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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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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清晨,风和日丽,天气晴朗,汉江市机场有序地运行着,田君培乘坐的飞机刚起飞不久,从北京过来的航班正点抵达,陈华独自一人下了飞机。

他上一次来汉江市,是春节过后不久。

陈华去年做出投资中部省份的安排,多少有些仓促,但贺静宜却似乎早有准备,在第一时间提交了翔实的投资计划,重点是收购T市铁矿,兼并一家国营冶炼厂,进而收购当地最大的民营钢铁公司旭昇集团,形成一个完整的产业链,并推动上市融资。这个计划十分庞大,但投合了亿鑫新的投资思路,让投资部和董事会都刮目相看。

只有陈华的目光落在他刚离开不久的T市这个地名上,如果不是一场意外的盘桓,他不会对这个地方有任何印象。

主管投资部门的总经理刘希宇赞许道:“贺静宜这几年历练得确实不错。”

另一个副总说:“她好像应该就是出生在那个省份。不过难得她时刻有准备,值得肯定。”

因为陈华一向坦然的态度,当然没人会不知趣的在他面前提及贺静宜的过去。而这几年贺静宜的工作表现得有目共睹,这份计划看上去有很强的可操作性。于是,贺静宜很快便收到了任命,并走马上任,但让人意外的是,她负责的投资项目进行得没有预期顺利。

年前,贺静宜返京述职,在汇报工作的会议上表现得依然自信,十分确定的说将在预定期内完成T市冶炼厂的兼并,进而收购旭昇集团,他反问:“在远望突然入股旭异的情况下,为什么我没有看到你的报告相应调整收购计划?”

贺静宜目光闪烁了一下:“陈总,我分析过,那对整个收购并没有影响。”

刘希宁微皱眉说“可还是需要陈总出面跟T市政府再做沟通。”

贺静宜低下头,硬着头皮说:“中部地区风气保守,有时候政府官员希望见到董事长,坚定对亿鑫的下一步投资计划的信心。”

T市,他再度看一下这个地名,“你去跟阿邦确定行程吧。”

阿邦跟随陈华多年,深知他的行事风格,安排的行程十分紧凑,从W市到T市,再到汉江市,一系列会面、会议再加主持一个简短的项目启动仪式。但他还是在T市多停留了一晚。

这个接近山区的城市,同样被席卷大半个中国的罕见寒冬笼罩,积雪未化,天气阴沉。站在高登酒店看下去,视线无遮无拦,可以看到不远处一幢灰色的五层楼建筑,那是T市公安局,凛冽的北风吹得楼顶的旗子猎猎飘动,有异样的孤寂感。

任再就是在这个城市突然消失。那一晚浮上眼前,他的心底隐隐作痛。按照他的判断,她留在此地的可能性极小。可是她也没有回Z市。她到底会去哪里,他没有一点概念。

陈华开着那辆路虎离开T市,按照车载GPS的预先设定,径直驶上去Z市的公路。

这辆车已经由任苒使用了大半年时间,但里面和交到她手里时一样,没有香水座、没有悬挂的小装饰品,没有额外添置的坐垫,跟他以前看到的任苒自己买的那辆装饰得十分女性化的两厢车截然不同。

但车里多少还是留下了一点儿属于她的痕迹:一个密封水杯放在置物架上,半包湿纸巾和大半瓶口香糖放在扶手箱内,各式收据整整齐齐收在一个票夹,一只深褐色太阳镜仍搁在中控台。除此之外,他甚至疑心自己闻到了某种带着清甜的香气——如她身上的气息。

身为心思严谨、但从来不算感情细腻的男人,却突然有了如此细致的感受能力,有时是种折磨。

他很长时间没有这样独自长途驾驶了。孤寂漫长的行程,让他想到他自已经历过的那次消失。

风光无限的事止陷入谷底,在私募业内声名狼藉,看不到将来——可是那样接近灭顶的打击,也并没有让他陷入沮丧。一方面,金钱对他来讲始终只是用来操作的砝码,所有的损失停留在账面;另一方面,任苒的陪伴抚慰了他所有隐秘到不可能表达出来的愤怒和不安。

在异乡辗转,从零开始的日子里,他时不时会记起老李对他说过的话,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把自己弄得太无牵无挂。他当时笑着反问:这样不好吗?老李喟然叹道,只有武侠小说和修禅有这样的传说,心无挂碍才可以专注到最高境界,普通人如果放弃牵挂,也就放弃了生活的乐趣和体验。

直到认识任苒以后,他才真正领会了老李这句话的意思。

到了Z市,如他预料的那样,他并没找到任苒的下落,等了近一周后,他收到了任苒的电子邮件。这是她给他写的第一份邮件。

她简短而明确地告诉他,她不希望跟他有任何纠葛,请不要再继续找她。

任苒选择了消失。哪怕与他度过了最亲密的时刻,她仍然毫不犹豫地走了,她是不是已经决定放弃所有牵挂,将他彻底从她的生活中剔除出去?

