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夏霏在近几年来，身体的确很少出汗。

　　这三十一二岁一过周身总是冰冷无比，脚部也逐渐变得干燥异常，尤其春秋冬这三季。每次泡脚后，她便疯狂往从不出汗的脚后跟上涂抹着橄榄油，即使这样，脚后跟四周也会面临着偶尔裂口流血。

　　等天凉一些时，她也会在被子里放好几只睡水袋，不然便会因顿觉冰冷而彻夜不眠。于是每年秋天里她都会买多个暖水袋，只要冷风一刮，便将好几个花花绿绿的热水袋统统放入被子里。脚底下一个，前胸一个，后背一个，颈部还要放一个。最后左右两侧再挤上两个大大软软的枕头，既暖和又有枕头挤着，才能给自己安全踏实依赖感。

　　不然每次睡觉不足十几分钟，便会梦到自己忽然间掉进了深渊，梦见掉一次，身子就会猛然一颤骤然惊醒一次。只要在半夜里惊醒，如再睡不着便拉拽头顶的长发，才会感觉到心里有着有落，最后小声念叨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四只五只羊……”便可以踏实一点儿，但估计也已经在床上折腾到夜里两三点钟了。

　　总是忍着好好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如折饼浅浅睡下了，可再过两个小时后，窗外就会传来马路上公交车的汽笛声声不断。

　　可现在她着实弄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与他在一起，便会不觉得冷？现在她不用了暖水袋，不用了无数只枕头挤着，也不用撕扯了那可怜的乌发，竟然也能奇迹般一睡就到了大天亮。啊！这简直是个奇迹！

　　在这如此昏暗的灯光下，看着如花朵般美丽的她，此时对面的雨冲又怎么能无动于衷？但此刻她却是含蓄羞涩紧张的，惊鸿的双眸，不敢直视对面，哪怕只有一眼。他究竟以什么样的眼神来看自己？夏霏羞于知晓，她只有在这里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令自己心慌意乱的一切、能够徐徐降临！

　　他似乎已经读懂了夏霏内心的言语，忽然间迅速奔过来蹲在了她的腿边。

　　这怎么像电影里，王子向公主求婚跪倒在石榴裙下的情节？电影中这样的情节，势必距离现实或夏霏的心理承受范围太过遥远。她忽然停止了如此联想，毕竟他做的老土，而浮想联翩这些的人却也跟着更老土了。

　　他将头贴紧了夏霏的大腿，粗硬的头发依然如刺般顶住了她的腹部。

　　夏霏不停抚摸着他的脖颈和脸的两侧。忽然，又将他的头轻轻缓缓捧起——不很浓的眉毛，不大的双眼，不高的鼻梁，鼻头上还留有一点疤痕。这些也许都不称奇，但夏霏却最在乎他对自己，总是那么体贴入微，而且从来没有说过令夏霏伤心的言语，更没有做过任何令她烦恼忧心的事情，总是那么无微不至而又那么小心翼翼且毫无做作之嫌。

　　为什么与年龄小的他相处，年龄大的自己，反倒能够找到安全感？

　　此时他站起身来，拉着夏霏热乎乎的小手来到客厅中间，顺着客厅隔扇的出口又进了阳台。

　　夏霏此刻红润的面颊，随着窗外袭来的冷风逐渐消退着颜色，宛若那椰子壳里刚刚漂浮着的玫瑰花。她们两个伫立于这个三十层高的八平方米空间里，瞭望窗外的夜景。

　　窗外所有大型建筑物的轮廓周围，都安装了点缀物。

　　有的通体璀璨如高贵的巨型王冠，有的则在轮廓周围弄了些彩色线条，到了深夜里，它们便涤荡起彩色波浪，如那海水时时翻卷起的爱波。放眼望去，在那居民区的广场上，则又有气势盛大如水晶宫般璀璨的街道，可称得上是金碧辉煌。

　　环顾四周，其余便如点点闪动如星子般的光辉。莫非是天上的星子，甘愿将自己的躯体打散成为齑粉撒到人间，甘愿为人间铺成满街细碎的浩瀚？

　　这细碎的浩瀚，如闪动的流云，如荡漾的星河，来衬托点缀着闹市中几处通体巨大的金碧辉煌。这些来到人间细碎的星子，宛若一幅图画中的过渡色。既不过分刺眼争风头，又不会让人将之遗忘，它们若有若无、若隐若现、闪闪烁烁，不停舒缓着人们视觉的疲劳。

