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笙歌(1)

　　晴天的姐姐来了，她一接到电话就领着小志赶回宿舍，姐姐正坐在宿舍里和项宝聊天。

　　“姐，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一出门才想到忘了拿电话本，反正我记得你宿舍的门，就直接过来了。”

　　晴雨拿来好多特产，把小志拉到自己身边看了又看，“小伙子长这么高了。叫姨，大姨给你好吃的。”

　　晴雨话一出嘴，晴天立刻警觉地说：“姐，就算你不来，小志也记得你这个妈妈，别跟他开玩笑了。”

　　“我就说嘛，大姐也真爱开玩笑，儿子丢给晴天不管，来了连妈也不当了。”项宝和唐宁对晴天姐姐一直诸多不满，小志现在几乎成了晴天的儿子，晴天要为小志一天打几份工，姐姐来了居然还说出这种话！

　　晴雨不好意思地抽动嘴角，忙拿出一些果子塞给小志。

　　晴天怕言多必失，拉着姐姐和小志回到住处，让姐姐安心地住在这里。

　　“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姐姐很少上她这来。

　　“没有，就是想看看你，好长时间没见了，你也一直不回家。”

　　自从晴天要留下这个孩子，夏妈妈就和晴天断绝了母女关系，把晴天赶了出来。云南那样偏远的小山村，风俗保守，在村民的眼里未婚先孕是不祥的，夏妈妈多次劝晴天流掉，晴天还是坚持要留下小志，最后只能被妈妈赶出来了。就算妈妈不赶她，村里的流言飞语也容不下她。

　　“其实妈挺想你的。”

　　“……”

　　晴天计划让晴雨多住一段时间，好好带她游览一下美丽的锦城，带姐姐买些好穿的，好吃的。

　　姐姐就像晴天的妈妈，从小不是妈妈照顾晴天，而是大她五岁的晴雨一直照顾妹妹。家里屋里漏雨，晴雨就搂着她站在床上，为她挡着雨水。

　　在晴天的家庭观念里，姐姐就是妈妈，妈妈像个陌生人。

　　临近毕业，学校的事情多了起来，晴天只得把每天接送小志的任务交给姐姐了。

　　一回到宿舍，唐宁花痴的模样就败露了。

　　“晴天，你真的不去宋氏了吗？今天宋总还问我。你不知道他今天给我们做入职讲话，那语气简直帅到骨子里了，啧啧啧……真想抱一个。”

　　“别发花痴了。”

　　“喂，你也太淡定了吧！这么帅的帅哥就是做错了什么，也值得原谅啊，你也太小气了。”唐宁还深陷在宋俊祥的帅里不能自拔。

　　“你以为我像你啊，帅哥对我没有吸引力的。”

　　“你不会喜欢那个三十未婚吧，我说你可千万别想不开，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好鸟。”唐宁想起高博气不打一处来。

　　“三十未婚？”晴天要笑死了，让高博知道唐宁给他取了这么个外号，还不气死。

　　“想到就恶心。”

　　“好了，算我错了，你继续找你的欧巴（音译，哥哥）。”

　　“喂，我跟你说宋氏呢，宋总说再给你一天时间，再不去就真的没机会了。”

　　晴天心里很乱，不知道该不该去。是应该站在他面前让他看到自己的蜕变，还是应该远远走开？因为知道一辈子都无法企及他的高度，所以总是无法给出最后的答案。在她内心里，也希望小志有爸爸，可她总是一想到这些问题，头脑就乱掉。

　　“今天宋总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说他以前谈过一段恋爱，爱上了一个穷人家的女儿，但是结果被甩了。有意思吧，想不到宋总还有这么单纯的爱情。那个女人真不知好歹，太没眼光了。”唐宁花痴加愤恨。

　　“他这是炫耀吧？”晴天装作不想知道，却又忍不住问。

　　“他是要告诉我们，谁都不要觉得自己了不起就能控制一切局面。客户才是上帝，才能决定我们的生死，而能力是第二的。”

　　“真新鲜，居然还能这么理解。”心里有一丝失落，原来这是他的理解。

　　回到家姐姐已做好饭菜，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就算贫穷，有了姐姐就有了温暖和幸福。晴天决定假日一定带姐姐好好游玩一番，让姐姐轻松享受一下。

