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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皇帝协奏曲(1)

  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

  孟罗两人沉溺于交欢运动。除了上班之外,每一分每一秒都腻在一起。一旦开窍,就会食髓知味,什么都想尝试。在孟觉的启发下,罗宋宋惊奇地发现这项运动,居然还有那么多的花样。他连说话都变得轻薄起来,每每闹得罗宋宋面红耳赤,总怀疑他哪句话里有弦外之音,又或者哪个动作是另有所图。孟觉也发现了她这份心思,愈发喜欢逗弄平时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罗宋宋了。他有绝对身高优势,每每一进门就拦腰抱住正要夺路而逃的罗宋宋,转上几圈,然后双双摔倒在沙发上——这种小孩子都懒怠玩的把戏,他们却乐不可支,乐不知疲。

  两人浓情蜜意,自然忘了时间飞逝。孟觉五六天没回去,孟家打了好几个电话来请。最后孟金贵的电话是打到了罗宋宋的手机上,很客气地说某杂志约了周末做访问,要拍一张全家福。

  “请罗小姐代为转达一声就可以了。“

  为此,孟觉不得不回去一趟。罗宋宋正好抽空做了卫生,又去药店买东西,回来的时候经过双耳琴行,看到一个中年女人叉着腰在琴行门口很大声的质问一名女员工。

  “……人呢?“

  那小姑娘不过二十一二岁,打扮得花红柳绿,嘴里还嚼着口香糖,双手一摊:“今天周末,她没上班。”

  “她住哪里?”

  “不知道,反正不在员工宿舍。”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有你这种服务态度吗!”

  “你又不买东西,还来要求我有服务态度。”小姑娘嘟哝了一句,那女人愈发凶恶了:“知不知道你们老板还要靠我老公吃饭呢!把聂今叫出来!今天非炒了你不可!”

  罗宋宋走近才发现中年女人竟然是宋玲!

  数月不见,她虚胖了许多,气色相当不好,手臂上的肉皮也随着怒吼左右晃荡:“快叫聂今出来!“

  “哎!那不是罗宋宋吗!”小姑娘眼尖,罗宋宋想避也来不及了,“快,行行好,这个人找你。”

  说着,她就哧溜一声缩进去,把玻璃门给紧紧关上了。隔着玻璃门她还不停地嚼着口香糖,好奇地往外张望。

  刚才还怒发冲冠,气焰嚣张的宋玲,看到罗宋宋突然出现,整个人立刻变得无比祥和,想要过来挽她的胳膊,罗宋宋一侧身躲过,急急赶自己的路去了。

  “宋宋。”

  罗宋宋低着头直往前走,宋玲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宋宋,你走慢一点,妈妈走不动。”

  外婆说她已经和罗清平断绝关系,可她刚才还搬出罗清平的名号吓人——罗宋宋只觉得一阵恶心,愈发加快了脚步。

  “宋宋,我刚才也就吓吓她,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你爸联系了,他搬出去住很久了。真的呀,你外婆应该告诉过你啊。”

  罗宋宋一阵狂奔也累极了,不由自主地脚步放慢了一些。但仍然没有让宋玲追上。

  “你现在住哪里?哦,云阶彤庭。这个社区还不错,附近的地皮已经涨到一万四了啊……你是一个人住还是和人合租?外婆把工资卡给你了吧?里面有六万多,你拿去用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要舍不得。”

  罗宋宋拔足奔进小区,宋玲仍然气喘吁吁地跟着她,保安也未加阻拦。

  “宋宋啊,坐一会儿吧。妈妈走得很累啊。”

  她不想回去,也不想打扰孟觉,在小区里转了几圈,见始终甩不掉宋玲,而宋玲又在不管不顾地大声疾呼,几乎要崩溃了,干脆往人工湖边的石凳上一坐,爱怎样就怎样吧。

  过了半分钟,宋玲也坐了过来。罗宋宋立刻转过身,拿背对着她。宋玲呼哧呼哧喘了一会气,将女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宋宋,这几个月你过得好吗?”

  罗宋宋把包放在膝盖上,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宋玲的辩护弱弱地从身后传了过来。

  “……家属区里很多家长都打小孩。以前住北九的时候,邻居范老师,他的小孩就是打着出了国。那小姑娘学习成绩多好,又乖又孝顺,前年还把父母都接出国去了。所以我才没有阻止罗清平打你,老人也说,棒下出孝子,我们也是希望你有出息,打得越狠,越有出息……”

  她罗里罗嗦地解释着,背对她而坐的女儿突然硬邦邦地抛出来一句话,口沫横飞的宋玲没听清楚:“什么?你说什么?”

