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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忆相逢(1)

  夏晴天趴在阳台的栏杆眺望,刚刚电视里蹿出的人物还在她脑子里转悠。那么熟悉的人被一道冰冷的液晶屏幕隔开,给了她足够的理由怀念和悲伤。远处的灯光下,那些车水马龙里的人物应该也各有悲喜,只是各人的伤只能自己舔舐,谁也不肯给别人多余的慰藉。

  从来没奢望会再见到宋俊祥,还以为这辈子他只能存在照片里、记忆里。然而电视上打出一排字幕:宋氏企业新任总经理宋俊祥,宋氏接班人,青年企业家。晴天才知道原来他是锦城赫赫有名的地产才子,青年才俊,子承父业,实实在在的富二代。

  只是电视上,他一点也不像八年前,一脸的稳重和成熟,一身的正派和帅气。粉红色衬衫穿在他身上恰到好处,不浓艳反而显得干净纯美。她忍不住伸出手去,却摸到了冰冷的屏幕。

  主持人问了一系列房产问题后,终于免不了俗,问了一句:“宋先生,您的绯闻堪比宋氏名下的楼盘,能透露一下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吗?”

  他微微一笑,嘴角勾起迷人的轮廓,如天边的一抹白云,镶嵌得恰到好处。微微翘起的嘴角像一颗轻巧的小石头投在晴天的湖心,再也无法平静,心突突地跳得剧烈,却拼命压制住,屏气凝神、全神贯注地听着。

  “这是个秘密。”

  晴天的心跳停了一下。宋俊祥还是以前那个宋俊祥,不会轻易透露,所以她一直不知道他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这一刻,她觉得自己选择对了。成全了他的事业,成就了自己的优秀。一步步从中专到大专再到读研,用了八年的时间蜕变。

  宋俊祥一笑,她就没命地沦陷了。晴天暗骂自己没出息,说不定他早已结婚了。这种人见人爱的白马王子自己没珍惜,难道还不允许别人抢走吗?

  回忆却像冬天的大雪,一片一片从天而降,铺天盖地席卷过往的情节。

  “为什么?”

  宋俊祥眼睛红红,瞪着她,不肯相信从她口里说出的“分手”两字。

  她却坚决地屏住呼吸,紧紧抱着颤抖的双臂,不敢看他,眼里全是泪。只能用力表现冷漠,狠狠地扔下一句话:“我需要钱,所以我拿了你妈给的十万块钱,所以我要离开你。”

  “你需要钱跟我说啊,我会想办法的。”他晃着她,要把她晃散架了。

  晴天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卡了刺,难受得吐不出一个字。夜风猛地吹过来,嗖一下打在肌肤上,却比不上心里的寒冷。面对宋俊祥的质问,她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说她贪财吗?她不愿意让这么肮脏的词玷污爱情的纯真。说她有了心上人?前一天才戴上他用细铁丝绾成的戒指发誓要一辈子不离不弃。

  说什么?

  怎样的理由都不足以瓦解在一起相亲相爱的感觉。

  “是不是我妈威胁你了?你不要听她乱说,她一心想让我找个门当户对的,一直撮合我和银行家的女儿,但是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了。”

  看他激动地说出一大串话,每一句都砸在自己柔软的心脏上,以至血肉模糊,疼痛难忍。泪在飞转,雨在飘零。

  “我不喜欢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晴天不想再从宋俊祥嘴里听到任何爱她的话,她承受不起这样深的爱,也承受不起这样的忠贞。

  “昨天你才跟我说一天见不到我就睡不着,你的生命里只有我的存在。”宋俊祥的眼睛里雾气蒙蒙,含着层层泪水,不断地追问。

  “这你也相信。”她冷笑一声。

  “不可能,我不信。”

  “你知道我家很穷,我从小就想让自己和姐姐过上好日子,所以我接近你,不是为了什么爱情,是为了钱。”强忍着眼泪,哽咽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心一丝丝的发凉。

  “我可以让你和姐姐过上好日子。”他郑重地承诺。

  “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已经被家里断绝经济来源了,你对我没用了,你懂吗?”夏晴天对他怒吼,心被撕碎成一片一片,怎么也拼凑不起不疼的形状。泪水在眼里打转,她只能仰望着,让眼泪倒流回去。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你告诉我,我可以改。但不要用这种方式让我难过,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你了,我全部的精力都用来爱你。”宋俊祥用力握住晴天的两肩,眼里全是痛苦和渴望。

