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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3

。Txt小./说天堂Chapter73
他筹划了一场旅行,一个人,年底出发,整整七天。
临行,和温伯母承诺了要回温家过年。
她想必是怕他一个人面对整栋白楼,逢了团圆日,倍感孤独。
言希却笑。有什么呢。
心中每每觉得,温伯父的去世对眼前如同母亲一般的人的打击,不是一斑。
她问他日程安排,言希说去南边转转。
苍凉的眼睛,是望向了他的。
言希叹息,轻轻拥抱——阿姨,南方不止那一个城市,不必担心。
微垂了头,细长的指是顺着发际线落下的,他平淡开口——阿姨,不要再逼我了。
那样硕大粉色的包,已经荒废许久。
言希收拾行李时,心中竟是莫名的开心兴奋,好像小孩子的春游,好像,许久没有这样悠闲了。
放了泰戈尔的飞鸟集在肥大的外套的口袋中,却在飞机上,只记得裹在毯子中睡觉了。
醒了,看着漂亮的乘务小姐,轻轻吹了口哨,真心的赞叹,却忘了轻浮。
他说,我喝咖啡,不加糖,不加奶精,谢谢^_^
然后,心情愉悦地看着乘务小姐臭着一张脸重煮咖啡。
身旁年轻母亲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哇哇大哭着,怎样都不停止,其他座位上的乘客张望,眼神不悦。
年轻妈妈手中拿着奶瓶,很是为难,问言希,你能帮我抱着他吗,他饿了。我需要给他沏开。
言希愣了,微笑,说好。
两只手,小心,对,像这样,托着他。
年轻妈妈叮嘱了,拿着奶瓶,离开。
言希抱着那个软软小小的身子,手指僵硬,大眼睛放低,和小娃娃对视,娃娃看到大眼睛,好大好大的眼睛,不是妈妈,呜呜呜呜,妈妈,妈妈……
撕心裂肺地哭。
言希扮鬼脸,对眼,鼓腮,逗娃娃。
娃娃继续哭,哭得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好委屈好委屈TOT
言希⊙﹏⊙,再哭,再哭就把你吃掉。
年轻妈妈小跑过来,把奶嘴塞进娃娃口中。
咕咚咕咚。
娃娃看着眼睛流汗瞪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啊眨,忘了哭泣,打了个奶嗝,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抓他的头发。
言希==。
想起口袋中的Cadbury巧克力糖,掏出,剥开,放到娃娃唇边。
小娃娃舔呀舔,笑啊笑,口水滴到了言希指上,言希笑——你怎么这么爱笑。
年轻妈妈也笑——他小名就是笑笑。
言希抱着娃娃沉思——嗯,我以后有儿子了,就叫他娃哈哈,也让他每天都笑。
那妈妈大笑——以后你的孩子会哭的。
言希把娃娃递给他母亲,双手交叠,放在颈后,淡笑,闭上眼睛——这样,好像生活也值得期待许多。
当然,事实证明,若干年之后,他抱着自己的娃娃喊娃哈哈,小童鞋基本是不鸟他的,只会用大眼睛瞪着他手中的新玩具,戳戳戳,觉得好玩了抱着玩具亲亲,抱着抱着玩具的爸爸亲亲;不好玩了,洒在脚下,摇摇晃晃踩过,藐视掉。
他去了许多地方,沿着,许多年前走过的痕迹。
船坞,梅花,渔家,碧波,乌水,小镇,城隍庙。
他吃了许多年前吃过的白糖糕,看到了带着虎头小帽的孩子和留着早已污了的他的字书的的林家豆腐坊。
走到城隍庙,瞎眼的算命先生让他抽支签,他想了想,说不必。
求财,求平安,求姻缘,件件似乎都是大事,可是全都交给天定,这似乎又是悲哀的。
苍天易老,何况人寿。
人生短短,多少年华,倒不如意识不到,提偶自己的竟然不是自己。
言希站到宝相庄严烟火缭绕的泥坯神像面前,指上绕了殷红色的佛珠,合十,躬身三次。
求什么。
家财万贯,公孙王侯,白马轻裘。
千百年,人人如此,词都未必换一二字。
他却挑眉,高傲漂亮者眉眼,笑了——愿我惦念的人离不祥之人言希千万里之遥,生生不见,岁岁平安。
远离带给她一切厄运苦难的人。
只要岁岁平安,
即使……生生不见。
坐在佛像一旁诵经护灯,埋在阴影中的僧衣少年微微睁了眼,看了他一眼,微笑,眉眼秀气,带着书卷气——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嗤笑——这位小师傅,先把你嘴角的点心渣擦了再训我们这些凡人。
僧衣少年哦,大大方方地掸了僧衣和嘴上的点心渣,又把没吃完的白糖糕仔细包好,塞入袖口,丝毫不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妥,笑眯眯——施主,不妥啊不妥。
言希抽搐——你还有别的话吗。
僧衣少年眼角仿佛含了无边春花盎然,轻声开口,字字清晰——依老衲看,施主口中的言希既然不祥,肯定是害人害己十恶不赦应该千刀万剐被踢到十八层地狱的人,何必拜佛,不如我卖给你一个稻草人,你天天扎他几下,让他痛不欲生怎么样。
言希==——多谢小师傅关心,不用了。
那少年脸色是不健康的白,却笑得花开万树——不客气不客气。
剃掉的发顶,隐约却没有受戒的戒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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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做了个梦。
她手里有很多很多的烟花,点了,却只冒烟,没有绽放。
醒来时,窗外,鞭炮声声雷动。
哦,已经是年三十了。
“阿衡,你醒啦,快起来,我妈煮了好多圆子,红豆的,可好吃了。”小五笑意盈盈,从卧室外探身。
阿衡含笑——麻烦阿姨了。我过年来五姐家里就够麻烦了。
小五摆手——大过年的,怎么这么多废话。
走了过来,坐在床沿,笑了——阿衡,在我家睡,还习惯吗。
阿衡正在套毛衣,隔着毛衣,使劲点头,我睡得很好。
放暑假时,大姐三姐小四小五看着她,如临大敌,剪子包袱锤,锤锤锤,锤了半天,作出决定,阿衡今年跟着小五过年。
结果,阿衡就跟着小五回到了B城。
小五家在B市,父母都是公务员,家中境况很好,只有小五一个独生女,平时很是溺爱,连带着对阿衡,尤其是听小五说阿衡和她志趣爱好相投时,对阿衡更是喜欢。
所谓的志趣爱好,咳,就是指对DJYAN童鞋执着地热爱,即使人有了女朋友,即使人女朋友美貌能甩俩孩子几条街。
小五说,阿衡呀,你知道不,今天下午言希有听众见面会。
阿衡纳闷,不是说他出去旅游了吗,这两天sometime都是别的DJ代班。
小五说,好像是昨天就回来了,哈哈,男人啊,泪奔,我终于能看见你了男人。
阿衡笑,阿姨今天下午不是包饺子,人手不够,你去吧,多拍几张合照。
小五摸孩子脑袋,没发烧啊,晃阿衡,阿衡阿衡,是DJYAN啊DJYAN,你最爱的DJYAN。
阿衡呵呵笑,我最爱的是言希,不是DJYAN。
门外阿姨喊俩孩子吃汤圆儿,阿衡应声走了出去,留下小五皱眉摸下巴——有差别吗。
DJYAN,言希。
小五在家中是被惯坏了的,进入厨房不到三分钟,就被赶了出来,嘟着嘴,吃葡萄,不服气——妈,那是我六妹,跟你没关系,你怎么老抢我的人啊你。
小五妈妈重重关上厨房门,留一句话——有阿衡,我能不要你。
小五气梗了,拿着遥控器摁来摁去,泄愤,把一帮看电视的爸爸晃得头昏——去去去,快去找你那个什么低级言,别闹人了。
什么呀,是DJYAN,DJYAN,爸,你也讨厌TOT
阿衡在厨房包饺子,听到小五和小五爸爸的对话,听着听着,就笑了出来。
她说——阿姨,五姐在学校里,可乖了,大家都很喜欢她。
小五妈妈叹气——不行不行,太淘了,她一回家我就头疼。
阿衡有呵呵笑——五姐经常跟我说,她最爱吃你包的饺子,南方的一口一个,根本不够吃。
小五妈妈是个爽朗的人,笑得合不拢嘴——成,今天阿姨包的,你多吃些。
两人拉着家常,很是融洽。想是小五提前叮嘱了父母,小五妈妈对阿衡的家庭颇是避讳,怕哪句话不对,伤了阿衡的心。
阿衡心中感激,和小五妈妈说着小五在学校的种种生活趣事,娓娓讲来,看着阿姨的脸色越加欣慰,眼底温柔了起来。
这一种思念,母女之间,太微妙,从外人口中说来最亲密的女儿,渐渐长大的蛛丝马迹,总是不尽的欣喜。
阿衡虽然无法完全明白,可是,心中,总是有隐约的疼,不严重,却时不时地痛一下,针刺一般。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小五打了电话,对面嘈嘈杂杂,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嗷嗷嗷嗷,阿衡,我的签名本忘了拿,快给我带过来,哎……别挤,再挤老娘跟你们拼了,电台,快点啊,阿衡……
然后,切断了电话。
阿衡愣,签名本?
啪啪跑到小五房间,书桌上果然有一个崭新的硬皮的签名本,里面是小五写的有关DJYAN的心情日记。
阿衡揣了,说叔叔阿姨我去一趟,你们先下饺子,等我和五姐回来。
小五爸爸说,哎别急,阿衡,把我的手机拿上,有什么事和家里联系。
阿衡点头,忙中出乱,下了楼,才发现自己只穿了毛衣,外面依旧下着雪。
怕小五等急,也顾不得回去穿外套了,招了出租车,一路疾驰。
然后,电台门口,倒没有多少人。问了保安,说是听众们都在九楼。
大厅的两乘电梯,都空闲着,阿衡吁了一口气,走了进去,看路过的人,都不走电梯,不知是什么缘故,来不及细想,摁了开关。
刚过八楼,一阵晃动,阿衡还没反应过来,电梯中的灯却一瞬间全部熄灭。
像是坠落了,电梯轰隆一声,卡在轨道中。
她抓住扶手,抬头,却是一片黑暗。
苦笑,这叫个什么事儿,被卡在电梯里,明天说不定头版头条,DJYAN听众见面盛况非凡,无名粉丝卡电梯疯狂追星……
摁了紧急按钮,孩子老实,在黑暗中说我困电梯里了,你们能不能来救我。
对面说,不知道电台这台电梯容易坏吗,前两天刚上报后勤部换电梯,你怎么被困进去了。
阿衡说,不知道,我又不是你们电台的人。
对面说,电梯上贴着的白条儿,看见没,禁止使用!
