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第一局

    医院的天台顶楼。

    阴郁厚实的云朵吞噬了整座城市,空气中的黏稠湿气渗透进她的皮肤里,随时都可能下雨,或更致命的,持续这样不上不下的模糊状态。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自杀。

    躺在小雪脚边的技安扭蛋恐怕也是一般心思。

    “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小雪坐在天台上,双脚在半空中划水。

    她没办法不注意水塔旁边,一个左手还吊着点滴的中年男子颤巍巍地晃行着,男子的眼神流露出某种坚决。

    大概是上个月还是上上个月吧,小雪的左手腕上出现第二条刀疤后的隔天,她也在天台上目睹一个患有抑郁症的母亲将出生不久的小娃娃丢了下去。小雪还记得自己甚至帮那位母亲读秒,不过数到三的时候那位母亲就失控了,提前了两秒将婴儿摔落。但那尚未起名的婴儿,应不会介意少活了那两秒吧?小雪心想。

    无论如何,这个城市已经疯狂了。

    每次自己在思考自杀这个非常简单,却又被大家刻意复杂化的问题时,就会有人捷足先登,或是阴错阳差扰乱她的计划。中年男子看似死意坚决,但从他不忘扶着左手上点滴的动作来看,他还对这个世界存有很大的希望。

    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走到天台边缘,看着十五层楼底下的火柴盒世界。

    “自杀啊?”小雪随口问。

    中年男子咬着牙,突然大叫:“不要管我!我要自杀是我的事!谁都拦不了我!”

    “哦,我也没要管你,只是身为自杀界尚未成功的前辈,想提醒你几件事。”小雪淡淡地笑着,双脚悬空轻踢。

    天台风大,略瘦的她好像随时会被刮下楼似的摇晃。

    “要提醒我还有家人吗?好啊!我要自杀!他们人在哪里?!在哪里?!”中年男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开骂,“我这么低声下气跟地下钱庄借钱,还不就是为了他们!”

    小雪摇摇头,用专业的语气解释:“绝不能跟想要自杀的人说的三件事里,提醒家人的存在可排在第一位。”中年男子愣了一下,支支吾吾地问:“为什么?”

    小雪看着乌黑的云层,说:“提醒自杀者还有家人要照顾,等于叫他将小孩子或老婆先杀掉后再自残,这样就一劳永逸了。你说对不对?”

    中年男子无言,低下头来。

    “两年前,我经商失败……”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想娓娓道出自己的辛酸故事。

    “对不起,我不想听。你要跳就跳吧,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小雪打断中年男子的话语,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真正想自杀的人,是不会罗里罗嗦的。

    最接近死亡的人的眼神,也不会是刚毅坚决地寻死,而是疲懒、了无生机、可有可无地活着的灵魂抽空状态。“那你……”中年男子怏怏地站在一旁。

    “我只是想提醒你几件事。”小雪淡淡地说,“如果你要自杀,可不可以别跳楼?如果你死后想捐出内脏,一跳楼整个内脏都摔烂了,不能用了,还会给医院楼下的扫地阿姨带来很大的困扰,人家一个月才赚两万八,凭什么给人家添这种麻烦?况且从这边看下去,喏,急诊室就在我的脚底下,说不定你这团肉酱还会挡到救护车进进出出。”

    “对……对不起……”中年男子感到困惑。

    “还有啊,如果你一定要自杀的话,也不要烧炭或吃安眠药,因为这两种方法都会让你的内脏衰竭,死掉以后同样没办法给有需要的人用,你知道现在肝癌患者等一个健康的肝要等多久吗?心脏有问题的人等一颗好心脏要等多久吗?失明的人等眼角膜要等多久吗?”小雪一边说,一边拆开左手上的白色绷带。风一吹,那白色绷带飞翔在灰灰浊浊的半空中,突兀,却美丽得似一缕点缀。

    “割腕吧,如果你一定要选的话。”小雪凝视着手上三条触目惊心的疤痕。

    中年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女孩子原来是疯的。他心想。

    “不过得专业点,一次就给他成功。别像我,割腕后竟然还打电话给男朋友,这样子当然死不成,还把浴缸弄脏了。”小雪抚摸着前天才烙印下的、第三条还未完全愈合的疤痕。中年男子倒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离这个女孩子越远越好。“如果你对跳楼始终情有独钟,又不肯把内脏留给别人,我建议你找个冷僻一点的地方跳,在市中心跳不只容易被警察拉住,还会被媒体SNG直播。”小雪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白灰继续道,“你知道每天打开报纸、打开电视,怎么算平均都有五个自杀的相关新闻吗?这样整座城市不垂头丧气的才怪。”小雪走近中年男子一步,男子本能地往后一跌,摔倒在地。“你……你别过来!不要过来!”男子慌乱地说。小雪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

