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出了门，雨冲早已经出来在门外等候了。他搀扶着夏霏到了一楼，并将她安顿在了椅子上。划价缴费拿药，十几分钟都好了后，掀开医院大门口的防风软门帘，便出了医院门口。

　　雨冲搀扶着她乘上出租车，她的手一直在偷偷摸摸地握着他的手，而且是用黑书包遮盖上。车上坐稳了后，她无力地将头轻枕在了他的肩头。现在的她已经很疲劳，这也是他俩头一次公然公开亮相，而且当着出租车师傅做着亲昵的动作。他们沉默着，享受着这份神秘下的沉醉，手与手紧紧相握着，夏霏的手心随着雨冲的手心都浸出了汗水。她的双眼凝视着黑书包下的秘密，呆呆享受满足着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拥有。

　　出租车向着开发区疾驰而去，夏霏很担心这出租车的快速到达。但事实证明终究还是到了，出租车并不以自己的意志而变化，即便恼怒也无济于事。

　　“冲，背着我上一次楼梯？”说完，她呆呆望着他，期待着。

　　其实此时的雨冲，也早已经疲惫不堪了。早晨吃了两个馅饼，中午才去医院，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钟。

　　但作为男人，面对着心爱的夏霏，又怎么能狠心拒绝？

　　进了这一楼的大厅，在电梯对面推开了那扇黄色的大门。楼梯口，顿时就闪现在眼前。虽然这里也有保洁擦拭，但还是不免扑过来一股子尘土和洋灰味儿。夏霏抬头望着高层的灰色洋灰楼梯，它和普通砖混房子有明显的不同，高层的楼梯被加长显得陡直。对于疲惫的雨冲来说，显然是个挑战。雨冲在前头，先低头拉着夏霏一层一层地往上走。大概也就上了第二层，夏霏就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于是她又重复要求背着。

　　这一个心结，还是来源于她居住塘沽区时，在楼洞里见到过一次男人背着女人上楼梯，这让夏霏很受刺激。羡慕嫉妒恨，最终又还是羡慕。于是铁定了心就要雨冲背着自己上楼，即使显得有些不管不顾，但她依然执拗。尤其想到，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面临分离。

　　雨冲在楼梯拐角处，面向着面前楼梯的起点，缓缓蹲下了身子。

　　夏霏竟然有些肃穆庄严般，缓缓轻扑在了他的后背上。她宛如一枚落花般轻飘，她紧紧搂住了雨冲结实的肩头，她感到了一股暖热充斥着自己的身子，而且柔软的胸部被他坚挺的后脊背硌得有些疼痛。

　　除此之外，她似乎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此刻，他蹲在那里，想挺身站起，但却不能，于是这第一次站起就以失败而告终。因此他又被迫着蹲了下去。

　　但他怎么能够让心爱的女人，看出自己这么一个大男人的软弱无力？怎么能够让她积郁在胸口多年的心结，永远不能得以释怀而对自己失望呢？

　　于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抬起左手扶住墙，右手抓牢了金属栏杆。首先是双腿用力，再借助墙壁的扶撑力，他果然能够背着她挺直了腰板儿。虽然是缓缓颤栗的，但臂力借着两侧的扶撑之力，他居然一步一步地踩着过于沉稳的脚步，牵引带动着轻微抖动的身躯，能够往上移挪攀登着。这样缓慢艰难地移挪，让夏霏想起了语文课本里的课文《挑山工》，还想起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

　　她的眼睛在此刻湿润了，眼泪旋转着，最后终于还是涌出坠落，打湿了雨冲的脖颈。

　　为什么哭？难道她在流泪？不然怎么脖颈上忽然会湿润？而且那湿润如同充足的汗水般可以滚动？雨冲心中泛起了种种不解……不知经过了多少层，不知他背着这一百一十斤的体重，究竟抬腿迈过了多少层台阶！在空荡荡尘土洋灰味儿极浓的这里。他感觉到了眼前冒着无数的金星。

　　但是他还是要不顾一切继续往上攀爬，为了她，为了心爱的女人，绝不可以停下来。

　　他不可以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失望，他不可以让她看不起自己，他不可以让她认为自己不是真的男人！

　　不知道这又是几层，但身后的她，已经感觉到了雨冲又一次浑身明显地颤栗。她伏在他的耳畔，心疼地轻声制止，“亲爱的，可以了，我们乘电梯去吧。”此刻她又怎么可以为了了却那一个心结，而如此心狠地难为她心爱的雨冲呢？

　　他沉默而又缓缓地推开通向电梯的白橡色大门，俯身背着他的女人来到了电梯口，这才又缓缓蹲下身子，将夏霏平稳放下。

　　夏霏站立在这里，一抬头，猛然看到墙壁上，赫然写着红色的数字：“七”！

　　无意中误打误撞便到了七楼？她有些震惊！这是多么大的可巧！哦，多么令人难以置信？七，七，七，难道命中注定，我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唉！无论这是否显得迷信，毕竟自己是个唯物论者。

　　但无论怎样，夏霏倒是真心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妻子。

　　此时见到缓缓站起来的雨冲，已经能够将右手扶在了墙上，但他沉默着紧闭起双眼，依然在急促的喘息。他不想让夏霏看到自己额头的汗水还有面色的苍白，但却又无奈。因为他此时无处可躲、无处可逃，无法掩饰。于是只能暂时闭上了眼睛，缓缓调整着自己。面对心爱的她闭上眼睛，面子上便会感觉好一些。

　　如果他闭目看不到自己的狼狈，是不是就只当没有过？或者夏霏就看不到了？但不大可能，这只是掩耳盗铃罢了。总之，为她做一切都无怨无悔，但他很想把一切困难或难堪、悄悄放于心中的隐匿之处，不想让心爱的夏霏发现。他想要让夏霏看出为了她，自己什么都扛得起，做任何事情都是轻而易举。于是过了许久，他才又慢慢睁开了眼睛，额头上依然挂着未完全滚落的汗水，发际线边缘处渍满了潮湿。

　　她上前心疼地拉住他的胳膊，顿感到自己有些过分、有些无聊。

　　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了懊悔和内疚。

　　为了表达心中的歉意，她很想做些什么来弥补，比如上前挽住她的手臂或者扑在他的怀里什么的。但她不敢，有摄像头，还是忍住了。

　　“对不起，但谢谢。”她不知所措，为了这份还不清的感激而心绪不宁，不知所言。

　　毕竟“对不起”显得不搭调，“谢谢”又无形中疏远了他们之间的关系。该怎么样表达才算合适？此时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才算是最得体。可是即使不得体，但此刻的每一句话，也都是真诚的。夏霏深知，他那么宠爱自己，他早已满足了自己郁闷于怀中多年的心结。

　　这心结这亏欠，也许就是那个在每个月夜里，时常涌现的凹陷。雨冲在每日每夜里，不断往那凹陷里面，为她辛苦填补着，填补着。

　　雨冲忽然睁开眼睛，微笑凝望着沉思中的她，然后轻拍了她的肩膀。此刻他也明了，自己满足了她梦寐已久的期待，无论怎么都值得。

　　电梯已经到了，她们两个相互搀扶着进入了电梯的世界中。面对摄像头，她们分寸相望，将心中的那份脆弱感激与爱意隐藏。迅速进了家门，他一头扎进了厨房。一个灶头做饭，另一个灶头墩上砂锅准备熬药。一切准备停当，开起了小火等待的空儿，他来到了客厅。此时夏霏正端坐在餐桌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