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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愿他爱我如故

  终于找着了江紫末,林之洋原本是该欣喜一场的,不料却见到了这样一副情景。

  这个糊涂虫冒失鬼出门不带手机,打了多少次无人接,找去她娘家,她刚走;又找来这里,自辉父母沉着一张脸,吓得他随便问了一句“自辉在不在?”就退了出来。一路开车,竟见到这傻子不撑伞,不躲雨,跌进积水里,天大的事也要先离开这片污水啊,多脏啊?

  “紫末!”他又喊了一声,伸出两指揪住她的衣袖,隔着雨丝,肿了半边的脸落入眼中。他吓了一跳,慌忙问:“怎么这副样子?出什么事了?”

  江紫末的双眸半晌才有了焦距,浑然不觉衣服已湿透,轻轻掀起嘴角:“是你啊,之洋。”

  林之洋因她的称呼而满面惊异,顿了顿,才不大确定地问:“你的记忆恢复了?”

  她凄惨地笑了笑:“是记起了一些事。”

  林之洋不及多做反应,只瞅一眼她浑身透湿的样子,再多的话也吞回去了,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给她披上,拽着她的衣袖走向停在路边的车,边走边像以前一样念叨:“前段时间还听自辉说你变了,现在怎么又任性起来了?这么冷的天还淋雨,病了怎么办?不管出了什么事,总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车内干净得就像刚下生产线的新车,簇新的坐椅地毯,除了一瓶香水,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不若有些车,报纸杂志票据饮料瓶杂乱地塞在各个角落,地毯脏污得看不出原色。

  林之洋洁癖到近乎变态,再好的朋友也不允许在他的车里抽烟,第一,他讨厌烟味;第二,烟灰落到角落无法清理。他瞥了瞥把一个圆筒盒子当宝贝一般紧紧护在怀里的紫末,她坐的真皮坐椅上淌了一大片脏脏的水迹,唉,心痛的老毛病又要患了。

  一件大衣被毁,再加一套坐椅,回头把单据开给自辉。

  “找我什么事?”紫末突然问。

  “回头再说吧,”之洋收回目光,发动汽车,“先送你回家,换套衣服。”

  “不,不回去,”紫末急忙说道,“去你家吧,这个样子回去,妈看到会担心。”

  之洋闻言顿足捶胸,后悔提起这个话头,如今连他的家都要遭逢厄运。

  甚为讲究的他平时很少请朋友去家里做客,就怕朋友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自辉和紫末是少之又少去他家做客的人,但是,鞋子必须在外面换,而且鞋底很脏,也要放在门外。进口沙发上铺了毛巾,他们必须坐在毛巾上面;吃饭前,要洗手洗脸,恨不得把他们推进浴室全身沐浴焚香……林林总总,让自辉临走前放话,再也不踏入他家门一步。

  紫末的记忆一定是没有完全恢复,否则她不会提出要去他家。他想拒绝,但一见她那丧魂落魄的样子,再次把话吞了回去。

  到他的家,摁下门铃,同样有洁癖的李思文开了门,一见紫末,吓得捂住了嘴:“妈呀,怎么搞成这样子?”

  “大嫂。”紫末淡淡地打了招呼。

  “快进来:”李思文不若丈夫那么变态,拉着脱了鞋的紫末进屋。

  屋里的装修和家具是纯粹的黑白色调,没有一抹杂色,桌面和台面上不见装饰摆设,整洁干净得像样品房,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带她去泡个热水澡,拿套你的衣服给她。”林之洋交代着,在客厅坐下,想着给自辉打个电话——

  “不要跟自辉讲。”紫末回过头来说。

  林之洋点头:“去吧,我不会掺和你们的事。”

  整理干净出来,李思文递给她一个剥壳的热鸡蛋,紫末接过,在脸上滚着热鸡蛋说:“找我什么事?”

  “我想请你回公司,”之洋说。

  紫末摇头:“我没这打算。”

  “但这次的产品是自辉设计的新车,我们公司刚中了标,广告预计明年在媒体投放——”

  “自辉设计的新车?”紫末打断他。

  林之洋见她表情惊讶,以为她是有兴趣,笑着说:“想参与了?”

  紫末不答,她心里想的却是,自辉骗了她。半个月前他说设计没有通过,所以把他们母子送回娘家,好专心工作。短短半个月,却已经在筹划着宣传了,怎么可能?