　　“姐……姐……怎么还没好啊，小志要上厕所……”晴天对着厕所大喊，姐姐上厕所很久了也没见出来，小志要尿尿。

　　晴天敲敲厕所的门，没有应答。

　　姐姐不会出事了吧？！这个想法吓坏了她，惊慌失措，马上找来物业撞开了门，姐姐晕倒在厕所了。

　　晴天真是吓到了，看到姐姐晕倒在厕所，凌乱的头发铺散在地板上，眼睛紧闭着。她最怕姐姐出事，慌张地打给高博，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慌，先叫救护车，我马上过去。”

　　晴天真是六神无主了，小志看妈妈惊吓过度，躲在妈妈怀里安慰：“妈妈别怕，大姨不会有事的。”

　　晴天紧紧搂着儿子。

　　高博赶到的时候，救护车也刚好到，晴雨被送进了医院。

　　“我姐姐是什么病？她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晴天害怕得眼泪要流出来了，一千次一万次祈求姐姐不要有任何事。

　　“慢性肾盂肾炎，会有晕倒的症状。”高博拿出检查后的结果。

　　“要不要紧，姐姐怎么会得这种病？”晴天的心提到嗓子眼了，一颗心忐忑地悬着，很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慢性病，很难治疗，只能缓解症状。”

　　晴天瘫倒，只有依靠着墙壁才能支撑起无力的身体，搂着小志，难过地流下眼泪。

　　“你放心，我会尽力给姐姐最好的治疗。”

　　整个世界仿佛塌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个人可能会突然离开她，原来姐姐这次突然来看她是有原因的。

　　小时候，姐姐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新衣服先给她穿，好东西留给她吃，就是上学姐姐也把机会让给她。她病了，姐姐冒着雨跑到隔壁村子求医生给她治病，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一切的一切都在眼前。姐姐说她们就像池塘里的双生莲，一个难过了，另一个也会伤心。只是从来都是姐姐陪着她伤心。和宋俊祥分手是姐姐陪着她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月子里是姐姐背着妈妈照顾她……太多太多的回忆涌上来，打湿了眼。

　　晴天啊晴天，你一直要改变自己，但是从来都没替姐姐考虑过，从来都没让最爱你的人过上好生活，你是什么妹妹？

　　她不断地自责。

　　“晴天，你别难过，姐姐会好的。”高博只能这样安慰她，把她和小志搂在怀里。

　　“妈妈，不哭。”小志懂事地安慰妈妈。

　　“俊……宋总，请问我还可以去宋氏上班吗？”她打给宋俊祥，万分忐忑，“俊”字刚出口，不知怎的戛然而止，只能喊出“宋总”。

　　一切已经变了。

　　岁月在生命的风里飞扬，百年、千年、万年。没有人知道这百年的等待，千年的情愫，万年的依恋，最终会怎样的灰飞烟灭。

　　最终只会灰飞烟灭。

　　“我对你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

　　“谢谢！”

　　挂断电话，已无力再去猜想他会怎样，心里只想着医生的话：“要抓紧办理住院手续，进行治疗，不然可能越来越严重，这种病很可能导致尿毒症。”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看着姐姐一身素洁的病服，脸色惨白，除了自责还是自责。小志的借读费，姐姐的住院费，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晴天身上，她已不能坚持什么。

　　所有的人里面，她只能去求宋俊祥，去求最爱的人，再一次放下了尊严。千不想万不想也要走出这一步，所谓的坚持就是自私。她不能让自己的自私再伤害姐姐了，只想赚取更多医药费，给姐姐最好的治疗，让姐姐早日好起来。

　　电话抓在手里，手却没有了力气。

　　听高博说这种病要多喝水，排尿，晴天就准备了很多水果；姐姐不能吃含有盐分的东西，她就专门给姐姐做饭菜；不让姐姐再忙东忙西，也不要姐姐去接小志，害怕姐姐忽然病倒。这种病随时可能复发，好的时候像没事人，却可能突然犯起病来。晴天查了各种资料，这种病如果好好调理是可以避免转成尿毒症的。所以晴天无论如何都不要姐姐再出任何状况了，这个世界，她可以放弃很多，但是唯独不能放弃姐姐。