  “外婆打过你?”

  宋玲一时哽住,又心虚地解释道:“挨打算什么……我那时候上山下乡多艰苦。成天泡在水里插秧,小腿被蚂蟥咬得全是洞,肉也没得吃,你爸那时候……不说他,不说他。我只是想表达这么一个意思——我们也是艰苦过来的。我真的没有想过,对你来说挨打是不可承受的。你一直都是很柔顺,很抗压的女孩子。你在其他家长中间风评一直不错,也很给我们长脸……”

  难道只有挨打么?还有那些无休止的羞辱,责骂,诅咒……他们何尝把她当过一个人?

  “罗清平一直恨你,因为你不能传宗接代;但我是个女人,如果我也重男轻女,那像话吗?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夹在你们中间,我也很为难啊。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对你。我也恨我自己!宋宋,你是我的女儿,妈妈一直都是心疼你的。你爸虐待你的时候我也一样地痛啊。”她不停地为自己开脱,“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放你走是对是错,现在看见你好好地住在这里,我也就踏实了。“

  罗宋宋紧紧咬住嘴唇;看女儿一直没有回应,宋玲也越来越泄气:“上次外婆来看你,回去之后掉了眼泪。她说她骄傲了一辈子,临了家却散了……”

  不出她的意外,这句话给罗宋宋带来了很大的震撼。虽然心肠还是硬的,但她再也无法无动于衷了。

  “宋宋,妈妈给你道个歉……对不起。”宋玲慢慢地站起来,“妈妈走了。”

  罗宋宋坐在湖边呆了很久,两边耳朵嗡嗡直响,心也跳得慌。

  最终她还是追了过去;远远地,就听见宋玲发出哀嚎的声音,拿着纸巾大声地擤鼻涕,哭得几乎要背过气。

  这眼泪终于把她的心泡软了。虽然她还是喊不出那两个字来:“……我送你上车。”

  宋玲立刻破涕为笑,把她的手抓得很紧:“好!好!”

  后来她还是被宋玲拽上车了。云阶彤庭是个大站,过江的车一般没有位置。罗宋宋突然惊觉,宋玲的外貌残到了这个地步,居然有人主动让座。

  一落座,宋玲立刻非常低声下气地对坐在自己旁边的女孩子说:“能不能麻烦您给我女儿让个座?她……”

  罗宋宋正要阻止,那女孩子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在宋玲一叠声的谢谢中摆摆手:“没关系,反正我马上就下车了。”

  宋玲立刻招手叫罗宋宋来坐。

  “宋宋,你工作累不累?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眼圈发青。”

  “还好。”

  “是不是经常要加班?聂今太过分了……”

  “你不要去烦聂今。她帮了我很多忙。”

  这样说着,她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你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宋玲拍着自己的肩膀,“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来,靠在妈妈的肩膀上,没关系。”

  罗宋宋想,也许一车的人都在看她们上演“母慈女孝”的戏码。

  其实她不知道,连她自己都有点被感动了。她忘了也是在这辆公交车上,她把孟觉的生日蛋糕带回去,宋玲一会喝令她吃完,一会不许她动,冷笑着要她拿去给罗清平看看。结果她被暴躁的罗清平打个半死,还被糊了一头的蛋糕,宋玲不耐烦帮她洗,一铰了之。

  宋玲紧紧地牵着罗宋宋的手,走进格陵大的校园。

  这里是她从小到大生活,学习,玩耍,工作的地方。还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她就能够很老练地为新生指出如何从西南角的格陵大讲堂走到北苑最美味的清真食堂去。格陵大几番翻修,更新,拆了建,建了拆,她曾经对IC卡电话亭无限新奇,而现在全校覆盖无线网络已是等闲事。

  这天地更新得如此快,为何人和事却一成不变?走进家属区,重见熟悉的一张张面孔,罗宋宋有些恍惚又有些惧怕。宋玲将罗宋宋的手都要捏疼了。这是她再也不能失去的依赖。

  “哎哟,宋老师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宋玲满脸堆笑,把罗宋宋的手捏得更紧,几乎捏断。

  那人点了点头,等宋玲和罗宋宋走远,才对着她们的背影啧啧两声:“啧啧!大罗老师跑了,小罗老师回来了。真有意思!”

