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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41偏心眼。

 
  一晃到了九月底,夏耀已经在袁纵的保镖公司特训了一个多月。已经从插班生转变成了积极分子,很快就和这里的学员打成一片。赶上周末,还会从家里拎点儿好吃的,拿过来分给这些哥们儿弟兄吃。
  这些学员们平时最喜欢调侃袁纵和夏耀,大舅子和小舅子。因为他们发现自打夏耀来,袁纵就不太一样了。周一到周五,除了特殊课程和例行监督,其余时间极少露面。一旦到了周末,几乎是全天候陪同,寸步不离。而且细心的学员发现,袁纵周末的穿着打扮都和工作日不同。
  在工作日,没人敢和袁纵提意见,那简直就是找死。到了周末就不同了,只要夏耀在场,袁纵就会面无表情地说一句“我考虑考虑”。所以,一旦有了意见和看法,学员们都很默契地攒到周末,拽上夏耀一起提。
  甚至到了周末,这些教官们都活跃起来了,没事就调侃袁纵和夏耀。
  “报告总教官,刚才夏耀在体能训练时偷懒二十分钟。”
  “报告总教官,刚才夏耀私自外出接电话,没有按时完成规定任务。”
  “报告总教官,按照一贯的惩罚标准,您应该踢他三脚,抽他两棍子,并没收他的手机。”
  “……”
  然后,几个教官眯着邪恶的眼睛盯着夏耀被袁纵叫到办公室,各种偷窥窃听。
  几分钟后,夏耀从袁纵的办公室走出来,几个教官看似不经意地走走转转,监督学员训练。其实碰个面就会窃窃私语,“嘿,看见没?衣兜又鼓起来了。”
  夏耀每次被袁纵叫到办公室“私训”,出来都会有个衣兜鼓起来,不是上衣兜,就是裤兜儿。里面装的都是零食,今个一把松子明个两袋蓝莓果干的,都是东北特产,亲戚从老家寄过来的。赶上哪天话说重了,还会塞一包烟,生怕某人不搭理他了。
  夏耀和袁纵的关系也没之前那么紧俏了,休息时间也会聊两句,大多是训练上的事。夏耀发现袁纵这个人正经起来还是不错的,行事果断,为人正直,有事业心。偶尔不正经起来,夏耀能躲就躲,躲不了被他摸两下,无非就是骂几句,也不往心里去。
  小鹩哥和大鹩哥的见面频率和他们的主人保持一致,夏耀每到周末就会把鸟笼子提到公司,然后换个大笼子,把两只鸟放在一起,挂在公司甬路的一棵大树上。
  公司的训练场旁边有个荷塘,荷叶密布,又到了挖藕的季节。
  这天是农历八月十四,很多单位中午就放假了,袁纵的公司还要照常训练一下午。很多学员坐不住了,趁着夏耀在,纷纷建议不训练,集体挖藕。
  袁纵一脸严肃地说:“挖藕可以,训练完再挖,想挖多少挖多少。”
  “训练完再挖就没意思了,只有大家伙一起挖才带劲那!”
  “就是啊!训练完天都黑了,到时候急着回家,谁还顾得上挖藕啊?”
  “现在挖了,晚上就可以带回家了。”
  袁纵依旧沉着脸,语气决断。
  “我说不行就不行,中秋和国庆有的是时间过来玩,现在就是训练时间。”
  众学员纷纷扫兴归队,各个绷着一张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第一节课下课,夏耀站在二楼的窗口,定定地瞧着不远处的荷塘。其实他也想挖,他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还没干过这种农活儿。
  袁纵缓步踱了过去,站在夏耀旁边,侧头看着他。
  “你也想挖?”
  夏耀双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没有,我只是看看那两只鸟。”
  说完,扫了一眼袁纵,走了。
  五分钟后,一个好消息传到队里。
  “袁总说下午的训练取消,集体挖藕!”
  ……
 
    42挖藕。 
 
  教官们拿来十几套连体服,专门下泥塘挖藕穿的。袁纵从里面选出来一套从没穿过的,各个部位都检查一遍,确定没有漏的地方,才伸手招呼夏耀过来。
  “来,你穿这身。”
  周围暗嘘声一片。
  袁纵沉睿的目光扫过去,所有学员全都老老实实地装备自己,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
  “再套一条裤子。”袁纵和夏耀说,“水下温度低,冻腿。”
  夏耀嫌麻烦,“人家姑娘家家的都单裤上阵,我一个爷们儿瞎矫情什么?”
  说完戴上手套,扛着专门的铁锹兴冲冲地往外走。袁纵瞧他那一副猴急的模样,嘴角甩出一丝笑,小孩儿似的。
  一脚踩进淤泥里,顿时陷进去半米深,大腿被泥浆包裹着,寒气从脚心窜至全身,身子顿时像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夏耀这会儿后悔了,不如多套一条裤子了。不过身下的寒冷抵不过内心的火热,咬着牙探着脚学么荷叶枯梗密集的地方。
  扛铁锹干农活这种事不像别的,身手再好没有经验也白搭。夏耀笨手笨脚、晃晃悠悠在荷塘里摸索着前行。找准一个位置,别别扭扭地拿起铁锹瞎杵,挖了一堆烂泥出来,也没看见藕的影子。
  袁纵瞧他那副笨样儿,嘴角敛起一丝笑模样。
  夏耀又挖了一层泥,还是没看见藕尖,东张西望学么了一阵,目光定在袁纵身上。
  “你丫蒙人呢吧?这哪有藕?”
  袁纵扬扬下巴,“你再挖一层。”
  夏耀耐着性子又挖了挖,突然,几个黑黑的藕尖冒了出来。
  “袁纵,你快来,给我看看这是藕不!”
  旁边站了三四个人,都比袁纵离夏耀近,夏耀单单喊了袁纵。连他自个都没察觉到,他在最兴奋的一刹那竟然招呼的人是袁纵。
  头一次尝到被夏耀需要的感觉,袁纵刚毅冷酷的侧脸线条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几大步就跨到夏耀身边。
  “别动,我来挖。”袁纵说。
  夏耀攥着铁锹不撒手。
  袁纵哄小孩一样的口吻,“你头一次挖没经验,容易把藕弄断。我先给你挖一个示范一下,一会儿你再自个儿挖。”
  夏耀只好松手,弓着腰眯着眼睛在旁边观看。
  袁纵手法特别熟练,边挖边清理泥土,渐渐的藕就现了形。周边的土挖完了,再用小锹掏空藕节下的泥土。用手握住藕节,轻轻摇松动藕身,小心地拽出一节藕,再顺着它的生长方向继续挖……
  袁纵一边挖一边用余光瞥着夏耀,那厮两只手按在膝盖上方,屁股撅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就像盯着仇人。
  大白藕,大肥藕,赶紧给爷现形!
  袁纵感觉自个的心就像手里的藕节,被夏耀的小贱样儿戳得都是窟窿眼儿。
  袁纵从泥里拽出完整的一节藕,一米多长,还有两三个分枝,五,六个藕尖向上翘起,看着挺有精神。
  “出来了,出来了。”
  夏耀惊呼一声,就像农村的孩子头一次进城那副没见识的模样。
  在袁纵的悉心教导和示范下,夏耀终于找到窍门,一连挖了好几个。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学员们陆陆续续上岸了,夏耀提着一袋子藕往训练馆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未消去的红晕,一个劲地和旁边的学员显摆。
  “袁总让大家先别走呢,喝碗姜汤再走,预防感冒。”
  食堂的大厨正在熬姜汤,瞧见袁纵推门走了进来,直奔着灶台而来。
  “诶,这可用不着,我自个儿熬就成了。”大厨说。
  袁纵回了他一句,“你熬你的,我忙我的。”
  说着借着灶台的火点了颗烟叼在嘴角,拿出袋子里的藕,去水池边冲洗干净,又舀出半升糯米,在灶台旁利索地忙乎起来。
 
