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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看了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她便起来,坐在了沙发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边坐在那里沏一杯红茶啜饮着。她扭身拉开了酒店桌子的抽屉,随意拿出来纸和笔。她在上面书写着心绪,写着这心潮起伏跌宕——《七十年代》

  十八岁 十八岁

  这一首军歌

  伴着栀子花的清幽

  香飘萦绕在我的脑海

  可往日如昨

  生于七十年代的我

  坐着人生的滑翔机步入到了中年

  不管情愿与否

  不管面容窘迫与否

  不管我的人生经历着什么

  十八岁 十八岁

  是这样的旋律

  拨动了我青春岁月的初次惆怅

  也是第一次

  让我从被大学录取那欣喜的末端

  咀嚼到成长的感伤

  师大北院的海棠花

  现如今是否还娇艳依然

  那戴着草帽的大爷

  是否还会在初夏时节

  举着长杆 拎着纸箱

  采摘那未熟透的海棠

  花园的长椅

  那装模作样背着吉他的男孩

  现在的我 很想知道

  究竟哪位天仙成了你的新娘

  还有为我们军训的兵哥

  当时只听说

  你们来自河北沧州的兵营

  矮个子的兵哥

  你现在还是那么爱生气

  爱挑剔吗

  高个子军官

  你还是那么威武英俊

  气度不凡吗

  兵哥 现在还要和你说声

  对不起

  我们不该将那军训比赛时的歌曲

  打错了节拍乱吼乱唱

  谁让那一天师大的礼堂

  都把革命歌曲齐声唱

  万人沸腾

  什么 什么 实在都辨不清

  怎么到现在想起来

  耳鼓依然还又痛又响

  已经人到中年了

  我的同学们 你们还好吗

  走出了校园

  便很久没穿了牛仔裤

  为什么它从勾脚到窄腿

  一直到了喇叭

  为什么好端端的高腰

  竟然缺了一块布

  非要显露发了福的小腹

  莫非在这时代的舞台

  我再也不是那神气十足的

  主宰的领舞

  卸了妆的容颜

  细碎的干纹凌乱

  丈夫的眼神执着不再

  孩子也早已稚嫩不再

  挣脱着欲离开哺育过他的胸怀

  七十年代 我生于七十年代

  眼睛里的光亮

  仅存的那一抹光亮

  已逐渐随着流年的感伤而不在

  错了错了 来不及补救什么

  一切一切都是错

  可留声机的音乐已濒临结束

  而不再是那前奏

  现如今

  再也找不到了林夕的、诗行

  与罗大佑的哼唱

  莫非他们

  早已丢弃了狂热追逐人群的渴望

  惊涛骇浪

  已随着海潮打落在了巨石上

  光洁的岩石

  在激烈着向下滚动着什么

  对

  那就是人生昔日的辉煌

  那就是人到中年的无奈与感伤

  海潮声声

  旋律重复着人生旅途

  那一段段经历

  一遍又一遍碾压沉淀着过去

  七十年代

  光阴如梭岁月如歌

  依然是那头乌发

  依然是那款淡蓝色的牛仔服

  面色看似年轻依然

  但为何你没了笑意

  取而代之的

  却是

  中年人的冷峻庄严与苍凉

  写到了这里,她忽然间,感觉一股莫名的压抑与难过的情绪席卷。她把纸笔扔在了电视旁的桌子上,扭头看一眼窗外,但是窗外只有高楼林立。

  于是她不禁轻叹,正当自己抱怨着城市里高楼林立,影响望远的同时,却又多了个雾霾,似乎这些比高楼林立的遮挡还要糟糕。扭回头来,不再去看了窗外的云雾朦胧。

  她静静地看着这乌龙茶的颜色,好半天才渐渐静下心来。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

  年轻时为你写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

  过去的誓言就像那课本里缤纷的书签

  刻画着多少美丽的诗

  可是终究是一阵烟

  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 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

  不知楼道里,是谁的手机铃音竟然是这支古老的歌。

  可没想到,却恰巧碰触了夏霏此时的心境痛处。此时此刻,听着这首古老的歌。这是一首自己青春岁月时再也熟悉不过的歌曲。随着在这酒店楼道里的这首偶然听到的手机铃音,她的腮边不知不觉,便淌下了泪滴。

  为什么会流泪?为了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岁月?为了今天又重归这里?为了抓不住的光阴似箭?为了歌中唱到的“那泛黄的书签,那褪色的圣诞卡”……难道是为了这些歌词而令她的鼻子酸涩吗?

  耳畔刚仿佛是那一首十八岁的军歌,转眼又变成了这青春校园小调,总之都是过去的……

  下午,她往这里一呆坐着,便是几个小时。

  拿手机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了。

  雨冲在单位里忙的一个短信也没有发过来,她只能静静地等待。

  如果想一想,自己二十岁时校园的陈年往事。不去想雨冲,她反倒还轻松一些。静静地思索可以让她凝神一处,可以让她心静。可是只要一想到雨冲,她便会浮躁起来,尤其知道他,就在跟前、但却就是见不到时,心头自然便涌动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沮丧。

  孩子大概已经睡足了觉,他望着啜饮红茶的妈妈:

  “妈妈,我醒了。”

  夏霏起身,向着他走过去,弯下腰身用手抚摸着他的脑门,

  “身体好些了吗?”

  孩子想了想,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接着,他很想坐起身来。夏霏赶忙帮他撩开了雪白的薄被,并重新整理平整。孩子已经穿好了鞋子,走到桌子前大口地喝着红茶,他可不像母亲一样,喜欢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发呆。

  答应好孩子要出去走走的,再说这天大、南大,也是自己过去时再熟悉不过的。于是她和孩子一起收拾停当了之后,便拿起房门卡片拎了一个小手包出发了。孩子依然跑在前面蹦蹦跳跳,一副轻松的神态。只要离开了学校,他也从来不去想自己的同学们,都正在班里奋战苦拼着一堆一堆的卷子呢。

  唉,孩子就是孩子。

  在想念雨冲惆怅的同时,她也会被一丝不舒服的心情引领着、套用在了孩子身上,所以轻叹着。但是,转念一想她也会遏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于是她跟着孩子,又将过去18岁的青春时光想起,也许面对这现在的此情此景,只有想起这些才不会惆怅难过,但是心底也会如烟雾般体会到时过境迁,什么再也回不到从前,似乎又变成了另一类的惆怅难安。

  从这高高围墙的侧面进入到了学校,这想当年,便是天津师范大学北院的土地。夏霏看着脚下,那些整齐古老的教学楼早已经不见了,那些破旧些的男生宿舍无影无踪了,那些高大的女生宿舍照样也不见了踪迹……

  哦,那些教学楼,那些宿舍,那些食堂,那些海棠树,操场,那些个看小卖店的大娘,还有修表的师傅,还有看宿舍的那位大姐,还有图书馆里看管图书的帅哥,如今都似乎如北风卷了一样,一点儿踪迹都没有。随着时代的经济热潮,师范大学北院已经迁出了这六里台闹市区。

  它已经悄然无声又无息远走他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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