    这男人刚刚还自认为站在死亡的边缘线上,自己难道比死还可怕吗?“我只是得了缺乏幸福的病。”小雪吐吐舌头,丁丁当当地打开安全门下楼。

    雨要下不下的,坏了许多人逛街的心情。

    “不如就好好下场大雷雨吧。”阿克看着玻璃自动门外每个心不甘情不愿拿着雨伞的行人。

    阿克把玩着手上当红的MP3随身听iPod,雪白的机身、银色的机背,跟一旁皓白的笔记型计算机iBook正好配成一对儿。

    在这间偌大3C家电卖场中负责最叫好不叫座的麦金塔使用者区,阿克觉得其实很有挑战性,至少产品都是顶尖的,无论造型,无论机器内在,督是世界领先的旗舰规格。只是自己不够好,还不够了解产品,或者,还不够了解消费者。

    “哇,你看,这台计算机屏幕可以这样随便拉耶,好像有个脖子哦!“一个女孩拉着男朋友到赢得多项年度设计大奖的桌上型计算机iMac前东摸西摸,两人玩弄着活动式屏幕的机关。阿克笑笑,没有立刻走过去,也没有盯着他们看。

    有些消费者纯粹抱着好奇心,并不希望有卖场人员过来、用一堆专业术语打扰他们。当然了,若他们待在麦金塔区超过五分钟,阿克就会带着微笑走过去,教教他们关于麦金塔苹果计算机平易近人的一面。

    但有个人可不这么认为。

    “在这里上班,有没有自觉啊?客人来了就要尽到解说的责任!”孟学双手插着口袋,像背后幽灵一样在后面喝令着阿克。阿克吐吐舌头,转过头微微鞠躬。这个叫孟学的品管经理他可惹不起。

    “在卖场工作,如果连小小的工蜂角色都扮演不好,小心明天就卷铺盖走路。”孟学瞪着假装羞愧的阿克,在大庭广众之下似乎骂上了瘾。

    微胖的店长走了过来,想缓和个几句,却照样被孟学瞪开。“阿克,有空的话过来帮我盘点仓库。”

    一个穿着高跟鞋、戴着无边眼镜,看起来颇为干练的女人拍拍阿克的肩膀。

    她是这个卖场的营销企划,也是阿克暗恋了整整一年的女人——文姿。

    “没问题。”阿克当然这么说,不管孟学还没训斥够就跟着文姿闪到仓库里。

    仓库的灰尘还是很多,不管怎么拍怎么扫,只要三天不留神,灰尘跟蜘蛛网就会爬满整个幽暗的空间,还有一股不是很讨厌的霉味。

    “刚刚又挨骂了?”文姿说。

    “嗯,孟学是品管部的经理,那么大一只,怎么就这么喜欢管我这个小职员,真想不通。”阿克帮忙点货。

    “他是公司大股东的独生子,所以他在骂你的时候,你负责站好就对了,别顶嘴,知道吗?”文姿假装抄抄写写,其实她要点的货已经在半个小时前就搞定了,她只是借此从孟学前支开阿克。

    “嗯,习惯了,就跟以前我刚进公司、你负责带我的时候,你也很喜欢找我麻烦,我总是乖乖地让你骂个够。”阿克笑笑。“我找你麻烦,是因为你老是心不在焉。”文姿反驳,阿克也正好将几个空箱子弄倒。

    “都无所谓啦,反正你现在对我也没有以前那么凶了。”阿克失笑,索性蹲下将箱子折扁。

    “明天,我生日。”文姿突然开口。

    “我……我记得啊,我已经买了你最喜欢的趴趴熊大布偶当生日礼物。”阿克有些慌张。

    “哪有人提前把礼物说出来啊!这样哪有惊喜?”文姿昏倒。“啊!对不起!”阿克更慌了。

    “算了,这样刚好。”文姿松了口气。“什么意思?”阿克不解。

    “连你这种笨蛋都知道我喜欢趴趴熊,你想其他人会不知道吗?我从小到大总共收到了二三十只趴趴熊,烦都烦死了,再喜欢都会腻的。”文姿埋怨。

    “那怎么办?”阿克紧张,难道要把已经买好的趴趴熊丢进旧衣回收筒安乐死?

    “送我特别一点的礼物啊!”文姿抿着嘴道。

    “例如呢?变种的粉红色趴趴熊?”阿克搔搔头。

    “我——不——要——趴——趴——熊。距离我的生日还有十四个小时,你自己好好想,用力地想。”文姿走到仓库外。“是。”阿克歪着头。文姿停下脚步,转头。

    “要用想打出全垒打的力气去想,知道吗?”文姿摆出一个棒球打击姿势。

    “是,全垒打。”阿克笑了。

    “阿克,明天文姿生日,你要送什么啊?”