  如若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这只是一句无数遍在心里重复的誓言而已,今日他与你一样情深似海,而你却要决绝地转身。晴天再也不想站在宋俊祥的对面,一刻也不行,多一秒钟,她就会崩溃。

  挑衅地看着他,眼神变得残酷冷漠,她那么冷那么冷地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管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总之我已经不爱你了。不,是从来都没爱过你,哪怕一丁点。我只想拿着十万块钱,给家里盖房子。如果你能给我更多,我可以考虑重新跟你在一起。”

  只听啪一声,宋俊祥的手掌印印在她的脸上,用力的一击将眼里好容易隐藏的泪打散了,泪珠滚落得到处都是。

  宋俊祥质疑地看着微疼的手掌,看着她印着手掌印的脸,错愕得不知所措。

  这一掌却给了她离开的理由。

  “好,很好。”晴天盯着他的右手,近乎绝望地说。

  另一只还搭在晴天肩膀上的手慢慢松开,晴天扭头走掉。如果再不走,眼泪就要再一次汹涌地流下来了。

  天都要塌下来了,晴天不敢回头看他是不是走了,他会不会还在盯着她,她只能越走越快,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世界荒芜,洪荒塌陷,心里的痛楚湿成一片一片。

  见到宋俊祥已经过去好些天了,而且还是在电视里,她还是不能从这场破碎的梦里醒来,手里拿着杜拉斯的《情人》,心却不知道跑到哪个荒郊野外了。

  杜拉斯说:“太晚了,太晚了,在我这一生中,这未免来得太早,也过于匆匆。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太迟了。”晴天认识宋俊祥那年,也是十八岁。而现在已是传说中的末日2012了,两年的相处,加上这八年的分离。时间未免太快,在一生最年轻的岁月、最可赞叹的年华,时间转瞬即逝了。回头再看,让人忍不住震惊,竟然是这样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中间沧海桑田的这八年,谁能懂得?

  那时,她还是山里的姑娘,一心向往外面美好的世界;如今,她是X大文学院研三的学生。为了照顾姐姐七岁的孩子小志,她白天在学校,晚上在租住的小房子里,生活过得紧张拮据但也充实快乐。

  “晴天,小志老师的电话。”舍友唐宁对她大喊。

  “哦,来了!”晴天从神游中回过神来,一骨碌从上铺爬下来,不小心把《情人》摔在了地上也顾不上捡,趿拉着拖鞋就过去接电话。

  “哦,我知道了,麻烦您了,老师。”晴天放下电话,匆匆换了件衣服就要出门。

  “怎么了,晴天?”

  “老师说小志和同学打架,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你姐姐也真是的,自己的孩子不管,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你,连借读费都是你出,你现在哪是研究生,简直是钟点工。”提起小志,唐宁就说个没完。

  “我是他小姨嘛。”晴天总是这么回答。

  “你现在就像全职保姆,不,比保姆还全职,我都看不过去。再不好意思,也得跟你姐说一下,现在功课这么紧……”唐宁唠叨个没完,一扭头晴天已不在。

  夏晴天今年研三,正是忙论文、找工作的时候。但她一天要打三份工,一到周末全天都在打工,自己的学费生活费,小志的借读费住宿费生活费等都是她一个人的责任。有时候舍友看不过去,唠叨多了,晴天也微微一笑从不解释。

  一路上都在想小志到底出什么事了,差点在十字路口被一辆车撞上。

  “小姐,你没事吧?”车主把车停在路边问她。

  晴天抬头一看,阳光照在他的衣领上,干净的白色很清新,脸上那一丝担忧的神情令人觉得温暖。晴天活动一下胳膊腿说:“没事,好得很。”

  那人留下一张名片说:“如果有事请打我电话。”

  听过肇事逃逸的,还没听过受害人都说没事了,肇事者还不罢休上竿子要负责的。晴天匆匆瞥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贺家易”,就把名片随手放在包里了。

  刚走两步,叫贺家易的男人开着车过来,示意送她,晴天客气地摆摆手说“不用”。

  贺家易固执地非要送她,如果不是赶着去小志学校,晴天想自己一定不会坐上陌生人的车。

  缘分很巧。

  来到学校,小朋友都去吃饭了,只有小志留在教室里,不高兴地低着头。

  “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也没什么事,两个孩子起了争执。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让孩子父母抽空来一下,你这个做小姨的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吧!今天在食堂小志冲着电视叫爸爸,小浩几个孩子嘲笑他,两个孩子争执起来。所以我想亲自和小志父母聊一下,不然会让小志越来越内向。”

  “我姐姐他们在外地打工,家里又没人,只能让小志跟着我。”晴天解释说。

  “小志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总是很容易和同学起冲突,你有空多关心一下。”

  “我会的。老师,麻烦您了!”