阿衡TOT,我真没看见。
对面不耐烦,那行,你等会儿吧。
阿衡说,能不能快点儿,我还有事儿。
对面说,等着吧。
阿衡哦。
缩到角落里,黑黢黢的一片,密闭空间,想起了许久以前看的名侦探柯南,密室杀人案,瞬间冷汗倒流。
然后,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再然后,孩子急了,觉得不能再等了,觉得如果再等下去,五姐会把她咬死,
于是,拿出小五爸爸的手机,在电梯中搜寻了很天,才出现两格信号,给小五打电话,她说,五姐,你先借别人的纸成吗,我一时半会儿到不了。
小五那边依旧很吵,阿衡,你现在在哪儿呢。
阿衡郁闷,八楼和九楼的中间,我卡电梯里了。
什么?!!!
小五尖叫,本来刚排到她,一听到阿衡的话,扭脸就要走,结果后面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
反而踩了她几脚。
小五愤怒,河东狮吼,全他妈的给我让开!
众人愣了。
正低头签字的言希也抬头,皱眉,平淡看她——这位小姐,怎么了。
小五啊,你……问我?,星星眼了,害羞了,扭捏了,嗯……没事儿,就是……我妹妹……嗯……困到电梯里了。
说话不利索了。
阿衡在电话对面,听得一清二楚,泪奔。
好个见色忘友的五姐TOT
言希轻咳,对身旁的助理嘱咐了,平淡,有礼貌地对小五开口——您不要着急,我已经跟修理部说了,很快就好,请你好好安抚那位小姐。
阿衡听到远处的言希的声音,又泪奔了。
小五一脸泪花花,六儿啊,听见没,DJYAN帮咱反映情况了,上头不会忘了咱们,别害怕,啊?
一副劝地下党就义的语气。
阿衡呵呵笑,说我知道,阿姨包的大饺子我还没吃呢。
沉默了半天,舔舔唇皮,阿衡问她——五姐,言希……他气色看着还好吗。
小五望台上,脸红心跳——哎呀妈呀,我跟你说,他今天穿的白色西装外套,蓝毛衣,戴的D&G的银链子,那一个帅呀,就是,真人看着太瘦了。
阿衡本来就穿得单薄,加上电梯中空气稀薄,身体很是困乏,缩成一团——五姐,一会儿,你和言希拍张合照吧。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小五听到阿衡的声音越来越小,心里着急——你可别睡啊,我让他们再催催。
阿衡微笑,说好。
又过了半个小时,电梯,依旧没有动静。
小五抓狂了,直接朝着言希吼——DJYAN,你们不能不厚道啊,我妹都已经困电梯里一个小时了,这是九楼啊九楼,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电台赔不赔?!
忽然,想起什么,开口提议——要不,要不DJYAN你和我妹说说话,让她打起精神,她平时最喜欢你了。
言希皱眉,示意助理再去催,伸出细长的手,拿过小五的手机,轻轻开口——喂,您好,我是言希。
阿衡沉默了,听着言希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地上翘,弯了远山眉。
言希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加大音量——您还好吗,请回答我,我是言希。
阿衡唇角干涩,轻轻合上眼睛,小声说——我知道你是言希,真的,好吵。
言希愣了,所有的血液都冲到头皮,死死攥着手机,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阿衡说——好久不见,言希。
指间,鼻子,嘴唇,好像都是冰的,只有眼角的泪,是烫的。
好久不见。
言希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对着下面的听众鞠躬,淡淡开口——对不起,各位,今天到此结束。
转身,大步,朝着电梯走去。
那是一道冰凉的门,能看得清他的每一根发丝。
门里,门外。
他喊——阿衡。
那么大的声音。
阿衡轻轻抚着手栏站起身,双腿冰冷,已经没了知觉。
在黑暗中,四个方向,碰壁了,寻找,再一次触摸,抚到门的缝隙。
没有丝毫的微光乍泻。
她忽然,感到了绝望,奔涌而来的害怕溢满了每一滴血液。
她说,言希,我看不到你。
拍打着门,却再也无法,抑制情绪,带了狠重的哭腔。
言希,你在哪儿呀,我看不到你。
言希眼中瞬间掉落了泪水,双手使劲掰着门缝。
他说,乖,你乖,不要哭,再等一分钟,不,十秒钟。
手指卡在门缝中,着力,猛烈地撞击,是渗出了血的。
阿衡啪嗒,掉眼泪,抽噎的声音——言希,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可是,我不敢想。
言希吼——谁他妈的不让你想了,老子杀了他。
模糊了双手的血液,顺着光滑的门镜滴下。
匆忙赶来的助理和修理工慌忙拉开他,言希攥着修理工的衣领,双眼满布血丝,冰冷开口——电梯里是我的命,你看着办吧。
那声音,像是来自地狱。
修理工满头大汗,远程遥控电梯,电梯发出巨大的轰隆的声音,言希的手中滴着血,大眼睛死死瞪着电梯门。
遥远的十秒钟。
信号灯,终于,亮了起来。
叮铃。
那扇门,缓缓打开,似乎终于,消散了所有的时间的空间的距离。
那个姑娘,哭得像小花猫一般的他的姑娘,是,终究回到了他的怀抱中了的。
他抱住她,稀释了心底所有的凄凉和空虚,再也,无法放手。
狠狠地,如果揉入胸口,那该多好。
这是一块肉,心头上的,剜去,如何,不痛。
回来,如何,不痛。
他说,阿姨,对不起啊,当人面对着自己生命的不可割舍时,本能了,不可割舍。
chapter74
小五看着这个流血流泪的场景,着实吓了一跳。
她用乐观的爱去珍视DJYAN,以绝对绝对只看得到他的好为标准,可是,换上这男人平常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再看他指缝间的血,似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了。
DJYAN对他的粉丝真好啊^_^。
然后,言希用身上如雪的西装外套,把阿衡裹得严严实实的时候,小五忽然觉得,像吹竽的行当,忽然蹦出了南郭先生,不甚和谐。
她咽了咽唾沫,干笑着想要拉回阿衡。她想说,阿衡,我们该回家了。
然后,那个少年笑开了,弯弯了大眼睛,很好看很好看。
他把指上的血印蹭在了裤腿上,礼貌伸出手,对着她,说——一直以来,温衡承蒙你们照顾了,我心中很感激,改天,一定去拜访伯父母。
小五讪讪伸手,握住,哇哇……果然是她yy中的滑腻如玉,咳,但是,但是!!!
重点不在这里!!
不对劲儿啊,怎么听着,我就成了外人,那是我六妹啊我六妹。
小五问阿衡——你认得他,一早就认识?
阿衡吸鼻子,呵呵笑——不认识。
转向了言希,刚从冰冷的电梯中回复了生气,生了开玩笑的心思,略带孩子气,软软糯糯,歪头问他——你谁呀你。
言希==——我是路人甲,你是路人乙,八百年前你是我膝下小女,不知小姐还记不记得。
小五想起什么,语无伦次了——凤凰,啊,我知道了,你是凤凰!
阿衡脸皮微红,想起旧日里,和寝室众人说过的玩笑,旧旧日,傻乌鸦迷恋上了金凤凰,拔了黑毛插上假羽企图亲近,假毛随日久脱落,无以遮羞,不堪在凤凰面前日益丑陋,只得远走。
言希自是听不懂。
他是只记得攥着手心中的另一只手,对着站在他们对面的小五浅浅颔首的了。
浑浑噩噩的,早已忘了,忘记了的那双手。
管它是冬日皴裂的红肿还是厨中执勺尝味的温柔,失去的三年两岁,熨帖在掌心,脑中竟只剩下一片空白。
小五激动了⊙﹏⊙,我能知道你的QQMSN电话家庭住址吗。
言希掏出钢笔,撕纸,写了地址,递给小五,淡笑,随时欢迎你做客。
转眼,漂亮的大眼睛默默注视着阿衡。
阿衡干笑——我现在住五姐家,寒假结束之前不会走,你空暇了,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
心下忐忑,不算失礼吧。
她的东西,早已在言希去美国之后,悉数搬回了温家。
那座房子里,已经没有阿衡。
既是八百年前,戏语了,你怎会不清楚我们面目全非几个轮回。
言希指尖发凉,轻轻放手,低头,说好,再见。
他想说,你上一刻,还在说想我。
可是,转身,背脊挺直了,蓝色的毛衣在雪中刺眼。
阿衡喊住他,你的外套。
言希望着枯树稍上的积雪,并不回头,淡淡开口——你怎么,不把我的阿衡一并还了。
总是这么任性。
他这样说着,齿寒了,呼出的气都是冷的。
小五讪讪,从没有人,说过阿衡任性。
阿衡心酸,你从不肯跟我说,你要做什么,想要什么,怎样对你好,怎样才不会害你失去一些东西。
言希转身,看着她,笑了,温衡,睁开眼,好好看看我。
他伸直双臂,单薄纤细的身躯,飘忽的,孤苦伶仃。
大笑了,胸腑起伏不止——我除了你,还有什么能失去。
他说,你说走便走,不留只言片语,好,走得他妈的好;你说离家便离家,除了命什么都不拿走,好,有骨气得很;你说回便回,躲在树洞中偏不见我,更好,干得他妈的漂亮。今天是偏巧,碰到温小姐了,真不好意思,我该绕道的,不打扰您了,您走好。
阿衡眼中渗了泪珠,豆大的,直往下掉——言希,我如果不是怕你为难,如果不是!
言希冷笑——你以前怎么不怕我为难,一千六百九十五日,日日在我身边,衣食住行,件件周全,怎么不怕我为难!
你!!
孩子嘴笨,说不过他,被欺负得一愣一愣的,拿袖子蹭眼泪,恰是言希的西装,心中更恼,拿起西服,往言希身上砸,一把鼻涕一把泪。
西装外套飞到了言希头上,言希却扯下,鼻子喘着粗气,大眼睛死死瞪着她,吼道——好,她娘的砸得好!咱北方爷们儿度量大着呢,能容你发脾气。
阿衡恨得牙痒痒,走到言希面前,拽他腮帮子,拽拽拽,使劲儿,把少年一张俏脸扭曲了个彻底,吸鼻子,也吼——你真烦人,烦死了,比以前还烦人!