    店长发现孟学已经走远,笑嘻嘻地朝阿克走了过来。“我买了只趴趴熊,大概这么大。”阿克双手张开。

    “很普通啊,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文姿喜欢趴趴熊,说不定她明天会收到十几只,那就一点都不稀奇啦。”店长摇摇头,用怜惜的表情看着阿克。

    “那怎么办?她刚刚也这么说。”阿克敲着自己脑袋,苦恼地说。“哦?”店长很好奇。

    “她还说,要我用挥出全垒打的力气去想别的礼物。”阿克看起来很苦恼。

    “怎么办?这个问题,就要问施主你自己啊。”店长推了推黑色胶框眼镜。

    “你觉得,选女生生日那天告白,成功的几率会不会比较大?”阿克有些局促。

    整个卖场,就只有店长知道阿克喜欢文姿这件事,店长自然成为阿克恋爱进行曲的惟一军师。

    而且店长是个乐天派的Gay,不管对男生或是女生的想法,店长都能精细地拆解、剖析、解释给恋爱智商零蛋的阿克听。根据店长独自发行给阿克的最新一期“文姿恋爱情报”里提到,担任营销部企划的文姿也喜欢阿克的几率首度超过五成,让阿克大感振奋。

    “根据统计,至少大两成。”店长捏着阿克的脸颊,说,“不过你也太自大了吧,居然把自己列入全垒打级的生日礼物?呵呵。”“我只是找不到更好的时机嘛。”阿克难为情地说,“要我在情人节或是圣诞节或任何说得出名字的节日告白,说不定也会有其他人跟文姿示爱啊,那得跟很多人竞争,我稳失败的。不如挑个冷门一点的时间。”

    “小子,女孩子的生日一点儿也不冷门。”店长莞尔,指着卖场里的办公室,说,“我敢打赌,孟学也会趁明天告白。”阿克瞪大眼睛。

    “品管部经理也喜欢文姿吗?”阿克张口结舌。

    “是啊,标准的黄金单身汉,有车有楼,情场鬼见愁。”店长看着呆若木鸡的阿克。

    “文姿平时凶巴巴的,那种黄金单身汉干吗跟我抢!”阿克觉得天旋地转。

    “干练的女人自然有她迷人的神采,驯服这种女人是男人的天性。”店长看着手中的卖场传单。

    “才不是这样。我喜欢文姿,是因为她其实很可爱,很善良。”阿克摇摇头,走向那对情侣。他们已经在麦金塔苹果计算机前研究许久,是该出马介绍产品的时候了。

    店长颇有兴味地看着阿克,办公室的百叶窗也拉下了一小格,一双细长的眼睛也正端详着阿克。文姿。

    文姿是卖场的营销企划,负责的事务可说直指整个卖场运作的核心,她以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升到这个重要的位置,除了一纸企管硕士的文凭,敢于跟男人竞争的决心更是关键。

    许多同事都觉得她气焰太盛不好亲近,惟独阿克是个特殊的例外。一年前文姿带着刚进门的阿克,说有多凶就有多凶,一下子叫阿克在一个小时内将一货车的电视给搬好,一下子叫阿克熬夜盘点库存,颐指气使的。但这家伙竟然没反抗过,也没愁眉苦脸过,甚至还会到网络上背几个笑话说给文姿听。然而文姿并没有因此对阿克产生认同,反而有些憎恶,简单说就是缺乏男人的骨气。一点脾气也没有的男生是绝不讨人喜欢的。只有一次,阿克坚持要请一整天假排队去看职棒总冠军赛,她才见识到阿克也有执著的一面,而且是相当重度的棒球成瘾。“要不然,你也干脆请假吧!我带你去看,不要整天闷在冷气房里,连月经都会乱掉的!”阿克为了请假,竟然抓住她的双手口不择言。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月经?”文姿脸红,但口气还是凶得吓人。“月经乱掉就糟糕了!只有总冠军赛才救得了你啊!”阿克急迫大吼,“店长!帮我们两个一起请假!”

    然后文姿就这么茫茫然地被阿克拉到球场,用十倍的价钱买了两张黄牛票,还排了三个小时的队伍,腿都快站断了。“我要回去了。”文姿当时只觉得好累。

    “有没有搞错!象牛大战耶!以后看不到这两支球队打总冠军赛怎么办!”阿克居然飞快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就像一副铁铐。

    几个小时后,蔡丰安的再见安打让黄色的彩带洪水般泻进场内。“太神啦!”阿克在肃杀的兴农牛队加油区里不顾一切地狂吼。依稀,自己的双手好像也跟着举了起来,振臂欢呼着。然后自己渐渐的,就对阿克凶不起来了,文姿也不大清楚是为了什么,如果说自己竟喜欢上一个不甚力求上进的傻瓜蛋,那真是荒谬透顶。

    “明天阿克会送我什么全垒打级的礼物呢?”文姿看着百叶窗缝隙中,正兴高采烈为客人介绍麦金塔使用接口的阿克。文姿回到座位上,将咖啡粉倒在纸杯里。该不会还是只趴趴熊吧?那样的话,我一定装不出高兴的脸色。文姿心想,却笑了。

    “小子,你要怎么跟文姿告白啊?有没有好好演练过?”店长啃着便当,跟阿克蹲在卖场用来进货的后门口。

    “早就对着镜子演练好几百遍了。”阿克自信满满,捧着便当猛扒。

    “你完蛋了你完蛋了。”店长摇头叹气。

    “为什么这样说?”阿克不信,哼哼说道,“今年球季开打,有谁会相信恰恰打击率会超过四成?结果呢?‘中华职棒’第一人啦!”