    43吃货。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按照惯例,每年的中秋节都会给学员发月饼,今年也不例外。学员们每人领一盒月饼,领完都会往夏耀那瞄一眼,看看小舅子的待遇和他们是否一样。
  有个胆大的还把夏耀的月饼礼盒抢了过来,看到也是稻香村的,这才肯罢休。
  其实,月饼盒一样,里面的月饼还真就不一样。
  夏耀归置完东西,去找他那袋藕,结果发现不见了。正纳闷着,袁纵提着一个大号的保温袋走了出来。里面是刚出锅的桂花糯米藕,香味从大老远就飘了过来。
  “带回去给阿姨尝尝。”袁纵说。
  “你怎么让厨子给我煮了?我爱吃凉拌的。”
  大厨正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听到这话站住脚。
  “这可不是我煮的,这是咱袁总亲自做的。我在这干了一年多了,头一次见袁总下厨,这份人情你可不能不收啊!”
  夏耀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朝袁纵扫了一眼,就你这么个糙老爷们儿,做的东西能吃么?
  晚饭的时候,那盘糯米藕被切好端上桌。
  夏母尝了一口,当即瞪圆眼珠。
  “嗯,这个糯米藕味儿太好了,比咱家以前那个保姆李阿姨做得还好吃。”
  有这么夸张么?夏耀不相信,试探性的尝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莲藕香甜清脆,糯米绵软油润,口感极好。这是一道南方菜,做法精细,和东北菜的大锅炖手法恰恰相反。夏耀原以为像袁纵这样的东北彪爷们儿,干不了这种精细活儿,做的东西顶多勉强可以吃,没想到竟然是大师级的水准!
  以前夏耀不怎么爱吃这道菜,现在筷子夹起来都不带停的。
  夏母忍不住问:“这糯米藕从哪买的?”
  “就……路边一家店。”
  “明天再买点儿。”
  夏耀噎住,“那个……明天是中秋节!人家也得回家过节啊!”
  “哦,我把这个给忘了,那就等过完节再买吧。”
  夏耀原以为两三天过去,他额娘就把这事忘了。结果节后第一天上班,刚要出家门,夏母就把他拽住了。
  “别忘了买点儿糯米藕回来,还是那家店的。”
  晚上,夏耀随便找了一家熟食店,买了些糯米藕回去。结果刚吃一口,就让他妈识别出来了。别说夏母了,就是夏耀自个儿吃着都不是那个味。
  “你糊弄我是吧?”夏母瞪着夏耀。
  夏耀叹了口气,“他们家店只有周末才开门。”
  “那就周末买回来!”
  周末,夏耀刚一到袁纵的公司,夏母的短信就过来了。
  “儿子,晚上回来别忘了买那一家的糯米藕。”
  夏耀嘴角抽了抽,有个吃货妈真伤不起,不过……什么妈养出什么儿子。夏耀也没吃够,这几天只要一饿,满脑子都是那个糯米藕。
  但是怎么开口呢?总不能说我和我妈吃上瘾了,麻烦你再做点儿。忒没出息了吧?一个糯米藕都能惦记上,你们娘俩是有多馋啊?
  夏耀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纠结地进了更衣室。
  袁纵发现,夏耀这一天都在无意识地往荷塘扫。早上跑步的时候瞟两眼,喂鸟的时候瞟两眼,格斗训练的时候瞟两眼,就连上厕所提裤子的空当都往窗外瞟两眼……
  下午二三节课的休息时间,夏耀又习惯性地往荷塘扫了一眼,目光瞬间定住。
  偌大的荷塘里有个晃动的身影,尽管离得很远,夏耀依旧能辨认出来那是袁纵。只有他敢在这个季节赤脚下荷塘,不颤栗不哆嗦,行走在淤泥中步伐依旧那么稳健。他探下身体,健硕的胸膛几乎贴在水面上,十指深入淤泥中,一节莲藕被拽住。动作极其熟练,很快岸上就堆满了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藕。
  袁纵从荷塘跳出,赤裸雄健的小腿被泥巴包裹着,提着藕赤脚走在柏油马路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刚毅硬朗的脚印。
  一股秋风从窗口扫过,吹得夏耀心里抖了两下。
 