  回到家里,一切果然不同。所有家具全部换过,一点罗清平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原本布置的像个酒店大堂的客厅换掉了金碧辉煌的装饰,铺着全新的驼色地毯,靠近厨房的墙边放着一架簇新的钢琴。莫馥君和宋玲在厨房里忙碌,她坐在客厅绣着保加利亚玫瑰的布艺沙发上,像个新入狱的囚犯,十分后悔犯了罪。

  “宋宋,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宋玲和莫馥君低语了几句,擦着手跑出厨房,将左手第一间次卧打开——那原本是宁可空着也不让她住的,“你来看看好不好?”

  囚犯怀着悲凉的心情去参观自己的牢房。梳妆台,衣柜,公主床上堆满松软的枕头,蕾丝边的幔帐,组合式电脑桌上摆着一部最新的27寸iMAC。

  整个房间的色调是温暖的鹅黄,她简直要受宠若惊了。

  “这幅画好看吗?”

  宋玲指着床头的壁画,是布格霍的《爱神》,丘比特拢着翅膀,交叉双手,古灵精怪,眼波流荡。

  “多像你小时候,一头卷发。”

  “你外婆和我睡大房。”见得不到罗宋宋的回应,宋玲喋喋不休地比划着,“外婆晚上要起夜,所以我们住在带卫生间的主卧里。以后我准备把你的房间和书房打通,做衣帽间,我给你买很多好看的衣服,小姑娘总穿的这样破破烂烂的怎么能行?”

  “我在阁楼上有一盏灯。”

  “阁楼?装修师傅说可以把阁楼带的阳台封闭起来,做成玻璃温室,养些花花草草,以后我们可以坐在阁楼上,喝喝茶,赏赏花。宋宋,你看怎么样?”

  过了。太过了。罗宋宋心想。

  “你看看哪里还有不合意的地方,我们再改。”

  宋玲让她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一阵,培养感情。她退出去的时候,居然还替罗宋宋掩上了房门。

  “宋宋,我帮你把门关上吧。”

  她的女儿惊讶地转过脸来,摇了摇头。

  这样的闺房,是每个女孩子都渴望的吧?梳妆台上放着一部未拆封的iphone,但她感兴趣的是那张相框。

  照片是她很小的时候和外婆还有宋玲一起拍的。她系着红领巾,穿一件鸭子图案的毛衣,下面是一条灯芯绒裤子,眉头紧紧地皱着,好像在无言地反抗:“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三个框在一起?”

  高压锅在厨房里发出咝咝的声音。罗宋宋听见宋玲在大声地对外婆说话,就像女儿对母亲撒娇:“我的腿有点疼。”

  “怎么回事?”

  “宋宋上班太累,我让她靠在肩膀上睡,但是车太颠簸了,我又叫她躺在我的腿上睡。她睡得可舒服了。”宋玲呵呵地笑着,“我看她这份工作不好,想叫她回来。时间有弹性,离家近,也不用太累。”

  “下次打的回来。工作的事情让她自己定。你也不要总做出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你?要知道,哀兵战术只能用一次。”

  “行了。”宋玲端出一盘水果,“宋宋,来吃葡萄。”

  罗宋宋慢吞吞地走了出来,肩上还挎着从进门就没有拿下来的包。她走进厨房,打算和外婆告个别。

  “宋宋,你最爱吃的八宝糯米饭已经蒸上了。”

  要拒绝一个系着围裙的老人很难。但罗宋宋必须硬下心肠:“外婆,我不吃了。”

  老人失望了:“为什么非要和你妈誓不两立呢?”

  “以后有空的时候,我会过来看您。您就不要再往伯牙路去了,太远了,辛苦。”

  老人低声哀求:“宋宋,看在‘那个人’的份上,留下来吃饭吧。”

  “谁?”

  “我知道你骑虎难下。所以我还请了一位你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他原本今天有个午餐访谈,为了你,他推掉了。”

  罗宋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把他叫来干什么?他那么忙!”

  她有点为难,有点不安,也有点放心。莫馥君笑道:“他那么讨人喜欢,我们就不会尴尬了,对不对?”

  墙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正吃着葡萄的宋玲扑过去接起:“来了啊,快上来吧。”

  智晓亮捧着一盆墨兰来到了罗家门口,按响了门铃。给他开门的罗宋宋,脸上甜蜜的笑容急转直下,变成错愕。

  “是你?!”

