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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自从寿宴上的瞎马事件后,二王子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尽管安归在国王寝宫前已跪了整整两天,达娜王妃也说了不少好话,但国王依然还是对他不理不睬。
达娜王妃心里惦记着安归,担心他的身体撑不下去,特地吩咐那罗去送些羹汤给他,让那罗务必要想办法让他吃点东西,那罗心里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照吩咐去做了。
今天的天色一直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压压布满天边,像是随时会落下一场倾盆大雨。那罗出来的时候随手拿了一把牛皮伞,当她拿着东西走到国王寝宫前时,发现三王子尉屠耆也在那里,他正一脸担心地劝着自己的哥哥起身。
尉屠耆留意到她的出现似乎有些惊讶,但随即沉下脸闷声道:“你来做什么!”这次的瞎马事件重挫了二王子的锐气,让大王子占尽了风头。所以一想到那罗和大王子之间的关系,尉屠耆和她说话时也难免带了点脾气。
“三王子,奴婢只是奉了王妃之命来给二王子送些羹汤。”那罗将食盒拿了出来,神色平静地回了一句。
听她这么说,尉屠耆的神色稍稍缓了缓,对着安归好声好气地劝道:“二哥,你都两天不吃不喝了,若是再这么下去,你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安归就像是什么也没听到,连眼角都没往那罗这边扫上一下。
“二王子您还是多少吃点吧,身体要紧。”那罗说这话自然不是因为关心他,而是生怕交不了差被王妃责罚。
安归还是无动于衷,挺直着背脊跪在那里,双目冷静地直射着前方。
尉屠耆见那罗面色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心头一软,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一些:“你先将食盒放这里吧,没什么事了,下去吧!”
“若是就这样回去,王妃一定会责罚奴婢的。”那罗犹豫着答道。
安归仰头看了看天色,忽然示意尉屠耆低下头,对他飞快耳语了几句。尉屠耆点了点头,就起身走向寝宫前的侍卫,朗声道:“快去通报父王,就说儿臣来探望他了。”
尉屠耆走进去后不久,安归侧头看了她一眼,只淡淡说了一句:“这里没你的事了。”那罗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觉得再继续留下来也是没辄,于是提起了食盒就匆匆告退了。没走几步路,她感到有冰凉的雨滴飘到了脸上,抬头一看,原来是天空下起了雨。
她停下了脚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安归。他的一袭深绿色衣衫,就像是水池边一片暗郁的绿苔,呈现出一片化不开的沉沉阴霾。他的面容掩映在阴影之下,看不清表情,只见到他撑在地面上的双手微微暴出了青筋。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和自己也有关系,那罗心里不禁感到有些隐隐的内疚。
雨越下越大,安归很快就被淋得全身湿透,雨水从他的脸上不停地淌落,也迷离了他的双眼。在模糊不清的视线中,他依稀看到了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
雨似乎停了下来,他伸手抹去了迷住双眼的雨水,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雨停了,而是有人在他头顶上方撑了一把伞,替他挡住了那些来势汹汹的雨水。那撑伞的少女的脸颊就像染了胭脂般灵秀动人,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抖动,在水雾氤氲下她就像一片还沾着透明露水的绿叶,折射着莹莹光泽。
他很快按捺住了心底莫名涌起的轻微波动,冷淡地开口道:“不用管我,走!”
她迟疑了一下:“可是,雨这么大…”
“那也不关你的事,别在这里添乱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明显带着嫌恶,态度也是反常的恶劣,“还不走?等着我赶你吗?”
那罗心里直骂自己为什么要心软,当下被他气得收了伞就往回走。就在这个时候,她回头看到寝宫的门忽然开了,尉屠耆扶着国王走了出来。几乎是同时,跪在那里的安归似乎是由于体力不支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安归!”国王这下也着急了,他急忙走到儿子身边,大声吩咐道,“快!快点将二王子扶进来,马上去传巫医!”