小五瞟了一眼——是够任性的。
言希把阿衡使劲儿圈怀里,对着小五笑成了个娃娃脸,她不乖,我领回家了,五姐您先走,您走好哈,我们不送了。
小五==,谁是你五姐……
看着阿衡,在言希怀中像个孩子一般的那个阿衡,却不自觉笑开了。
整个眉眼都清晰生动了起来,不似平时的雾色不起眼,全然的灵气。
她感叹,顾飞白竟是这样没有眼光的。
忽而想起,杜清讲过的旧事,却又哑然。
兴许,顾飞白爱上的恰巧是在言希身边的这个阿衡呢。
但愿他不知。
『优酷电子书http://www.yktxt.com/』『TXT小说天堂书库HTTP://WWW.XIAOSHUOTxt.net/』『奇侠电子书http://www.qxtxt.com/』阿衡一直在想,拥抱到底是个什么意义。
她的一生,得到过许多拥抱,亲情,友情,爱情,很多很多,好像,终究,累积了,便是个像样的幸福。
可是,很暖很暖,连心跳都不客气得像自己的,便只有,眼前的这一个了。
她无从归类,只好称作——MRYAN'S.
言先生。
调侃式的说法,压抑一些细碎的不能聚合的感情。
这一日,大年三十,也是如此。
日后的言先生一拥抱,她便……舍不得拒绝。
她坐在言希的跑车中,看着副驾驶座下的卡通垫凹下去的高跟鞋印,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后车门。
言希从视镜中望她,嘴唇削薄,眉眼温柔,长大了的模样,却忽而,不忍看。总觉得,望不见,摸不着,全世界都可耻地趁着他不在亏欠了他的姑娘,烙上时间的印的。
他打电话,塞耳机,说阿姨,年夜有事,不能归,明天请罪。
阿衡望着窗外,看呀看,装作没有听到。
三环以内,车行进,甚是拥挤,快不得。
看什么,行人穿梭。她问,我们要去哪里。
言希转方向盘,你的房间还需要休整,今天,先找个地方,把年过了。
阿衡思虑,问他——我们两个,会嫌清冷吗。
言希笑,言简意赅——有你有我,很好。
他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带阿衡到了cuttingdiomand的前厅。
还好,娱乐家过年也是要供人欢喜的,他们不放年假。
服务生中熟悉言希的不多,上次的小周遭了言希奚落,素质依旧很好,笑语殷勤。
小周说,陆少也在,老爷子顶层设了家宴,言少同这位小姐,是一起要赴宴的吗?
言希微愣,淡笑,不一起,不用惊动他。给我一个房间,一桌年夜饭,饭后甜点多一些。
阿衡呵呵笑。他还记得她喜欢吃甜食。
小周见言希手中空空如也,笑道——言少,您的狗,没带?
言希抽动半边唇角,心情极好——狗妈来了,再看它,我过敏。
小周纳闷,以前天天抱怀里宠得如珠似宝的也没见你过敏。
再看阿衡,眼熟,像了什么人,想想,啊了一声。
小姐,你识不识得陈晚,现在当红的model,你长得,很像他。
阿衡摇头,微笑,说并不认识。
言希打断二人话题,要笑不笑,小周,烦劳带路。
小周取房卡,引二人上透明电梯。
紧挨着的另一乘,也上了一众人,衣冠楚楚,气质非凡。
阿衡并未注意,只打量整栋建筑,完整的壁画,不规则材质雕琢的伊甸园,金子,珍珠,玛瑙,生命树,善恶树,环绕的比亚河,栩栩流淌,高顶的吊灯,水晶璀璨,精灵耀眼。
她指着壁画上漂亮的亚当夏娃,对言希说,真好看,像真人一样。
言希的全身却有些僵硬,目光一直盯着另一侧的电梯,透明的,一览无遗。
似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
阿衡惊觉,转了身,言希却挡了个彻底,把她裹在怀里,低声——不要乱动。
他抿了唇,指节发白,一直不作声,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急促。
阿衡的声音闷闷的——言希,你怎么了。
言希看到她耳畔细碎的发,心中柔软许多,缩紧了双手,闭上眼,微笑——没有。就是想,抱抱你。
阿衡伸手,拽他耳朵,言希,男女有别,有别。
言希笑,唇角离她的额头很近很近,他说,拜托,我从来没把你当成女人。
阿衡==,我知道,你抱我的时候,都把我当做弟弟的。
言希嗤笑,软软的,香香的,就是我在飞机上抱过的小娃娃的感觉。还弟弟呢,你真抬举自己。
阿衡板脸,咳,言先生,我觉得我的尊严严重受损。
言希唇贴近了她的额头,似有若无的吻,他察觉不到的暧昧,这么理直气壮的亲昵,煞有介事地轻抚她的头。
好吧好吧,温家弟弟,一会儿,批准你多吃一块蛋糕。
阿衡无力,我觉得我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言希挑眉,那有什么所谓,我觉得我跟你一个世界就够了。
电梯戛然,另一乘直上顶层,堪堪错过。
那窥伺一般的黝黑眸子,也消弭一空。
言希松开了手,一旁别过脸装作没看到的小周这才出声——言少,到了。
言希冷冷看他,淡声——陆流问你什么,不必隐瞒,照实说便是。
他指着阿衡——陆流问起,就说她姓温名衡,你不用多嘴形容,同谁相象。
言希心中,隐隐对说阿衡同谁相象是不快的,不欲轻毁别人,但是,独一无二的东西,怀璧心中,却也是忍不得别人一再比较的。
这是底线。
阿衡冲完热水澡出来,就看到一桌好菜。
未寻到拖鞋,赤着脚,在羊毛地毯上,沾了水。
发,还未干。
她笑,言希,我好了,开饭吧。
言希皱眉,从卫生间取出大毛巾,坐到她身旁。
然后,大毛巾覆在阿衡的发上,轻轻揉擦她发根的水。
阿衡笑,转眼,温柔看他,很温柔很温柔。
言希没好气,故意用毛巾遮住她的眼,胡乱一通地擦,一头乱发。
阿衡呵呵笑。
言希,鼻子痒,痒,阿嚏。
言希瞪大眼睛,下次头发不擦干就出来,抽你啊。
那我下次一定不擦干,看你是不是真抽我。
阿衡笑倒在羊毛地毯上。言希抿唇,佯怒,抽,真抽,不抽你,我抽自己。
伸手,把她拉起,亲昵地蹭了蹭鼻——总觉得,你变小了。
放在怀中,方才是吃了定心丸的滋味。
阿衡想了想,微笑——是你变老了。
言希扬眉,兴许。
他们吃饭,满桌的精致饭菜,静悄悄的四周,言希心中愧疚——阿衡,除夕,让你陪我这样度过。
阿衡笑,看他——言希,这么好的天堂。
只有你舍得给我。
她眼中泪光浮动,温柔似锦。
言希懂她。把晶莹透亮的饺子放到她唇边——我和你一起守岁。
我和你。
一年的结束,一年的开始。谁唱一首歌,有你有我,不说天长地久,不想春光浪费。
阿衡点头,饺子吃入口中,泪却落了满面。
窗外,白的雪,宣落飞扬,好像这世间原本的色。
很久很久,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鞭炮响起,烟花火树,极盛极美。
阿衡阿衡,我们许愿。
他这样说,语调真平和,好像,清平乐的歌。
阿衡说,我希望,世界和平台湾回归祖国大陆亚非拉小朋友吃上白糖糕,这样,多好。
言希笑,五年前的愿望,不算数。
阿衡说,我说什么,都能实现吗。
言希笑,我尽量。
阿衡说,让我挣比世界首富还要多的钱吧。
言希==,摇头,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当世界首富吧。
言希==,这个,没有。
阿衡说,让我嫁给世界首富吧。
这个,也……没有。
阿衡咳,这个可以有。
言希咬牙,这个,真没有。
阿衡双手支脸,笑眯眯,真……任性啊。
好吧,那我许愿,明天醒来,我同言希,只是,做了一个长达两年的梦。
那时,爸爸活着。
那时,言希阿衡,年少无知,挽住时光,以为一生。
chapter75
Chapter75
温母初一早晨起床的时候,照例去给亡夫上香,却打碎了一只青釉的花瓶,离供桌咫尺。
心神不宁半天,看亡夫的遗像,有神的眉眼,错觉着,有一丝责备,心中又沉重了几分。
她自从丈夫去世,便辞了乐协的工作,每年固定的三场钢琴演奏会也改为一场,整日在家侍奉公公,甚少出现人前,很是低调。
原先玩得好的各家夫人,开始还常常开导,带她到各种场子赴宴散心,后来见她心如死灰,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就渐渐淡了那份心思。反倒常听自家子女丈夫提起,温家少年隐已成人,参股陆氏,拿捏分寸,与当年温老手腕一般,心中感慨,蕴仪虽然中年丧父,但绝非无福之人。
只可惜,亲生女儿体弱,常年在南方念书养病,母女不能相见,让人嗟叹。但又所幸,养女思尔漂亮讨喜,还能承欢膝下。
而温老,自独子去世,益发老态,手头的工作也卸了许多,像了爱逗鸟的老翁,常常早市提溜着鸟笼,散散步,和同龄人聊聊天,啜了豆汁,才满意回家。
大年初一,一早,辛达夷还在黑甜香,就被自家老爷子掀了被窝,说是一定要早早去给你温爷爷温伯母拜年,他们喜欢小孩子,看见你肯定高兴。
辛达夷受不了,我都二十了,什么小孩子。
但还是惺忪着眼,套衣服。想起什么,嘟囔,言希肯定也在,我都大半个月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辛老爷子拍孙子脑瓜,言家小子不是在处对象,你老实点儿,别杵着一张傻脸,搅人场子。他好不容易安生几天,娶不着媳妇儿,言老头都要愁死!
辛达夷切,他还能真娶楚云,我就不信了,他和阿衡明明……
再说混话!温家言家都不提了,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说你傻,你还就没聪明过,言希为什么带对象在温家晃了一圈,温家有不高兴吗。看看温家小子,快成人精了!
辛达夷瘪嘴,吭吭哧哧穿裤子——他们都是我兄弟,爷爷你别说了。
辛老笑骂,算了算了,老子养了个憨小子,他们聪明就聪明着吧,咱们傻有傻福。
辛达夷也笑,爷爷,等过两年,我工作了,给你带个孙媳妇,咱们园子里,一定让你第一个抱上重孙!
辛老一直有旧疾,天气稍微不妥,腿脚便不灵便。儿子媳妇年轻时出了车祸,只留下一个独孙,盼望早日成人,不免溺爱。
所幸,达夷生性纯良,人品学习都很好,辛老常感安慰,抱上重孙,便是再完满不过的了。
达夷到温家的时候,张嫂正在煮汤圆儿,是思尔开的门,伸了手,笑道——要从此门过,留下买路财!
