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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暴风雨奏鸣曲(3)

  她不能自拔。知道孟金贵经常去花都,于是又跑去那个纸醉金迷的地方找他。孟金贵自然是见不到的,大家见她好似疯子,就推举了一位孟金贵相熟的花都大公主来招待章鹃。

  “我……好像怀孕了。”她说。

  大公主似笑非笑:“谁的?不要告诉我是孟先生的。”

  “不然呢!”章鹃拔高声音,气汹汹,“我一定要见他。”

  那公主笑得更厉害了,胸脯在纱衣里一波一波地抖动,她又压低声音对章鹃咬牙切齿道:“你不知道他早已结扎?除了孟大小姐,他决不会再有第二个孩子。他连这都没有告诉过你,你还想见他?做梦去吧!”

  章鹃看她薄薄两片红唇一碰一碰,洁白的牙齿一闪一闪,好像噬人的怪兽在享受美味以前要磨利牙锋一般。一时间全世界的人都哄笑起来,在笑她蠢,笑她自作聪明。她从来都不是孟金贵身边特殊的那一个。

  章鹃慌不择路,一头撞在了来买醉的男人隆起的大肚皮上。那人扶住了她:“咦?这不是孟先生身边的章小姐么?我们在大富贵见过的。敝姓……”

  他的手在章鹃身上流连,章鹃勉强地挣脱了一下,就软了下去。

  他姓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许达天天来看探望孟薇。孟薇的身体很快地好转起来。明丰药业虽然代理案失败,好在药并没有上柜,损失有限。孟觉接手海外部之后总算是一切平稳度过。

  他已搬回孟家,不再似以前那样可以自由自在穿T恤牛仔裤,衣柜里多了许多衬衫西装。孟觉穿起白衬衫来也很好看,尤其是挽起袖子,支着额头,翻看企划案时,又或者和孟金贵一起呆在孟国泰的书房里,讨论公司事宜。罗宋宋去送茶水点心,看着小孟先生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常常呆掉。

  孟觉心有灵犀,便也看她,突然眨一眨眼睛——那真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时刻。

  双耳琴行终于将白放琴室收至麾下并扩张,改名为双耳琴行育英基地,指派罗宋宋做白放老师的助理,监管招生和排课等事项。白放希望等罗宋宋的手康复之后,可以和他一起教导学生,所以也指派她督导刚入门的学生进行一些指法练习。

  罗宋宋十分喜欢这份工作,每个来学琴的小孩也都非常喜欢小罗老师。

  孟觉和罗宋宋在立秋当日订婚,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及《金字塔》杂志的一名记者,低调进行。聂今携眷出席,那人是一位年轻的建筑设计师,思维十分活跃,面上有股匪气,但眼神正直。

  智晓亮虽然没来,但总免不了要提到他。

  “他和环球公司的合约还有一张专辑未录,只怕要成绝响。”

  “他实在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将来做了指挥,一般是叫某指。智指,智指,这念起来多么绕口。”

  聂今已经开始学着放下。罗宋宋问她建筑师的来历,她笑道:

  “不过是个老套的见义勇为,英雄救美的故事。”

  至此封神完毕,众神归位。秋意渐浓,孟薇已经可以在许达的搀扶下到院子里去摘柿子。

  “孟觉和罗宋宋都订婚了。”许达感叹道,“我们订婚的时候,他们还各有各心思呢。”

  “上次看过的那些婚纱都不行。”孟薇手里把玩着一只微黄的柿子,她的脸色还不算很好,但眼神总算是有了生气,“我想自己设计。”

  “好。”

  “哪怕还要拖上一段时间你也愿意?”

  “愿意。”

  “一年?”

  “愿意。”

  “两年?三年?你都愿意?”