    店长不语,只是窃笑。

    “干,说啦!”阿克用筷子刺店长,“不然把你的排骨吃掉哦!”“镜子里的人会回嘴吗?”店长用筷子护住便当盒里的排骨。“是不会。”阿克应道。

    “镜子里的人会瞪你,让你不知所措吗?”店长的筷子飞快地夹走阿克的卤蛋。

    “是不会。”阿克感觉不对劲。“完毕。”店长嚼着卤蛋。

    “那怎么办?听起来我肯定会搞砸一样?”阿克如坐针毡,主动夹了一块卤肉放到店长的便当里。

    “不够哦!”店长严肃地摇摇头,说,“你对文姿的爱只值一粒卤蛋加一块卤肉吗?”

    “我没肉了啦!下个便当我请。”阿克说完,见店长打了个呵欠,只好继续追加,“下下个跟下下下个也是我请。”

    “嗯,这才像话。”店长推推黑色胶框眼镜,说,“根据民明书坊去年出版即创下一百次印刷纪录的《女人啊!别再把我甩》一书中,记载了全名为“搭讪地狱百人斩”的告白速成法,传说中每个完成这种练习的人,不是变成情场鬼见愁,就是沦落为情场无耻男,天堂地狱,一线之隔。”“说吧。”阿克合上便当。

    “如果你能够赶在跟文姿告白前,在街上、公交车上、捷运上、戏院里、公园里或任何一个地方,搭讪一百个女生,这样就能完全消解你心中的羞耻感,狂增经验值,对喜欢的女生告白起来无往不利。”店长啃着卤肉说。

    “真的假的?有没有搞头啊?”阿克抓着头发。

    “当然有搞头!搭讪过一百个女生,你还会感到害羞吗?”店长问。

    “应该不会吧。”阿克更用力地抓着头发。

    “经过搭讪地狱的特训,礼义廉耻在你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剩下越磨越灵光的告白技巧。”店长正色道,“去吧,下午我特许你请假,太阳都快下山了,搭讪地狱是不等人的。”

    “不过要搭讪一百个真的太赶了,怎么说都不可能成功啊。”阿克愣住。

    “如果要加快速度也不是没有办法。”店长神色凝重。“说,下下下下个便当我也请。”阿克咬牙道。

    “搭讪五十岁以上的欧巴,一次抵两次;搭讪身边有护花使者的女生,一次抵三次;搭讪被黑道大哥搂着的烟花女子,一次抵十次。”店长竖起大拇指,“加油!保准你丧心病狂!”阿克傻眼,将空便当盒丢进垃圾桶里。

    店长指着十公尺外,一位站在红绿灯前等待过马路的女孩子。“等等,万一我搭讪成功了怎么办?”阿克脚踏出一步,突然发问。

    “小子,那或然率海零啊。”店长双手都竖起大拇指,笑着。“小姐!小姐等等!”阿克跑到上班女郎身边,气喘吁吁。红灯。

    “对不起,我赶时间。”上班女郎连正眼都没有看他。

    “不好意思我不是要推销也不是要做问卷,我只是……”阿克说着说着,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搭讪法。依旧红灯,上班女郎皱着眉头。

    “请问我有没有荣幸牵着你的手过马路?”阿克满头大汗,伸出手。上班女郎终于好好看了阿克一眼,但却是用一种端详外星球生物的表情。

    “你是不是有神经病?”上班女郎反诘。

    “我……我这样会很唐突吗?”阿克摇摇欲坠。

    “全台北就是你最唐突,你有在吃药吗?”上班女郎瞪着阿克。“没……没有。”阿克脸都快烧起来了。“你应该开始吃。”上班女郎迈开步走了。绿灯了。

    第一个搭讪对象,弄得阿克神经差点崩坏掉。

    拿起口袋里的原子笔,在手心上画了一个“正”字的第一横。他心想,幸好店长提供自己这个搭讪地狱练习法,要不然明天的告白铁定因为肾上腺素乱分泌导致不知所云失败。

    “振作!阿克!”阿克拍拍自己滚烫的脸颊,为自己打气,“还有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不振作可不行!”