达夷呼噜思尔长发,从兜中掏出一个糖袋子,扔给她——去去去,小丫头,大过年,闹个什么劲儿!温爷爷起了没?
思尔挑眉,起了,但是,也说了,谁拜年都请进来,只有辛达夷,轰出去。
达夷傻了——为什么呀。
思尔转眼珠——我怎么知道,爷爷吩咐的,我照办。
思莞闻声,走来,笑了——尔尔哄你的,爷爷正念叨着达夷肯定是第一个,你还就来了。
达夷瞪思尔,小丫头,越大越遭人烦。
思尔撇嘴——就你不烦,每年大清早,不到七点,就听见你的大嗓门,整个园子要让你震塌。
让了身,放行。
达夷探头,问思莞——言希来了没,昨天在这儿过的年吧。
思莞摇头,笑道——昨天打电话说不来了,大概去了陆流家。
达夷看他笑得勉强,暗自抽搐,亲娘,又踩雷了。
进去,对温老磕了头,老人合不拢嘴,封了个大红包递给他。
两人说了会儿话,门铃又响了。
辛达夷哈哈,言希到了。
心中暗想,也许还有陆流,看思莞,不忍心,可怜自家兄弟那张脸,又有变黑的趋势。
啪啪跑到玄关,开门,果然是言希。
辛达夷拍他肩——我们等你半天了!温爷爷在里面呢。
从言希身后走出一个人,看着他,眼睛很是温和。
远山一般的眉,黑发薄唇,白净的面容,眼角微微向下弯,挺起的鼻子,无害而温柔。
有些局促,她说——达夷,好久不见。
达夷第一反应,不是惊喜,不是呆滞,不是迷惑,竟是去看言希的表情。
眉间的尖锐,融掉了八九分,微风小雪,恬入心窝。
他抱住阿衡,叹气,又叹气——只可能是你了。
阿衡拍他的肩,这个伴了她许久许久,对朋友从来不离不弃的少年,让她只有由衷的想念。
她说——我变了多少,你竟然认不出。
达夷擎住她的头,使劲揉,眼圈红了——小姑奶奶,咱以后不玩失踪了,成吗。
阿衡点头,闷声哽咽,说好。
他说,你再来一次,言希有九条命也不够使的。
言希看着两人相拥,手缩进了口袋,心中是有了孱弱的,好像破茧的蛹,寻到了最后的力气。
他笑,这便是弱点了。
上前,静静拥抱了两人,静静流泪。
他的家,他的友。
无比丰沛。
玄关,温思莞站在阴影中,手无着力。
他说,阿衡,你回来了。
却无法张开双臂,来个十足的哥哥的拥抱。
他早已,被折去了双翼,只因为温姓。
微微笑着,嘴角是个小小的涡。
这是仿似了父亲,而阿衡没有继承的独一无二。
然后,便有了命运的独一无二的洗礼。
他曾经在阿衡离开之后,抵进母亲怀中,无力哭泣,无法再做个刚强的男子汉。
妈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妹妹。
母亲,却生平第一次打了他。
她说,你姓温,温家的男儿绝不会退缩。你爷爷在战场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战友;你父亲在海上没有退缩,是为了他的祖国;而你,为了你的妹妹,也不能退缩。
他流泪,像个孩子,妈妈,妈妈,好大的代价。
她却笑,未来还有多久,温思莞你现在就要认输了吗。
他的母亲,刚失去丈夫的母亲,教他,不可认输。
而那一段旧事,是永恒了,连时光都无法洗刷的重。
他看阿衡。
那姑娘眼中却是一种深深的隔阂生疏,无措了,小声开口——思莞,对不起。
思莞笑——为什么说对不起。
阿衡想了想,为了什么,认真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她礼貌清楚地开口,竟这样荒谬,为了回家而向自己的哥哥说对不起。
思莞展门,耸肩——外面风寒,进来,再说话。
温妈妈,生了阿衡的温妈妈却冰冷了面孔,深深,几乎是没有温度的眸看着她。
转目,却移向了那个漂亮高挑的少年,冷冷质问——言希,你怎么向我承诺的。
言希大眼睛看着她,并不退缩——阿姨,我一直都知道,甚至是本能。
怎样,让她完整,让她幸福。
甚至,在某些时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一部分他拥有才有意义的阿衡。
温老叹气,小希达夷跟我一起吃早饭,阿衡许久没回来,同你妈到房间说会儿话。
再然后,言希在温家耗了一整天,却没有看到阿衡。
夜深,温老沏了第三道碧螺,汤色已淡。
他挥手,小希,你回家去吧。
眸色睿智,却带着疲惫。
言希眯眼,定格阿衡消失的房间,不远处,温思尔的目光益发嘲弄。
达夷朝言希挤眼,缓气氛,温爷爷,我们明天再来看您。
温老笑,知道你们有孝心,春节家中事多,尤其小希,自己要拿所有主意,你们忙自己的就是了。我有他们三个,再不济,还有个鸟笼子。
达夷讪讪,言希踟蹰,最终,二人还是起身,礼貌告别。
那个房间,幽道深远,依旧紧锁。
思莞追出门外,对着言希,认真开口——你放心,阿衡不会有事。
言希看他——你保证吗。
思莞笑,酒窝深了些,轻轻点头——我保证,言希。
那语气,是神圣的,恍若他们又回到了友爱无敌的儿时。
转身,是折回了。
达夷边走边笑——还保证什么,他们总不至于,连夜把阿衡送到天边,让你再见不着。
言希从地上团起白雪,砸他——你又知道!
然后,呼哧呼哧喘粗气——有时候,真希望她是我生的。
便,再也没有这无边无际连烦恼都无立场烦恼的烦恼。
达夷凑上脸,笑——言希,我用一百块跟你打赌,如果阿衡真是你生的,你要哭死了。
言希翻白眼,从口袋摸出一把钱,未数,摔入达夷手中。
辛达夷望天——言希,但愿你从没有把她归结于与我一类的人,否则,她要遭我怨恨的。
他说,你对那小姑奶奶的干脆不讨价,真让做朋友的没法不嫉妒。
言希是笑着的,揽着达夷,说,我也真情愿全世界像辛达夷一样简单。
他说,你知道的吧,那种感觉,对你口中的那个小姑奶奶,我挣扎过,却……回天乏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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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在父亲的灵前,跪了一整夜。
她说,妈妈,爸爸不喜欢这里。这里太阴暗,爸爸喜欢太阳可以直射到的地方,就像海水。
温母拿着棍子,每打一下,在阿衡的脊背上,清晰的响声。
阿衡低头,妈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不敢随意毁伤,可是,妈妈打了,却不觉得疼的吗。
她的额上,全是咬牙沁出的汗珠,眼角干净无暇。
温母却哭泣,情绪几乎崩溃——谁让你回来的,谁准你回来的!
阿衡眼睛空洞——原来,妈妈,你真的不会疼。
温母的声音变得凄切,枉费了你爸爸煞费苦心,好不争气的女儿!要你有什么用,要你有什么用!!
拿起棍子,疯了一般地,狠狠地砸在阿衡身上,脊骨在空气中,是清脆的响声。
她嘴唇咬出了血,硬着脊骨,抬头,却看到父亲,高高立在桌上,悲天悯人。
忽而,想起爸爸说过的话,阿衡,如果我们在你妈妈生日那天赶回家,你说,会不会是个天大的惊喜。
阿衡,不许告诉你妈妈,我们给她惊喜,拉钩,哈哈。
可是,妈妈,我带回爸爸,你却不高兴。
忽而,很疲惫,她说,妈妈,如果你本意是想打死我,朝这里吧。
指了自己的头颅,她看着母亲,眸色稚拙温和。
那个棍子,向下,滴着血,鲜红的,渗人的。
如果,不是,我很困,能不能让我……睡会儿觉。
一会儿,就好。
那个女人,却想忽然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丢了棍子,抱着阿衡,大哭起来。
阿衡阿衡,妈妈对不起你。
她说不出话,挣扎着,站起身,摸到门,打开,眼中是空气,耳中是风声。
走,走,是只记得行走了。
踌躇在门外很久的思莞想要扶她,阿衡避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没有焦点。
楼梯,一阶一阶,只余了最后一口气,心莫大悲,背后撕裂,竟丝毫不觉得痛意。
走进房间,反锁了门,抱着电话,一下一下,对着话筒,哑声痛哭。
言希,我终于,永远地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chapter76
Chapter76
他说,温思莞,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小的时候,常常会说,温思莞,你不要跟着我了,你怎么这么烦,你讨厌昂,一直一直跟着。
因为成绩差被爷爷打屁股了,也会扯着嗓子哭,温思莞,你别总是得小红花,你再得小红花我就不跟你玩了。
思莞泪汪汪地看着他,为什么啊,哥哥。
为什么啊,哥哥。
每一次,都问,为什么。
言小少会很认真很认真地想,想不通了,把手中的牛奶袋子递给那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许昂,再得小红花,揍你!给你喝牛奶,不许哭!!
他从不说,温思莞,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有关信任,有关承诺。
长大后的言希,对长大后的温思莞说,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看到阿衡侧身蜷缩在床上,死死攥着被子,背上一片粘稠散发腥味的红。
挥拳,狠狠打向了温思莞,投掷了所有骨髓中的暴力,不留余地。
那个苍老的能看到皱纹的女人,目光悲伤,看着他。
他说,我终于知道了言希两个字的弱小。
多么可笑的言希。
抱起阿衡,那个姑娘,像个新生的小孩子,乖乖蜷缩在他怀中,不喊疼,不会哭,除了苍白,只剩下解脱了。
她笑,发着烧,脑中一片混沌——言希,我们言希,长得真好看。为什么不笑。
言希红着眼睛,微笑,颤声哄她——嘘,不要说话了,宝宝。
他用毯子裹起那一块血迹痕痕的背,抱着她,一路奔跑。
车辆,天桥,行走,寒风,寂寥,巷里巷外。
像是捧了一个盛了月的水碗,呵护着,跌跌撞撞,不敢失手。
珍宝呵珍宝。
言希忽而想起大学中男生聚会时的戏言——女子美貌极盛,楚楚可怜起来才摧人肝肠。
全他妈的屁话。
脑中成了一团浆糊,谁还有闲心理她美还是不美。
事后,孙鹏常常取笑他——美人儿,法拉利养在家里,关键时候还是不如两条腿。
他是咬了牙的——孙鹏,我但愿你从不曾遭遇这种丧失!