  老师走后,夏晴天抚摸着小志的小脑袋,小志不高兴地把头扭到一边,不理睬。

  “小志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他们都笑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

  晴天无论怎么哄,小志还是不高兴,撅着嘴巴。

  “小志想吃冰激凌吗?”

  小志听到“冰激凌”露出喜色,却还是装作不高兴。

  “好啦,今天想吃什么妈妈都同意。”

  “你说的,不许反悔。”

  虽然哄住了小志,晴天却高兴不起来,小志第一次在“爸爸”的事上这么冲动,难道在他心里自己做得不够好吗?

  晴天带小志吃了饭就把他送回学校了,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面试,于是搭了公交车去一家房地产公司。

  一路上都在想小志那句话“我在电视上看到爸爸了”,她慌张粗暴地打断小志的话:“别乱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不会在电视里。”可她却骗不了自己。

  公交车上人群拥挤,密闭的车里没有一丝清爽的凉意。晴天抬头,看着窗外,这时公交车报站,她才知道坐过了站,匆忙地下了车,来不及整理衣衫急忙赶往面试地点。

  这是一家赫赫有名的房地产公司,旗下涵盖酒店、健身房和俱乐部多种业务。

  “你好,我是来面试的,我叫夏晴天。”

  “对不起,我们的面试已经结束了。”

  “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临时有急事才来晚了,请你帮帮忙!”晴天恳求着,如果不是接到老师的电话,听到小志和小朋友打架,她不会忘了这么重要的面试。

  “我们公司对时间观念和个人形象要求是很严格的……”人事小姐看了一眼晴天的穿戴。

  因为急着出门,随手穿的衣服:平跟鞋、长款格子衬衫、黑色打底裤,很随意。看看周围,男人都是西装领带,女人都是高跟鞋、职业裙装,虽然不是灰黑色的,但是一看就是白领。

  晴天看了一圈,浑身不自在。

  “求求你通融一下,我下次一定注意。”

  “这是我们宋总定下的规矩,就是我们想帮你也没办法,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晴天垂头丧气地转过身准备回去,却听到人事小姐说:“宋总,王总打过电话,说有事找您。”

  “宋总,我是来面试的,请您给我个……”“机会”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看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那张脸,已经深刻到骨髓里了,只是这样的匆匆一眼,心中便涌起万千情绪。头发比以前短了,脸比以前消瘦了,成熟了,更让她觉得时间苍老了。这样的变化,砥砺着八年的过往,怔怔地相望,默默地回想,思念和记忆混合成一片一片的湿润。很想上去摸着他的脸问一句:“这些年,过得好吗?”可是八年,有些变化已经隔开了曾经的亲密,晴天低下头,慢慢地后退,退出这个世界。

  晴天觉得心跳静止了,呼吸停止了。看着他望着自己,心又突突地跳起来,紧张到局促不安,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喊“俊祥,俊祥,俊祥”。

  原来,一直以为的忘记是深深的牢记。

  原来,一直不愿想起只是因为太深的烙印烙在心底。

  晴天清楚地记得,分手那天,她背过身去,走了很远的路才敢停下来,然后拼命跑回去。就在那个地方,宋俊祥不见了,他走了。公园里特别冷清,哈出的气在冬天的夜晚里腾出一股白气,冰冷的石凳子没有了他的余温。晴天就坐在石凳子上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得嗓子沙哑胃痛心痛,原来分手是这样让人生不如死。

  手术台上,冰冷的器械碰撞出可怕的声音,默不做声的医生拿着手术刀,她躺在手术台上,双手覆盖着腹部。就是最后一刻,她忽然感到了胎儿在害怕,她也在恐惧,她舍不得就此割去他留下的礼物。她推开了医生,从手术台上下来,拉上裤子,仓皇地逃出了医院。

  她不知道爱一个人,会用尽全身力气,会让一个人变得这么坚强,生生地要保护和他有关的最后一丝一缕关系。为了小志,和姐姐冷战了多次,最后拗不过,生了小志还要藏在姐姐名下。

  都过去了。时间真快,一刀一刀地割断了那些年的情深意笃。如今宋俊祥看着她,目光如手术器械一样冰冷可怕,眼角里的温柔消失殆尽。晴天下意识地往后退。

  那种为了成全一个人甘愿背负一切的感觉,就像喉咙里装满了芥末,五觉失灵,眼泪决堤。

  晴天不知道现在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模糊、眩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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