    44和我一起去兜风。
 
  下课之后,尽管袁纵没要求,夏耀也甚有默契地拖着没走。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儿不相信那道菜是袁纵做的。所以故意潜到厨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面看。
  厨房里只有袁纵一个人。
  藕已经煮成红色,袁纵将其从砂锅中捞出。待到晾凉再熟练地削去外皮,切成圆饼扣入碗内。然后放入捣碎的冰糖、白糖和桂花糖,盖上网油上笼蒸……
  夏耀看得正入神,袁纵背朝着他,低沉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想看就进来看,偷偷摸摸干什么?”
  夏耀这才把门推开,颀长的身段斜倚在门框上,目光中颇有几分欣赏之意,开口时语气中夹带着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服的酸味儿。
  “全才啊!”
  袁纵走到夏耀身边,有力的手臂支着夏耀头顶上方的门框,定定地注视着他。
  “谁让我碰上一个难伺候的。”
  夏耀故意忽略掉这句话暗含的意义,手在袁纵肩膀上拍了拍,客气地说:“谢谢了啊!”
  “谢我干什么?我说是给你做的了么?”
  夏耀眸色迅速暗沉下来,扣在袁纵肩膀上的手开始收紧发力。
  袁纵把嵌在自个肩膀上的手拔下来,攥握在手心,直视着夏耀的目光无比柔和。
  “下次再想吃就直接说,可怜劲儿的。”
  夏耀别扭的将手扯了回来。
  袁纵又问:“十一去哪玩?”
  “我们警察要值班,只有两天的假期。远地方去不了,近处都是人。也就能和哥们逛逛街,打打牌。”
  “逛街那都是妞儿干的事。”袁纵说,“我带你去个地儿。”
  说着把夏耀拽到楼下的车库,里面除了有两辆汽车,还有一辆摩托车。夏耀的眼睛一扫到那台哈雷高级定制摩托车,眼睛瞬间就放光了。充满镀铬与铝合金部件的车身裸露着冷酷的金属光芒,着色、抛光、钉钻、装饰等令整个重型机车熠熠生辉。
  早些年的港片里,经常有这样的镜头:一群文着抢眼飞鹰标志的男人,身着黑色皮衣皮裤皮靴,戴着皮手套,驾驶着十几辆高大威猛、威风凛凛的摩托车驰骋在街头。对于袁纵这种出生在八十年代初的人,对于摩托车有特殊的执恋。
  每个男人都有个哈雷梦,夏耀也不例外,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嚷嚷着要买一辆,但夏母管得严。这种拉风到了极致的重型机车太扎眼,心容易跑野了。所以夏耀只在俱乐部骑行过几次,至今怀念那种狂野的刺激感。
  “哥骑着它带你去黄河边兜风怎么样?”袁纵说,“这才是爷们儿干的事。”
  夏耀明显心动了,但嘴上不说,手在摩托车把上握紧松开,松开握紧。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心底的狂热,大长腿一跨骑了上去。
  “我先试一把。”
  袁纵把头盔和防风眼镜扔给夏耀,夏耀戴上之后感觉有点儿重,虽然遭罪但是很酷。袁纵站在训练场的空地上驻足观看,夏耀起步、加速、转弯、再加速,炫酷的身姿和身下的摩托车融为一体。在偌大训练场骑行一圈后,风驰电掣般地冲上了马路。
  几里地的骑行体验,夏耀觉得不过瘾,摘掉头盔的那一刻,胸口还是滚烫的。爱死这种无拘无束,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袁纵已经趁着这段时间把蒸熟的糯米藕打包完提过来了。
  “怎么样?想不想去?”袁纵问。
  夏耀目光烁烁,语气中透着难以遮掩的兴奋。
  “我不和你骑一辆车,我要再买一辆。”
  “这辆车全都是我自己改装的,全世界独一辆,你去哪也买不到这么棒的配置。”
  夏耀斜了袁纵一眼,“吹吧你就。”
  “到底去不去?”袁纵晃了晃那袋刚出锅的香味四溢的糯米藕,胁迫意味很明显。
  夏耀一把扼住袁纵的手腕,直接把糯米藕抢了过来,临走前甩了一句。
  “再说吧!”
  
    45出发喽!
 