    “小……小姐,不好意思,我刚刚捡到一千块钱不知道怎么花,请问你愿意跟我一起看电影吗?”阿克满脸通红,傻愣愣地蹲在“国小”门口一个七岁小女孩面前。

    “可是我只能看普通级的耶。”小女孩早熟地拨弄小辫子。“是吗?最近有什么卡通片?”阿克沉思。

    “喂,不要骚扰我女儿,小心我叫校警抓你!”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突然出现,气呼呼地瞪着阿克。

    “抱歉,我肯定来得太早了。”阿克赶紧逃跑,在手心上添了一笔。

    “司机,请问你什么时候下班?一起吃晚饭看场电影好不好?午夜场也可以的。”阿克投下十五元硬币,紧张地低头问。“同学请看这边的标语,请不要跟公交车司机聊天,会让我分神。”一个欧巴握着方向盘,冷淡地指着门上的标语说,“况且后面有那么多放学的高中女生,你可不可以振作点去邀她们?不要来骚扰我!”

    “是是,不好意思。”阿克连忙道歉,假装没听见身后一堆高中女生不停地大笑。

    阿克在手心上添了两笔。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可不可以借你的女朋友看一场电影?这样问会不会很冒昧?”阿克搔搔头,神色扭捏地站在一对情侣前。西门町,头发染成金黄的女孩傻了眼,手中的甜筒差点摔下。“你说呢?”理着庞克头的男孩皱起眉头。

    “好像是有点冒昧,那下次吧,打扰了。”阿克微微鞠躬,在手心上添了三笔。

    “等等,你不是要借我的女朋友去看电影吗?”庞克男孩拉住阿克。

    “不好意思,不用了。”阿克却惊讶庞克男孩眼中的善意。“没啦,五百块,纯看电影。五千块,看电影加上宾馆。”庞克男孩拍拍阿克的肩膀,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阿克吓倒了,一看金发妹,年纪不到二十的她正开心地挥挥手,推销着青春年华的自己。“还是算了。”阿克赶忙逃走。这个城市真的生病了。

    看着手机上的电子时钟,八点半。

    手心上的画的记号,十一个正字,合五十五次搭讪经验。“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为了搭讪废寝忘食。”阿克吃着阿忠面线,觉得自己越是乱搭讪,就越像个机械人,或者更精确地说,一台冷笑话制造机。

    阿克叹气,注意到一个西方巨乳娘站在一旁吸面线,还背着一个大登山包。

    “唉。”阿克苦笑,“爱情之神啊,请睁大眼睛正视我的努力吧,让我早日脱离去死去死团万年VIP的行列,从好人俱乐部除名啊!”

    房间还保持得跟五天前一样。

    打翻的水杯破片还躺在地上,冰箱里的优格布丁过期了,垃圾桶微微发臭,浴缸上还留着干涸的红色。十七个小鱼缸里,虚弱的小鱼有气无力,载沉载浮。

    房间默默地告诉小雪,在自己因割腕被送医院急救后,她的宝贝第二任男友不只没去看她,就连这房间也没进来过。一次都没有。

    “太忙了吗?”小雪自言自语。

    但弹子房的围事能有什么忙法?有人来找茬儿?有客人为了抢美眉大打出手?

    “还是剑南出了什么事?”小雪紧张起来,在和式桌底下翻找到早已没电的手机,慌乱地插上电。嘟——嘟——嘟……

    “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跟谁在通电话?”小雪纳闷着,然后她想起了半年前在大陆掀起议论热潮的电影《手机》,里头解剖了几个关于用手机偷情的秘密,其中一个是“在开机的状态下将电池拔掉,来电者听到的并不会是没有信号,而是通话中”。

    小雪皱着眉头。不,这家伙没那么精打细算,认真说起来,剑南根本没什么大脑。

    然而在断断续续拨了半刻钟后,小雪不禁犯起疑来。

    “王八蛋,死剑南,到底是在跟谁通电话?”小雪愤愤地说道,站了起来。

    十几个小鱼缸,十几对饥肠辘辘的眼睛正张望着,摆弄着尾巴。“喂完了鱼再去找你算账!”小雪踢倒和式桌。

    小雪拿起柜子上的干鱼粮小心翼翼地撒进鱼缸里。几天下来没有清理鱼粪,水都浊了,现在又倒下饲料,待会儿鱼儿吃饱了一定得好好清理这些鱼缸不可,不然这些原本就生病了的小鱼,恐怕会熬不下去。

    小雪工作的水族店里有个规矩,只要有小鱼生了病,不管是白点病、烂鳃病、鱼鳔病、脱鳞症,无论难治易治都得第一时间捞出,以免感染到其他健康的鱼,然后立即全面换水处理。生病的鱼如果是昂贵的品种,例如红龙或鱼,在捞出后都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顾直到病愈,然而一般的小鱼只要出现任何症状,被隔离后绝难逃过安乐死的命运。