  许达搂着孟薇的细腰:“我想看见你在最美的时候穿上最美的婚纱。等多久我都愿意。”

  孟金贵和杜丽聪站在窗前,看许达和孟薇在柿子树下聊天。过了一会儿,孟觉和罗宋宋手挽手走过来,孟薇劈头就是一个柿子砸过去,孟觉一把接住了,孟薇笑得很大声。

  杜丽聪道:“看现在的小孩子,走到哪里都手挽手,真是恩爱。”

  “你觉得许达这个人怎么样?”孟金贵突然问妻子。

  “怎么现在来问这个?”杜丽聪笑道,“我和我爸一样,选女婿只看三点,健康,能力和性格。许达身体不错,很注重锻炼身体,也没有生过大病;性格很好,很知道为阿薇着想,懂得包容;能力不差,在生意上可以帮得上阿薇的忙。”

  孟金贵冷冷道:“是。他太好了。他明明知道阿薇和智晓亮之间的关系,还愿意促成他们见面。明明知道阿薇的生命质量会大打折扣,还愿意陪着她。明明知道阿薇对他起了疑心,还愿意等着她。如果不是阿薇生了病,我还不知道原来他这样忍得。”

  杜丽聪一怔,才又微笑道:“看来阿薇不能和一个忍者结婚。”

  “他总有一天会忍无可忍。”

  “你最不放心,他是孟觉介绍的吧。”杜丽聪叹道,“要对付一个多疑的人,真是简单。”

  孟金贵没有出声。他看着许达将孟薇背起,孟薇似乎不太高兴,下死命地捶着许达的背,许达踉跄了一下,孟觉从后面扶住他。

  “丽聪。叫上孟觉他们,一起去一趟风铃水库吧。”

  明丰药业在风铃水库的西南面有一个旧药圃,小小的三亩地,长着大片大片的野生茱萸,果实一颗颗红得象血珠,空气中都是一种辛烈的香气。在药圃的一角,还有一间非常简陋的厂房,这是明丰最早的厂址。四十年前明丰还是一间小小的中药作坊,工人只有四个,硬生生做到全格陵的板蓝根冲剂都由他们供应。

  现在明丰是行业龙头,这块旧药圃也没有了存在价值,格陵市政府曾表示想收回这块在水库门口的地,但孟国泰用尽办法,还是保住了。几次明丰遇到大风浪,人心惶惶,孟国泰拍案而起:“怕什么!大不了回到风铃水库重新来过!”

  于是董事们都想起那块药圃,厂房,宿舍,宿舍门口辟出的空地,种的辣椒,茄子,丝瓜,扁豆,檐下的腊肉,散养的鸡鸭,整个心都定了下来,平稳度过一切大风大浪。

  孟金贵和孟觉等一行人来的时候,吴伯正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在家门口翻晒板蓝根。当年的四名工人,一人去世,一人在明丰董事局任职,一人自己创业,只有吴伯终生没有离开。他满头黑发,两颊泛红,竟看不出是已经年近七十的人。

  “我们打算过两天就收茱萸。”

  “辛苦你了。”孟金贵将孟觉介绍给吴伯,“这是孟觉,你大概没有见过。”

  “小孟先生长得真像老孟先生年轻时候。”吴伯端详着孟觉,“果然——药圃无凡草,孟家无犬子。”

  他和孟金贵一行人寒暄之后就去准备晚饭,杜丽聪和罗宋宋两人帮忙摘菜,孟觉和孟金贵则穿了长胶鞋去水库捉鱼。

  罗宋宋从未当过主妇,觉得十分好奇,便去摘一条身长肚沉的丝瓜,杜丽聪阻止道:“那丝瓜很老了,不能吃。掏了丝络出来晒干,可以刷碗,也可以擦身……哈哈,我并非生来就是贵妇。”

  说着她已经利落拔出几茎白菜,罗宋宋也学她的样子,敲掉碎泥。

  “切几片腊肉来闷扁豆,用汤汁捞饭,那就是难得的美味了。”杜丽聪对罗宋宋说,看她一副茫然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啊。你若不会做饭,怎么抓得住孟觉的胃?”

  孟觉和孟金贵两个捉鱼回来,浑身都湿透了,带去的水桶里,游弋着十几条通身透明的小鱼,都只有一指来长。这是风铃水库的特色石头鱼,长在岩缝里,以青苔为食,没有腥气,干煎非常好吃。

  杜丽聪看了一眼便道:“这?还不够半碟子。”

  “这鱼是一年比一年少,也一年比一年小了。”孟金贵道,“水源稍微污染了一点,它便活不下去。这样金贵,迟早被自然界淘汰。”

  杜丽聪扑哧一声笑道:“自己的名字,拿来乱说。你也想被淘汰么?”

