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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上)

T,Xt,小,说天,",堂

任苒上车后系上安全带,便开了口:“谢谢送我去最近的酒店。”

陈华瞟她一眼,并没说什么,开出不远,停了一下车,进一家药房,又很快出来,将一盒涂蚊虫叮咬的药膏递给她,然后再度发动汽车,转过一条街,便驶到目的地停下。

这条不长的街道沿路霓虹闪烁,显得灯红酒绿。他们眼前是一座外观嚣张而突兀的二十余层大楼,大概得算这个城市不多的高层建筑之一,高登大酒店的店名 很不显眼地镶在墙体上,用于勾勒字体的霓虹灯亮得断断续续。然而酒店对面的建筑却挂着硕大明亮的灯箱招牌,“花都夜总会”几个大字在夜色中显得十分张扬醒 目,五颜六色的灯光投射过来,十足是一个标准的销金窟模样。

任苒急于入住,径直向内走去,门前服务员看到她,似乎要阻拦,却在停好车随后走来的陈华扫过来的目光下退开了。

陈华显然早就办好了入住手续,他直接带任苒上电梯,按了二十七楼。电梯门合拢,任苒注视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这是三天来她头一次照镜子,明亮的光线 下,这个全身影像清晰而陌生,她几乎给吓到了,又有一点儿好笑,暗暗想,果然没一个人经得起落魄考验,难怪服务员几乎要拒她于饭店门外了。

她目光一转,正好与陈华在镜中对视。他站得离她很近,身形挺拔,衣着熨贴,更衬得她形容灰败。她避开他专注的视线,“谢谢你今天大发慈悲过来。如果再捱上一天,我大概就得像你期望的那样,打电话向你求饶了。”

“照你刚才跟那个律师讲的话来看,我很怀疑你会一直倔强下去,等着看我怎么收场,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任苒偏头想了想,自嘲地笑了,“我哪里还有什么倔强,充其量就是有恃无恐,知道你想给我的不过是一个教训而已。”

陈华突然伸手,抚向她的右手肘外侧,那里有一道细长而微微隆起的疤痕,这个接触让她大吃一惊,她本能地一闪,已经抵到了电梯一侧,避无可避,然而他更迫近她,仿佛完全不在意她身上散发的难闻味道。

“对不起,我实在是气昏了头。”

她没有想到会听到他道歉,一时无言以对,好在这时电梯到了他们的楼层停下,门打开,她一步便跨了出去。

他跟在她身后,走到房间门口,她站住,伸出手:“请把房卡给我。”

陈华不理会任苒,拿房卡开门,然后一歪头,示意她进去,她有几分烦躁,可是也不打算在走廊上跟他争执,进门后拿过旅行袋,径直进了浴室,锁上门,飞快地剥掉全身衣服。

这几天被关在拘留室里,她都是趁着被带去上厕所的时候用自来水草草洗一下脸而已,身上已经脏得过了最初的不适,到了麻木的地步。

这间酒店装修设备都略显陈旧,花洒中的水喷射出来的力道毫不柔和,她仍然将龙头开得大大的,水温调得略高,彻底地洗头洗澡,直搓洗得皮肤泛红、微微疼痛才罢手。

长时间的沐浴,卫生间内的蒸汽弄得她有些眩晕。

她擦着身体乳,手指触到陈华刚才在电梯里突然触到的右手肘外侧的那道疤痕,不禁停顿了下来。

人是一个如此构造奇特的而复杂的系统,情感有时固然会脱出理智支配的范畴,就连身体,似乎也有着独立于心灵之外的神秘功能,当某些情境、某些触感重现,记忆便会在莫名的时间涌上心头。

这道伤疤是任苒少女时期留下来的。

那一年她18岁,正读大一,回到家中,以意外的方式知道了丧妻两年的父亲,与另一个女人有着长达八年的婚外恋情。她无法接受那个事实,夺门而出,在狂奔下石阶时摔倒。

陈华正好在场目睹。他送她去医院,握着她的手,陪她处理伤口,她不愿意回家,他开车载着她在那个城市漫游,她在后座哭泣,那种沉默的安慰方式让她度过了面对真相的最初时刻。

他们后来恋爱了。

他爱抚她的身体时,总会若不经意地轻轻抚过那道疤痕,仿佛无声怜惜缓解着她受过的伤。

任苒曾经以为,她经历的是永远不能原谅的背叛,不可能痊愈的伤痛。可是再如何深刻的愤怒,终于还是随时间流逝渐渐淡漠。她经历了离家出走,然后远赴 异国求学,再回国工作。她父亲在她出国那年再婚了,她与父亲从最初的几近决裂,到后来保持着起码的联系,与父亲现在的妻子始终没有任何往来。

她仍然怀着对母亲深切的回忆,接受了与从小崇拜的父亲由亲密变得无可挽回的疏离这个事实。

而多次抚过她伤痕的那个男人,带给她的是一场从忘我投入到绝望放弃的恋爱。他在她满怀希冀时中止,在她不再期待时重新出现,在她已经没有悸动时说爱她。

在她这次仓促离开北京后,他又以追捕的姿态尾随而来。

此刻,他们在一个陌生小城的酒店房间内,只一墙之隔。突然,她有些迷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走到了这一步;更不知道她离开北京的旅程,怎么演变成了一场逃亡。