    “老板,可不可以将生病的鱼送给我?”小雪当初是这么开口的。“小雪,你要生病的鱼做什么?”老板打了个呵欠。

    “生病的人互相照顾,会好得比较快。”小雪将病鱼包进袋子里,灌入纯氧。

    从此以后,小雪的房间就成了病鱼的加护病房。在小雪的照料之下,有一半的鱼都会健健康康回到水族店。或许它们都是小雪的希望,期待着有一天,自己也能遇到一个好人,无论如何都会坚守在自己旁边,安抚自己的情绪,照顾自己随时被阴暗包围的灵魂。

    “一定要好起来哦。”小雪笑笑,手指伸进水中,让小鱼亲吻她的指尖。

    弹子房依旧烟雾缭绕,这年头的年轻人好像不叼根烟就酷不起来的样子。男人们一手抓着推杆,一手捧着年轻辣妹的屁股,两者缺一不可。

    “剑南呢?现在不是他的排班吗?”小雪环顾整个弹子房,就是找不到她的男友。

    所有人面面相觑,小雪每次来找剑南都不会有好事。何况她的左手里,正捏着一颗技安扭蛋!

    “我问你们剑南呢!”小雪用力一拍撞球桌,所有人的心都跳了一下。

    “嫂子,剑南哥他……他出去跟人谈判了!可能要……”一个脸上刺了个“耻”字的喽勉强应声。

    “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吧!请嫂子先回家等等吧,剑南哥大人做大事,总是这样的。”另一个穿着花衬衫的喽打着哈哈,搔着头笑道。

    “谈判?他去谈判怎么不带着你们?他以为他是铜锣湾扛霸子陈浩南啊?骗我!”小雪充满杀气的眼神扫射着众人,大家讪讪低头不敢跟她四目相接。

    小雪的第六感一向很敏锐,她注意到一个死台妹的眼睛若有似无地瞟向男厕,她手中的技安扭蛋顿时破裂。

    “拿来!”小雪抢过一根推杆,气冲冲地走向男厕。

    “嫂子!那是男厕!女厕在另一边啊!”死喽们慌慌张张地想拦住小雪,但小雪杆子用力一挥,大家只好全闪开。

    小雪走进男厕,小便斗区没有人,随即低头检查大号区的门缝底下有没有脚。

    果然,剑南惯穿的一双靴子正在里头抖动。

    隐隐约约,还有另一双红色的长筒靴正不寻常地晃着。“混蛋!”小雪用力踢开厕所门。

    坐在马桶上的剑南大叫了一声,像蛇一样攀附在剑南身上的陌生女子吓得跌落,两人看到鬼般惊慌不已。

    “谈判谈到抱在一起!我就知道转到技安扭蛋一定不会有好事!”小雪愤怒不已,手上的球杆疯狂砸在剑南身上。

    剑南猝不及防被打了好几下,陌生女子则趁隙逃出厕所。“够了吧!贱货!”剑南回过神来,裤子还没穿上就抓住往头顶挥落的杆子,狼狈至极。

    “骂什么骂!你这台死自走炮!我自杀住院你看都没看过我!”小雪歇斯底里地咆哮,“在这里跟女人鬼混!一点良心都没有!”“贱货!我没良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别告诉我你现在才知道!”剑南光着屁股,死命抢回杆子。

    厕所门口全是看好戏的猪朋狗友,瞧得剑南满脸发烫。这下子糗出得可大了,以后叫他怎么在这些喽面前摆出大哥的风范。

    “去死吧!”剑南怒极攻心,一巴掌往小雪脸上摔落,打得小雪整个人错愕倒地。

    剑南用膝盖折断球杆,对着跪坐在地上的小雪大吼:“你知不知道你有多烦!跟你在一起除了做爱还不错外,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爽的!真贱啊你,居然还巴结我这样没良心的家伙!”

    小雪哭着,整颗心沉进无底的流沙里,越沉越无法呼吸,压在身上的沙子越来越重。

    技安扭蛋在地上快速转着、旋着、嘲笑着,直到剑南一脚将扭蛋踏碎。

    “整天只会将扭蛋挂在嘴边的臭女人,是永远得不到幸福的。”剑南拉上裤子,冷冷地俯看着无助的小雪。

    小雪号啕大哭,哭得连围观的喽们也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三……”小雪抽抽咽咽地呢喃着。

    剑南本来已要踏出厕所,停下脚步,回头瞪着崩溃中的小雪。“三个坏球了……”小雪将脸埋进身体里,蜷了起来。

    “是啊,上帝再对你投一个坏球,妈的你就全部完蛋了!”剑南嗤之以鼻,“整天就光会说这些,去!迟早你会被下个男人打进垃圾桶!”剑南瞪着大伙离开,只剩下越来越虚弱的小雪。

    “小姐,请问你该不会碰巧没看过《哈利??波特Ⅲ》吧?”“这位死台妹,你看,我的手一直在跟我哭诉它二十年来都没被女人碰过,你能不能帮我安抚它一下?”

    “同学!介不介意跟一个正好买了两张电影票的时代青年看场《蜘蛛人Ⅱ》?”

