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再说这群姓雨的本家，从大门一路嚷嚷着小妖精老妖精。这些都被二楼那个刚称赞夏霏裙子漂亮的胖姐姐听了，她呆呆摇着头满脸疑惑，并自言自语地说：

　　“那么漂亮文静的姐姐，怎么可能是妖精呢？大黑夜的净找事，真是吃错药了！”

　　但又一想：“不行，我要去喊那个小姐姐，让她快跑，我做掩护，千万别让这群坏家伙伤到。”于是她扒开人群，但看到他们一时半会儿无力打开这扇反锁的门。

　　她又心想：“这么大动静，那水葱儿似的城市女人，不定吓成什么样了呢？”

　　最后木门终于被这带头的十几个人合力撞开了，他们吵吵着进了屋。

　　屋里什么都没有，他们打开了灯。

　　干巴瘦弯腰撩起了床帘，尖嗓子探头看了一下床底，便尖声喊着，“没人！”屋内传出左一声没人右一声没人的声音。

　　胖女人一听“没人没人”的声音，便放心地笑眯眯走开了。

　　“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我就说嘛，看着那个女人像个活菩萨容貌，怎么可能是妖精呢？简直血口喷人，”她边小声儿嘀咕着离开，边扭身回头啐了一口：“呸！我看你们才是坏人呢，一帮臭土匪！不得好报！哼！”

　　此时，他们又环视着整个房间，从头顶到四周，从四周到脚下。其中还是干巴瘦眼尖，看到了这扇溜溜打开的后窗户，于是踩着夏霏搬过来的椅子上，拔出脖子凑近向下望去，下面黑漆一片，远处夜空中传来了高低不同的犬吠声。

　　接下来干巴瘦喊道：

　　“肯定摔下面去了，这死娘儿们，还倒真有一手，不怕死？！”

　　尖嗓子听了便诅咒：

　　“我们去找，捉到后把这害人的小妖精，骚娘们交到大队治保主任那儿去处理！”

　　为首的大胡子听后不由分说又是一挥胳膊，带着众人风风火火愤然向夜色里奔去。

　　这时雨冲，早已经从后面一路追赶过来，不由分说上前便拉住了大胡子，死也不肯放手他去伤害自己心爱的女人。

　　于是立刻有十几个本家蜂拥而上，将他们原本带来捆绑城里娘儿们的绳子拿出来，先将雨冲五花大绑捆了起来，然后顺手将这个碍事的，为本家丢人没用的东西，扔在了夏霏刚刚躺过的床上。此刻他动不了了，无奈地蜷卧在那里，望着桌上刚刚夏霏用过的水杯，恨恨地嚷嚷：

　　“你们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

　　可周围静静的一个人声儿也没有了，任凭他怎么喊话这里也无人应。黑夜映衬下，伴随而来的只有出奇的寂静、和偶尔飘来的几声狗叫。

　　他听着外面狗的狂吠，继而又是一阵揪心与无助，

　　“夏霏，我对不住你，我该死，你要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交代怎么活啊！”他的面颊滚出懊恼悔恨焦急而又无奈的眼泪。

　　大胡子们顺着门脸这条街走出，然后绕到了招待所后身，对着这家招待所窗户的下面。他们用手电棒和火把一同对准了杂草处盯着看，也没见到夏霏的身影。他们只发现了一个卷成团的被子，没见到人影儿。

　　大胡子被气得飞起一脚，将这团被子踢飞滚下了沟去。

　　“这城里娘们，真是个臭狐狸变的，狡猾！狡猾得邪门！”他疯狂向着夜空叫嚷着。

　　这一群黑云彩也顺势爬过了沟渠，向着玉米地里走去，细细碎碎踩坏了很多玉米秧，都要踩出了一条道了，但是却未发现一丝踪迹。

　　“大哥，这些都是村民种的玉米，可不是过去生产队公家或者咱们自己村子的啊，”

　　忽然尖嗓子提醒着大胡子。

　　“踩坏太多个人家的玉米秧子，会有人找咱们闹事的啊！”

　　干巴瘦也提醒着。

　　“就你这小兔崽子胆子小是不是？”大胡子挥了一下皮锤拳头吼着干巴瘦和尖嗓子，于是他们两个吓得低头猫腰退了下去。

　　这大胡子细想了想之后，迟疑了一分钟，于是也扭身带领这群黑云彩顺原路返回了。

　　夏霏坐在这干松的泥土上歇息，心脏剧烈地颤抖着。

　　如此狼狈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但是她的身心却也在莫名其妙般痛快淋漓着。是不是久憋在城市里从来没有这般奔跑，从来没有被惊吓如此超负荷过？连头发指甲里都渗汗的感觉，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现在处于这种境遇，竟然又让她的心里坚强了许多，她已多年没有试探过自己的韧劲儿与拼杀劲儿。

　　夜里的水气，冷却了夏霏浑身的汗水，她左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右手依然安抚在胸口上，脸颊和脖颈随着汗水渗透着，丝丝拉拉感觉到有些疼痛。

