　　COCO向我保证过后，先一步离开了咖啡厅。我依旧坐在那里，许久没动窝。

　　等她走后我才看看我手心里的汗，捏了捏我虚脱的双腿。我一直在强撑一个霸气的角色，我在怕，怕什么呢？怕COCO，还是怕失去李想，还是对自己的魅力实在不太自信。

　　我不知道。我只觉得占了上风也没让我有多痛快，甚至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最后说邀请她来家中做客，只是想让她更加捉摸不透我，为了让她完全失去那种猎奇的快感。因为事物一旦摆到明处，人们也就失去兴趣了。

　　李想在这期间打过几个电话，我都没有接。他比我更心急，更想知道两个女人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可我却不想在这个时候向他汇报，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咖啡。

　　李想发来短信：列列，妈晕倒了，现在在医院。

　　什么？婆婆真的住院了？真的住院了。我刚才为了吓COCO还说李想在照顾被气病的婆婆呢，谁知一语成谶，我成了乌鸦嘴。

　　我问了医院地址，打个车一路冲过去。

　　“怎么回事？”我一见李想就问他。婆婆还在急救，公公和李想在门外坐等。

　　李想说：“妈还是气COCO那件事，这几天一直都不太好，经常头痛眩晕、说话也不利落的。今天见到我，问你去哪儿了，我一时不会撒谎……妈妈生气，还没骂我几句就晕倒了。”

　　公公又着急又责怪：“你说你妈也是，好歹也是当干部这么多年，怎么遇点事就这么承受不住？天天操这个心操那个心，老了还给自己弄个脑子上的毛病，精明一世啊，精明一世有什么用？”

　　李想说：“妈最爱面子了，这种事对她来说是承受不了的。一切都怪我。”

　　公公也气：“不怪你怪谁？爸也是男人，也是过来人，知道这些感情的事很不好办。可你知道你妈有脑梗，就该说一些善意的谎言，千万别说真话气她。人年纪大了和小孩子一样，只愿意听好话、听好消息。”

　　李想垂着头说：“知道了爸。”

　　我和李想说：“老公，COCO说不会再来找咱们了，我想她是认真的。你不用担心了，等咱妈醒来就好好宽宽她的心吧。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个时候你自己做保证最管用。”

　　“你和她都说什么了？”李想好奇。

　　“这是我们的秘密！你只需要知道只有女人更了解女人就行了。”我说完，想起孩子们，问李想：“孩子们呢？”

　　李想说：“我给你姐打电话，她过去帮忙看着了。对了列列，你回去和你姐一起看孩子吧，她一个人，照顾两个小家伙够吃力的。”

　　我点点头，说：“等等吧。等确认妈没事了，我再走。”

　　婆婆总算抢救及时没有大碍，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李想和我都松了一口气。

　　此刻的婆婆躺在病床上，力乏身困，闭目休息。她的憔悴，身体的衰弱，让她没有了往日那种精明强干、盛气凌人的气场，锋芒不在，变成一个只是需要人照顾的女人。

　　婆婆最不喜欢别人叫她“老太太”或是“老黄”之类的，她最不服老，最希望能一世聪明美丽。可人就是这么脆弱，一夜之间就可以光彩不在。病来如山倒，任凭你千金散尽或许也无计可施。

　　看着她，我第一次觉得心里很疼。

　　我和李想轮流在医院照顾她。公公身体也不太好，我们不敢让他熬夜，要是再累病一个，家里就更乱成一团了。

　　孩子们全部送回姥姥家，娘家瞬间就变成了幼儿园。多多是个大孩子了，不需要太操心；李悟和李夕却还是要很费心，大的闹小的叫，热闹得连楼下的邻居都有意见了。

　　马哲前段时间考了驾照，买了一辆车，抽空就把孩子们接到宠物中心玩。两个员工在生意不忙的时候还能照顾几个小孩子，马哲为此和我商量，给她俩加了工资。

　　我欠马哲的人情越来越多，可自家人不能说两家话，谁让她是我最亲爱的姐姐。姐姐就是姐姐，不管怎么样都有当老大的气势。

　　我觉得挺幸福。

　　李想因为有工作，不能时刻陪着婆婆。但最近已经是尽量在减少工作时间，只要一有空就住在医院里。所以照顾婆婆的大任基本就落在我的头上。

　　照顾病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我来说还是头一次。加上婆婆又是那种事事要求极高的人，甚至有点吹毛求疵，所以我的任务就更加重，光怕不小心又把她弄不舒服了。

　　婆婆现在还没法正常走路，这让她很懊恼。要强的她死活不愿意接受自己走不了路的事实，总是让我扶着她去练习，一天下来要有三四次。我每次都累得满身大汗。

　　婆婆的吃喝拉撒和吃药都由我来照顾，我连对我亲妈都没这么细心过。打点滴时我紧张地不敢睡觉，光怕快滴完了自己忘了按提醒铃；而且是通常还有不少的时候，婆婆就提醒我：“叫护士吧。”

　　我说：“妈，还有不少呢。”

　　婆婆说：“等过来就差不多了嘛。”

　　护士过来后，看还有至少十几分钟的，总是不太高兴，说两句就走了。

　　如此反复。

　　“列列，”婆婆总是说：“我觉得我脑子里有东西，我现在连说话都磕磕巴巴，咬字不清的，我很怀疑这家医院没有检查出来。”