    “这位欧巴请留步!虽然我已经错过你的人生二十……不,三十年,但能不能请你陪我看场老少咸宜的《史瑞克Ⅱ》?”

    “卖蚵仔面线的熟女阿姨!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午夜场电影正在召唤着你和我啊!”

    浸泡在橙红夜色里的台北街头,阿克两眼无神地进行着搭讪地狱特训。

    一次又一次,熟女、欧巴、洋妞、女警、台妹、留着长发的怪异男子,阿克尽情抛弃逐渐可有可无的羞耻心,眼皮也越来越重。正字记号爬满了半个手心,算一算,还有二十个搭讪缺额。“真如店长所说,虽然只是练习,但我居然连一个雌性动物都没搭讪成功。是缺乏丸酮的关系吗?还是……”阿克靠着路灯摇摇晃晃地傻笑,“我真是神选的,命中注定担当去死去死团万年VIP中的超级VIP?还是神有意要我加入BL的王道?”阿克很想点根烟忧郁上几分钟,可惜他不会。

    大部分能让男人看起来更酷的事物,发油、古龙水、高级红酒、刺青、烟乃至权力,阿克都没有天分。勉强说起来,也只有棒球能让他看起来有冲劲一些,或更像个傻子些。

    “再搭讪十个,就去棒球打击练习场流流汗吧。”阿克拍拍自己的脸,振作精神。

    面对时速一百六十公里的快速直球,击中球心的豪迈声音,总是能振奋阿克疲惫不堪的灵魂。

    地下道的灯管又坏了,忽明忽灭,更增添城市底部的神秘气息。吹笛人有气无力地吹奏着不知名的进行曲,反正脚边的铁罐一天都没什么进账。

    乞丐无聊到唱起黄梅调,卖口香糖的妇人坐在轮椅上看过期的八卦杂志。

    “你的意思是,小女子今天会有偏财运?”

    一个打扮嘻哈、穿着鼻环的年轻女孩坐在小小的算命摊前,满脸不屑。

    “是啊,你的掌纹就是清清楚楚地这么告诉我的,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半路出师的中年男子捏着女孩的手掌,心中赞叹着年轻女孩的皮肤真是滑嫩,招摇撞骗的神坛用的那套“阴阳双修”说词,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机会用上。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哪来的偏财运?要签乐透也超过时间了。”嘻哈女孩将手抽了回去,在自己裤子上揩了揩。

    “呵呵,要不,我正好尿急,你帮我顾个摊子,我到附近的麦当劳解个手,你算命的钱就不跟你收了。”算命先生笑嘻嘻地说,“这样也算偏财运吧?跟你说我很准的。”

    “也好,你快去快回哦!”嘻哈女孩跷起腿,看看表。

    算命先生将桌上的铁盒子打开,将几张红色钞票放进口袋里才离去,边跑还边回头向嘻哈女孩挥手。

    “好恶心啊!”嘻哈女孩厌恶地看着算命先生的背影,吐吐舌头。嘻哈女孩百无聊赖,从背包里拿出一沓昨天才从网络上购买的二手塔罗牌,随意摊放在桌上,看看附近没有什么人注意,索性坐到算命先生的位子上,煞有介事地玩了起来。

    “说不定有一天我将塔罗牌练会了,也来摆个摊子?”嘻哈女孩随意翻弄着纸牌,口中念念有词,“算命打工,应该是炫到不行吧?说不定以后还可以发展成连锁店?啧啧……”踢踏、踢踏、踢踏、踢踏……

    高跟鞋清脆的踢踏声从地下道右方传来,那充满节奏的声音穿透了整个阴暗的窄小甬道,最后悄悄停在嘻哈女孩的面前。嘻哈女孩忍不住抬起头来,是一个穿着时髦套装,身材姣好的上班女郎,女郎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香水味,长发遮掩不住白皙动人的脖子。

    “打工吗?”上班女郎微笑,眼睛里的好奇大过于其他。“不……不是……”嘻哈女孩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今晚的业绩不怎么好?”上班女郎看着桌上空无一物的铁盒,又看了看排列凌乱的塔罗牌,莞尔道,“塔罗牌摆摊算命,很新潮的想法,要继续坚持理想哦!”

