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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周曙凝视她,“说来听听。”
“我自己也不知道,”子成讪笑,“我已经得到太多,我只希望世界和平。”
“你不敢说出来。”
子成不吭声。
“你想得到什么,子成,说给我听。”
子成笑,“一客红豆冰。”
“我帮你去找找。”
可是他们找到的只是泡沫红茶、珍珠奶茶,没有那种原始的、盛在厚玻璃杯里的红豆刨冰。
“我记得刨冰上还可以浇上樱桃与薄荷色的蜜汁,颜色可怖,滋味极佳。”
两人笑得打跌。
这可是应子成一生中最好时光?抑或,将来老了,回忆起来,除却挣扎,一无所有,她根本没有最好时光,算作是最好的,也不过如此。
深夜,子成与范朋通讯。
范朋十分诧异:“你参观了尼米兹号的厨房?”
“那并不算重地。”
“尼米兹号四周一海哩范围都算重地,你朋友是何身份?”
“他是教书先生。”
“他太刻意讨好你,你们用什么证件入内?”
子成说:“他用一枚紫色证件,我的是红色。”
“红色是访客,紫色是职员证。”
“职员?”子成愕然。
“你的朋友,他教什么科目,可是核子物理?”
“你怎么知道?”子成睁眼。
范朋不出声,隔一会,才答:“我不过随意猜测,因为尼米兹号上有两座核反应堆。”
“我怎么没想到,因此许多国家都不欢迎核动军舰进入她们港口,可是周曙担任什么职位?”
“那就要问他了,子成,我不方便说他人是非。”
“范朋,你是通讯员,你可查看有关网页。”
“军方网页限制查阅,即使能够,我也不会那样做。”
子成定定神,“我不要勉强你。”
“周先生一定是把你当作他的学生带你参观。”
子成问:“为什么?”
“讨你欢喜。”
子成说:“我想起来了,最近美太空署宣布将派出新视平号探测器前往冥王星及其卫星谢朗,这是前所未有之举,探测器由尊斯合坚斯大学应用物理实验室建造,范朋,最近美大学参与多项计划。”
范朋不予置评。
“新视平号探测器上许多零件由各大学研发制成,一枚尘埃收集器由可罗拉多大学负责,有时,研究生根本不知计划全貌,因此,许多人研制杀人武器的零件而茫然不觉。”
范朋笑了,“真的不知,抑或因绝密而佯装不知。”
子成不悦:“我会问他。”
范朋说:“闲谈莫说人非,我们还是说些别的题目。”
“我累了,我不讲了。”
“是我不懂讨好女孩子。“
子成略为释然,“你很好,改天再聊。”
原来周曙有许多事瞒着应子成。
他身份奇妙,看样子他根本未曾离开加州理工,他要待几时才会坦白?
子成甚觉不快,但是她随即这样想:为什么要叫朋友尽情坦白?许多事,人家不爱说,要尊重人家意愿,口无遮拦的人,讲的未必是真心话。
子成抑制着心中不快,第二天见到周曙,忍不住问:“你不用返回大学工作?”
周曙一怔,“九月也许归队。”
“那也快了,”子成感慨,“由来过得最快的是暑假,稍后我也得回去继续学业,已在物色住所,以免临急抱佛脚。”
“我认识你校若干教授,你可借助他们家,有个照顾。”
“我宁愿放弃舒适,追求自由。”
周曙说:“是的,你是那样娇纵。”
子成数他脸上雀斑:“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喂,雀斑与痣会越数越多。”
不愿长大
“是这些雀斑吧,使你看上去比真人稚气天真。”
周曙又一愕,“我自问本性并非奸诈。”
子成侧头看他。
“子成,你有话要说?”周曙终于有些头绪。
子成想一想,“没有,没有话。”
可是,再也找不到昨日热情。
周曙笑:“今日你闹情绪?我明日再来。”
苏银却回来了,她兴奋之极,“子成,这是赚钱好机会,我将申请停学一年,把握时机。”
“苏,你的世界历史呢?”
“我当年怎会选择这样科目?愚鲁的我今日才明白当初同学为什么争破头考九十二分以上抢进商科。”
“我都不认识你了。”
苏银说:“我觉得自己长进得多。”
“苏,你认识周曙多少?”
苏银看牢老同学:“你们可是轮到婚嫁?”
“不,不是这个意思。”
“一个人穷一生之力也很难了解另一个人,婚后更应体贴对方,留予空间,你说是不是?”
“苏,你很大方,我觉得与周曙愈来愈陌生。”
“所有夫妻开头都是陌生人,现今已不流行近亲结婚,在美加,表兄妹不可结婚,又许多人结婚三十年后还慨叹对方如陌生人,你要求不宜过高。”
“苏,几时你变得洞悉世情?”
