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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2)

  他几乎是连推带拽地把锦绣拉出了门外。

  “你还是快走吧,这两天,巡捕房的人天天来盘查,说是盘查,其实还不就是找个茬子捞点钱,你这单身一个人,来路不清不楚的,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我还得赔上一笔保证金。”

  “哎——”锦绣还来不及辩解,“砰”的一声,旅馆的大门已经紧紧地关上了。

  锦绣气结,看他躲瘟神一样,她不过是想找点事做而已,就算没有工钱也无所谓,只要暂时有个地方可以住就好,现在找事做很难?有多难?只不过要三餐一宿,她就不信这么大的上海滩,真的能叫人饿死不成!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证明旅店老板的话是正确的。

  锦绣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每间工厂外面都围着大批的人等着做零工,挤都挤不进去;去店里打听,人家又嫌她没有保人;就这么一连游荡了三天,到最后,锦绣已经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晚上没有地方睡,这才发现,上海滩是如此的繁华似锦,仿佛遍地都是黄金,处处都是衣香鬓影,可是阴暗的角落里,到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火车站、桥洞下、教堂门口、天桥上……到处都有乞丐卷着破烂的席子和被褥,席地而睡。

  锦绣这三天几乎没有合过眼,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根本不知道,其实是什么地方也都无所谓。不远处有一间西餐厅,奶油和牛排的浓香,使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温热,香喷喷的。餐厅左边的台阶上,跪着两个乞丐,正举着破碗向来往的行人讨钱,偶尔有一两个铜板丢进去,更多的是白眼和辱骂。但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对这些侮辱和谩骂都无动于衷,一径涎着脸,扯着路人的衣襟,不停地重复:“先生太太,行个好吧……”

  锦绣靠墙坐着,呆呆地看着他们行乞,风扑面吹过来,忍不住打个寒噤。饥饿烧着她的胃,整个胃部好像都绞成一团,头一阵一阵地眩晕。好几天没合过眼,大脑好像麻木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一片空白。明天……还要去哪里找工作?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跟乞丐没什么两样了吧,破烂,肮脏,谁还敢请她去做事?

  从镇江出来的时候,锦绣不知道害怕。甚至被明珠赶出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怕过,只觉得难过。可是现在,那种害怕的感觉,几乎叫她打冷颤。明天,后天,迫在眉睫的每一分钟,她要靠什么活下去?现在她身上连一毛钱也没有,可是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咸肉粽子……腊汁饭……咸肉粽子……”一阵阵的叫卖声,由远到近传过来,是一辆手推车,一对小贩,好像是夫妻的样子,推着车一路叫卖过来。

  锦绣茫然抬起头,那手推车上的木捅和铜盆,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粽子和米饭、腊肉的香气,浓烈地飘过来,钻入她的五脏六腑。

  “两个铜板一大碗,外加浇肉汁的白米饭来!”那吆喝声仿佛也特别起劲了,一声一声刺激着锦绣脆弱的神经。两条腿好像不听使唤,锦绣几乎是不知不觉,被自己这双腿带着,走到那手推车旁边去的。

  “姑娘!热乎乎的腊汁饭,来一碗吧?”小贩热情地招揽生意,“好吃又便宜!”

  锦绣盯着锅里的肉和饭,香气扑鼻,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居然在点头。从来没有发现米饭的味道是这么香啊——

  满满一碗腊汁饭递到她手里,锦绣本能地接过,来不及说声谢谢,就已经开始埋头下去,狼吞虎咽起来。那小贩立刻觉得不对,看她吃饭的架势,该不是饿了好几天吧?!“哎,等等,先给钱!”他伸手过来夺锦绣手里的碗。

  这个时候锦绣怎么肯放手!才刚刚吃了两口而已!“才两个铜板,我一定想办法还给你……”

  “两个铜板也是钱呀!没钱吃什么饭!我们买米买肉都不用花钱吗?”小贩哪肯吃亏,劈手来夺锦绣手里的饭,可是锦绣抱得紧,他气急败坏,一巴掌扇在锦绣脸上,锦绣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连饭带汤洒了一身。

  父亲去世,大娘卷着钱跑了,债主上门逼债,千里迢迢来上海投奔明珠,到现在流落街头……看着自己身上淋漓的饭汁,仿佛所有的怨愤都在这一瞬间被激了出来,锦绣像一只小兽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眼睛都红了,“你凭什么推我?!”

  “就凭你是要饭的!”那小贩的老婆伸手戳着锦绣的鼻尖。

  锦绣一把揪住她的领口,用尽所有的力气吼了回去:“我不是要饭的——告诉你,我姐姐,就是前面大宅子里的殷明珠!殷明珠!你听见没有,我不是要饭的!”

  “嗤,你怎么不说你爹是市长?赤佬!还敢还手,当我们好欺负呀?!”那女人劈手两个火辣辣的耳光落在锦绣脸上,锦绣一痛,闭了眼本能地反击,旁边那小贩也上来揪住她的头发往后拖,又在她腰上踹了一脚,紧接着,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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