孙鹏笑得白晃晃的齿——言希,我同你最大的差别,就是在乎一个人的时候,天知地知,我知,他人不知。
到了医院,值班的医生给阿衡打了退烧针,然后说伤口需要清洗,要言希先出去。
言希欲言又止。
医生看到阿衡的伤口,明知是人为,下手太重,大抵家暴。不明真相,对言希板着脸——人都成这样了,有什么话,说,不要耽误时间。
他笑了,对着医生鞠躬——麻烦您轻一些。她疼了,向来不肯吭声。
远远看了病床上熟睡的阿衡一眼,转身,合门。
坐在医院的长廊上,大年初一,一片寂寥。
手机上有几条简讯,同学群发的短信,新年快乐,最近可好。
言希一一回复了,抬指,才发现自己掌心沾着阿衡的血,愣神,握住手机,走到洗手间。
水龙头,打开,哗哗,冲洗,淡掉。
暗红流过,他看着,洗不掉的腥味。
一遍遍,一遍遍。
言希面无表情,洗手液,揉搓,泡沫,冲掉。继续,洗手液,泡沫,冲掉。
手心变得很红,像一块胎记。
忽而,摸到洗手池畔的手机,狠狠地,摔向暗壁,扯了黑发,痛哭出来。
皱缩了面孔,是无法天真无法高傲下去的言希,只能强大了。
有时,是恨着阿衡的,莫名其妙地,想恨。总是希望人人都爱她,那么言希也许就不会这么患得患失了,可是,如果她有很多人很多人爱护着,那么,言希又算什么呢。
走回了那个白色的房间,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这个姑娘,睡得多安详。
他说,命运把你给了我。
或许,将来,你会有另一种选择,但是,现在,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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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退烧时,窗外阳光正好。
冬天,太阳显得弥足珍贵。
眯了眼,站在窗帘旁的那个黑发少年俊秀挺拔,左右行走,显得有些烦躁。
他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试图向电话另一方说些什么。
“阿姨,我不会送阿衡回温家的,这没有讨论的必要。是的,原因,您还问我要原因,看看她背后的伤口!没有一个母亲会对自己的女儿这么狠心。好,你只是情绪失控,你无法面对她,是,她的确姓温……”
忽而,那个少年加大了音量,表情变得十分愤怒,近乎吼了出来——你说她姓温,可是她除了姓温,他妈的,还有哪一点属于你,或者温家?!!你,还有你的温家,没有任何理由让我让步!!!
挂断了电话,头抵了窗,不断喘气,指攥得发白。
呼呼吸吸。
像是感应到一丝暖意,转身,那个人,对着他微笑,呵呵着,安静温和的样子。
她挥手,学他很久以前的样子,打招呼,yo,man,早上好。
言希尖锐暴躁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清澈,他走到她的身边,弯腰,静静看她,半晌,笑了——好笨……竟然挨了打。阿衡,你是言希的女儿啊,传说中的言希,打架大王的言希。
阿衡==,真不好意思啊,言先生。
他问她,你背还疼吗。
阿衡说,真是废话,言希,你试试被打得背上开花。
言希骂她,笨,不会喊两嗓子,哭得邻居都听见了,她还敢打你,你妈最爱面子。
阿衡低头,吸鼻子,嘀咕——我怎么就没想到。
言希╮(╯_╰)╭——女儿,跟着我,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阿衡呵呵笑——言希,你皱着眉毛的样子,像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
达夷偕同陈倦来探病,达夷阿衡之前是见过的了,陈倦则是第一次看见,不免寒暄。
陈倦已经换回了正常男人的衣服,颜色款式都是时上最流行的,看着,依旧极度漂亮,不过,男儿的英气,丝毫不少。
这些年,和达夷打打闹闹,依旧不对盘。
可是,看到阿衡,叫苦连天——姐们儿啊,我为了帮你拴住男人,可怜两条腿跑成了外八,你怎么赔。
阿衡只看着他笑,不说话。
陈倦倒不介意,巨细靡遗,把言希不在她身边的日子,讲了个彻底。大到走了多少场秀,做过多么节目,小至每天几餐,对排骨依旧多么钟爱。
末了,遗憾下结论——可见,你在与不在,对言美人儿没有丝毫影响。
陈倦附和,怪模怪样地学言希上节目的样子,曾经多次在电视中定格的样子——大家好,我是言希。
每一次,固定的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言希。
废话,你丫就是不说全国人民谁不知道你是言希啊,在电视上晃的频率这么高。
偏偏,每一次,都是这句。
言希朗声,握着阿衡的手,黑发垂在眸上,开玩笑——你好,我是言希。
那样子,像是怕别人记不起的惶恐。
阿衡也笑,温和的音——我晓得。
言希说——本来这句话,是预备见不到你,五十年后再说的。
Heaven?也许。也许天堂才会见到你。
他怎不知,时光多可怕,如果不每日在人前走一遭,怕时光一烙印,面目全非,她再难记起。
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个人。
哦,他叫言希。哦,他是我曾经遇到的人,七十年中的三载,微乎其微。
他笑,轻声——宝宝,我一直很好,像mary说的,没有你,也很好。可是,这不代表你不重要。
你懂的,对不对。
言希,从不是为了万千听众出现,而是为了万千听众中的一人出现。
chapter77
Chapter77
阿衡回到家——或者说是言希的家的时候,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白楼前的空地,靠着榕树的四周,木色的篱笆,围了一个小花圃。
冬日,草木早枯,看不出种的什么。花圃中,随意扔着一个小铲子,和一个水桶,许久,未有人打理的样子。
但远观,却有些,说不出的趣致。
阿衡揶揄他——你准备做农夫了吗。
言希一本正经——女儿,不如,我们一起种……排骨吧^_^
阿衡==,低头,看看那枯暗的草迹,开口——是野草,言希你一定是围了之后就荒废了。
言希无所谓,耍赖——反正,你回来了,看着种吧。
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卤肉饭和小灰飞速从屋里扑出,留着哈喇子绿着眼睛看言希。
阿衡不忍卒睹——你到底饿了它们多长时间。
言希从口袋中掏出罐头肉和一大块面包,扔给它们,撇嘴——你是不知道,它们食量多大。
阿衡温和道——我知道。
我一直知道。因为,它们,是我喂大的。
卤肉饭看到阿衡,滴溜着小眼睛,不吃面包,绕着她飞,打量半天,尖声叫道——阿衡,阿衡!
像个炸弹,直接冲进阿衡怀中,兴奋极了的模样,小脑袋上的羽毛都竖了起来。
小灰却呆,只顾着舔食肉罐头。
言希讪讪,踢了胖了好几圈的小狗一脚,小灰没反应,尾巴翘到半空中,吃得欢愉。
阿衡用手轻轻安抚卤肉饭,眼望着小灰,微笑了——可见,它是不记得我了。
言希干咳,拍小灰脑袋,瞪了眼睛——白疼你了。你娘回来,丫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阿衡笑眯眯——没事儿,没事儿。主要,我走的时候,它还小,不记人。
小灰迷茫摆脑袋,颈上系着一个朱红色的蝴蝶铃铛,叮叮铃铃,清脆作响。
阿衡蹲身,铃铛上,刻着两个字,虽然清秀,但却不是言希的篆迹。
莫失莫忘。
四个字,留款,楚云。
阿衡指滞了滞,面上没有大表情,微笑,起身。
言希尴尬,楚云,你知道吧。就是……
阿衡接下句——身高一米六三,体重四十五千克,两千零二年进入首都电视台,从幕后做起,一次意外机会试镜,被高层看重,提拔,做了晚间新闻的主播,因清新自然的主持风格和美貌,受到追捧,一直走红至今。喜欢小动物,偏爱蝴蝶,热衷公益活动,公开表示理想型是向日葵一般的男人。
完毕。
言希抽搐——你怎么比我知道得还清楚。
阿衡笑得云淡风轻——总要知道,她是否善良,是否漂亮……而你……又是否,配不配得上她。
卤肉饭栖在阿衡指背,小翅膀扑棱着,偷笑。
言希脑子一热,不服气了——我配她,绰绰有余!
阿衡斜眼——人呢。
言希呃,分了。
不过,我们和平分手。
他不自在,强调和平二字。
阿衡哦,她甩了你啊。
她其实,更想知道,他们有没有一起抱着小灰看夕阳,有没有用同一只耳机听过相同的歌,有没有忽然之间毫无理由拥抱,而他有没有用半只铅笔画出她的眉眼,有没有挤了白牙膏在嘴上扮老爷爷给她看,有没有忽然之间,看着她,就笑了。
可是,似乎没有立场,问得太过清楚。
言希环抱双臂,抵在后脑勺,望天,大眼睛看着软绵绵的云朵,装作没听见。
半晌,看着阿衡,可怜巴巴,说——女儿,我饿了。
他想说,医院的饭真不是人吃的啊连块排骨都没有我陪着你吃了三天啊三天。
阿衡低头,逗弄卤肉饭——他真烦,是不是。
一直很烦,是不是。
可是,终究应了他的要求,做了满满一桌……红烧排骨清炖排骨冬瓜排骨粉蒸排骨。
看他像个小孩子,腮帮子鼓鼓的,又不自觉笑眯了眼,使劲扒米饭。
背上的伤刚结痂,缠了白色的绷带,从肋骨到左胸下方,换药时,并不方便,稍不留神,撕裂了伤口,会疼半天。
言希说——阿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
阿衡脸红,心中大怒,把抱枕砸到他身上。
他只道她从人世走了一遭,回了家,却喜怒无常起来。
又怎么清楚,阿衡只是难过,自己在他眼中,即使是女子,又总是可以忽略性别的样子。
或者,阿衡可以是女人,可以是男人,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是阿衡,便足够了。
言希不知所措,阿衡买了一箱子的巧克力牛奶,黑着脸换话题,问他冰箱到底多久没有清理过。
言希委屈,我又不会做饭。
阿衡怔怔看他,忽而,笑了,喟叹——你啊你。
那个人,只道阿衡回来,万事皆可懈怠,这世界,便是再美好不过了。
可是,真愿天可怜见,快些让这少年长大。
那笑颜,宠溺的模样,是定格在二零零三里的,不知世事无常,不知一日变老,所幸只笔,由我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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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莞思尔奉母命,来看阿衡,顺道含蓄问她,你什么时候回家。
刚巧,已过初八,晚上,电台排了班,言希不在家。
阿衡笑。哦,这里原来是别人家。
定定看着他们,叹气——何必,我会去只会给……她添堵,再过些日子,就回校了,言家……也是呆不长的,不必担心别人闲话。
思尔嘲弄,你倒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阿衡淡笑——很公平,不是?温家的人在言家,言家自然也有人在……
她话未完,思尔气急败坏,摔门走出。
思莞眯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衡说——温思尔两年前对我说她姓言,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思莞思揣,想起什么,低低问她——你那时生病,辗转一月有余,是为了这桩事,而不是言希离国?