按照行程,陈华离开T市后,便马上到了汉江市,忙完公务,便回到明珠酒店,到楼下才知道,当天是情人节,酒店打出招贴,宣传着顶层托斯卡纳餐厅的情人节套餐。他向来无视这种节日,径直回了他的套间,端着一杯酒站在窗前俯瞰汉江市区的万家灯火。

他想到与任苒的初次相逢,就在脚下这个城市。时间无情地流逝,那张年轻的面庞如隔云端,异样遥远。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哪里都有关于她的记忆。又或者,她已经在不知不觉被他镌刻于心底,再也没法摆脱了。

他匆匆来去,处理完公务便返回北京,没有稍事停留,却完全不曾想到,他再度与任苒擦肩而过,她就生活在这个城市他视线范围内的某一盏灯火之下。

亿鑫在汉江市的项目已经启动,有了不算小的分支机构,但陈华在头天接到任苒的电话后,只让阿邦订机票,没有通知任何一个下属。他上了机场到达厅,上了出租车,径直来到任苒约定的绿门咖啡馆。

这时咖啡馆才开门不久,阳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进来,桌子上铺的绿色格子桌布显得色彩鲜明。任苒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了一杯犹自冒着热气的咖啡,听到风铃一响,她抬起头,与陈华视线相碰。

“陈总,早,想喝点什么?”她问他,同时招手叫来服务生,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早晨,他们经常在这里不期而遇,相互打着招呼,坐下来一起喝咖啡聊天。

“黑咖啡,谢谢。”

陈华在她对面坐下来,打量四周,里面还没有其他顾客,一个服务生正拿着喷壶,给四处摆放的阔叶植物上喷水,钢琴曲静静流淌在室内。

“这不是老李留下来的那家店吧。”

“算是吧。这里现在的老板是苏珊,不过她外出旅行,应该下周才会回来。”

“你在这边住了多久?”

“离开T市以后,我就来了这里,没有离开。”

“你决定定居在这里?”陈华眉毛一扬,“从哪个方面讲,这个城市都算不上气候温和。”

任苒并不回应,“目前我在这儿生活得不错,有一份我喜欢的工作,有男朋友,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开。所以我希望我的生活保持平静,不被打搅。”

陈华保持着不动声色,“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起你有男朋友了,希望这次我有机会见到他。”

任苒当然记得第一次对陈华提起自己有男友是在什么情况下,谈话一开始就被他定下调子,她丝毫也不惊讶。“没有那个必要。”

这时服务生送上他要的黑咖啡,他端起来喝了一口,“不错,味道很地道。”

“陈总,我不知道我名下的那些股票是怎么回事,只希望你尽快全部收回。”

“我给出去的,从来不会收回。”

“可是给之前你至少应该先问一下我是不是想要吧。”

“八年前你把那二十万丢给阿邦时,问过我想要吗?”

任苒哑口无言,隔了一会儿,她低声下气的说:“对不起,陈总,我年少无知的时候,干过很多一厢情愿的蠢事,如果隔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介意,我愿意正式道歉,请你原谅……”

陈华一把按住她搁在桌上的手,止住了她,她愣然抬头,只见他嘴角挂着一个淡淡的笑意:“任苒,去年八月,你先从北京、后从T市一声不响跑掉,就已经足够了,不用再来试着激怒我。”

任苒抬头,看着面前这张消瘦而轮廓分明的面孔,他的眼睛依旧深邃得无法探测,那一点笑意反而更衬得他没有什么表情。她在他的注视下目光移开,看向他的手,那只大手跟他的人一样,瘦削、修长,指甲修剪整齐,淡青色血管微微隆起,充满看不见的张力,将她的手满满覆住,她只觉得触着格子桌布的手心沁出了冷汗,而盖在她手背的那只手掌却保持着镇定,干燥的触觉。

她用力抽出手,声音清晰地说:“财经杂志记者正在调查,据说还有家证券报社的记者也在找我。如果你不肯收回股票,平息这件事,那我只好召集所有对这件事感兴趣的记者,讲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正式声明我跟这些股票没有任何关系。”