  联想到今天与公公的冲突,她浑身打了个冷战。他根本不是为了工作,而是想支开他们母子。他在打算着什么?是担心留在家里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还是想借此彻底摆脱她与童童。

  后一个可能让她的心脏恐惧得收紧,她立刻否定了。但是人的思维总是善于往坏的方向延伸,无论她把那个可能被强压下去多少次,一丝不安的疑虑却仍是试图冒出头,就像身体里的肿瘤,即使诊断出的结果是良性,它一天还长在身体里,就一天不得心安。

  江紫末几乎是立刻扑到电话旁,拨出自辉的电话,等待接听的音乐响了很久,渐渐安抚了她狂躁的心灵。她忽然冷静下来,电话接通后怎么说,找他来问个清楚吗?可是,敷脸的鸡蛋已经变冷了,脸却还未消肿。他若问起来,她该怎么回答?况且,今天受到的屈辱足以令她在他面前自杀一百次,她不要他知道。

  正要挂电话,音乐却停止了,换了自辉温柔的声音:“喂——”

  “是我,”她说,细听,那边很安静,背景是浪漫舒缓的音乐。她挑了挑眉,“你在哪里?”

  “公司附近的上岛,跟一个朋友聊聊天。”

  她屏住气:“哪个朋友?”

  “琳琅。”

  江紫末从来就不是个大度的人,尤其是感情方面。今天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羞愤得差点自杀,又刚知道他欺骗她——深呼吸,又再深深地吸一口气:“今天是平安夜,你不陪老婆儿子,却跟别的女人泡咖啡馆!”

  自辉大概没想到这个醋坛子会爆,沉默了半晌,才不急不缓地解释:“只是随便聊聊,你别想太多。对了——你在哪儿打的电话?我过去找你。”

  “找找找——找个鬼,”她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在尼姑庵,满意了不?”

  “别闹,快说在哪儿,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别来找,我马上剃度了。”

  火大地扔下听筒,缩在沙发里生闷气。被他爹甩了一巴掌,他居然还逍遥着跟人喝咖啡。

  林之洋见势不妙,小心翼翼地问:“要出家?”

  “快了!”

  “不就跟个女人聊天嘛,自辉向来就很多仰慕者,也没听说他跟谁扯不清啊。”

  “我回家了。”她走到墙角,抱起礼物盒要离开。

  林之洋起身,叫住她:“我跟你说的事呢?”

  江紫末扶着门,换好鞋才回头说:“公司不是非我不可啊,之洋。我现在已经懂得什么是重要的,过些年,童童长大,就不会再需要我这个妈妈,所以,我能照顾陪伴他的就这几年,你说,哪个更重要?”

  “你真的变了,变得有勇气了,”林之洋笑着说,“以前自辉不许你接近童童,你就不敢接近。现在的你,我想,应该不会再被情绪左右了。”

  江紫末只微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不被情绪左右才有鬼了,她今天是个可怜人,可怜的人必然要做些坏事,变得可恨一点才合理。

  雨已经停了,坐进计程车里,透过布满雨迹的车窗看去,披光挂彩的平安夜,城市变得华美而喧嚣,快乐的人们在街头狂欢,大屏幕上的明星在大声祝福:“圣诞快乐!”

  你快乐吗?江紫末。

  她轻轻问自己。似乎在不久之前,平安夜还与同学们在KTV里抢麦,引颈狂歌,疯笑着唱感伤的歌,那时也有眼泪,却是笑出的眼泪,那时的自己快乐吗?

  没有淮扬的挚爱,没有自辉的呵护,也不会有狠厉的巴掌落在脸颊上。

  年轻,是一种没心没肺的快乐。

  苦与乐的交织,才是成长的味道,味精加辣椒,美味中伴着呛鼻的眼泪。

  醒来后,第一次,江紫末不再把自己当成22岁,她是一个母亲,是一个妻子,是妈妈的女儿,是别人的儿媳,她扮演了那么多角色,却没一个是自己。

  突然好怀念一个声音,江紫末!江紫末!平板,全无感情可言,却有名有姓。

  那个声音永远地消失了,再也听不见,没有谁再像他那样,叫她一声——江紫末。

  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前面,记者拦住一个路人问:“快新年了,你有什么愿望?”

  我愿自辉爱我如故。她在心里轻轻回答。

  “到人民路上岛咖啡。”她对司机报出地址。

  她要亲眼见到自己许的愿是否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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