  “是我。”

  智晓亮受到了莫馥君和宋玲的热烈欢迎,几乎赶得上国宾待遇。

  “外婆,好久没有见到你。“

  “是很久了。上次见面,你还这么胖,这么壮呢。”莫馥君比划着,“现在长得这样瘦,不健康!”

  智晓亮又和罗宋宋打招呼,但是罗宋宋已傻掉了。在琴行,聂今不是已经暗示外婆,自己和孟觉在一起么?外婆还说会和自己好好谈谈,为什么今天又请了智晓亮?莫馥君还对着外孙女眨了眨眼睛,仿佛自己做了多么值得表扬的事情。

  “看,你的事情外婆记得多清楚!”她低声道,“听说你离家出走也是为了他?”

  罗宋宋气愤地看着宋玲,直看得她低下头去,嘴唇蠕动着,吐出葡萄籽和皮。

  莫馥君亲手做了一桌小菜,食材都是她大清早跑到农贸市场挑选,有一道清蒸多宝鱼鲜美至极,罗宋宋却觉得难以下咽。

  莫馥君一直叫智晓亮多吃一点:“饭菜还合口味吗?”

  “好吃。”

  “喝点果汁好吗?”

  “好的,我来倒吧。”

  他起身倒冷饮,宋玲大声道:“不要给宋宋倒,这几天是她生理期。是不是?”

  罗宋宋这个月还没有来,但她觉得就这个问题去严肃地回答是或不是实在太荒谬。

  于是罗宋宋没有吱声。智晓亮误解了她的沉默,放下碗筷:“不舒服?喝点热汤吧。”

  “她不是不舒服,”莫馥君对智晓亮说,“她是看到偶像太激动。以前学琴,次次给我打电话都提到你——你新学了什么曲子,你拿了什么奖。你的成就就是她的快乐之源。”

  罗宋宋打岔:“外婆,我也经常提到孟觉。”

  莫馥君一愣:“孟觉?哦,那个二世祖。没什么印象。”

  罗宋宋心一沉,正要分辨,宋玲自以为是地出来打圆场:“那日记本里怎么只写到智晓亮呢——‘如果永远都无法超越他,我就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了’;‘今天收到他的生日礼物——铅笔盒,真开心’;‘他要去莫斯科了,好难过,能不去吗?真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学琴’……”

  智晓亮专心听着宋玲将罗宋宋的日记摘要一一朗诵,天真地认为这是一种母女之间无话不谈的表现。他哪里不知道呢?只是这些年来谁也不曾在他面前挑破豆蔻,显露小女儿情态。他的伴侣多数成熟果决,每段关系都是各取所需。如此娇憨可爱,让智晓亮怦然心动:“如果我有日记习惯,大概不会愿意给父母看。”

  罗宋宋终于知道宋玲本性难移。这种不尊重他人隐私的态度已经融入她的血液,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错,怎样期望她改?

  宋玲一脸尴尬:“我知道,这种做法不对。宋宋,对不起。”

  罗宋宋知道自己掉进莫馥君和宋玲预先挖好的陷阱里:“智晓亮,你不必为难,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本来就长了一张寡寞的长脸,不怒自威,怒极反笑,那脸色更加扭曲,吐出的字眼也像一块块冒着烟的干冰,掷于桌上,将原本“融洽”的气氛完全冻结。吃完饭,宋玲还没有放罗宋宋走的意思,又或者为饭桌上的不愉快补救:“宋宋,你不是喜欢小动物吗,我们下午去宠物店,买一只小狗怎么样?”

  罗宋宋正在厨房帮莫馥君洗碗,听了宋玲的建议,只顶一句:“然后我们一起折磨它?”

  莫馥君大摇其头:“罗宋宋,你太没有礼貌,叫客人多尴尬。”

  “在饭桌上,只有制造尴尬的人不尴尬。”

  莫馥君知道罗宋宋容易心软,所以想用绕指柔将她缠住,最好和智晓亮两个送做堆;没想到宋玲个糊涂鬼,一而再,再而三地说错话。

  “她年纪大了,给她时间慢慢改。”

  “我没有时间……”

  这句话深深地伤害了莫馥君:“你没有时间?!你年纪轻轻,在我这样的老人面前说什么没有时间?日积月累的伤害,吃个饭就弥补了——我看起来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吗?有时间就来家里坐坐,和我们说说话,这样很难为你是不是?我迟早是要死的,到时候你和你妈就是相依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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