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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乐观被碾成粉末

  快乐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那晚之后,纪淮扬第一次病危入院,把他们的乐观碾成粉末。

  以后回忆起那些事,童自辉不得不把这些悲伤的事归咎为宿命,否则江紫末是可以躲开这场悲伤的。

  他整夜都迷迷糊糊的,似寐似醒,再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有白光透进来,他不能确定自己究竟睡过没有。仍然起了床,精神不佳,面带憔悴,下眼睑的阴影尤其浓重。披了浴袍去浴室,厨房里有烤面包的香味飘出来,原来江紫末早就起床了,不禁微笑了一下,安心地去洗澡了。

  吃早餐时,江紫末脸色如常,看不出有熬夜的迹象。两人默契地不提昨晚的事,只商量着吃完饭就去接童童回来。

  “他一定赖着不肯回来。”童自辉说。

  “怎么会?”江紫末说,“都分开一天一夜了,我们那么惦记他,他也会想我们吧。”

  童自辉只笑了笑,没有分辩。

  到江美韵家,童童果然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江美韵又不允许夫妻俩进去拿人,为人父母的只能隔着门哄劝,好容易才把他哄回家。

  江紫末这才真正意识到,小孩子虽然由于天生顽皮的心性喜欢外宿,但不至于到童童那样不恋家的程度。任她再迟钝也看得出是自己的原因,童童与父亲亲近,而对她这个母亲则是又敬又畏,当她努力地消除他内心的畏惧后,童童却依然疏远她。

  她对童自辉旧话重提:“我到底做了什么?童童跟我始终亲近不起来。”

  童自辉闻言面露难色,沉思了一下才回道:“需要时间的,你只要一直这样关心他,他迟早会明白你是真心地疼爱他。”

  江紫末内心有隐忧,却没有勇气深问下去,自从回忆起那些事来,她愈发地意识到自己以前或许没有犯过大错,但也一定曾让他们父子俩失望。

  她怀着内疚的心情,每天按时接送童童放学,为了不给童童丢脸,她总是很早起床,打扮得衣着光鲜、容光焕发了才去学校。年轻的女老师曾一度质疑童童是单亲家庭,对童童的父亲抱有好感。江紫末这个名正言顺的母亲一出现,还真叫姑娘们抱憾!

  如此一来,童自辉的担子轻松了许多,工作上也就应付自如。日子也就这样简单地重复,江紫末一直惦记着周末带童童去野营的事,但连续几个周末都阴雨绵绵,又来了一阵寒流,天气恶劣,只得暂时搁置。

  这个周五,天气终于转暖,接了童童回家。她上网查询,周六是大晴天,最高气温26度,是入秋以来罕见的好天气。来不及等童自辉回家商量,便打电话过去。

  接通电话,童自辉便歉意地道:“对不起,今天得加班,不能回家吃饭。”

  江紫末担忧地说:“那明天呢?”

  “明天应该没事。”

  “那太好了!”

  “有什么事吗?”

  “趁天气好,明天去野营。”

  童自辉低沉地笑了笑:“还跟小孩儿似的,哪有人在这个季节去野营的?”

  “怎么?”

  “没怎么,”他仍然笑,“你想去那就去吧。”

  江紫末内心感激,语气也不觉温柔了许多:“那你晚上几点才能回家?”

  “暂时还不知道,你们先吃饭,”说着,又懊恼地低叫一声,“手机电量不够了。野营要作很多准备,辛苦你了。”

  那边的电话切断了许久,江紫末还抱着个听筒傻笑,小惠叫她吃饭,才匆匆搁下听筒。

  童童和小惠听到要去野营,都兴奋得没心思吃饭了。江紫末自己也是心不在焉的,草草吃了几口就去准备帐篷睡袋厚衣服和炊具食材。

  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在,果然连顿晚饭也不能好生吃完。

  把用具都整理清楚后,江紫末发现家里可用的食材实在是很少,便换了衣服要去超市采买。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她以为是童自辉打回家的,飞扑过去接,却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叫自辉来听电话。”

  语气是毫不客气的命令。

  江紫末陡然听到女人的声音,本来就不爽,又是这种霸道的语气,她立刻就防备起来。

  “他不在家,你打他手机。”

  “他的手机关机,”陌生女人依然盛气凌人地说,“告诉我他办公室的电话。”

  至此,江紫末的内心已疑云密布,她匆匆地回了句:“我不知道。”便切断了通话。

  坐在电话机旁,回想起一些事情,她愁眉紧锁,记得她车祸以前,童自辉是要跟她离婚的。醒来后,他的态度冷淡,也极少去医院探望,这些迹象都说明了一些她不愿意去深想的东西。

  他们结婚那么长时间,都说七年之痒,再加上他们感情不和,那么童自辉有外遇也不是什么怪事。

  她顿时心乱如麻,假如童自辉真有外遇怎么办?她能大度到宽恕他的背叛吗?

