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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60号咖啡馆 (1)

  马路边上,江紫末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后,她突然又赔着笑脸对司机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件东西在家。”

  关上车门,出租车呼啸而去。她沿着小区的围墙往前走到公交站台,七年前的她是坐不起出租车的。

  还不到下班高峰期,车上稀稀落落几个人,江紫末依照习惯坐在最后一排。比起童自辉那辆舒适宽敞的德国车,公交车更令她感到自由和快乐。

  暖暖的秋阳自车窗流泻进来,她慵懒地眯眼,看着洒落在她指尖上的阳光。路边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摆动,往她的脸庞投下柔和浅淡的光影。她带着年轻人才有的轻快明朗的心情看着窗外的事物,掩映在树荫里的一排小商铺,低矮的青砖房,灰色的瓦檐,沉淀出天长地久的古老情怀。

  那些世代经营的裁缝铺子、烧饼铺子、铁器铺子依旧低调而安静地做着买卖,街边的小摊贩守着旧式冰淇淋机、守着大油桶做成的烤地瓜炉卖力吆喝,那亲切得令她胸口发痛的声音,提醒着她童年那幸福而快乐的时光。

  每次来到这条著名的老街,都如同时间倒流了几十年。

  公交车驶到老街尽头,江紫末闲散的目光蓦然捕捉到“和记炒面”的招牌,那经年不变的乌木牌子和黑漆大字撞入眸中的一刹那,她的眼前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仿佛是夜深的简陋的铺子,昏暗的灯光,低矮破败的桌椅,空落落的只有一桌人。

  她的头开始昏沉,耳边似真似幻地响起一些笑声和话语声——

  那么年轻爽朗的声音,乱糟糟地涌入耳内。

  “很晚了,紫末,如果你一夜不回家会挨揍吗?”

  “不怕,我皮厚,挨得住!”

  “那我们换白酒——”

  又有新的声音,暴躁而愤怒的——

  “我说过不吃饭——”

  “可这是面,和记炒面,没有人不爱吃的!”

  这是她在说话吗?面对如此暴躁不讲道理的人,她为什么会如此平和地对待,而不是按照常理以暴制暴?

  最终,瓷碗碎裂的声音成了混乱中的绝响。

  江紫末猛然抬头,公交车报站的广播为她驱赶了那些噪声。

  她呆坐在椅子上,车门即将关拢,她才一跳而起,慌慌张张地跑向车门:“对不起对不起,我要下车!”

  关到一半的车门再次敞开,她跳下车。入眼的是新商业区的高楼大厦,沿途见到的是豪华酒店门前的喷泉溅起的水花和名牌专卖店明亮的橱窗,早已没有了门牌号。

  她只得拦住一个路人询问。

  路人诧异:“现在哪还有多少号的说法,你要去哪栋大厦?还是哪个小区?”

  江紫末摇头,道过谢,继续问下一个路人,得到的回答是一样的。

  这一片的大多数楼房早已拆迁,老住户搬离,如今来这里的人都是匆匆过客。

  江紫末茫然站在街头,心里开始萌生出退意。她为什么非要去追溯那段记忆不可?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未来不是比那些已发生过、不可更改的事更值得把握吗?

  当她已决意放弃时,迎面走来一对逛街的学生情侣。

  她不抱期望地拦住他们:“请问,你们知不知道260号?”

  “260号?”女大学生微笑,“你问的是260号咖啡馆?”

  “咖啡馆?”江紫末一愣,没这么恶搞吧?