国王是如此的焦急,显然对这个儿子还是极为重视的,而那罗却惊讶地留意到——被人扶起来的安归在进去时和尉屠耆交换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眼神。
那罗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了,不用说,这是安归趁着这下雨的机会使出了一招苦肉计。他在这里等着下雨做戏,而尉屠耆则负责将国王哄出来,让他看到安归晕倒的这一幕。身为父亲,国王又怎么会不心疼呢?这么一来,气自然也是消了一大半了。
接下来安归连着病了好几天,国王冷静下来后也相信这确实只是一个意外,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自然而然,他对二王子的态度还是冷淡不少,再不复以前的父子亲密。几乎是所有人,都认为二王子在这次的夺嫡之争中无法再次翻身,将来的楼兰王必然就是受赐金刀的大王子了。安归遭此重创,倒也没有气馁。他很快开始着手调查起了这次的瞎马事件。听到这个消息,那罗还是有点担心的,因为她那一晚一夜未归,同居一室的乌斯玛是最清楚的。如果乌斯玛告诉安归的话,那她是必死无疑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早作好了被揭穿的心理准备。
如今大王子已是胜券在握,她觉得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西域各国的使节近日来也纷纷入宫向国王辞行。匈奴的狐鹿姑王子在出发前特地来探望了生病的达娜王妃。王妃看起来精神不振,眼圈下赫然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青色,显然这几日的睡眠情况很不好。
“姑姑,您是为了二王子的事而烦恼吗?”狐鹿姑一来就猜到了她的病因。
达娜王妃对他也没有隐瞒,叹了口气道:“唉,我还以为这次是个绝好机会,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反让伊斯达顺势而上。是我太小瞧了那个女人,这件事一定和她有关。这次陛下将金刀赐给了她的儿子,看来是大势已去。将来若是她的儿子继了位,这宫中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姑姑,您也别担心了。陛下只是将金刀赐给了大王子,并没有下诏将王位传给大王子。既然他还没下诏,那就说明他心里还有犹豫。二王子未尝就没有机会了。”狐鹿姑安慰她道。他从小就和这个姑姑关系亲厚,除了自己的母亲,在这个世上他最为尊敬的女性也只有她了。
这也是他极其难得地流露出温情的一面。
“但愿如你所说吧。”王妃轻轻咳了几声,犹豫了一下又问道,“狐鹿姑,你的父亲他…还好吗?”
他点了点头:“父亲的身体还是老样子,都是一些旧疾。他有时也会说起您。”
“是吗?”王妃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随即又黯淡下去,“匈奴的王庭也需要新的主人了,到时你们那里必定也是一场恶战。”
狐鹿姑挑了挑眉,眼神凌厉:“放心吧,姑姑。是我的,我绝不会拱手相送。不是我的,我也要将它夺过来。”
王妃笑了起来:“你这孩子,还是没有变啊。我记得你小时候,有次你哥哥得了只雀鸟,结果你死活就要抢过来。其实你并不喜欢那只雀鸟,抢到手后你根本就不管它,结果没几天它就饿死了。其实,你所享受的是那种抢夺过来的过程吧?”
狐鹿姑的目光一动,弯了弯嘴角:“知侄儿者,还是姑姑。”
“这一次你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王妃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怅然。
狐鹿姑留意了一下周围没有下人后压低了声音道:“姑姑,您还记得之前汉朝皇帝去大宛索购汗血宝马结果被拒的事吗?”
达娜王妃点了点头:“我听说汉朝皇帝派使者带了匹黄金铸成的马和二十万两白银前去购马,结果大宛王不但拒绝了使者的要求,还因贪图他们带去的财物而起了歹念,几乎杀死了全部使团的人。”
“确有此事。我们安排在长安的细作近日回报,还有几个使者逃了回去向汉朝皇帝禀告了这件事。汉朝皇帝大为震怒,正准备派军队前来攻打大宛。”
王妃显然一惊:“此话当真?”