  十一期间是全民性的节日,也是警察最忙碌的日子。
  从1号到4号,夏耀每天都是朝六晚九,巡逻、反扒,安保……各种任务集一身。早上六点钟就到了天安门广场,中午随着人流转移到故宫博物馆,下午又跑到“欢乐谷”,傍晚整个刑侦大队又出现在北京远郊区县某个小商品批发市场……
  不仅如此,夏耀每天还要充当外地游客的“景点”。
  所谓“景点”就是全副武装,手持防暴枪在北京一些地标性建筑周围巡逻。游客朋友从他身边经过,尤其是女游客,几乎没有不盯着看的。
  “快看那个警察锅锅,好酷啊!”
  “嘿,我刚才看见一个警察,帅呆了,我带你去看看。”
  “啊啊啊,帮我把这个警察拍下来!”
  “……”
  夏耀不仅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观赏,而且还进了无数个人的相机。近景、远景、借位……甚至还有他完全不清楚状况的“合影”。
  晚上,夏耀在后海一片转悠,突然想起宣大禹托付给他的事,便直奔着那天聚会喝酒的私人会所去了。到了那把当天晚上会所外面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想通过录像了解王治水的外貌特征,以便查询档案的时候明确身份。
  夏耀把录像拉到当天晚上十点多,大概是他们离开会所的时间。客人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夏耀看到彭泽上了窦烨的车,汽车缓缓驶出监控范围。接着两个人重叠的身影出现在会所门口,夏耀的视线瞬间定住。
  这不就是他和宣大禹么?
  不对啊!既然就是宣大禹把他背出来的,怎么后来又跑到袁纵的背上了呢?
  夏耀正想着,突然两个人影一晃,等他再看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到了袁纵的背上。就是那么一晃神的工夫,他竟然没看到自个儿是怎么换位置的。
  于是夏耀又把录像倒了回去,这次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
  目标人物已经出现,晃晃悠悠地朝宣大禹走。这个时候旁边的暗处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再接着这个目标人物就爬上了宣大禹的背,而他也换到了袁纵的背上。至于具体是怎么换的,夏耀竟然又没看清。
  换人几乎就是转瞬之间的事,完全像变戏法一样,夏耀肉眼的速度根本赶不上袁纵下手的速度。姑且不说这人手法有多好,就说这人的力气,究竟是有多逆天啊?两个活生生的大老爷们儿,竟然就这么在手底下飞转运作。
  夏耀感觉自个儿就像在看鬼片,脊背丝丝冒凉气。
  他把视频放慢了十倍,看清楚具体的过程之后,凉气全被心头的恼火逼出体外,整个人怒不可遏。
  混蛋,竟然这么玩老子!
  顾自运了一阵气后,夏耀又把思路收了回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会儿再矫情也没用了。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调查王治水,这才是看录像目的所在。
  于是,夏耀又把录像倒了回去,慢放后定位,调整像素,基本掌握了王治水的相貌特征。
  然后打开公安局内部的人口档案信息,搜查叫“王治水”的,然后一个个拿出来对照。根据视频的显示和宣大禹的描述,在夏耀可调查的范围内,没有看到符合条件的。
  第二天,夏耀就把这个调查结果告诉了宣大禹。
  “不可能啊!”宣大禹说,“他北京话说得倍儿溜,听口音应该是北京本地的,怎么会查不到呢?”
  夏耀问:“是不是打小从北京长大,然后把户口迁到外地了?”
  “不可能!”宣大禹特别果断的口吻,“就他丫那副德行,能有个北京市户口算捡大便宜了,他还能往外迁?”
  好吧……夏耀说:“兴许是多年的北漂,我再查查流动人口。”
  又把暂住证查了一遭,还是没发现这个人。
  “身份证会不会是假的?”夏耀问。
  宣大禹拧眉,“你的意思他是职业骗子?那天是故意设局往我身上蹿的?”
  “不是。”夏耀说。
  宣大禹疑惑,“你怎么这么肯定?”
  “啊?……哦,是那天你跟我说的啊!你说你才回北京,他哪有本事一下盯上你?”
  “有监控录像么?我看看。”
  夏耀神色一滞,接着就开始瞎白活,“甭看了,我已经看过了,咱俩压根不是一起出的门。那个小伙子和你并排走,你丫直接就把人家拽背上了。”
  “照你这么说,还是我主动的?”
  夏耀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宣大禹懊恼地拍了下脑门儿,“我这不是自找的么!”
  “行了,大过节的,想他干嘛啊?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去哪玩了?”夏耀岔开话题。
  宣大禹说:“甭提了,你这不是一直没工夫么?我就让彭泽开车带我出去转转,瞧瞧咱老北京的变化。结果你猜到了吧?堵死爷了!以后说什么也不在这节骨眼儿出去了。”
  夏耀笑着往宣大禹嘴边递了一根烟。
  宣大禹叼过去的时候,还在夏耀手上咬了一口。
  夏耀呲牙,“你丫属狗的吧?”
  宣大禹又说:“对了,你明天该放假了吧?哥几个凑一块打打牌吧!我出去这么多年,好多人都没来往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联络联络感情。”
  “你去吧!”夏耀轻吐口中的烟雾,淡淡说道:“我这几天忒累了,放假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好好在家休息两天。”
  宣大禹虽然有点儿失望,但看夏耀那个样儿,就知道他没那个精力,也就没再强求。
  其实夏耀哪是没精力啊?他是惦记着那辆大摩托呢!
  为了避免一切“意外”的出现,夏耀和袁纵约法三章,此行以兜风为主,观光为辅。当天去当晚回,绝不在外过夜。所以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俩人商量早上四点就出发,中午到黄河边吹吹风,吃吃烧烤,下午就往回赶,这样晚上就能回北京。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早上三点半,夏耀听到闹铃响,浑浑噩噩的以为自个儿在做梦。
  四点钟袁纵过来敲窗户,夏耀迷迷瞪瞪地坐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皮耷拉着。实在没精神管那么多,直接穿着一条短裤就晃悠到卫生间,两条大白腿不小心让窗外的袁纵扫到了,想在外面过一夜的邪念又开始在心口作孽。
  夏耀足足磨叽了半个钟头,等出来的时候,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
  头戴超酷跑盔,身着朋克范儿十足的牛仔衣,脚蹬铆钉机车靴,一身的骑士装备,酷范儿十足。大步走到袁纵身边,不说话也不上车,用警察职业性的凌厉目光瞪着这个趁他醉酒移花接木、狸猫换太子的“大犯人”。
  袁纵漆黑的瞳仁在夏耀脸上聚光,好半天才开口。
  “你都把我瞪硬了。”
  夏耀怒火中烧,大皮靴直接朝袁纵的软肋上扫去。
  袁纵急忙拦住,说:“别闹,一会儿把你妈吵醒。”
  夏耀这才收腿,阴着脸上了车。
  两个人商量一人骑行一段,北京路段监管严,夏耀没有摩托车驾驶证,只能让袁纵先开。
  摩托车在路上飞速行驶,这会儿刚刚五点,天还没亮,路上车很少,几乎是畅通无阻。夏耀在后面坐了一会儿又困了,他反复暗示自个:别睡!精神起来!不要倒下去!这不是一个人的后背,这是刀山火海,你趴上去就没命了……
  念叨了几遍之后,夏耀认命了,脑袋啪叽一下撂在袁纵肩膀上,胳膊也叛变似的环住了袁纵的腰。
  小贱肝儿……袁纵哼笑一声。
  为了让夏耀睡得踏实一点儿,不让他着凉,袁纵专拣一些平坦的路段开,车速也稍稍慢了下来。
  这么一来,出京的时间又比原计划晚了一个多小时。
  