　　看着小志睡着了，晴天和姐姐一起躺在床上聊天，就像小时候一样。

　　“你不要回家了，就住在这里，我们三个过，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过得很好。”晴天坚定地对姐姐说。

　　“姐姐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想回报我，但是妹啊，你要知道长姐如母，照顾妹妹是姐姐的责任，有时候姐姐就要像妈妈一样。你不用把这些当做一种负担，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你和小志生活得幸福就好。”晴雨拉着妹妹的手，眼里含泪，妹妹长大了，她却不想看妹妹这么辛苦。这次来就是要看妹妹最后一眼，这个世上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脾气倔强的妹妹。

　　“不行，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必须我来照顾你。我不准你回去，不准你离开我，不然我会不开心。你想让我幸福，就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晴天倔强地要求着，她不要姐姐就这么走了，很害怕姐姐这一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了。她发着小脾气执拗地就是要和姐姐在一起，扛起她应该扛的责任。

　　“傻妹妹，人家都是讨厌拖个累赘，你倒好，还不嫌我烦。我这种病治不了，我知道，不要花那么多钱，最后白白给了医院。”晴雨听到妹妹这么说心里很温暖了，她不想要妹妹为了她活得更累。

　　“我不准你说这种话，我就要治好你，你要好好地配合，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听我的，听到没有，夏晴雨。”姐姐再说晴天就要掉下泪来，这个辛苦了三十几年的女人，一直都在默默地付出，从来不知道为自己着想。

　　晴天握着姐姐的手，为她打气，一定要战胜病魔，一定要好起来。

　　“先生，你的手机忘在凳子上了。”晴天拿着手机一路追上去。刚进宋氏，就看到一个男子从休息凳上起来，手机落在凳子上。

　　“先生，你的手机。”

　　贺家易看到一个女孩的手伸到自己身前，而手上是自己的手机。下意识地摸摸口袋，竟然空空如也。

　　“你落凳子上了。”

　　“谢谢。”贺家易掏出皮夹子，随意抽了几张人民币递给晴天，却看到眼前的女孩很眼熟，似乎见过。

　　“做好事不收钱。”晴天朝他笑笑，一双大眼睛笑得阳光灿烂，甩了一下头发就跑了。

　　如果不是第一天上班，晴天一定会告诉那个人“对自己的东西不能大意”。

　　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会议安排在十二层，习惯爬楼梯的她要一层层爬上去，做足热身准备，开足马力，冲着十二层去了。

　　当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会议室，正要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时（有了上次的经验，她知道这里的人很恨迟到），却看到刚才丢手机的那个人和自己一起走进了会议室。

　　“你也是新来的啊？”

　　贺家易一愣，回过神来，便说：“是啊。”

　　“你也迟到了。”

　　贺家易对她笑笑，就是想不起来两人在哪见过。

　　晴天找到唐宁和她坐在一起，却看到贺家易走到前面，其他人却像上课一样全部起立。晴天不知道怎么了，还是唐宁把她拽了起来。

　　“贺总好。”

　　他居然就是唐宁所说的培训师贺总？晴天真不知道刚进门时干吗那么多嘴，非要说那几句话，真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我们首先欢迎新人。”贺家易指了指坐在后面的夏晴天，大家都往后看起来，然后鼓掌欢迎。

　　“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夏晴天，晴朗的夏天大家喜欢吗？”

　　晴天的自我介绍引来一阵注目。

　　“夏天到了，野战开始了……”

　　大家脸上冒出一串串冷汗。

　　“野外拓展训练，别想歪了。”

　　贺家易讲话的时候没有那么严肃，反而很逗很随意。晴天想不明白，霸道冷酷严格的宋俊祥怎么能允许这么嬉皮的人训练入职新人呢？

　　晴天一行人被拉到训练场，多亏她从小生活在山林里，从小摸爬滚打惯了，看到各种训练并不觉得难，倒是唐宁一脸痛经的模样，两眼向晴天求救，祈祷和晴天能分到一组。

　　结果很不幸，唐宁没能如愿和晴天分在一组，而贺家易也加入训练和晴天搭档。唐宁撅着嘴巴，表示不满，却又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晴天成为自己的对手。