　　夏霏用手轻轻触摸着面颊和脖颈的疼痛点，发觉那里的皮肤并不光滑，但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并没有染来血迹。莫非是昨夜狂奔时，玉米叶子划伤了自己？应该是吧，夏霏强忍因汗水对伤口渗入而引发的灼痛。

　　所有的发生，这些忽然令她想起过去做过的那个怪梦——雨冲骑着自行车，她坐在后面美美的，路上满是鲜花，还有空中那快乐的小燕子，但是忽然有一黑狗蹿出。

　　夏霏现在已经完全解了此梦，莫非这梦真的在预示着自己和雨冲，若干天后将要发生的事情？莫非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真会有传说中的第六感？如果没有的话，世间为何会有如此碰巧的事儿？

　　这时天已经亮了起来，如钩的月亮已经渐渐隐去，连同距它最近那一颗最明亮的星星，也与天空浑然成为一色了。

　　浅淡的天幕，呈现出难画难描的蓝色。

　　此时夏霏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对自己是如此否定，而且竟然轩然大波如此。此刻她正在认真想该如何离开这陌生的鬼地方，于是她仔细聆听着周围，确实没有动静。便站起身形，猫腰扒着玉米叶片，向着来往长途车经过的这条马路边儿上紧靠过去。

　　四周围亮了起来，第一次她看到了没有被遮挡着的刚刚要泛起红晕的太阳。

　　她边看着罕见的日出，边盯紧路途中的车辆。现在已经有村民开着巨力三轮车穿梭了，但是唯独没发现有长途公交车，耐着性子再等等吧！约莫七八点钟，她忽然发现了一辆蓝颜色中巴车，从遥远之处摇晃着驶来。

　　夏霏赶忙从玉米地里一下窜出来。

　　她揉了揉双眼，盯看着挡风玻璃上写着红色的——天津！

　　“啊！天津？天津！”终于看到了天津字眼，她奋力地呼喊并摇晃着手臂。此时她欣喜若狂！

　　于是司机踩住了刹车。车上只有几个人，他们都不解地看着夏霏，好端端的一个女人怎么能大起早的从玉米地里钻出来呢？他们心里都在不停地嘀咕，她凌乱的头发贴在潮湿的面颊上，满身满鞋面的泥土，白色衣服上一道子、一道子的都是刮上去的绿汁液。虽然是浅浅的，但是在那白色的长袖衣上，也足可以叫做迷彩了，只不过这迷彩怪异了些。

　　司机不禁瞟了她几眼，然后一副盘查的口气，

　　“去哪？”

　　“天津！”

　　夏霏回答得很干脆。

　　经过昨晚的事件，她似乎被刺激得什么都成了麻利快，早已丢掉了城市里数年来修炼的不紧不慢假装的优雅。

　　“三十！”

　　司机粗着嗓门喊着价钱。

　　夏霏宛如被电击般，赶忙从零钱包里掏出正好的钱递了过去。

　　然后，她走到了后面，弯腰低头稳稳坐在了那里，似乎尽量不被人发觉她的存在。夏霏感觉到这里并不安全，她多么希望这辆车能够像飞一样就到达天津啊！

　　在这里多呆一分，便令自己惊慌不踏实。

　　车子如昨日一样向前晃悠，朦胧的玻璃外，依然是无遮拦的一片。

　　夏霏眼睛凝视着窗外，这一夜如山乡巨变般发生的故事太多太多。今天她坐在返回天津的车上，没想到由昨日的两人相互依偎、变成了现在如此孤身光棍儿一人。想到此她禁不住苦笑了一下，寂寞望着这车窗外，这片夜里掩护了自己的、可爱高大而又浓密成片的玉米地，她打心眼里感激与留恋。

　　这时，她怀里抱着依然被扎紧口的书包，深吸了一口气，深深蜷缩在海绵椅座里。不知为啥，此刻搂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背包，便多了几丝平静与安慰。现在她的心已经平稳跳动而不是震颤着，也不用右手安抚在胸脯上了。

　　谢天谢地，此刻距离雨冲的家乡愈来愈远，夏霏庆幸着。由于昨夜惊吓与出逃奔跑，她已经身心憔悴疲惫不堪了。不知不觉在望着外面的景物中，她顿觉困倦了，于是闭上了眼睛，头部靠着椅子背与玻璃窗的夹角处，张着红润可爱的嘴巴睡了去。

　　沉睡了一个多小时，她刚刚醒来，环视四周，外边的景致依然一马平川，车内的人仍然是三三两两。她又闭上了眼睛，这下一直到了车站，才彻底睁开眼睛。依然是停站十五分钟，夏霏饿了，但是很想忍一忍，一切等到了天津再说，迅速逃离开河北越远越好。

　　她没有下车，15分钟后这长途中巴继续向着天津方向行驶。村村寨寨的又不知过了多少，终于前面有个标示牌写着：“天津界”！

　　夏霏看到后眼前一亮，并长长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