 
    46爱的萌芽。 
 
  夏耀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天已经大亮。看了下表,猛然间清醒,环顾四周,荒郊野地,建筑稀稀落落。拍了袁纵的后背一下,大声问:“咱们到哪了?”
  “刚出京,应该在河北境内。”
  “什么?跑到现在刚出京?”夏耀急了,“那得啥时候到河南啊?就这速度,你也好意思说带我来兜风的?去去去,赶紧下来,让我开!”
  袁纵在一个加油站把车停下,油箱加满之后,把车交给了夏耀。
  发动机发出狮吼般的轰鸣,排气管剧烈震动、涌出发烫的热气…
  夏耀熟练操控着自个儿的右手,让速度一再飙升,幸好有防风眼镜,不然呼啸而来的风暴能把隐形眼镜吹散。这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感觉,就像销魂的麻醉剂,能让人迅速忘掉一大串闹心的东西,惬意地前行。
  袁纵坐在夏耀身后,裤裆牢牢贴合在夏耀被皮裤包裹的臀部中央,就听到夏耀在头盔里一个劲地高呼:“太爽了…好刺激…要疯了”
  袁纵特别想把身下的摩托车和周围的景致从这个画面中砍掉。
  以这样的速度狂飙了200多公里,下了高速,上了一条省道。路况不如之前的好了,偶尔还会有坑坑洼洼的地方,夏耀也跑得有些累了,便下意识地降了速度。
  袁纵的手不自觉地朝夏耀的腰上伸去。
  夏耀异常敏感,反应大得差点儿从摩托车上蹿下去,扭头就是劈头盖脸一通吼。
  “你丫干嘛呢?”
  袁纵沉稳的语气说:“搂着点儿,免得甩出去!”
  夏耀气不忿,“刚才开那么快你丫都没说搂着点儿,现在减速了装什么孙子?”
  “刚才路面平坦,现在太颠了。”
  刚说完就上了一条颠簸的路,四处都是散落的小石子。夏耀的屁股在坐垫上挪蹭颤动,狠狠地刺激着后面的小纵爷。袁纵伺机一把搂住夏耀的腰身,让两个人贴合得更紧密,恶劣地感受着颠簸中的摩擦。
  夏耀极不舒坦,但又不敢扭身体,怕摩托车翻了,也怕某人变本加厉。只能硬生生地忍着,渐渐地习惯了袁纵的触碰,紧绷的肌肉松懈了下来。
  “你要搂着就搂着,手别瞎动啊!”
  袁纵把下巴垫在夏耀的肩膀上,嘲弄的口气问:“你有痒痒肉?”
  夏耀肌肉又开始收紧,“你管我呢!”
  刚说完,胳肢窝被某只不安分的爪子偷袭了,跟着是腰眼儿,小腹…摩托车开始在路上疯狂地颠簸晃悠,夏耀骂了一路也不受控地笑了一路。
  “尼玛!滚远远的。”
  “前面有大车,大车!”
  “再闹把你丫的踹下去信不信?”
  “”
  最后夏耀闹累了,也开累了,把车停下来,找了一个石墩,一屁股坐了下来。
  “饿不饿?”袁纵问。
  嚷嚷了一路,能不饿么?
  夏耀环顾四周,杳无人烟,到处都是农田。距离服务站还很远,夏耀已经饿得不行了,打算先吃点零食垫垫底儿。
  “你都带了什么吃的?”夏耀问袁纵。
  袁纵说:“你想吃什么有什么。”
  夏耀完全不信他那套,自个儿去翻储物箱,发现里面除了雨具、移动电源和一些维修工具之外没有别的。
  “扯淡吧,哪有吃的啊?”夏耀怒道。
  袁纵说:“你说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变出来。”
  夏耀嗤之以鼻,“你给我变一袋松塔出来。”
  夏耀觉得像袁纵这种糙爷们儿,估摸连松塔是什么都不知道。结果一晃神的工夫,一袋松塔就这么送到夏耀的眼前。
  “嘿,你从哪整出来的?”
  夏耀不惊讶袁纵以假乱真的手法,毕竟早有见识。他只是惊讶这些零食的藏身之处。把手探进袁纵的衣兜,发现是空的。
  袁纵继续逗夏耀,“都说是变出来的了,你还不信。”
  “你以为我是你老妹呢?那么好蒙!”夏耀又说,“再变一袋黑椒牛丸我瞧瞧。”
  这次夏耀盯得紧紧的,就看袁纵的手往哪伸。结果袁纵的手伸到了他的衣兜里,摸出了一袋黑椒牛丸,递给夏耀。
  夏耀一跺脚,“肉松紫菜凤凰卷!”
  我就不信这个邪了,你还能什么都有?
  结果证明,袁纵就是偷偷藏了个百宝箱,要啥有啥,肉松紫菜凤凰卷就这么晃到了夏耀的眼皮底下。
  这回夏耀不客气了,“你给我变一屉包子出来,要刚出锅的。”
  袁纵嘴角绷不住,甩出一丝笑。
  “你想烫死我。”
  袁纵这么一说,夏耀哼哼两声,啪的一下解开袁纵风衣的扣子。看着挺合身的衣服,里面挂满了零食,琳琅满目,都是夏耀爱吃的,目测得有二十斤。
  夏耀惊愕住,“你…这么挂着不沉么?你咋不放到储物箱里?”
  “放不下。”袁纵说。
  “你可以在前面加个箱子啊!”
  袁纵说:“加个箱子,你开车的时候不舒坦。”
  “那你可以加在后面啊!”
  “加后面你坐车的时候不舒坦。”
  夏耀心底没来由的冒出一股愤懑之气,无处发泄又搅得他心乱如麻的。最后朝袁纵甩了句“二货”,就催着他继续上路了。
  …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两个人才到达目的地,比原计划晚了三个钟头。
  两个人没有下车,避开那些熙熙攘攘、人多密集的旅游区,直接骑着摩托车在大桥上和河岸边肆意骑行。听着翻滚的巨浪奔腾呼啸的震响,望着无际无涯、浩浩荡荡的水面,更能体会到母亲河的大气磅礴,一种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
  人一旦被放逐到辽阔无垠的广袤大地上,心情自然就豁达明朗了。夏耀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痛快的感觉了,没有父母的絮絮叨叨,同事的勾心斗角,圈子里的利益权衡…只有这样一辆急速奔跑的车,不阻隔风雨,思维放空,什么都不用想。
  剥开物质溃烂腐朽的外皮,其实内里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袁纵的耳旁传来夏耀清晰的呼喊声。
  “嘿,哥们儿,唱首歌呗!”
  袁纵侧头,问:“想听什么?”
  “重金属摇滚!能让人热血沸腾的。”
  袁纵别说唱了,听都没听过,他的歌本里就那么几首歌。为了不扫夏耀的兴致,袁纵回了句:“那有什么好听的?我给你唱一段更热血沸腾的。”
  夏耀屁股微微抬起,手攀在袁纵肩膀上,把耳朵凑了过去。
  “一把利剑划过长空,展现我们矫健身影,豪情壮军威,真功扬美名,真功扬美名。察敌情,来无形,去无踪。破敌阵,猛如虎,势如龙”
  夏耀嘴角抽了抽,先是一阵被糊弄后的激愤,而后平静下来再听,又咂摸出了另一番味道。
  正回味着,摩托车突然加速,像是不受控一样地从河滩冲向河里。随着夏耀一声惊吼,带着黄沙的巨浪扑面而来,喘息之间,摩托车大角度摆尾,又以惊人的马力冲上了河滩,卷起一层的浪花。
  “我操!”
  夏耀甩了甩被水打湿的头发,怒骂间摩托车再次调头加速,直接从水面劈过,身体两侧掀起一米多高的浪花,把夏耀淋个湿透。
  “袁纵,我操你大爷!啊啊啊”
  夏耀是典型的嘴上骂着,心里暗爽着。摩托车再一次冲向水面的时候,鞠下身子用头盔舀了半头盔的手,哗啦啦顺着袁纵的衣领灌了进去。
  这可是黄河水啊!半斤河水半斤沙子。
  闹累了之后,两个人把摩托车支在一旁,在河滩上席地而坐。两个人衣服都湿了,相对而言袁纵湿得更通透一些,从脖子到脚跟儿都在往下淌水。这会儿太阳足,两个人又闹了那么久,所以没感觉到冷。
  夏耀斜了袁纵一眼,袁纵正在用大手胡噜脸上的水,硬茬儿短发全都贴在头皮上。他把手伸了过去,在袁纵坚硬的后脖梗上探了一下,然后迅速缩回手。
  “怎么了?”袁纵看向他。
  “没事,试试凉不凉。”
 