　　“妈，不用太疑心了。你知道的，这是北京最好的脑科医院，秦大夫还是你的朋友，你还信她不过吗？”

　　“你们没有瞒我什么吧？”病人总是疑心最重的，珍爱生命是每个人的本能。

　　“当然没有了。”我说：“和上次检查的结果一样，以后要注意就好，没长东西哈。”我就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她。病人除了身体外，精神意志是同样重要的，很多病人都是没被病击垮，先被自己吓垮了。

　　“列列，孩子们呢？夕夕呢？还有……嘟嘟。”婆婆想孩子们了。不过她最想的还是“亲生”孙女，嘟嘟在她心中永远排第二。

　　“还是让我爸妈照料着。你要想她们的话，我明天让李想送过来。只不过医院里面病人都需要休息，我特别怕两个小家伙太吵了，别的病人有意见。”

　　“就一会儿嘛……没关系。对了，列列，我刚才吃过药了吗？”婆婆现在越来越记不住事儿了，记性越来越差。

　　“吃过了。”

　　“吃过几次了？今天。”

　　“该吃的都吃过了。点滴也打完了，妈，你休息一下吧。”我把她扶着躺好。

　　“唉，不中用了。”婆婆躺下，眼里盈盈泪花，只是倔强地没有流出来。

　　等婆婆终于睡着了，我才松一口气。确认这会儿没事后，我跑到住院部后面的花园里，想暂时躲避一下病房里氲氤得让人窒息的气味。

　　李想来了。

　　他跑到花园里找到我，带着打包来的半只烤鸭和摸摸还烫手的奶茶，放在花园的一条长椅上。

　　我笑笑：“幸亏在这里我还能吃得下去。在病房里吃的话，恐怕要辜负这番美味了。”

　　李想拿出两包温纸巾，先帮我把手擦干净，又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铺开一张报纸，把打包盒打开放上去，卷葱丝蘸甜面酱，包好一个烤鸭卷给我。

　　我只用两口就吞掉它。

　　李想继续为我卷烤鸭，他卷一个我就很快吃光一个，像个饿狼。等我终于有了一些饱意，我才问他：“老公，你不吃吗？”

　　李想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继续帮我卷着，一边说：“真好，你又叫我‘老公’了。”

　　我说：“你知道烤鸭是我的软肋，吃人的嘴短。”

　　李想说：“另外还有，我给你爸妈送去了，李悟也喜欢吃烤鸭。不是亲生的孩子也可以和父母很像呀。”

　　我说：“当然！耳濡目染，将来只会越来越像。”

　　我也为他卷了一个，喂他吃。李想眉宇之间一阵喜悦，仿佛又回到刚谈恋爱时情景，你喂我，我喂你。吃完了，啧啧嘴，又撒娇再要一个，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这烤鸭是买值了。”

　　很快就扫荡干净了。李想清理好长椅，用另外一张湿纸巾把座位擦擦干净，跑到远处把垃圾扔进垃圾桶后，返回来。

　　我说：“走吧，吃饱喝足，去看看咱妈醒了没？”

　　李想牵着我的手，就像那年带我去母校时一样。李想问：“列列，你真的不生我气了吗？”

　　我说：“懒得生气。”

　　李想说：“对不起。”

　　我说：“幸好都是你结婚以前的桃花劫，否则我可不会这么大度。你以后再敢有这样的事，我说不定哪天一气之下把你咔嚓了。你小心行事吧。”

　　李想说：“放心吧。我不会给你咔嚓我的机会。列列我还要谢谢你，你为我隐忍了很多，还那么认真地照顾我妈，我知道她不那么好伺候，呵呵。这几年我有点压抑，可我做上了自己喜欢的事业，骨子里是开心的，而你却付出很多。我脑子里经常想起你以前不识愁滋味的样子。”

　　“走，看妈去。”我紧握他的手，没回答。男人能说这几句话，我就知足了。

　　无论是婚姻还是爱情，女人想要的只是几句温言软语，想要的只是男人能懂自己，就这么简单又容易。说几句可心的话又不要钱，可男人们总是不懂。

　　婆婆已经醒来，看不到我，又下不了床，逢人就问我去哪里了。这时看到我和李想一起进来，很是欣喜，拉着李想说：“想儿，原来是你把列列叫走了啊，我想去厕所都一直找不到人。”

　　我马上说：“妈，我这就扶你去厕所。”婆婆很要强，她不愿意自己成为一个在床上大小便的老太太，总是坚持去厕所。她说这个动力能让她很快好起来。

　　我相信她有这个志气。

　　李想也扶着，等我们到了女厕所门口，他就在门口等，一刻不离开。

　　等我们从厕所出来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我和婆婆都累得渗出了汗。婆婆行动不太方便，又有些便秘，每次上厕所跟受刑一样，而我一直扶着她，也需要耗费体力。

　　我看到站在厕所门口的李想，眼睛红红的，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我和他一左一右扶着婆婆回病房。一路上我都能感觉到李想时不时向我递过来的感激目光。

　　“列列辛苦了。”在病房的门口，李想对我说。

　　“她也是我妈啊，谢什么？”

　　“人生是不可逆转的，我们承受了很多不自由……可有你在身边，我宁愿不自由。”李想对我说这句话时，两行男儿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