狐鹿姑点了点头:“千真万确。父王本打算趁汉军攻打大宛时,在半路伏击他们。但这次据说有十万大军,恐怕伏击也不容易。所以这次父王特地让我来楼兰和陛下商议…汉军要攻打大宛必定会经过楼兰,那么到时就请陛下出动一部分兵力,等汉军主力过后先将守尾和掉队的士兵解决掉。”
王妃蹙眉道:“那你和陛下商议过了吗?如今这两个国家陛下可是都不愿得罪呢。”
“这个我知道。刚才我已经和陛下商议过了,不过看起来他还是犹豫不决,所以,接下来还要劳烦姑姑了。”狐鹿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相信姑姑会让陛下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王妃垂首微笑:“那么就转告你父亲,陛下一定会答应的。”
此时的那罗正在后花园的一角和担当汉使的傅昭依依道别。时隔多年,好不容易两人再次相逢,可彼此居然连好好叙旧的时间也没有。若不是这次傅昭进宫向国王辞行,恐怕两人也没机会再见面了。
因为之后还要长途跋涉,傅昭已换了一袭简朴的布衣汉服,仅用了一根木簪就将黑发束了起来。这种完全不同于西域男子的发式看起来干净雅致,更显得他优雅秀丽。他所具有的优雅不是任何外力可以培养出来的,而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真正内敛的优雅,除了与生俱来的优势,更需要内涵的沉淀与经历的磨练。
“傅昭,你还没告诉我这几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呢?你怎么会成了汉朝使者呢?而且,这里…这里不是你的伤心地吗?你回来就不怕触景伤情?”那罗终于有机会将心里的一大堆疑问抛了出来。
傅昭笑了起来:“回长安之后,承蒙太尉大人怜悯将我收为了义子,和大人的次子同食同学,成人之后我就在鸿胪寺任职,专门负责和西域各国相关的事务,也算是继承了叔叔的遗愿。这次出使楼兰是我主动要求来的。”他注视着她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里对我来说,有着太多的记忆。有悲伤的、冰冷的、也有——温暖的。我是想借此机会凭吊在这里过世的叔叔,也是…想看看能否有可能再找到那个给予我温暖的人。”
她的心里微微一动,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怎么当时出手就那么狠呢?”他似笑非笑地挑起了嘴角。
那罗的脸一红:“那我也是为了你好嘛,当时不把你打晕你根本不肯走。我是看那个流光连你都打算不管了,一时着急才出手的。”
“我当时知道你是为我好。只不过你那时才八岁,这像是一个八岁女孩做出来的事吗?”他的黑眸中笑意顿现,“那个叫流光的人,好像也有着一段悲伤的过往,所以才如此痛恨楼兰人。我回长安之后倒偶尔也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听说他这几年都在匈奴一带。”
那罗抬起头看着他,唇边的笑颜如花瓣轻绽:“不管怎么说,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就好。现在能看到你出现在这里,我觉得好像做梦一样…很开心很开心。”
傅昭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你看,那罗,这是你那时送给我的匕首,我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这次一定是它指引了我找到了你。”
匕首外新加了个精致的牛皮套子,上面几乎一尘不染,被擦得闪闪发亮。显然匕首的主人对此很是爱护珍惜。
那罗记得当时打晕了傅昭后,就将这把匕首放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作为防身之用。
此时她再见到这把匕首也是喜出望外:“这把匕首还留着?我还以为你早把它丢了呢。”
“怎么可能?”他略带促狭地笑了起来,“这把匕首和送匕首的野蛮姑娘,我都是不会忘记的。”
“你现在来说风凉话了,不野蛮能救你吗?”她瞪了他一眼。
他轻笑出声:“然也,然也,若不是那姑娘那么野蛮,我怕是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那你准备怎么报答你的救命恩人呀?”她没好气地斜睨了他一眼。
他笑意飞扬地答道:“只要姑娘吩咐。在下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那罗看着他,心里也有些感触。经过了这么多年,曾经的那个落难少年优雅依旧,身上更多了几分明亮闪耀的气质。
秋日暖阳,云淡风轻。周围仿佛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也在两个相谈甚欢的年轻人身上笼上了朦胧的光环。但他们都没留意到,不远处的树下不知何时已站立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说大话谁不会啊。”那罗眨了眨眼,“我才不相信,说不定以后我来找你,你还当做不认识把我赶出去呢。”
傅昭好笑地挑高了眉毛:“原来在那罗眼里,我就是这么糟糕的人啊。”他想了想又道,“那罗,你把手伸出来,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那罗半信半疑地伸出了手,之见他飞快地褪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放在了她的心里。那枚玉戒指漆黑如墨,纹理细致,仔细看来隐隐还透出一种蛊惑人心的深绿色,在光线下散发着典雅温润的光泽。
那罗在宫里也见到过不少玉石,一看就知道这是相当罕见的墨玉。俗话说羊脂可见墨玉难求,由此可见这种玉的珍贵。
她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更何况是这种身外之物呢。”他伸手帮她将那枚墨玉戒指握紧,“在我眼里,那罗你就像这枚墨玉,外表清丽,内心柔韧坚强。所以,把它给你最合适不过了。”
“傅昭…”
“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说过的枫树吗?它的叶子红如火,明艳如朝霞。经过了冬天的冰冻风霜、春天的繁华纷呈、夏天的酷热炎炎,到了秋天,那伤痕累累的叶子会全部舒展开来,就在那一瞬间,呈现出令人惊叹的美丽。”他笑得温柔似水,“那罗,想不想跟我去看看?”