    47那是老子的初吻!
 
  说完把头转回去,抓起一把小石子起身,眯着眼睛瞄准,石子横着劈向水面,溅起一溜的浪花。玩了一阵之后,夏耀下意识地侧头朝旁边瞄了一眼,结果发现袁纵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直勾勾地盯视着他。瞳仁里的波光就像这奔腾的河水,澎湃浑浊。
  夏耀不由的僵住了身子,“这么看我干嘛?”
  下一秒钟,一米八二的身高被袁纵直接掀倒在怀,头发根儿被一双粗鲁的大手狠狠揪住,脑袋被迫后仰。浓重的雄性荷尔蒙气息朝夏耀嘴边袭来,他闪避不及,两片薄唇被人囊入口中。紧紧抿着的唇缝赫然撬开,舌头被强硬地捕食,惨遭吸吮。
  夏耀感受到嘴里砂砾翻滚,才意识到被强吻了,小腿儿蹬地,扬起一片沙土。
  袁纵气息粗乱,亲得毫无章法,没有男女间的缠绵悱恻。短暂而急迫,突如其来又迅速收尾,好像仅仅是刹那间的失控。
  夏耀愣怔地看着头顶上方,袁纵朝他露出极有男人味的一个笑容。
  下一秒反应过来,使劲挣脱开袁纵,怒喝一声,“你丫疯了?”
  袁纵刚才那一刻的确是疯了,只因为夏耀将手探到他的后脖梗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他的心口窝发烫,燃烧,到不得不爆发的地步。
  他实在太稀罕夏耀了,爷们儿感情一撩拨起来便势不可挡。
  夏耀在旁边喘了一会儿粗气,心里别扭得很,却又无从发泄。袁纵强吻的这一口和当初在擂台上,老外布朗强吻他的那一口完全不同。前者让他受辱、恶心,恨不得一拳头楔死他。但他对袁纵没这种感觉,或许是早有心理防备,只是别扭了一会儿便过去了。
  袁纵朝夏耀问:“以前和别人亲过嘴儿么?”
  “废话!”夏耀说,“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这节目能少得了么?”
  夏耀年龄小,脸上藏不住事儿,真话假话一眼就被袁纵识破。上次他谎称自个儿非处,袁纵只是稍微观察一下就心知肚明。但这一次,夏耀的眼神分明是毫无遮掩的,理所应当地拿上次被布朗强吻的戏码充数。
  袁纵不熟悉内情,单纯地看清了夏耀表达的意思。
  四周沉寂了片刻。
  突然,拳头砸地发出骇人的钝响,一层沙土被扫起,全都扑在夏耀的脸上和身上。
  夏耀呸呸啐了两口,扭头刚要骂,突然发现某人的脸黑得有点儿慎人。那不是刻意伪装出的负面情绪,而是极力收敛还把控不了的恼火。
  “那是老子的初吻!”
  不知道为什么,当袁纵怒声说出这句,并用阴沉的目光朝夏耀施压的那一刻,夏耀突然有股想笑的冲动。
  然后他忍住了,特别牛掰地撂下一个字。
  “该!”
  你活该!让你一天到晚耍流氓不分对象不分场合,这回让人抢先了吧?夏耀不知道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一个人在那洋洋自得。
  下一秒钟,就被袁纵拖拽过来,反复警告威胁都没用,不舍得打那就咯吱吧。咯吱得夏耀连吼带笑,连喊带骂,在地上打滚扑腾。从没这么狼狈过,衣服上都是沙土,活脱脱一只泥猴。
  看夏耀彻底脱力了,袁纵才勉强放过他。
 