阿衡微笑,说——言希真的是一个很懂事很懂事的孩子。
思莞不安——怎么说。
阿衡坐在沙发上,卤肉饭又粘了过来,她亲昵地拢了拢它的翅膀,轻轻开口——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恩,待别人家的妹妹这样好。
思莞颓然——你生病时我问你心结在哪,你从不肯开口的。何苦等到两年后,这样迟,才肯说!
阿衡像是没听到他的话,陷入深切的回忆,兀自温柔开口——他见不得你欺负我,只想着如果不是他的妹妹,我们兄妹本不该如此;更见不得思尔对我不友善任性的样子,好像由他弥补了我的委屈,我便能恢复了温家小姐该有的样子,比如,如思尔一般,骄傲恣意。
你知道吧,言希是个如此分明的人,从不肯欠人分毫的。
而我,不巧,在他眼中,便是那个亏欠了的人。
她说,思莞,你猜,如果没有这份亏欠,他从开始时,又能注意我几分。
阿衡望着白色的墙壁,上面鲜艳夺目的一帧帧照片,竟也渐渐有些褪色了。
当年,她第一次看到时,还那样美。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如果是思念,那这思念,甚至包括着隐约着连她都不想承认的恨意。
她说,我多想皆大欢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过。
思莞怅惘,叹气——言伯母怀着言希的时候,言伯父有了外遇,尔尔她,是言伯父的私生女,她妈妈,生下她,便去世了。当时,言希的父母闹离婚闹得很厉害,言爷爷不忍心亲生骨肉流落在外,便央求了爷爷收留,当时,妈妈她正好产下你不久,爷爷为了报答言爷爷,横下心,瞒着爸爸妈妈,把你送到了奶奶的故乡乌镇。
阿衡问他——爷爷报答言爷爷什么,我父亲母亲同奶奶是什么关系。
思莞避重就轻——你养母是奶奶旧时好友的女儿,至于报答什么,我……并不十分清楚。
阿衡指落沙发,轻拊,微笑——思莞,我走到现在,不会再计较什么。便是自欺欺人,也只是在言希身边,再多呆些日子罢了,妈妈不清楚,可我清楚,言希他也清楚。
他与她重逢,呵护她宠她,常常像对婴孩,半夜惊醒,只穿着睡衣,便急步走到她的房间,看清楚她还在的时候,才稍稍放心。
阖了门,却在门外,闷声哭泣。
一门之隔,她闭着眼,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抽痛,却,无可奈何。
抚平心绪,她方对思莞叙述——爸爸的事,你们要怪,便怪我吧,他确实是我害死的。
思莞满目隐痛——那是我和妈妈是故意……可,你又能懂多少。
阿衡不说话,想从他眼中看出端倪。
思莞却抚了她的发,勉强笑道——女孩儿长大了,心总是偏得厉害。所幸有血缘,我还是你哥哥。
所幸,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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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DJYAN做节目,轻声嘀咕了一声,要是现在有一碗红焖排骨饭就好了。
听众打电话开玩笑,说要给他送过去。
DJYAN知情识趣,含笑,说多谢多谢,只是我有些挑食,五味中有三味不喜,不用麻烦。
不喜甜食,不爱苦味,不能尝酸,能吃的也就只剩辣和咸了。
阿衡知道他晚上没有好好吃饭,听着话语哀怨落寞,心中好笑,到厨房做了排骨饭,用饭盒盛好,又想起言希穿得单薄,夜晚寒气重,拿了个厚外套,坐公交,一并带到了电台。
电台门口,有记者,话筒和摄影机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衡绕道,却隐约看到,包围的人群中,那个眉眼明媚的人。
噢,是楚云。
楚云也朝电台走,旁边的记者追着赶着问,是不是探DJYAN的班。
阿衡被挤到了一旁,饭盒歪歪扭扭,险些挤掉。
楚云带着官方微笑,说我和DJYAN只是朋友,你们不要多想。
其中一个记者眼尖,看到楚云手中拿着一个饭盒,惊道——难道,是给DJYAN送饭来的。
楚云拉下脸,说不是。
转身,走得很快,高跟鞋摇曳生姿。
阿衡呆呆看手中的饭盒,喉中梗着说不出的东西。
叹息,坐在了电台门口,寒风中,一口一口,把饭和排骨吃完。
吃到最后,饭和肉都凉了,夹在胃中,很不舒服。
看表,时针已经快指十二点。
言希的节目,也快结束了。
阿衡把饭盒放下,拿着外套,上了三楼演播室。
工作人员问她有什么事。
她说,要找言希。
工作人员问她和言希是什么关系。
阿衡滞了滞,笑,说我是他妹妹,天冷,给他带件衣服来。
双手铺开了外套,是言希常穿的那件。
工作人员放行。
阿衡走进去的时候,却意外,没有见到楚云。
而她的言先生,坐在玻璃窗内,雾蒙蒙的,带着耳麦,蓝色毛衣,懒懒散散的模样。
忽而,有些像了,在家中,方睡醒的迷糊样子。
阿衡抱着衣服,是呵呵笑了的。
他抬眼,看到了阿衡,怔了怔,也笑了起来,口中劝解着电话中另一畔的迷途羔羊些什么,却是抬了手,向她手舞足蹈挥动了的。
阿衡吸鼻子,捂眼。
好丢脸==。
走了过去,隔着玻璃,冷热相遇,雾煞煞的,言希的面孔看得并不明晰。
她低头,言希的口张张合合,说着什么不温和却依旧柔软的词语,早已没了少年时的鼻音,清亮带着磁性,很是好听。
果然,和从收音机中听到的,并不相同。
她伸手,柔软的指贴在了玻璃上,窗上的雾气化开,在她指间的暖中。
言希看她,宠溺了眉眼,伸出手,从下向上,五根指,一根一根同她重合,紧紧深深贴合。
他趁着空隙,轻轻,开了口——等我,宝宝。
一字一字,无声。
另一旁导播室也在一直等待的楚云站在那里,看得分明。
她笑,问一旁的officelady——姐姐,你见言希这样温柔过吗。
她指着那两个,温柔得捉摸着,用这样的方式安谧拥有彼此的影,堪堪,流下了眼泪——姐姐,不要同言希说,我来过了。
或者,为什么这么不平等,她来的时候,他毫无知觉。
原来,你的阿衡,已经归来。
Chapter78
阿衡做家务的时候,整理放杂物的抽屉,无意看到两张紫竹院公园的门票,截止日期是农历十五。
还差两日。
她问言希,言希的脸色变了变,说是电台发的,过年福利太怪,除了卫生纸白糖奖金,各个公园的门票也发了不少。
又说,老城谁不知道紫竹院公园不要钱,难为他们捣鼓几张门票唬人。
而后转折,僵硬开口——阿衡,没什么好看的,统统是竹子,你想去哪儿,我过几天闲了带你去。
阿衡看他脸色极度难看,清秀飞扬的眉快纠到一起,反倒好奇,笑了笑说——不用麻烦你,我在B城许多年还没逛过什么公园,明天抽空了,我喊着小虾一起去,他今年高考,天天憋在家里学习,怕是要闷坏了。
小虾知道她回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姐你不要谁也不能不要我啊,谁不知道你最爱的就是我,所以你一定不是故意离家出走的对不对。
阿衡笑,看着那双孩子气的眼睛,嗯嗯点头,姐最爱的就是小虾。
小孩儿摘了鸭舌帽,明亮了眼睛,笑得天真。
年前言希拿了一笔钱帮爷孙俩开了一间杂货铺,家中景况好了许多,只是何爷爷身体一直不大好,衣食住行,需要人照顾。
好在小虾已是个小小男子汉,常常鼓着腮帮子憋出孤伶伶的一块肱二头肌,得意洋洋地秀给阿衡言希看,那样可爱地示意,他已经长大,哥哥姐姐不必担心。
阿衡去找他的时候,念叨着小孩儿小孩儿,可是转眼,小孩子也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皮。
那年,初见他的时候,还是个瘦骨嶙峋面黄肌瘦的模样,低头了,便能看到他盲目崇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拉着她,姐,你吃不吃糖堆儿,我给你买,前面张伯伯卖的,一个个大山楂,水晶似的糖衣,可好吃了。
阿衡笑着说好。
只是,一串,大半落入他腹中,还搭了阿衡一块干净的手帕——给小孩儿擦嘴!
小虾说——姐,你下辈子做我亲姐姐吧,你正好没有亲弟弟!
阿衡却低了声——我是有个弟弟的,他……同你一般大。
小虾恍然——是姐在云家时的弟弟吧,他现在在哪儿。
阿衡说——温家不喜我和他们联系,我只是常常和医院打电话,知道他做了手术,去年病愈出了院。
小虾迷迷糊糊,装老成——那很好,很好。
他看得阿衡眼中的难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很好,却终究不知道哪里好。
虽然那人病愈了,却是再也见不到的最亲的陌生人。
这代价,何其大。
小虾小心翼翼地看阿衡脸色,阿衡却笑了——唉,天下当姐姐的心都是如此,总是希望你们好,时时刻刻因为你们年幼几岁而揪心,恨不得替你们快些长大。
小虾看她眼中有泪光,哈哈干笑——姐,他一定是想你的,跟我一样,我懂他。
他拍胸脯,说我懂他。
阿衡拍拍他的肩,不说什么,笑着拉他的手,朝紫竹院走去。
紫竹院,据传有五十万余株竹,大半深紫枝干,小桥流觞,高雅而有风格,极容易让人想起竹林七贤的文名雅事,虽然,二者没有丝毫联系。
小虾说,姐,你知不知道,紫竹院有一个传说。
阿衡抚摸着竹子长细的枝干,凉淡而光滑,耳边臆想出管箫之音,靡靡而温柔,歪头,问他——什么传说。
小虾神秘兮兮——传说两个人手牵手走过这里的,不管是不是情侣,这辈子,都必然陌路。
阿衡呵呵笑,不以为然。
身后,却突兀地传来了声响——你最好相信。
阿衡转身,公园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穿长风衣的男子,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目周正。
阿衡望着他,是十分眼熟的人,却一时想不起。
那人微笑,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副金丝眼镜,戴上,看着她,点头示意。
阿衡的目光变得有些戒备。
这个人,是林若梅身边的秘书,被称作小陈的男子。
而言希,每次见到他,都会非常不安。阿衡,直觉,这人同言希当年的事一定有些关联。
林若梅,两年前已被陆流取代,陆氏的天下早已只姓陆。至于,温家,参股其中,却不知占了几分斤两。
她礼貌地向他打了招呼——陈秘书,如果方便,我想同您聊一聊。
陈秘书轻轻点了头,说温小姐,叫我小陈就行了。
阿衡微笑——您的名字?