陈华毫不动容,“没问题,你可以把想请的记者名单交给阿邦,我保证他们会全部到场,忠实登出你的声明内容,同时我不做任何反驳、解释。不过,我不认为那会对你想过的所谓正常生活有什么帮助。”

任苒怒极反笑,摇摇头,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算了,我真是疯了,明知道你这人既不可能授人以柄,也不可能受人要挟,居然还来威胁你。”

“事实上你是可以威胁到我的。”陈华慢条斯理地说,“当然,亿鑫参与ST股票重组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证券投资部负责做足够的市场分析,预测它们的重组前景与投资价值,然后适时介入,经得起任何调查,可是如果你召开记者招待会,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任苒紧盯着他,他保持着不动声色,仿佛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只要你公开宣布你个人账号名下的交易行为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哪怕我为此调动的不过区区两百万资金,也会坐实我涉嫌内幕交易。不要说记者会继续深挖,证监会也会来调查亿鑫在资本市场的运作情况。我不知道具体会有什么后果,但几个兼并会被无期推迟是肯定的。”

陈华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任苒却大吃一惊,她思索一下,再度恼怒了,“你把这个选择丢给我是什么意思?”

“我没打算让你为难,你主动打电话给我,其实已经说明了你的选择。”

“这也能算我做出了选择?”任苒冷笑,“我能问问你什么时候拿我的身份证去开的账户吗?”

“阿邦代你办理保险理赔手续的时候。”

任苒不得不有恐惧感了,“难道那个时候你就想到我有一天会不告而别,你需要用这种方式逼我露面吗?”

陈华笑了,取出一只黑色钱夹,拿出一个塑封的卡片放到她面前,里面装的是她两份身份证复印件,证明是老证,十七岁的她严肃地看着镜头,却仍然显得有些稚气,面孔上有着属于少女的神采。反而是她一直到现在仍在用的二代身份证,她二十二岁回国那年办理的,照片上的她含着浅笑,神情却变得沉静。她的人生仿佛被浓缩于里面。

他将卡片放回原处,“别害怕,当时拿到你的身份证去开立账户,只是想把五年前给你买的保险公司非流通股正式登记到你名下。”

“五年前?你当时已经让阿邦打给了我二百万,这样的投资回报给谁都会满足了,你并不欠我什么。”

“我本来打算给你的是1000万元,不过当时以为你已经嫁给了祁家骏,生活无忧,我不想搅乱你们的婚姻。剩下的钱,我替你做了个中长期投资,买进保险公司的非流通股,预备在你需要时给你。”

此时他突然提到祁家骏,任苒不觉一阵恍惚,她咬紧牙,努力抑制心底的痛楚,“没有这个必要,陈总,我一向对物质要求不高,生活也算过得去,不需要这笔钱,请一起收回吧。”

“我说了,给出去的我不会收回来。”

“你这是拿钱来砸我吗?真有趣,你把这一切强加给我,到底想要怎么样啊陈总?”

“我想要的一直是你。任苒。”不等任苒开口,他继续说,“你出于某种原因,认为我跟你的正常生活不能相容。我愿意等到你彻底放下这个纠结,不过我不能让你躲我一辈子。”

“我说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给你完全的自由,不介意你去尝试一下别的可能性。”

那样笃定的口吻让任苒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陈总,我从来没有把我的生活看成一场实验,失败了,就换个地方,换个人,看看会不会有你说的所谓可能性。我更不会在你的注视下进行这种实验。”

“你要真的彻底放下我,当然可以无视我,甚至大可以借此让我死心。”

这样的逻辑让任苒简直无法反驳。

“陈总,离开北京,我想过的是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生活在别人的视线之下,我觉得这个愿望并不过分。”

“跟我说说你现在的生活。”

“我在一所语言培训中心当助教,协助外教教小朋友英语口语,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你那位男友呢?”

任苒将心一横,迎着他的目光,“他是一名律师,人很好,我希望跟他好好交往下去。”

“律师?”陈华略微意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干脆利落地说,“看来你已经有了规划。你去试着跟他交往吧,我不干涉你。”

她只得苦笑:“你认为我背着一笔来历不明的巨额财富,受到媒体的追踪,连正常生活郡会受到干扰,能跟他好好交往吗?”