苏银答:“从商之后,发现世上根本没有原则或是底线,利之所在,什么都可以商量迁就。”
“所以华人不喜商贾,士农工商,排在最后。”
“我这次忙与律师联络,子成,欢迎你来参观我们新店,由应伯母命名,叫缘之所至。”
“哗,我汗毛站班,多么五十年代。”
“很别致吧,”没想到苏银得意洋洋,“人人赞好。”
“我俩距离愈来愈远。”
“子成,也许,是你一个人不愿长大缘故?”
她换了衣服出去。
子成问范朋:“是我不愿长大?”
“我可以回答你,不过,透露这个秘密之后,我需杀你灭口。”
“呜,看情形的确是我幼稚。”
“子成,周教授在大学研究高温物理,专修原子融合。”
子成说:“原子融合产生的核能没有辐射,是最佳能源,可是需要摄氏一百万度高温,宛如太阳中心,迄今不可能产生。”
“科学家正在努力。”
“可是有眉目?”
“周博士在大学第二年就特允成为公民,因其研究机密,非公民不能参与之故,他离境必须申请,行动受密切监测,他不是普通人。”
子成发怔,“明白。”
“子成,你若果喜欢一个人,不必计较细节。”
子成笑:“倘若我是东京玫瑰呢?”
“你不如做玛泰哈利。”
“你也是特殊人物,电讯部传发接收,亦全属机密。”
“是,每一秒都记录。”
“大哥无处不在。”
“女孩子心思复杂,我未能了解,对不起。”
“我很高兴你并非这方面高手。”
“周博士身份特殊,但看得出对你情真。”
子成哈哈大笑。
口风突改
她在互联网商找租约。
应钜容知道,同她说:“我买一座公寓给你当嫁妆好了。”
子成回答:“好女不论嫁衣裳。”
“留你不住,女儿。”
“爸你一定希望苏银才是你女儿吧。”
“子成你有你优点。”
父亲口风突改,子成大为诧异。
应钜容是个小型独裁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想不到今日忽然尊重他人意愿。
子成担心问:“你与妈妈好吗?”
应钜容答:“这次回来,连我都对她刮目相看,她努力做运动,节食,一下子减掉二十五磅,换了新发型,恢复都市女性打扮,学做生意,又找到小苏这个好帮手,成绩斐然,沪人钦佩得很呢,现在她神气了,出入有司机保镖秘书助手,独当一面,我甘拜下风。”
子成骇笑,“我不信。”
“她雇着厨子管家,出名好客,高朋满座,不愁寂寞,传媒忙着免费为她宣传,你不去看看?”
子成答:“我最怕热闹。”
“子成,你像谁呢,既不似爸爸,又不像妈妈。”
“我是不肖女,我捡回来。”
“我原先要你从商,没想到被你母亲着了先机,你大可回去读书。”
“爸,毕业后我先工作两年,然后顺你意读商科。”
应钜容畅快地大笑。
子成问:“妈妈是不回去了?”
“她正朝名利出发,怎会回头,一日她同我说:她简直不相信为着照顾女儿,竟然在国外胼手胝足度过十年,不可思议。”
子成了解母亲,这一半是气话。
“她明后天回来,你自己同她说好了,我将去日本,公寓一事,我会找熟人替你办妥。”
下午,立刻有房屋仲介约她会晤,隔洋介绍几间公寓给她:“两房最适合你,应小姐,但公寓价格已经涨上,又不甚保值,你可愿选择重新装修的老房子?”
他带来许多选择,都是近大学的热门地区。
他搭讪说:“据说,是应小姐的嫁妆?不如选百万以上,将来,近可攻,退可守。”
子成踌躇,父亲白手兴家不易,她怎可食水太深,然而,问父亲名正言顺要钱,一生大抵也只得一次。(二十三)
子成脱口问:“你说呢?”
不料那经纪十分果断:“这一间全新,开价一百六十八,五房六套浴室,即使五个孩子也够用。”
子成笑,“我连付地税的收入也无。”
“我可安排你直接在应先生户口下转帐。”
子成骇笑,“这不大好吧。”
没想到经纪像个哲学家,他这样说:“应小姐你这个财富与生俱来,属你应得,不必尴尬,你难道会把大学教育费还给令尊?又查理斯王子该把王位还给英女王?”
他好像说得很有道理。
乐不思蜀
“我帮你出价,同时说服令尊及屋主,你等着做业主好了,不过,应小姐,我需提醒你,小心选择男朋友,因为婚后三年法律准他平分你财产。”
这人真是有趣,什么都说得出口。
子成想了想,点点头。
经纪欢天喜地告辞。
从那间屋子骑脚踏车到大学,只需十分钟。
啊三个女子前来,只一个人回去。
傍晚父亲派人送一本杂志给子成,子成打开内页,看到彩色图文,十分意外,该名接受采访的女子是谁?好不面熟,“企业家马翠稳”……
子成“哎哟”一声,这是她母亲的原名,这个穿着深灰夹银色织锦缎改良旗袍的美人是她老妈!
