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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第 二 章 一春梳洗不簪花(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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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跋宏自然无法评议我父亲的所为。尽管冯清的话保全了冯家的尊严,但在听闻"伤杀人牛"之后,拓跋宏的神情却是惊诧而悲悯的。我恨恨地想:还是遂了璎华的意。

  思忖片刻之后,我另起话头:"北邙寺的碑文,乃中书侍郎贾元寿之词。文藻清绝,笔力遒劲,堪称一绝。"拓跋宏笑得有些勉强:"日后有机会,必当亲临洛阳,登高读赋。"我知道他这话是为了安抚我,心中不免恻然。

  冯夙接了话:"若皇上喜欢,夙可以为皇上呈上拓本。"

  拓跋宏望着稚气未脱的冯夙,微微一笑。我暗中以殷切的目光期许冯夙的诚恳。他明白我的意思,遂离座自请:"夙可以为皇上前往洛阳,去一趟北邙寺,回京后即刻呈上碑文拓本。"

  太皇太后摇头笑道:"夙儿,你可以么?"拉他坐下,又慈爱地笑道:"难得你有这份忠君之心。"

  这话是对着拓跋宏说的。冯家诸子,大哥冯诞封南平王,二哥冯脩封东平公,三哥冯聿封信都伯,惟有冯夙尚无爵位。太皇太后虽然可以做主赐爵,却仍要借助拓跋宏之口。

  拓跋宏自然明白,却不置一词。我不禁低下头,心中失望而悲伤。然而,我明白自己无法真正向他要求什么。

  "冯清这孩子……"那日回去后,拓跋宏忽然说起她。

  "陛下!她已不是孩子了。"我心中不悦,但仍微笑提醒,"她十二岁了。"

  "哦?"他的眼中现出轻微的茫然。这让我心安,毕竟他未曾留意冯清的豆蔻年华。然而他望着我,关注的神情,分明又等着我的评述。我侧过脸去,不语。他终于笑道:"清儿那句话很厉害呢。世人但见浮图,焉知杀人牛也。"他叹了口气,"世人看的都是果,不会追究因。"

  我心中一凛。那话,隐约有看彻人世的练达与悲凉,在冯清的舌齿间,更有一种冷漠和自傲。可是,她不过是自幼丧母的、十二岁的孩子。

  "你母亲是只有冯夙一个儿子么?"拓跋宏突如其来地问。我心灰意懒,但还是勉强笑道:"是的。"

  我一直不解此问。直到数日之后,赐爵的诏书公诸于世,我才震惊:冯夙十二岁,受封北平王。

  "王"的爵位,只有父亲和大哥才有资格接受--父亲封昌黎王,大哥封南平王。而二哥冯脩只是"公",三哥冯聿只是"伯"。冯夙其实是远远不够资格的。他并非嫡出,甚至和我一样,没有鲜卑血统;而且,他年未弱冠。

  冯夙进宫谢恩那日,意气风发,在众人惊诧艳羡的目光下,施施然踱过。他依然稚气,然而风姿过人,五官的精致和清秀更是朝中少见。然而,那黑亮流转而时时顾盼的目光,难免使他显得有些轻浮。尽管他尚且年稚,我却暗暗想,他日后恐怕会让母亲失望的。

  拓跋宏待他甚为亲切,一如自己的亲兄弟。当着太皇太后的面,问他学业,问他骑射。既有赞誉,又有劝勉。冯夙受宠若惊,但他善于讨巧,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又呈上北邙寺的碑文拓本。

  我知道他必然做到。自然,那是早有准备的,不需他亲自去洛阳。

  拓跋宏接下,大笑,又转呈予太皇太后。

  "臣妾叩谢皇恩。"待众人散尽,我诚惶诚恐,拜伏于地。我明白这其中的用心。他以赐爵来提高冯夙以及我母亲的地位,其实说到底,又何尝不是为了尊崇我的地位?现在我才懂得。心中不免悲喜交集。我伏下身去,瞥见他纹丝不动的衣裾,红底玄色纹饰,泪水忽然涌了出来。

  "爵位,并非实职,只是一种名誉的荣宠罢了。"拓跋宏扶我起来,轻描淡写地微笑道,"赐爵予冯夙,以示朕对冯家的恩宠。既安了太皇太后的心,又于你有益。"

  他说得如此冷静,而且实际。我心中微微一惊。然而,他又拍着我的手背,温柔笑道:"我准许冯夙自由出入宫禁,你看如何?"

  心中蓦然一震,我凝眸顾他,不置信的。他只是一味笑道:"妙莲,冯夙其实也可以有冯诞那样的地位,你不要发愁。"

  我怔了怔,泪水犹未干透,此刻又慢慢地涌上来。尽管他给予冯夙的只是表面的荣宠,但这些优待,却是冯夙和母亲,也是我,立足于冯家的根基。

  我无法怀疑这种深情厚意。心中轻叹,一切都放下了,只觉得别无所求。

  然而,我绝料想不到,会有猝不及防的枝蔓。

  作者按:

  "北邙寺建成后,世人但见浮图,焉知杀人牛也。"这话,其实是冯熙用来回答别人质疑的。我让冯清说出了此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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