    嘻哈女孩本能地点点头。被当做老板实在蛮神气,腰杆不禁打了个直。

    上班女郎却拉开椅子坐下,让嘻哈女郎吓了一大跳。

    “我当你第一个客人吧?让你好好练习。”上班女郎微笑,想起自己大学时也曾在路边摆摊卖衣服的往事。

    “这……”嘻哈女孩脸红了,许多想法在脑子里跌跌撞撞,一时语塞。

    “给个价值一百块的意见吧,别紧张。”上班女郎掏出一张百元钞,放在铁盒子里。

    “要问什么?爱情?事业?还是健康?”嘻哈女孩脑子一片混乱,手上却不停翻转着桌上的牌,十分熟练似的。“爱情吧。”上班女郎装出期待的表情。

    “请你……请你随便掀一张牌。”嘻哈女孩无法判断上班女郎懂不懂得塔罗牌的玩法,只好孤注一掷。

    上班女郎点点头,故作考虑地选了张牌,翻开。

    “嗯,这张牌的意思……”嘻哈女孩沉吟着,随即掀开另外四张牌。

    上班女郎其实不懂塔罗牌,但也瞧出嘻哈女孩的手法颇生疏,难怪没什么生意。

    “今年你的生日,会出现真命天子……然后……”嘻哈女孩皱起眉头,歪着脑袋。

    “然后呢?”上班女郎心中微微一震。

    “然后他会向你告白。”嘻哈女孩很笃定地说,梭哈了。上班女郎提起公文包站了起来,满脸掩藏不住的笑意。“同学,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上班女郎笑道,“你算得准不准,再过几个小时就会知道了。”“啊!”嘻哈女孩嘴巴张得老大。

    “希望你误打误撞得精彩。”上班女郎转身离去,高跟鞋的声音似乎更加轻快了。

    那是一种心情飞舞的明亮节奏,任谁都听得出来。

    嘻哈女孩呆呆地瞧着上班女郎离去的背影,隐没在地下道的左端。嘻哈女孩又看了看铁盒里的一百块钱,好像做梦一样。“我真有偏财运?真……真不可思议!”嘻哈女孩将钞票放进口袋里,胸口还在怦怦乱跳。刚刚真是太紧张了,真不晓得自己怎么有勇气话唬烂。

    嘻哈女孩深呼吸调整紊乱的情绪,突然听到一连串琐碎、有气无力的脚步声从地下道左端渗透过来。

    她往左一看,一个绑着马尾辫、穿着破洞牛仔裤的女孩,正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靠近。

    脚步声无精打采到了令人眩晕的地步,好像不是自己有意识地行走,而是被远方的巨大黑洞所拖引着,随时都会趴倒在地上似的。

    女孩嘴里呢喃着:“三个坏球……三个坏球……我连打击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城市多的是行尸走肉,但会不停地重复这句经典的女孩,只有一个——小雪。

    嘻哈女孩灵机一动,赶紧唤住了被黑洞拖引的小雪。

    “小姐!等等!你……你的脸色不太好哦!”嘻哈女孩皱起了眉头。

    “这谁都看得出来吧?”小雪停下脚步,嘻哈女孩这才看清楚小雪的脸上都是泪痕,眼睛都哭肿了。

    小雪揉揉眼睛,又要开步走,嘻哈女孩赶忙起身招呼:“要不要算算命,说不定会对你有帮助的!”

    小雪像个幽魂,身体摇摇晃晃:“我今天背透了,如果你再说一些欺负我的话,我会大暴走的……”

    嘻哈女孩一脸在所不辞:“请放心!本摊的特色就是……只说好听的话!”

    小雪无助地点点头:“那好吧。”坐了下来。

    “那么,你想问什么?工作?爱情?课业?还是问身体健康?”嘻哈女孩暗自祈祷算命先生的尿拉得久些。

    “我想问,明天我会不会又转到技安扭蛋?”小雪哭丧着脸,“我转到小丁当扭蛋的几率有多大?”

    嘻哈女孩感到极度错愕,哪有人问扭蛋的问题,恐怕连正牌的算命师傅也回答不出吧!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懂……不过……”嘻哈女孩正想将桌上的牌重新洗一洗时,小雪突然开口了。“这桌上的牌的意思好吗?”小雪问。“还不错。”嘻哈女孩道。

    “那我直接用它的意思可以吗?”小雪的声音充满求救的信号。“也…也不是不行,不过……”嘻哈女孩有些傻眼。

    “行就可以了,我需要一个活下去的好理由。”小雪双手合十。“那么……这位小姐,你今年生日的时候,会出现一位真命天子跟你告白,一定要好好把握住。”嘻哈女孩快速讲完,生怕算命先生突然回来。

    “真的吗?”小雪突然打起精神,眼睛绽放光芒。“真的,千真万确。”嘻哈女孩的语气坚定不移。

    “我明天生日!太好了!救星这么快就来了!”小雪喜极而泣,站了起来。

    嘻哈女孩下巴都快掉下。

    真这么邪门?一分钟之内遇到两个同一天生日的人!

    “谢谢你!谢谢你!”小雪从口袋里掏出张百元钞,放在桌上的铁盒子里。

    “不客气。”嘻哈女孩愣愣地收下钞票,看着小雪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地下道右端,跟刚才神魂俱灭的样子判若两人。

    嘻哈女孩深深吸了口气,完全无法思考刚刚自己做的事到底对不对。但不管怎样,这种真命天子出现的预言应该都是无害的玩笑吧?她不知道,尤其第二个女孩惊喜的模样让她着实内疚,希望明天真有奇迹降临在她身上吧。她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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