    48更近一步的了解。
 
  买了几条烤鱼,十几串烤肉,喝着啤酒,两个人盘腿坐在河岸上聊天。
  “你为什么入伍?”
  夏耀以为袁纵会说使命感或者对军人对枪械的无限崇拜,结果袁纵的回答特别简单。
  “就是想让家人过得好一点儿。”
  夏耀灌了两大口啤酒,沉默无言。
  “我爸没文化,家穷,三十多岁才娶上媳妇儿。我妈身体不好,生我妹的时候都四十多了,生了没多久就去了。我只念到初中毕业就参军了,最开始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后来在部队里慢慢锤炼,结识了一批战友,才对部队有了特殊的感情。”
  “你挺舍不得离开那的吧?”夏耀问。
  袁纵说:“我的梦想就是建一所私人军校。”
  夏耀沉默地吃着嘴里的烤串,他听说过袁纵在部队的一些功绩。如果不是提前退伍,一定是国家的重点培养对象。或许是对袁纵的无奈感同身受,夏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袁纵看到小崽儿沉闷了,用啤酒瓶跟他碰了一下,说:“不说我了,聊聊你,打小就被人当小祖宗一样供着吧?”
  “哪啊?”夏耀矢口否认,“我爷爷在世的时候,我们没有分家,我有好几个奶奶,那个年代你了解的。我们都住在一起,但是没有电视上演的那种勾心斗角,我们一大家子人很和睦。其实我的童年除了比你多了个保姆,多了个司机,其余都一样。”
  “我从没读过私立学校,我爷爷总说把孩子孤立在一个小圈子不好。我读高中以前,我同学几乎没人知道我的家庭背景,我也避讳说这个,所以我和同学一直处得挺好。上了大学之后,大家都成熟了,朋友圈却越来越窄了。其实像我们这种人,生活中受限是很多的,我甚至都不能随便交朋友”
  夏耀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他的家庭,说那些盘根错节的纽带关系给他带来的心理负担,说苦苦拼来的业绩被人否定的无奈…这些话他是不轻易对外人说的,今天借着酒劲儿一股脑倒了出来。
  后来,两个人又聊起了童年的玩具,夏耀特别有优越感,他刚记事时就拿着限量版汽车模型,玩各种进口玩具,和那些刚生产出还未上市的电子游戏机。而袁纵玩得就杂多了,什么滚铁圈、抽冰猴,拔橛子,滑冰车,弹琉琉…
  接着又说童年的零食,那些东北特色小吃,冻梨、冻柿子、一分钱两块的“胶皮糖”…再说到东北的大馅饺子,香酥金黄的锅包肉,喷香四溢的猪肉酸菜炖粉条…说得夏耀哈喇子三尺长。
  “有机会我带你回老家,坐在热炕头上吃最正宗的东北菜。”袁纵说。
  夏耀不住地点头,那副馋样儿勾得袁纵骨头缝都痒了。
  不知不觉太阳都绕到西边了,夏耀感觉到一股凉意,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一看表,竟然已经五点了,当即发出嚎叫声。
  “我靠!都这个点儿了,快快快,起来!咱们得赶紧走,不然十二点之前没法到家了。”
  袁纵没说什么,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件衣服让夏耀披上,两个人踏上了返程的路。
 
    49停车!
 
  夕阳西斜,拖下一路长长的影子。
  夏耀的衣服还是潮潮的,尽管外面又披了一件,但车速太快,冷风一直往衣服里面灌。夏耀缩着脖子耸着肩,不时地倒吸凉气。
  “冷么?”袁纵问,“冷的话我把车速降慢一点儿。”
  夏耀立即反对,“不能再降了!再降咱们就得在路上过一宿了!”
  袁纵没说什么,继续维持原速朝前开。
  夏耀终于舍得把手指从衣袖的口里伸出一小截,试了下袁纵的衣服,发现比他的还湿。心里紧巴巴的,忍不住问了句,“你冷么?”
  “不冷。”
  有你坐在后面,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小火炉。
  摩托车开了不到一个钟头,天就迅速暗了下来。夏耀抬起头望一眼,发觉刚才还清透湛蓝的天,顷刻间乌云罩顶。一块打南边来的积雨云团,呈爆发性地向北发展。
  完了!夏耀心里一紧,这天怎么说阴就阴了?
  拍拍袁纵的后背,“喂,快点儿开,别让云追上咱!”
  “想得挺美!”袁纵说,“这里是省道,路本来就不好走,现在这个点儿车又多。再加速就不是兜风而是玩命了,你是想要命还是想回家?”
  “想回家。”
  袁纵的眸底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反问一句:“士可杀不可辱?”
  “什么?”夏耀大声喊,“我没听清。”
  “没什么。”
  幸好没听清,真要听见这句话,夏耀就是被濯死在路上,也绝不进一家宾馆。
  半路碰到一个加油站,两个人停下来加油。前面好几辆车在排队,夏耀着急,乌云比他更着急。说话间就覆盖了整片天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倾盆而降。
  夏耀心中怨恨无处发泄,扭头就朝袁纵质问一声:“你丫是不是看完天气预报才来的?”
  “你怎么不说我是提前和老天爷打好招呼了?”
  夏耀冷哼一声,从储物箱里拿出雨衣披上,看到袁纵还没动静,问:“你怎么不穿?”
  “雨下这么大,路太滑,开车容易出事。听话,等雨小点儿再走。”
  夏耀哪肯听他的话,埋着头就往雨里冲,袁纵一把拽住他,沉着脸问:“非走不可么?”
  “非走不可!”
  袁纵长出了一口气,淡淡说道:“那你载着我。”
  “载着你就载着你,上车。”
  袁纵比夏耀高,他坐上后车座之后,两条手臂圈住夏耀的胸口,宽大的肩膀连同宽松的雨衣几乎可以把夏耀整个人罩在里面,无形中又多了一层庇护,可以让夏耀少淋一些雨。而且这么一来,夏耀也没有那么冷了。
  前面突然出现漆黑的路段,没有路灯,没有月光,甚至没有前后行进的车。
  道路两旁密密麻麻种满了植物,雨雾使得可视距离保持在20米左右,像极了寂静岭或者通往冥界的阴阳路。这个时候人的想象力会无限制发散,推波助澜地想起任何恐怖的形象,扭曲的人脸和诡异的事故。
  袁纵感觉到夏耀肌肉的绷紧,沉声在他耳边说:“不怕。”
  特别平稳简单的两个字,却在那一刻消除了夏耀所有的恐惧和不安。脖颈处贴着袁纵粗粝饱满又滚烫的皮肤,心里莫名觉得很踏实。
  雨越下越大,因为头盔是没有雨刷器的,所以下雨会加剧视线干扰。若是打开头盔镜片,雨滴会打得眼睛无法睁开,关上镜片又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况。夏耀只能留着一点点缝隙避免起雾,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镜片上雨滴残留的缝隙观察路况。这么一来,骑行变得越来越吃力,夏耀只走了几十公里就感觉体力透支了。
  于是两个人只能交换位置。
  夏耀后背一招风,便冻得瑟瑟发抖,牙齿打颤。开始还不乐意抱着袁纵,后来实在冻得没辙了,两条手臂圈了上去。顷刻间无数道水流顺着袁纵雨衣的褶皱灌入夏耀的衣领,逼得他一个激灵。
  “钻到我的雨衣里。”袁纵说。
  夏耀钻进去再摸,里面的衣服也湿透了。袁纵的手套、骑行服、裤子和鞋子无一幸免,想到刚才袁纵搂抱自己的情形,夏耀喉咙一阵紧涩。
  摩托车开过一个小镇,道路两旁灯光闪烁,宾馆住宿的标牌一个接着一个。温暖的热水澡、舒适的大床、美味的夜宵通通在召唤着夏耀。
  夏耀咬着牙不吭声,掀开袁纵的雨衣钻了进去,遮蔽了外面的光。
  由于疲乏过度,夏耀的脸不由自主地贴上了袁纵的后背,突然感觉没有最初那么烫了。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他们已经骑行了一千多公里,早就达到了正常人疲倦的巅峰值。
  夏耀的心狠狠被揪起,强忍了一段路之后,终于绷不住吼出一声。
  “停车!”
 