  孟金贵便也笑了;他们两个并不似外界说的那样同床异梦,看起来很像是鹣鲽情深的样子。

  晚饭的菜是扁豆焖腊肉,清炒小白菜,干煎石头鱼,还有一碗很好喝的蛋花汤。孟金贵,杜丽聪,孟觉和罗宋宋都吃了很多饭,连汤汁也喝得干干净净。

  等他们吃完这顿家常饭,就坐在屋前的空地上聊天。孟金贵点了一支烟,先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夜色越来越深,星星都升到半空中了,一颗颗好像要掉进人的眼睛里。”

  孟金贵连抽了三支烟,将烟蒂一一按熄。“其实我这人不喜欢想当年。可今天必须要讲明这来龙去脉了。”

  罗宋宋坐在孟觉斜后方,将手伸进他的臂弯里。

  孟觉道:“大哥,你说。”

  “明丰有今日风光,不是偶然。三十年前,城中一位大人物的母亲生了病,老夫人不信任西医,看了几个老中医,终于得了一个方子,别的药都好找,只是要用白犀牛角做引。”

  罗宋宋忍不住道:“白犀牛从上个世纪起,就已经是珍稀濒危保护动物。”

  “罗小姐说的很对。所以全城的药商都找不到这个东西。孟觉应该听说过K老大。他曾被格陵的黑道奉为无冕之王。K老大控制着全格陵的走私和偷猎生意,建议我亲身去乌干达猎白犀,还为我挑选了几名得力助手。我成功了。”孟金贵指着自己永远没有表情的右脸,“这点代价,值得!”

  有这位侍母至孝的大人物鼎力支持,从此明丰在一切商业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然而K老大的风光却到了尽头。不久后,格陵市下定决心打击有组织犯罪活动,经过精心部署,K集团被一网成擒。K老大举家外逃,后在丹岛被捕,押回格陵受审。K老大被判死刑,K小姐被判死缓,两年后,改判无期,六年后,又改判二十年有期。K小姐一向身体强健,但终于没有等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她死于阑尾炎误诊。

  智晓亮二十五年的岁月中,曾两次受到严重的生命威胁。一次,是K集团审判期间,一次,是K小姐惨死狱中。第二次发出暗花的,正是孟金贵。

  杜丽聪道:“孟觉,当年在乌干达,K小姐几次救你大哥于险地。后来她接受审判时也没有将与明丰的渊源供出来。她原本不该被判得那样重。知遇之恩,他一时意气,才威胁要废掉智晓亮一双手。”

  重赏之下,便有亡命之徒驾了雪铁龙,自告奋勇去撞智晓亮。谁知道智晓亮没事,却毁了罗宋宋的前程。

  孟觉将颤抖不已的罗宋宋揽入怀中。当年那场车祸果然不是意外。但他实在也想不到竟是孟金贵。因为从表面上来看,孟金贵并没有任何伤害智晓亮的动机,谁知道竟有这样一层关系。这些年孟金贵对每个弟弟都竭力打压,唯独对孟觉手下留情。直到最近,孟觉开始咄咄逼人,他才想要了结了这项陈年旧案,再不对这唯一的对手心存仁慈。

  他一定还有所隐瞒。孟觉心想,其中疑点颇多。孟金贵既然不说,他也绝不会追问——来日方长。

  “罗小姐,今天请你原谅我,会不会太晚?”孟金贵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她的沛纳海,“你对人性的理解太美好了。我确实不是一个好人。”

  罗宋宋在孟觉怀中慢慢停止了颤抖,简直像死人一样。毕竟她的所有喜乐悲哀,并没有受到这件事,这个人左右。她已经厌倦了在人生的每个岔路口,都要受到外力推动。她要为自己,为孟觉主动一次。

  她接过了手表,重戴在腕上。“我原谅你。从此以后,你和孟觉,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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