　　如果说“蜃楼海市落星雨 火树银花不夜天”是古代闹花灯仅一夜的街景，那么此时呢？夏霏感觉现代化的这里，日日夜夜都如万倍的古代过十五了。倘若拿古人的自豪对照今天的美景，那古人便会自愧不如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夏霏忍不住轻吟了这几句古诗，轻吟过后，雨冲看了看夏霏，又看了看窗外脚下的那些亮光点点，流露出赞叹的眼神，但他同时也点了点头赞同。

　　他们两个沉默地站在这里，紧紧相拥。夏霏紧闭眼睛，陶醉在这人间仙境，咀嚼这来自于他那年轻生命体内所散发给自己的丝丝缕缕柔情。

　　此时，雨冲猛然间改变了姿势。他将夏霏一把推开，但双手依然揽着她的肩膀从未松开过。隔着眼镜片，他那双不大的眼睛却饱含着一股翻滚的热情。看上去这等近似于野蛮，但是他却又将她重新温柔地搂抱在了胸口。这一静这一动，这一猛这一烈，这一温这一柔，都令夏霏的呼吸压迫着有些沉重。

　　所有的这些，让她想起了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冲”字，便是动感与迅猛的含义。

　　这还让她想到了雨冲笔记本的屏保，画面上是一个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跨栏背心，身着蓝色牛仔脚穿运动鞋，活力四射的小伙子，踏着滑板冲锋跳跃于半空瞬间的一个镜头。摄影师选择从斜下面的角度拍照，让夏霏现在首先也会回忆起他那只很大的鞋子，最后再从鞋子往上循序联想。想到此图片后，她也会有种压迫感，会误以为这个人真要从画面里、横冲出来，担心自己被撞到，于是自己就要千方百计地躲闪，如若不然便会被撞得粉碎。总之图片在蓝与黑的交织、还有动感力量十足中，让人绷紧了一根紧张的弦儿！

　　所以无论从他的行为，还有他所选择图片的欣赏品味角度上看，无不与名字上所占的这一个“冲”字关联。

　　对待夏霏，他多数是极富有耐心并且温柔的，但时不时也会有些冲劲儿加入其中。这种冲劲儿，无疑将对方的注意力揪得很紧，让夏霏根本无法有走神儿的空隙，哪怕只有丝毫。在他的刚柔并济中，她感到了眩晕。既然她的双足已经轻飘，已经失重，那么顺势依赖着他的臂膀，又如何？

　　于是她将柔弱的双臂，紧紧缠绕在他的脖颈之处。

　　夏霏感觉到他的脖颈也竟如此硬挺，这硬挺的脖颈，温柔专注的神情，还有他将面颊迅猛凑过来，软软的舌尖用力翻翘着自己坚硬的牙齿，不住地探寻并拉扯着她坚硬包裹着的柔软，精短的头发，颗颗针刺她双臂的肌肤，直到感觉痛为止。

　　这些都令夏霏眼前更加困惑眩晕，呼吸变得深沉舒缓。

　　最后她只能被迫主动地张开了嘴巴，周身仿佛松软的一团面，祈求着被他粗大的手掌随意用力按揉挤压。面对着夏霏的呼吸紧促，一把手他便将之抱起，迅速而又轻松地穿过了客厅，迂回来到了小卧室，将这花香袭人的酮体，轻轻撂稳在了床头那厚实的玫瑰花软被上。夏霏还来不及睁开眼睛，他便连口气儿都没有停歇，不容分说凑上前去亲吻。

　　“为什么不燃起蜡烛？”

　　喘息间传来夏霏的柔声软语，毕竟她不喜欢室内这强光。

　　于是他停止了亲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何时共剪西窗烛，待到巴山夜雨时。”雨冲听了她的话语，便心领神会，赶忙将书架上夏霏早已备好的球型玫瑰蜡烛点燃。这蜡烛底部下有个银色金属的托包裹着，被扔在这废弃的大茶杯式金鱼缸里。于是在这一捧清水里，它便可以任意稳稳漂浮荡漾着，自由自在遨游着。

　　一向拘谨保守很难进入状态的夏霏，忽然间很想放纵自己。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她想到了这句话。此刻她很想用此句话撬开自己一向保守封闭的心门，鼓励着自己大胆接受该接受的一切，不要如过去一样因为受伤所以过分排斥异性。而且也不会像小姑娘时那样，受封闭式教育思想影响太过严重，一味躲避着异性而从来不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意愿。

　　是啊，人活着何苦总要那么压抑严谨与保守？尤其在心爱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