她一愣,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他的神情却是异乎寻常的认真:“来长安吧,那罗。”
那罗不禁愣在了那里。
“不知为什么,每次当我遇到挫折,只要想到在羊圈和你度过的那段时光,我就会觉得世上任何事都再无可惧。对我来说,那是弥足珍贵的记忆。所以,现在既然命运让我找到了你,就让我也为你做些什么吧。”他的神情明显激动起来,“跟我去长安吧,那罗!你一定会喜欢那里…”
“她不会跟你去任何地方的!”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冷冷地打断了傅昭的话。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那罗立即转过头,只见伊斯达正站在不远处的核桃树下,繁茂的枝叶在他脸上落下了沉沉的阴影,可却藏不住那双眼眸里迸发的怒意。
“师…大王子!”那罗对于伊斯达出现在这里有些惊讶,更不明白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傅昭已经先向他行了礼,伊斯达也面无表情地回了礼,接着快步走到了那罗的身边,恰好将自己挡在了两人之间。
“大王子,当年我落难时幸得那罗相助,所以现在正盛情邀请她去长安做客。”傅昭知道他听见了之前的对话,索性将这一番话说得落落大方。
伊斯达一改往日的温和,绷紧了脸道:“从这里到长安路途遥远,她一个姑娘家怎么经得起长途跋涉?更何况她是宫里的人,就算我允许,她也没这个自由随意出入。”说着他又望向了那罗,没好气地问道,“你自己想去吗?真要想去的话我也不拦你。”
那罗张了张嘴还没回答呢,就听到他下一句话已经飞快否决了她的话语权:“傅大人,你也看到了,那罗她根本不想去。”
那罗嘴角一抽,她隐约感到了有点不对劲。从刚才开始,大王子那张黑脸就像别人欠了他好多钱似的,一丝笑容也没有。一向对人温和有礼的大王子怎么就偏偏和傅昭这么不对盘呢?她连忙偷偷拉了拉大王子的衣角,示意他别表现得这么明显。
傅昭的目光轻扫过这两人,似乎感觉到了些什么,笑了笑道:“那罗,这戒指上刻有我的名字,如果哪天你想来长安了,凭这个戒指就能来鸿胪寺找我。”
伊斯达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冷声道:“时候也不早了,傅大人也该早些启程了。想必长安还有妻眷静候佳音吧。”
傅昭笑得更加灿烂:“大王子,在下还未娶妻。但愿有一日能筑巢引得凤凰栖。”
“想必仰慕傅大人的汉地凤凰也不少。”伊斯达故意加重了汉地两个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吧,傅大人,一路平安。”
“傅昭!路上要小心!如果可以,给我写信哦!”那罗朝他挥了挥手,想到这次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不禁心生淡淡惆怅。
傅昭点了点头,在临走前又瞟了一眼脸黑黑的大王子,提高了音调:“那罗,我在长安等你!”
果不其然,他看到了大王子头顶几乎要冒出烟来了…傅昭满意地暗暗一笑,转身朝着宫门外走去。
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这次绝对不会是和她最后一次相见。
再相逢,必定在长安。
24、表白
那罗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惆怅了一阵子后又端详那枚墨玉戒指,她发现在戒指的内侧果然刻着一个小小的字——介。
“奇怪,他不是叫傅昭吗?这个戒指怎么刻了个‘介’字?”她自言自语地碎碎念。
“他姓傅名昭,字介子。在长安,人们也叫他傅介子。”伊斯达倒是了解得很清楚。确切地说,这些来使的身份他都已经打听得非常清楚了。
“傅介子…”那罗重复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傅介子,傅戒指,怪不得他要送我一个戒指呢。”
伊斯达似乎也觉得这谐音有点好笑,刚才一直紧绷的脸稍稍放松了一些。
一见他神色缓和,那罗就忍不住开始翻刚才的旧账:“师傅,你怎么对人家这么不客气呢?傅昭他也算是我共患过难的好朋友了。我们这么久没见,好不容易见到了他又要回去了。”
“你是舍不得他回去吗?”他瞥了她一眼。
那罗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如果他能再多待几天就好了。师傅你都不知道,我见到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真是想不到还能和他有再相逢的一天…看到他现在这么好,我心里真是欢喜…”
“好了。”伊斯达显然不想再继续让她说下去,神色复杂地问了一句,“那罗,你告诉我实话,你真的想跟他去长安吗?”
那罗想了想:“我听去过长安的人说那里有最巍峨的宫殿,最精致的美食,最漂亮的衣裳,最繁华的街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当然想去看一看。我记得当初傅昭回长安的时候,我还很想跟她去呢…”
“不许去!”他有点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那罗,不许去长安。”
“师傅,是你要问我的,那我就实话实说啦…”
“总之你哪里也不许去,不许离开我!更不许跟别的男人走!”他蹙眉再次打断了她的话,终于再也无法控制住心底的那团烦躁,“你知不知道这世上人心险恶,那些男人只会贪图你的美色,根本不懂得好好珍惜你。看那些人盯着你看的神情我就1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那个叫傅昭的更是莫名其妙,他才来了几天,又和你相处了几天?凭什么想要把我从小视若珍宝的女孩儿带走!我决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谁都不许!”