    50被窝里的小猥琐。
 
  两个人在附近的几家宾馆问了问,通通被告知没有房间了。后来终于找到有剩余房间的宾馆,结果只有一个单人间,两个人必须睡在一张床上。
  夏耀扭头要走,结果被店主劝住了。
  “小伙子,外面雨这么大,你甭来回折腾了。除了我这,没有一家宾馆还有空房。我们这大小算个旅游区,每年这个时候都爆满,想要房间得提前预定。而且今个还下雨,房间更不好找了,你们不住,一会儿就被别人占了。”
  刚说完,就有一对淋得湿透的年轻男女进来问房间。
  店主过去说了下情况,转身又过来问夏耀,“你们到底订不订?不订就得让给人家了。人家俩人还不是对象,都打算凑合挤一宿。你们两个老爷们儿,还有什么可避讳的?”
  袁纵二话不说,直接把钱交了。
  夏耀只能顶着一张隐忍不发的脸跟着服务员朝客房走去。
  宾馆虽小,里面的环境还是不错的,夏耀进去之后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卫生间,把一身湿漉漉的衣服剥下来,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
  经过三四个小时的雨水洗濯后,夏耀突然觉得被热水滋润的感觉太特么销魂了!
  正爽着,卫生间的门毫无征兆地开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形迎着水雾朝他走来。夏耀的脸瞬间由红转紫,飞速抓过浴巾绕在腰间。那个反应速度,简直超出了正常人范畴,去某宝秒杀无可匹敌。
  结果,袁纵只是拿起夏耀换下来的湿衣服,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夏耀脸上挂不住,朝门口吼了一声。
  “你丫把我衣服拿走干什么?”
  “我让服务员拿过去洗,明个早上就能干。”
  夏耀出来之后,袁纵进了浴室,也把湿衣服全扔到门外,朝夏耀说:“一会儿服务员来敲门,你直接递出去就成了。”
  “不管!”
  话虽这么说,夏耀还是绷着脸把袁纵的衣服一件一件捡了起来。捡到最后剩下一条内裤,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夏耀拿起那条内裤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比一般的男士内裤型号都大,尤其是前面的凸起位置异常显赫,好像刚被某个骇然大物爆撑过。
  夏耀正看得入神,浴室的门突然又开了。
  而他这样偷偷摸摸研究大鸟内裤的行为,恰好被大鸟的主人逮个正着。
  夏耀那张脸蹭的一下烧了起来。
  袁纵嘲弄一笑,“怎么?你还想亲手给我洗?”
  夏耀有种想把手里内裤揉吧揉吧塞袁纵嘴里的冲动。
  等袁纵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夏耀已经钻进被窝了,把自个儿裹得像个蚕蛹,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而且还特意朝正往床边走来的袁纵说:“我让服务员又送来一床被子,咱俩各盖各的。”
  袁纵没说话,往床边移动的过程中,目光一直被夏耀这块大磁石牢牢吸附在身上。
  夏耀感觉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后背的肌肉下意识地绷紧。
  袁纵看都没看自个那床被子,大手直接拽住夏耀紧紧掖着的一个被角,猛的掀开,从后面将夏耀搂抱住。然后再把被子合上,死死压住被角,将夏耀囚禁在这个温暖而狭窄的空间内,完全不容反抗。
  “老子就想和你睡一个被窝怎么办?”袁纵口里含带的热气全都吐在了夏耀耳后。
  夏耀浑身上下都处于一级戒备状态,牙齿差点儿碾碎,凌厉的目光朝斜上方的混蛋扫去,怒道:“我告诉你袁纵,你丫要敢整幺蛾子,我特么弄不死你!”
  袁纵精壮的胸膛抵着夏耀赤裸的后背,手臂圈着他的腰身,满手都是滑不溜的触感。别说整幺蛾子,就是什么都不干,只这么抱着,也能让袁纵的血压飙到二百多。
  袁纵的大手钳住夏耀的两颊,硬是将他的脸扳向自己。
  “刚才摆弄我小裤衩干什么?”
  夏耀矢口否认,“谁摆弄了?”
  袁纵笑:“是想看看自个儿有多大魅力,能让我把内裤撑得多鼓么?”
  真特么不要脸…夏耀甩手朝袁纵胸口给了一拳,怒道:“我操你大爷!”
  “我替我大爷谢谢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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