  “260号,我就只知道这个,”女大学生斯文地说,“如果你是去那里,往前走三百米,左拐就是了。”

  江紫末礼貌地谢过,决定去他们说的地方看一看。

  往前三百米,是一个巷口,江紫末抬头,这是栋装饰过外墙的旧楼,楼侧面还是老式砖墙,墙上用红漆画了一个大箭头,直指巷子深处:“260号咖啡馆”。

  她拐进巷子里,视线豁然开朗。旧楼后面别有洞天,绿色的青藤叶从墙上倾泻而下,墙后是一个欧式的小花园,如今被改建成露天的咖啡茶座,客人满座,大都是年轻人;原来门户紧闭的大铁门被拆卸运走,换成深绿色的横格实木门;墙上那盏夜晚给她照亮的路灯还在,只是旁边多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圆形招牌——“260号咖啡馆”……

  江紫末脑子自然而然地里冒出这一连串的东西后,她悚然一惊,为什么她会知道咖啡馆以前的样子?

  她连忙把握机会,集中精力往深里想,然而,仍然是如浮光掠过,所记得的,仅止于那些刚冒出头的记忆。

  她沮丧不已地走进咖啡馆,找一个靠窗的位坐下,女服务员立即将菜单拿过来。

  “紫末姐,好久没来,你的病好了?”

  江紫末抬头看着这个小圆脸,笑起来有酒窝的女服务员,关于她的记忆一片空白。

  正当她尴尬得不知如何回应时,****一个男人的声音:“12号,去给外场的客人加水。”

  “我这就去!——紫末姐,你先跟老板聊!我一会儿再过来伺候你。”12号服务员说完去干活了。

  男人在紫末的对面坐下,他的身材精瘦,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背都挺得笔直,脸上的神情严肃,仿佛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紫末,你的事我听说了,你还能记起我吗?”

  江紫末盯着他清俊的脸,用力地想,最后亦是徒劳。

  她摇摇头。

  男人有些神伤:“我是靳世铭,你真的失忆了。”

  江紫末有些明白了,她以前应该是经常来这家咖啡馆,而且与这里的人极熟。她很想问些问题,可是她极不喜欢这种似乎很悲伤的氛围,还有那同情的目光,便沉默不语。

  “可是你居然还记得来这里,果然是的,只有那些往事你才不会忘记。”

  “往事?”江紫末问,“哪些往事?”

  “年轻时的事。”

  “是什么事?”

  靳世铭却摇摇头,不欲就此说下去。

  虽然江紫末是个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格,但是她却没有追问,大概是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怪怪的。

  “靳先生,我——”

  “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世铭吧。”靳世铭打断她说。

  江紫末抿了抿嘴,虽不情愿,却还是依他了:“世铭,我们很熟吗?我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是,你是这里的业主,”靳世铭说,“这个地方是你租给我做生意的。”

  江紫末一怔,她是业主,那为什么童自辉给她的房契里没有这处产业?

  “租金多少?”

  “一年二十万。”

  江紫末不自觉地望向外面的小花园,和将近六百平米的室内面积,一阵肉疼:“这么便宜?”

  “当初是你开的价,你说不想拿这里做赚钱用。如果我租下来是开咖啡馆,那么尽量装修成年轻人喜欢的风格,你希望这里永远凝聚着欢乐的气氛,租金便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一点,”靳世铭不缓不急地陈述,“当然,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260号不能消失。”

  江紫末错愕,这个近似恶搞的咖啡馆名字竟然是她提出的。

  “260号到底是什么?”

  “原来的门牌号。”

  “你知道原来多少事?”江紫末追问。

  “我不清楚认识你之前的事,问过你,你从来不说,但我猜想得到有关这个地方的事一定是极为重要的。”靳世铭说,“这处产业是你和你丈夫共有的。你经常来,但你的丈夫,除了签合同时来过一次,装修完来看过一次,就再没有来过。”

  “你什么时候租下来的?”

  “2003年年初。你结婚前一个星期,那时——”

  她就是那时嫁给童自辉的?江紫末不知为什么,突然很向往他们结婚的那段往事。

  “那时我是什么样子?从事什么职业?还有,你知道这地方以前是做什么用的?有些什么人?”

  江紫末丢出一长串的问题。一个服务员却很不合时机地走过来:“老板,原料送到了。”

  靳世铭把已到嘴边的那句“你那时看起来并不幸福,果然婚后也不幸福”的话咽了回去。

  “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江紫末只得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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