一年半前的除夕,任苒明确拒绝了陈华突兀的求婚。但是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甚至同在北京CBD地区上班,哪怕不接受他的任何约会,不期而遇也是很寻常的事情。

任苒就职的英资银行在北京市郊一个会所举行盛大的招待酒会,庆祝进入内地六周年。她正与客户谈话,突然有一点异样感,颈后掠过一道凉意,她本能地回头,隔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一眼看到陈华突然出现在不远处,正专注地看着她。

陈华的亿鑫集团与这间英资银行的一项合作中途夭折,不过他还是极受重视的大客户。他一向行事低调,从不喜欢出席公开的应酬场合,他的出现差不多出乎所有人意料。唯一不觉得惊奇的,大概只有任苒。

他和其他来宾一样,穿着正装。她突然意识到,他们认识那么长时间,这是她头一次看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更衬得他气质严谨,在人群之中高大挺拔,让人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两人视线相接,他对她颌首致意,她也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连忙转过头去,继续招待其他客户。

不用再回头,任苒清楚知道,陈华一直注视着她。

她和其他银行职员一样,穿着合体的藏青色制服套装,足蹬八公分黑色高跟鞋,头发一丝不乱地绾起,与职业的装束一样,她始终保持着职业的平静——只是这个平静在陈华的注视之下,维持到后来,她自己也觉得有一点表演性质了,意识到这点,她便有些没来由的疲惫感。

酒会进行得差不多,她送一位先行告辞的客户去停车场,一时不想返回会所,便顺着旁边曲曲折折的回廊走到水池边木制长椅上坐下。

四月初的北京,正值初春,天气乍暖,却还略带寒意。外边十分安静,夜色笼罩之下,只见水池里砌着假山,倒映着清冷的月光,睡莲刚刚长出水面,肥大的锦鲤静静游动,间或甩动尾巴,“泼喇”一声,溅起一点水花。

任苒四顾无人,脱了高跟鞋,着实松了一口气。这双价格不菲的鞋子是她一周前买的,今天穿着站了大半天,脚酸痛得几乎已经麻木了。她一边揉着脚背,一边拿出手机翻看收到的短信,看看时间,先给车友会的朋友章昱回电话过去。

“章昱,群发的邮件已经收到了,你们活动安排得真丰富,可是最近实在太忙了,都没时间出去玩。”

章昱是某知名财经杂志的记者,曾就银行与亿鑫的合作采访过任苒,两人几个月前在车友会活动中再度相遇,抛开公事之后,谈得很投机,后来便时不时联络了。他问任苒:“从上次滑雪以后就两个多月没见你参加活动了,真的准备考GMAT吗?”

“对呀,这段时间都在备考。”

“打算读哪间学校?”

“我倒是想读美国的TOP10,可是学费加上生活费用太高昂,而且商科想拿到奖学金的可能性也太低了。想来想去,还是香港大学的兼读MBA比较现实。”

章昱从中学便到新加坡留学,毕业后回国做财经记者,自然了解这方面的行情,“去年港大经济与管理学院在亚洲地区排名第一,他们的师资、课程设置相比内地更国际化一些,不过香港真是拥挤得可怕,我始终不习惯那个地方的生活。”

“还好,我在香港工作过大半年,对那边还算适应。”

“劳逸结合,下周还是去天津吃海鲜吧。港大的MBA考试GMAT分数上600估计就够了,以你在澳洲留学打下的底子并不算难,别把自己弄得太紧张了。”

任苒不便再推辞,笑道:“好,我尽量去。”

放下电话不久,她专门出来等的电话来了,祁家骏每周这个时间会从悉尼打了过来,他年初到澳洲工作,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

“我的脚快痛断了。”她来不及地诉苦。

“谁让你穿高跟鞋了,要穿也挑穿起来舒服的买啊。”

她抗议道,“买的时候当然试了,还在店里来回走了,当时感觉很舒服,哪知道这鞋的舒服是有时效性的。”

“我今天连着拜访六个客户,也快累趴下了,路上还看到一起车祸,你开车出去小心点,国内的车太多,路况太复杂。”

“放心,上次滑雪以后,好久没开车出远门了。我正在备考,也没时间出去玩。”

“适当还是要出去玩玩,你那边都春天了,别老关在家里。对了,昨天我被老肖狠狠鄙视了。他做饭,让我给他打下手,把鸡蛋打散。我拿了两只鸡蛋对着一磕,流得满手都是。”

祁家骏说的老肖是肖钢,是他姐姐祁家钰的同学,以前曾与他们在墨尔本合租,现在是他的老板兼室友。任苒被逗得大笑,“居然出这种洋相,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我真是服了你。”

祁家骏当然不以她的取笑为意,“老肖特别表扬了你传过来的家常菜操作步骤,说实用性很强。”

“那还用说,”她得意地笑,叮嘱他,“记得多给赵阿姨打电话,她再生你的气,也是担心你的,不要跟她赌气。”

 

作者有话要说:有读者说要进入我的存稿箱,还有更狠的,说要黑我的电脑,

身为一个电白,我表示很有鸭梨,哈哈

我觉得,追文也有追文的乐趣,更何况我给各位的,不是坑,而是一个已经写完,即将出版的文,出版以后也会在适当的时间继续更新,所以各位还是享受追文的乐趣吧。。。

出版时间我真不确定,这会儿问编辑也拿出不具体时间来,大家不要催,有消息我会尽快在这边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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