不可思议,照片经过电脑处理,母亲面孔平滑无纹,双眼炯炯有神,胳臂是胳臂,腰是腰,宛如脱胎换骨,再世为人。
子成刺激过度,忽然大笑起来,笑得不能停口,弯下腰,捧着胃。
兴之所至,她把母亲近照传真给范朋:“这下子,”她说:“我倒像家母的老姐。”
范朋称赞:“照片拍得极佳,她含蓄的气质不是年轻女子所及。”
两人闲聊一会,子成熄灯休息。
第二天一早,她收到讲师给她的分数:甲级八十七分,“可以更详细记述亲人感受及最近中东之争。”
子成为之气结,她已竭尽所能,但是要符合导师苛刻要求似无可能,她立刻向苏银诉苦。
苏银劝慰:“甲级已属不易,对,子成你看到应太太的访问没有,可是十分精彩?”
“你俩乐不思蜀。”
“我正招募同学来沪,应太太说:一定有人跟风,不如我们先设多家分店,肥水不流外人田。”
“当心陷阱。”
“我们的本钱是人流,只有进帐,没有支出。”
子成气结:“那岂不是天下第一营生?”
“那又不是……”苏银说了一大堆从商之道。
子成一字听不进去,一味唯唯诺诺。
稍后周曙来访,她把杂志交到他手中。
周曙赞美:“伯母气色好极了。”
他们平排坐在沙发上读那篇访问:“马小姐说:‘从一个都会走到另一个都会,丝毫不觉脱节,回到家乡,只有亲切感觉,完全没有隔膜’,这真是她所说?口气似苏银,小苏一定是她的公关主任。”
大家笑一会,周曙说:“我找个人把访问挂起镶书房。”
他的手臂搭在沙发背上,渐渐移下,搁在子成肩上。
子成微笑,“你有话说?”
周曙另一只手自口袋伸出,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盒子。
子成嗯一声,“这是什么勋章?”
“你的报告已经完成,分数亦批下,这与任何战争无关。”
他打开盒子,里边是一枚蓝宝石指环,镶法古旧,分明是件古董。
不愿迁就
“家祖母的订婚指环,子成,你愿意收下吗?”
子成张大嘴,又合拢。
“子成,我向你求婚,之前,我已向应先生及伯母请示,他们都没有反对。”
怪不得父亲忽然赠她嫁妆。
“子成,你愿意与我组织家庭吗?”
子成吃惊,这周曙与她父亲一般专制,只顾自身需要。
她坦白说:“周曙,我对你一无所知。”
“子成,我俩志同道合。”
“不,”子成说:“我俩志趣南辕北辙,你从事军事机密,我是反战人士,两人去不到一起。”
周曙愕然,“子成,你何出此言?”
“你为国防部工作可是,此事极密,你从未透露半句,你最亲密的人也只知道你在大学做研究,每天上下班,表面平静正常,不过,你可能研发杀人武器,但对一些科学家来说,只要实验室设备完善,满足他们的求知欲,其余一切,均不重要,头大可以埋在沙发里。”
周曙吃惊,“子成你不可胡乱猜测。”
“两人相处,由来不易,何况还夹杂着许多机密,周曙,压力如此巨大,何以为继?请你三思。”
周曙大力吸气,面孔涨红。
“让我们继续做朋友吧,周曙,你转工之前不宜结婚,否则不能保证梦呓向伴侣透露了什么。”
周曙气馁,“你不爱我。”
子成叹气,“珍爱泰山,多么简单,不如回到原始森林,只求温饱与爱情。”
“子成,华人的习俗是相信智者千虑,不如外国人活一日是一日,救得一人是一人。”
子成觉得荒凉,他们始终想不到一起,这还不要紧,致命是双方都不愿迁就。
子成记得极幼小时,不大会讲话,心急时胡乱发音,别人一句听不懂母亲也不明白,可是慈母总是耐心抱她在怀中,呵护说:“是吗,是吗,呵这样呀,我知道,我晓得……”渐渐小小子成的气平了,吃着拇指,终于安静。
这便是迁就,周曙却只想改变她。
她伸手去剔周曙手臂上的雀斑,不知怎的,他这次没有喊痛,也不呼叫,终于,子成掐破他的皮肤,鲜血缓缓冒出,凝固成一颗小小红色珠子。
周曙伸手抹去血液,想一想,“我走了,你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得到我。”
在门口他遇见苏银,一声不响,低头离去。
苏银关上门,脱掉鞋子,“什么事,他左臂衬衫上血渍斑斑,你伤害他,你又赶走一名?”
子成不出声。
这年头找对象不容易,你就迁就一点吧。
子成没想到苏银也用上这两个字,她笑起来。
苏银坐下:我有一个姑姑,年轻时与一个英俊的银行经理订婚,一日,她看到他与城内著名交际花在一起,那美艳女不住哭泣,他在一边安慰,状甚亲密,旁人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她年少气盛,不顾一切解除婚约。
子成轻轻说:让我想,她后悔了,终身不嫁。
改变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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