“任苒,你说你想过正常生活,可是你心里一直背着更沉重的包袱,始终不肯放下来,相比之下,你从来没放在眼里的钱算得了什么。如果你说的那个男朋友真的存在,而且足够爱你,就能理解包容你所有的奇怪之处。钱根本不是障碍。”

“也就是说,这笔飞来的横财算是你帮我设的一个考验,看我有没有可能得到一个男人的爱情吗?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根本承受不起太多戏剧化元素。”

“你会不会对他讲你过去的生活?”

任苒一下窒住,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打算问他的过去,每个人都有权保有自己的隐私。”

“你没法正视很多事情,任苒,于是才急着从我身边逃走。可是过去不是一件旧衣裳,说丢就可以丢掉,你越是刻意想忘记,越是会身陷其中。”

这句话准确地击中了任苒的内心,她紧紧捏住她专用的那只灰蓝色咖啡杯一时无话可说。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一直爱你,你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他站起身,深深地俯视着她,仿佛要一直看进她心底,“至于那位律师,我祝他好运。”

任苒在办公室收到第二个采访要求时,已经没什么惊异之情了。人海茫茫,这名记者也只比章昱迟一天找到她,她不得不再度佩服他们的神通广大。

她推掉采访,语气客气,但毫无商量余地,接着她父亲打来电话,她走出去接听。

“小苒,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父亲,她没什么可隐瞒的,“股票的事是陈总安排的。您别担心,我上午已经见过他了,有记者来找您的话,您不用理睬。”

任世晏反复询问细节,她只拣无关紧要的部分告诉他,不想让他担心,“没事的,没有到需要采取法律行动的地步。另外,”她迟疑一下,“爸爸,别把这件事告诉季律师。”

任世晏吃惊地说:“我怎么可能告诉她?”

“第一个找到我的记者是财经周刊的章昱,他就是从季律师那里知道我在汉江市的。”

“那个小伙子我有印象,我以前在北京见过他,他说他是你朋友,我看他去医院看了你两次,挺关心你的。这次他来找我,不过我什么也没跟他说。他居然会去找季方平?”

任苒没有提起是季方平主动找到章昱,“其实也无所谓,他们早晚都找得到我,不过我不希望她再把我的其他事情透露给记者听,平白生出事来。”

“你放心,我会找她谈谈。”

任苒再回到办公室,发现几个同事看她的眼神多少有些异样了,她只做不知,照旧坐下来做事。

然而一向藏不住任何话的Sunny索性直接问她:“Renee,你真的是报上所说的潜伏股市的牛人散户吗??”

有了她开头,其他人也纷纷发问:“那你的身价可比老板要厉害得多,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透露给我们?”

立刻有人附和,“对呀对呀,同事一场,提携我们也发点小财。”

只有Tom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办公室,用英文问另一名略通中文的外教:“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外教略通中文,对他解释着,Sunny同时做着补充,另一名同事凑到任苒桌边,直接打探某只股票的近期走势,这个纷乱的场面让任苒穷于应付。这时,主管日常事务的王副校长探头进来叫她,她马上起身去他的办公室。

果然王副校长问的也是同一件事,她只能说:“这是我的私事,希望您体谅我不方便解释,但我不会让它影响到我的工作。”

“你也看到了,同事议论还是其次,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我已经接到三个记者的电话,要求我谈你日常的表现,并对员工潜伏股市发表看法,我都推掉了。你是蔡总介绍来的,工作一向尽力,我们对你很满意,但眼下培训中心也有其他问题,实在不方便……”

任苒知道他的意思,最近已经有家长质疑英语培训的收费标准、外籍教师的从业资格之类问题,并反映到教育局,他们正应付上级机关的调查,确实不想在这个时侯再卷入不相干的新闻之中。

“很抱歉,王校长,我也不想给学校带来麻烦,我辞职好了。”

培训中心人员流动性不小,又请了外籍教师,一向并没有严格执行那些劳动政策,任苒签的工作合同有着长达半年的试用期,福利通通不完备。只是她当时并不计较待遇,现在辞职手续当然办得十分简单迅速。她跟满心不解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便带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突然丢掉这份工作,她并不算特别烦恼,可是想到接下来要面临的一系列的问题,令任苒不能不一筹莫展。

不知道那些记者从哪里弄到她的手机号码,她又接到两个要求采访的电话,不得不重复着,“不,目前不接受任何采访。”

等第二天电话再响起时,她几乎想跟过去一样索性关机图个清静,可拿出来一看,是正在北京出差的田君培打来的。

“小苒,现在方便讲话吗?”

她苦笑一声,“方便,我昨天已经辞职了。”

田君培沉默了一下,“我看我们需要当面好好谈谈,我坐今天正午的车回来,大概六点到,我过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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