小陈愣了愣,摇头——我没有名字,我从小,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只知道自己是个陈姓,后来,被陆家收养,一直被人喊做小陈的。
阿衡不可思议,这个世界,怎么还有人没有名字。
那么,户口上……
他笑——户口上,是陆少小时候随口起的名字,他们从不喊的。
阿衡略缓了脸色,说小陈先生,抱歉,今天我想向你问些……
小陈手支下巴,轻声呢喃——让我猜一猜……言少当年的事,对不对?
阿衡点头。
他点了一支烟,夹在食指中指之间,中规中矩的清秀中,隐约有一种致命的妩媚。
属于男儿,却是其他男人所不能有的所谓天成。
他开了口——首先,我必须向温小姐澄清两点。第一,言少当年被侮辱的事与我毫无干系,你不用费心想着用手边的糖葫芦砸死我;第二,我不是林若梅的人,一直不是。
阿衡蹙眉——那你,是陆流的人?
小陈微笑,或者,可以说是陆家的。
如果,你同……那件事无关,言希看到你表情会那么……难看。
好吧,这件事,说起来,话有些长,我需要组织一下语言。
他眸子迷茫,望向远处,手中的烟头闪着橘色的星点,指间青白,是苍颓的色。
在脆冷的空气中,他呼出一口气。
这件事,我竟是不知道要从何讲起的。
——十岁的时候,那天我更过了十岁的生日,因为答对了几道智力题,被陆家从孤儿院领走。起初以为会有个完整的家的,可是,可事实上,却是……一直被当做棋子训练的。你知道什么是棋子吧,就是那种平时是助力关键时刻可以舍弃的人……我被送到最好的商业学校学习,一起的,是很多同龄的孩子,他们和我的存在,仅仅是为了陆家的独孙,也就是陆流。他需要一副坚硬的棋盘,事实上,很多时候,这比一颗坚硬的心都重要……
小陈顿了一下,是笑了的。他的声音很轻,带着追忆,又似乎愉悦。
——而我,因为成绩优秀,提前被派到陆流的身边提点他平常的学习生活。我比他大七岁,他一次同我见面,看我很久,才笑着摸我的脸说——原来是真人啊。
陆流,小时候,是个很温柔很善良的孩子,嗯,感觉同……温小姐你有些像,长得又白,像个小玉人,常常被长辈笑称‘陆小菩萨’。我暗中观察他,你知道,或许很多小说中都有过的,我来到他的身边并不单纯。我要向陆老报告他的一举一动,我要防止他变得只晓得这世界的明媚,甚至,同一个人过分亲密。
可他,会一直看着我,可怜巴巴地说,哥哥,让我再和言希玩一小会儿吧,我们打过了怪兽,就写作业。
那时,我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言希的名字。
阿衡听着听着,忽然笑了,亮着眼睛,轻轻问他——言希,他小时候,同现在一样尖锐吗?
小陈摆手,陷入回忆的深思。不不不,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
我从没见过……那么爱笑的孩子。脸上有着婴儿肥,留着娃娃头,眼睛很大很大,小嘴能笑成个心形。每次见到他时,总是穿着一双猪头拖鞋啪啪地跑着,嘴上还吊着一袋牛奶,跟在陆流身后,边跑边咕咚。
他同陆流一起长大,两个人,关系一直很好。啊,有个词,形影不离,常常是能在他们身上印证的。
我时常见他们一起坐在地毯上玩变形金刚,拿着游戏手柄,杀着小人,却又不知觉对着小脑袋睡得很香很香。
啊,对了,言希小时候睡觉还有吮吸大拇指的毛病,大概是,他从很小就没有母亲的缘故。
我看着他们,总是觉得很安静,似乎最后一丝能抓住的温暖。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不再向陆老积极汇报,只是适时地教陆流一些商业技巧,带他去吃我小时候吃过的最廉价却实在美味的食物,告诉他这个世界多么温柔。庆幸,陆流朝着我期待的方向发展着,亲密的伙伴,柔软的内心,可是,这已然不是陆老所能容忍的范围。
他勃然大怒,要收回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一个可以为人,伴在这个给了我名字的孩子身边的身份。
陆流哭着求他,说以后再也不敢了,爷爷不要赶哥哥走,我以后再也不敢了。自那时起,陆流变了很多……有自制力,有忍耐力,虽然面目温和,却不爱说话了。他越来越依赖我,却和言希渐行渐远。
而言希,言希那段时间,上了初二,却开始叛逆,留长发,扎小辫子,抱着画夹,跑到各种地方,画不同的事物,美丽的肮脏的,只要他看到的。
他画过路边摊上银色的手链,画过雨后的黄昏,临摹过蒙娜丽莎,也画过肮脏的墙壁,为了一块面包打架的野狗,甚至,在阴暗的上演着vanGogh的电影院中性交的男女。
你无法想象,那个孩子,瘦弱纤细的孩子,穿着彩虹色的毛衣,穿梭了多少弄堂和肮脏粗暴的地方。
他似乎在追寻着什么,我不懂,陆流也不懂。而温少辛少,他们同言希陆流的交集中,甚至不知道有小陈这么个人。
言希不再爱笑,时常跑到我和陆流一起去过的那些东西,回来,很认真地告诉我们——我吃过你们吃的东西了,太甜,太酸,太苦,不好吃,真的。
陆流看着他,总是无意味地泛笑,是年少气盛,对言希的孩子气包容,或者忍耐了的。
他常常对我说,哥哥,言希还是太小,是不是。
他急于宣召他的长大,宁可教我怎样吃一顿繁复华丽的欧式大餐,喝完红酒,彼此取暖也不愿再暴露弱小,抱着我哇哇大哭。
那阵子,紫竹院有一个传说,说关系很好的两个人,一起走过竹林,会天各一方。言希那么不屑,拉着陆流的手,跑过每一根竹子,然后,大笑。
而我,一直看着他们,看着他们恢复了幼时的天真笑颜,心中隐约嫉妒。
我无法明了自己想起什么,可是,每个人,总有一些东西一些人,不能分享。
陆流却偷偷对我说,哥哥,我不同你一起走那个竹林,我们一定不走。
然后,我知道,我和他,在彼此的心中,留下了无法取代。
而一九九七年,不知道你是否从新闻中听说,首都南端曾经出现,一件爆炸案,是过年时,在酒吧室内放烟花引起的,死了整整三十三人。
阿衡怔怔,努力回想,是记起了这桩惨案的,熊熊烈焰,吞噬爆裂,肆意的蔓延,无穷无尽的熔烤,惨烈的哭喊,当年,她是看到了的,一张张在报纸中放大的悲惨。
小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疲惫地望着天空——当时,我,陆流,言希都在。我和言希喝多了酒,看着场内的烟花,前一刻还觉得很美,可是,下一秒,却听到惨烈的哭喊,伴随着风蔓延。
他说,陆流,只能选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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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怔怔,眼角不断掉眼泪,看着他,是不敢置信的,心痛到了绞烈,终于,疯了一般,把他打翻在地。
她不断哭泣,哑着声,大吼——你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轻易,就放弃他!
小陈眼神麻木,擦掉嘴角的血渍——我抓住了陆流的手,只想着活下去,陆流对我说,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可是,我回头了,言希的眼中有泪水,他跌在地上,那么瘦小,是仰望着快融化的招牌,拼命向外爬的。
绝望的,绝望的,绝望的。
他说,我无法解脱,几乎每一日都是噩梦,陆流无法面对言希,借着出国留学的理由,去了维也纳。
阿衡说,上帝怜惜,我的言先生还活着。
她放了手,冷冷俯视了那个男子,擦干眼中的泪水——你们,将永久地遭受着良心的谴责。
她借了行人的手机,笑着说,言希啊,我迷路了。
然后,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言先生,抬头,竹叶飘落,酒酿的香,飘远。
仔细想了想,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了,举国欢腾,在在长大了一些,已能添食半碗,学校派她第一次到市里参加数学竞赛,她运气好,拿了第一名。
掰着指,数了许多,可是,似乎,事事桩桩,都与她的言先生毫无关系的。
她知道有那样一个人间炼狱,却不知道有那样一个涅槃的男人。
他满头大汗,在竹林四处张望,漫天的竹色明紫,声声的阿衡。
是急匆匆赶来的,阿衡的喊声,断断续续,空旷,沙沙的竹声,淹没。
她听着,缓缓地闭眼,流了泪。
他是寻到了她的,长长地呼气,扶着竹,笑了——喂,笨蛋,我来接你回家。
她却走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拥抱,长久地,跌跌撞撞,纳入曾经没有彼此的彼此。
他手足无措,像个孩子,轻轻拍她的背——乖,没事儿哈,我来了,没事了。
她颤声,压抑,低声哭泣——我甚至找不出理由在1997年告诉他们,他们抛弃的那个少年,也会在2003年,是另一个人的心头肉!他们甚至以不知道为理由险些践踏了别人的珍宝!