那罗略带迷茫地瞪大了眼睛,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只觉得一颗心就快跳出了胸腔,那激烈的咚咚的心跳声,在静默的空气中清晰可闻。她微微张嘴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彼此的目光纠缠在一起,对方的眼中有一种深沉的感情正在流淌,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诉说…
他从小一直视若珍宝的女孩儿…这个女孩儿…是指她吗?
那罗呆呆地看着对方伸手过来拂开了她额前凌乱的发丝,然后他的手指温柔地停留在那里沿着她的轮廓慢慢游移,从她光润的额角到小鹿般毛茸茸的琉璃色眼睛,再到淡淡的鬓角。接着沿着泛红的面颊渐渐到线条优美的下颌,一点一点、一寸一寸,仿佛要将多年来积聚的情感都从自己的指端释放出来…
她对于他,就像是不可缺少的空气,因为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早已融入了他的生活、他的习惯、他的人生,所以他从没察觉到她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不是这次傅昭的出现,他或许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思。
原来,一旦那个叫那罗的空气消失的话,那么他的生活、他的习惯,甚至他的人生——都会崩溃。
所以,他想要紧紧地抓住这缕属于自己的空气。
“那罗…我的那罗…”他的声音听起来犹如珍珠般明润柔和,“留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好吗?”
那罗听到自己的名字好似蜜糖般被他暧昧地含在嘴中,她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结结巴巴地发出了不连贯的声音:“我…我…”她脑中一晕,居然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会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吗?”
伊斯达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下一秒他缓缓低下了头,无比认真地在她的手心里落下了轻柔如绒花的一吻——就像是无声的誓言,宣告着他一辈子的答案。
刹那之间,那罗只觉得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静止了,时光凝固,耳边的微风静伫不动,甚至连花开的声音都停在了花瓣伸展开来的那一刻。唯有对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如丝线般在心中来回穿梭,缥缈如烟雾,蛊惑这情窦初开之人心底的萌动。
夕阳斜照,淡淡笼罩着两个沉浸在温柔情愫中的身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伊斯达的声音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那罗,墨玉戒指这么贵重的东西的东西你万一丢了就不好了,这样,师傅代你保管好不好?”
“师傅,你是不想我戴着它吧…”
“师傅可是好心…总之师傅替你保管!”
心神恍惚的那罗往回走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她怎么也无法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大王子对她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他的嘴唇温软灼热的感觉仿佛还遗留在那里,提醒着之前的一切都不是幻梦。
还想去长安吗?其实这个问题她早就有了答案。
曾经的那个她,的确是很想跟随别人去长安,因为那时的她一无所有,可是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在这里,她有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想要守护。
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哪里也不去。
天色渐暗,明亮的星辰在墨蓝色的天空里微微荡漾,点点星光迷离。经过西苑时,那罗隐约瞧见左侧的树下正站着一个人影。她再定睛一看,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种强烈的不安瞬间涌了上来。
二王子安归在那树下不知站了多久,身上似乎已染了一层薄薄的夜露。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他一身红衣呈现出如地狱妖火般鬼魅的色泽。被湿润的暗金色长发半掩的脸,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画下了一抹暗色,形状漂亮的唇线抿出了一个蛊惑人心的弧度,完美得无可挑剔。
他很美,可美得让人惶恐不安、胆战心惊。
因为,表面越是华美,其背后的阴影就越加的阴暗沉郁。
那罗按捺住心底的不安,像平时那样向他行了个礼就打算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
“那罗啊…你这次做得可是相当漂亮啊。”在星辰的微光下,他的眼神异常锐利地盯着她,隐隐包含着一种极其凌厉的寒意。
脑袋里仿佛有声炸雷响起,一瞬间将那罗惊得险些腿软。一股由心底而生的恐惧犹如无形的手紧扼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无法顺畅呼吸。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吗?他指的是刺瞎汗血宝马那件事?其实自己是有心理准备的,只要查出那天她彻夜未归,那么毫无疑问所有的怀疑就会指向她,只是不知为什么,她一直没有理由地存着某种侥幸…
想到这里,她倒慢慢冷静下来,嘴角扯出了一个还算镇定的笑容:“二王子,奴婢不明白您在说什么。莫非是称赞那罗的觱篥(bili)吹得好吗?那罗多谢二王子赏识。”
安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又很快隐去。
“那罗,你以为有什么事还能瞒得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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