　　比赛开始，徒步穿越、攀岩竞技、过独木桥……晴天和贺家易速度不相上下，这个表面柔弱的女孩子竟然有这么强的耐力，以至于贺家易有强烈的竞争感。

　　突然，晴天回过头去，贺家易诧异地看着她，比赛的人一个个超过了他们，她却回过头去。只见她回到唐宁身边，帮助还在攀岩途中的唐宁，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唐宁顺利地爬过障碍，越过独木桥，两人一起冲关，虽然比较慢，但是却一直互帮互助。眼看着其他小组一个个冲到了最后，晴天和唐宁还在半路，贺家易退回去问晴天：“你知不知道这是比赛？”

　　“知道啊，但是唐宁她恐高。”

　　“在江湖混你要懂规矩的，既然不同组，应该由他们组的成员帮助她。”

　　贺家易抬头望过去，现在争论没多大意义了，他们肯定是最后到达的，既然这样他只能像晴天一样不断鼓励唐宁，三人一直走到终点。

　　本来要训练“野外求生寻宝”的项目，因为唐宁的恐高，晴天提议既然发现问题就要帮助队员解决，希望大家能共同帮助唐宁克服。

　　但是同事们都在小声埋怨，说什么因为一个人整个队伍都得等着她，尤其跟唐宁分在一组的女同事薛小小，刚才不顾唐宁一个人冲刺，虽然个人成绩不错，却因为唐宁拖后腿成绩很差，所以一直小声嘟囔埋怨唐宁。

　　“训练前，我说过你们是一个队伍的，同小组的要互相协助，团队永远大于个人。薛小小，你不用训练了，公司会安排接你回去。”看到大家都在埋怨议论，贺家易突然严肃正经地说。

　　“贺总，我不明白。”薛小小小心地说。

　　“你被开除了。”

　　贺家易不给薛小小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宣布：“一个不会团队合作的人，是不适合在宋氏集团工作的。”

　　薛小小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晴天，如果不是她多事，她根本不会被开除。

　　“贺总，我想问一下，我们这次训练的目的是不是要让大家发现自己身上的缺点，从而在训练中不断完善克服？”晴天问。

　　“是。”

　　“那既然大家发现了薛小小和唐宁的这个小缺点，就应该共同帮助她们克服，而不是发现一个赶走一个，如果这样的话，我想当初的招工标准也有待完善，也应该摒弃吧？”

　　晴天一席话竟让贺家易刮目相看，一时语塞。这才想到原来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当初还给了她一张名片。几乎每一个拿到他名片的女孩都会在三天之内给他打电话，唯独夏晴天从来没有。今天的表现又让他看到了与众不同的一面，他很欣赏这样的女孩。

　　训练了一天，接小志和照顾姐姐的任务就交给了高博。下班了，晴天非要拉唐宁一块去家里吃饭，谁知道唐宁和高博这对冤家，一见面就掐。

　　“你不知道姐姐生病不能吃咸的？你做一大桌子菜，就给姐姐留两小碟子吃，你安的什么心？”

　　高博还没接话，姐姐揽下话说：“是我让他这么做的，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够了。”

　　“那么咸都没堵上你的嘴巴。”高博不甘示弱。

　　“叔叔，好男不跟女斗。”正在吃饭的小志忽然冒出一句话。

　　“小志，从哪里学来的话？”晴天放下筷子，看着小志。

　　“小浩说的。”

　　小小年纪如此早熟，晴天觉得如此下去不行，于是约法三章：“在小志面前你们俩要故作和谐状，唐宁，你不能口无遮拦；高博，不管唐宁说什么你不能回嘴。”幼儿教育多重要，险些被这两个人毁于一旦。

　　为了小志，两个人暂时握手言和，互瞪一眼。

　　“欧巴，多吃点菜，味道很好，咸淡适宜。”唐宁夹了一筷子油腻腻的茄子到高博碗里。

　　“宁宁，你得减肥，少吃点。”高博皮笑肉不笑地把唐宁眼前的碟子拿到自己这边。

　　“欧巴，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唐宁眼疾手快，还没等高博吃上一口就又夺回来。

　　“停。”晴天发飙了。

　　高博刚要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去。

　　“你们两个，未婚，大龄，单身，男女青年，请体谅一下……这里还有孩子呢。”晴天本想说“体谅一下做母亲的不易”，但是一想一直没告诉唐宁事实，只能省略后面六个字。

　　“吃饭吧。”晴雨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