  可是,一想到她要收拾东西从这个家里滚出去,又觉得凄惨无比。

  电话铃音偏偏又响了起来,急促又怒气冲天的。

  江紫末不知所措,期望对方能良心发现饶过她,主动挂断电话。但对方显然不如她意,铃声执著地震天价响,小惠以为客厅没人,匆匆从厨房里跑出来,见紫末丧魂落魄地蹲在电话机旁,一时也不敢贸然过去。

  “紫末姐——”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江紫末如梦方醒,恨恨地看着电话,心想我是明媒正娶的,搁古代她是要给我磕头奉茶的,让她长了气焰,那就是我没出息了。

  这样想着,心一横,抓起话筒便质问道:“你是哪个洞的狐狸精?”

  对方的回答让她险些摔到地上去。

  “我是你婆婆!”

  童自辉回到家,以为江紫末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打开门,一股阴恻恻的诡谲气息扑面而来。他吓了一跳,老远看到江紫末趴在沙发侧沿,沮丧地耷着脑袋,小惠和小童则好奇地坐在对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怎么啦?”他边换鞋边问。

  江紫末见他回来,立刻扑过来,一副要抱大腿摇尾乞怜的可怜相。

  “我问你,”她哭丧着脸,抽抽搭搭地说,“我和你妈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童自辉一头雾水,但很干脆地答道:“救你,怎么啦?”

  他的回答让紫末一怔,倒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只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飘过来:“奶奶得过冬泳赛老年组冠军。”

  紫末一扭头,见童童穿着件小熊睡衣,捧着杯牛奶在喝。她气恼地把头扭回来,童自辉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觉得自己比小惠还傻。

  “我犯错了,婆婆打电话来,我不知道是她,”她可怜兮兮的,好容易才挤出两滴眼泪,“直接挂了她的电话不说,还——”她意识到不能说得太详细,便把这段跳过去,“总之,她老人家很生气,说我为人妻子的,连丈夫办公室的电话都不知道。我不是失忆了嘛,怎么会记得,你也不告诉我——”

  童自辉见她越说越多,大有推卸责任的势头,连忙制止她:“你别慌,我给家里回个电话就是了。”

  说着,他趿着拖鞋,便来到电话机旁,拨出号码,很快就接通了。江紫末拽着他的袖子蹲在旁边,把耳朵伸得长长的,童自辉刚说了一句,那边就噼里啪啦一通训斥,童自辉耐心地听着,假装没看到江紫末拽着他的袖子抹鼻涕眼泪。

  过了好半天,那边似乎出够气了,才说:“我们决定下个礼拜去看你们。”

  这一说,连童自辉都慌了神:“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三,你爸已经订好机票了,晚上八点到,不耽搁你们上班。”

  事已至此,童自辉只好说:“我们准时去接。”

  他刚搁下听筒,江紫末便亟亟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妈还生气吗?”

  暂时是气消了,但如果来之后,知道紫末出车祸,又失忆,大概又会喋喋不休了。婆媳关系本来就疏淡,只维持着表面的和睦,江紫末连自己婆婆的声音都没听出来,母亲这次是有理由对她发难了。

  这边江紫末也委屈,她那狭隘的思想里,哪里想得到还有那么一尊神仙。也是经过这么一场事儿,她才了解到自己的潜意识里多要紧童自辉这个丈夫,生怕有不明路人夺了去。

  童自辉看她这副可怜样倒是怪惹人疼的,倒也不焦虑了,把她拉起来坐到自己旁边,安抚道:“没事,妈要发难也总是先冲着我来。你留心着点儿,别让她看出你失忆就行了。”

  江紫末忧心道:“那怎么做得到?天天跟他们接触,总会有破绽的。”

  童自辉却信心十足:“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你把家里照看好,我好加紧工作,安排一下手头的事,到时把年假休了,就可以陪着他们,不至于让你一个人应付。”

  江紫末大为感激,然而仍自私地问:“难道天天要加班?”

  童自辉点头。

  “那明天呢?”

  原来是担心这个,童自辉微笑了一下:“明天照常。”

  江紫末终于放下心来,一激动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涕泗纵横地感叹:“你真好,我刚刚还怀疑你有外遇呢。”

  童自辉颇不是滋味地皱了两下眉头:“亏你想得出来。”

  抬头瞥见儿子在侧,吮着手指睁大双眼盯着互相搂抱的父母。他又忧心地想,千万别学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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