言希愣了,看她,许久许久,是确认,她眼中的悲伤和痛意是到了骨子里的,是无法再深刻的。
他几乎一瞬间,就懂得了她说的什么。
他说,宝宝,我不用他们救,我很厉害的,真的,我可厉害了,我自己爬了出来,我不用任何人救。
他不断重复,我不用任何人救。
她却拉着他的手,说,我们一起走,走过这个诅咒。
漫天的紫气温柔,是哀伤的魔力。
她说,言希,我们一起走。
他却苍白了脸色,看着她,甩了手,往后退。
阿衡哽咽,言希,求求你,跟我一起。
言希却不断地退缩,是哀求了的神色,他流着眼泪,看着她,说不行。
阿衡向前,握住他的手,指着自己——没有分离,没有陌路,什么都没有。
言希的眸中,是无法抑制的悲伤和恐惧。
长长的径,是望向了竹林深处的,她牵着他的手,微凉的指温,漫爬过生命的惨烈和尊严,是坚持的彼此守护的信念,再也无法极致的言希和阿衡。
时年二零零三,他们相识五年。
跨越了命运的腐朽,他获得了新生,如释重负了,狠狠地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是诉尽了所有被抛弃被不公对待被划烂心脏的委屈的。
那个女子,轻轻开口——除了白骨黄土,我守你百岁无忧。
她已,不能回头。
chapter79
《十年一品温如言》书海沧生ˇchapter79ˇ
Chapter79
闲暇的时候,阿衡总是蹲到小花圃中,拔掉一丛丛枯黄的野草,松了雪后的泥土,一耗,小半晚时光。
这么一个细致的工作,她开始时,低着眉目,只似对一件普通家务一样耐心的。
言希趴在二楼窗前,望着她,手中一个漂亮的小盒子,开开合合,口中哼着不着边的曲调,天真不羁。
那个盒子,在阳光下闪着祖母绿的光,隐约半透明的材质,背面刻着些字母,金色的,强光之下,瞧不真切。
他打开盒子,问,阿衡,要吃糖吗。
从盒中拈出一颗糖果,从天而降,悠悠哒哒从二楼落下,栽在阿衡刚翻新的泥土上。
阿衡拾起,剥开糖纸,是市面上常见的高级软糖。
塞入口中,却险些齁了嗓子,皱眉——怎么这么甜!
言希恶作剧成功,大笑——我刚刚在糖罐子里泡了半天。
阿衡无语,低头,再抬头,团了残雪,转身,砸向高处。
言希猝不及防,脸接了个正着。
看他狼狈了,阿衡也开始呵呵笑。
言希无奈,用手抹脸,嘀咕——个孩子,小气的哟。
然后,又从盒中摸索出一个小东西。
他说,这次,接好。
白皙的脸微微发红,转过身,伸臂,拉起窗帘。
隔断眼神。
眼神这东西,于他,一向是个不容易消化的东西,尤其是,面对着一个让你不容易消化的人。
抛物线,在阳光中,耀眼的明亮。
掷到了她的脚边,小小的银色,旋转,安息。
阿衡蹲在那里,眯眼看了许久,日头太伤眼,竟不自觉,流了眼泪。
有些脏的手拾起了,那个,小小轻轻的环。
一枚戒指。
拇指,食指,中指,小指。
一根一根,或宽或窄。
只剩下无名指。
握入了掌心,不再尝试。
她抬头,看着二楼拉起的淡色窗帘,浅浅笑了笑,拿出手帕,包好,放入了口袋。
然后,有一天,这戒指就莫名其妙失踪了,温某人很轻描淡写说她不知道丢到了哪里,言某人捶胸吐血,说丫就从没想过这是定情信物吗啊。
温某人==,没。我一直以为,那是个玩具。嗯,就跟纱巾一样,你像妓院红牌那么随手一丢,我也就是火山恩客那么随手一捡。
言某人悲摧了TOT.
于是,谁他妈的还敢说这俩是爱情,这么狗血,这么雷人,这么找虐,这么……喜感。
回校之前,温家长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言希他真不是良配啊。
阿衡迷茫——这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
思莞皱皱皱,眉毛揪成了一坨,哀怨——你和他,他和你,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阿衡说,也没什么关系,你看过猫和老鼠吧,我是猫,他是老鼠。
思莞⊙﹏⊙,难道你们……其实只是迫不得已住在同一屋檐下,其实言希一直很忌惮你很恨你,其实你们一直是仇人……
阿衡瞅着他,淡笑——是是是,我们是仇人。
多年后的多年,温家双胞胎缠着爸爸讲故事,思莞无不感伤地讲了关于猫和老鼠一对仇人。
他媳妇儿直接喷了他一脸葡萄籽儿——我怎么觉得,你跟我看的不是一个版本?
思莞说怎么不一版本了,我小时候扫过几眼,不就是tom和jerry吗,那个势同水火。
他媳妇儿哦,我小时候也没怎么看过,只知道,一只小贱猫整天追着一只流氓鼠,追呀追的,就没消停过,还挺……那个啥的。
啥……感伤么。
他们是演戏的,我们是看戏的,谁感伤,感伤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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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走的时候,温妈妈坚持要送她到学校,言希说我晚上有通告,就不跟着去了。
阿衡说好,冰箱里做了一人份的排骨,晚上微波炉热热吃了吧。
言希刷牙,满嘴白沫子,点头。
他洗脸的时候她出门,言希说一路顺风,阿衡说谢谢。
门合上,戏落幕。
他嘴上的白沫子没擦干净,探着头,看着掩去玄关的墙壁,白得……真碍眼。
卤肉饭飞过来,喊着阿衡阿衡。
言希笑。
他说,你知道阿衡是谁啊就喊,以前教你喊陆流的时候,桌子板凳抽水马桶都是陆流。
然后,这名字也会定格,成为可怕的……叫做回忆的东西吗。
她说除非黄土白骨,守他百岁无忧。
忘了问,谁先白骨才无忧。
年后,言希很忙,很忙很忙,照辛达夷的话,老子还看清丫,丫rou一下就不见了,丫以为自己是内裤外穿的苏泊曼啊,那孙子,搁中国,就一影响市容。
言希摊手,我上午两场主持,下午完成三百张的封面,晚上还有sometime,娃,不是哥不陪你玩儿,实在是没那个精力。
抬腿,刚想rou一下再飞走,被辛达夷一扑,抱住了大腿,声泪俱下——言希你丫不能这么不厚道啊,兄弟这辈子就求你这一次TOT
言希==,放手。一个月前,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辛达夷说,上次要不是老爷子死活不给我创业资金,我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找你借的。
言希冷眼,谁让你天天拍胸脯拍得梆梆响,爷我一定进机关爷我一定光耀门楣爷我一定要让别人知道我是你孙子而不是你是我爷爷。我要是你爷,早抽死丫了,说过的话就是个p。
辛达夷讪讪,不都是人妖劝我吗,他说最近建筑公司大有可为,反正我们专业学的都是这个,做好了一样挣钱一样出名还不用领着死工资看人脸色不是……
言希踢他——我懒得理你们那点儿破事儿。去去去,别拉我裤子,有什么话,直接说,什么时候跟陈倦一样婆妈了。
辛达夷很婉转地星星眼,看着言希比上帝还上帝,孩子特诚恳——美人儿,能帮我们做个宣传吗,下个月公司就要上市了。
言希==,你让我带个黄帽子穿着蓝制服给你们建筑小组招商?于是你他妈下一步还用不用我陪人喝酒?
辛达夷靠,老子是那种人吗,就是指着你有名积点儿人气回头客,什么话,你把人想得都跟陆流温思莞一样心眼忒多。
言希啧啧,你真看得起自己,那俩早就修炼成蜂窝煤了,你跟人是一个吨位吗。
辛达夷揉头发,憨笑,那你是帮了。
言希狞笑,看心情看时间看酬劳。
辛达夷==。打电话——阿衡啊,我跟你说个事儿……
言希咳——明天下午后天上午我就这两块儿时间。
辛达夷欢天喜地——哦,是三姐啊,不是阿衡,三姐您天津话说得真好听,您问我找阿衡什么事儿,嘿嘿,没啥事儿,就是想她了。对,我是她兄弟辛达夷,我们在msn上聊过的,对对对,回见哈。
言希咬牙,抹脸——靠,卑鄙到这份儿上,算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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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衡一直惯在学校的公共电话亭给言希打电话,其实,通常,大概基本上都是言希在不停blabla,阿衡只是附和,然后不停地向投币口投币,认真听他说。
有时候,他说的话她大多记不清楚,后来回想,只剩下,自己不停投硬币的声音。
叮,咣。
藏在小小的电话匣子中,清脆的,载着温柔,绵长。
然后,他的声音一直传来,许多许多言希式的话语,我们阿衡,女儿,宝宝,听了很久很久,依旧新奇有趣儿。
他说我想你了,阿衡无意透过电话亭,看到了曾经亲密的顾飞白,和杜清散步在悠长悠长的学院路上,心中感慨原来物是人非是这么个意思,然后呵呵仰着小脸对电话那端说——我不想你。
不想你,天天都打电话,你烦死了你。
天气变暖了许多,江南渐渐复苏,鸟语花香。
言希的手机有些日子打不通,算算时间,好像是给达夷的公司做一个case,应该是没空理她。
可是,之前,言希无论是在做什么,都会接听的,阿衡想了想,觉得似乎奇怪了一些。
她打达夷的电话,统共四次,前三次没人接,第四次倒是通了,问达夷见言希了吗,他却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是言希发烧了,然后,听见嗤嗤拉拉的声音,应是有人抢走了电话。
是言希。
声音还好,就是带着疲惫,他说,阿衡,我没事儿,手机这两天没带。
阿衡问他,你发烧了?只有发烧?
言希嗯了一声,说我已经好了,就是这会儿有点困,补一觉,明天给你打电话。
阿衡松了一口气,噢,那你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拿着申请表,一阵风跑到李先生的办公室,先生,我想要报名参加志愿者小组。
那会儿,正流传着一种全人类的传染性的顽固型的病毒,世界卫生组织还没定个好听的学名,西方已经开始大面积爆发,然后,当时中国南方初露端倪,身为南方学术领头羊,Z大医学院女教授李先生申请了一个科研小组,专题研究这种病毒,预备带学生到轻症病房亲自观察,院里报名的人很多,倒不是不怕死,就是跟着李女士一同出生入死,以后保研交换留学就有着落了。
咳,这就是我们传说中的非典,传说中的SARS,于是,这文要是穿越该有多好==。
言归正传,阿衡很争气,期末年级排名又一路飚回第一,也算有了资格。
只是李先生看见她,直摇头叹气——哎,现在的孩子,怎么功利心一个个这么重!
李先生对阿衡有固有的坏印象,所幸,得意门生顾飞白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阿衡抬眼,清澈的目色,讷讷——先生,我们去,是要照顾那些因为发烧得肺炎的人么。
李先生皱眉,说不止这些,重点是研究病毒。
阿衡有些尴尬,低声——先生,我确实是目的不纯,也确实没有想要研究出这是个什么病毒。我只是想要照顾那些病痛的人,不知道可不可以。
李先生微愣,却缓了颜色——为什么。
阿衡摸摸鼻子,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个冲动,呃,先生,您知道冲动吧,就是很想很想认真做一件事。
李先生笑,一定有源头的。
收了申请表,挥挥手,让她离去。
然后,阿衡想啊想,这冲动还真是……莫名其妙。
言希发了烧,她离他甚远,照顾不到,便想要照顾和他一样生病的人,好像,她这样尽心了,别的人也会同样尽心照顾她的言先生似的。
只惟愿,人同此心。www.xiAoshuotxT.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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