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听不见我的下雨天(16)

　　宛宁，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仨刚刚终于把小三儿给狠狠教训了一顿！呃，其实也是她自己活该，本来好好的，我们强忍着她跟唐草在一起的愤怒先不爆发，想等着你来再解决吧，可是这厮居然当街强吻你家唐草！我说这唐草吧……也太不争气了！推着推着就依了她了！这成何体统！我们俩没能拉住米诺，她冲上去朝着叶思静就一阵乱打，米诺倒还识相，看唐草要阻拦就停止了，最后我们仨骂她“不要脸”，米诺告诉她她要是敢再缠着你家唐草不放，等你回去我们一定好好整她！

　　看完信息我整个人都气炸了，不由分说便直接打给苹果，刚打通我就朝着电话那头吼：苹果你告诉姐妹们！姐姐我明儿个就回去！机票都买好了！把那对奸夫淫妇给我看好了别让他们跑了！等我回去好好整顿整顿他们！他奶奶的！老娘不发威把我当灰太狼啊！

　　听声音苹果是被我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给吓傻了，过了一会儿才连声回应，好好好……我们等着你！

　　我以为我的愤怒已经延伸到了极点，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才发现，其实我对这段分而又合的情所感到的绝望，已经蔓延无边。

　　【4】 沉默，是足以令人毙命的喊不出喉的声音。

　　我敢斗胆说一句，如果在我下火车时从牢笼里放出一只斗牛来跟我徒手打斗的话，我一定不会输给它的！凭着行者过客那一双双惊恐万分的眼，我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这幅模样究竟有多凶悍野蛮。用米诺的话说，无论是伤心多一点也好愤怒多一点也罢，目的只要是去捉奸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去到公寓的时候，小伦她们三个人已经守候在门口了。蔚冉这些天一直和他老爸活跃在其家业房地产公司，也无暇顾及我们几个女生，杨洋又必须去上班，况且他和唐草是好兄弟，捉奸这种事，要兄弟出面怕也不太妥当，所以我们决定，只要留得一拨娘子军，就誓把奸夫淫妇抓回军营！

　　经过唐草家所在的小巷时，苹果边指着那条巷子的第二间出租屋边告诉我：哝，2号，这就是那个狐狸精的家！你瞧！锁都锁住了，肯定有鬼……

　　记忆细胞突然变得活跃，这间屋子……原来第一次来这儿时，我差点把这间屋子当成唐草的家，我还记得当初曾在这里看过一个熟悉的背影。原来她早就住在这里了！我愤愤地想着，忽而后悔方才没有带一件衣服出来，现在想借地儿泄愤却无处可泄！都怪米诺，我本准备带着布料较好的衣服去当道具，实在受不了刺激就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却死活不肯让我拿，美其名曰“保护”我，说现在殉情的女生案例已不足为奇，怕我成为众多无知少女之一，到底还不是因为我拿的衣服是她挚爱的写着“草尼玛”的限量版T恤……

　　抵达唐草家门口时，小伦本想像在家里练习好的一样，大喝一声“里面的奸夫淫妇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然后我们四人一齐破门而入，嘴巴微张却突然被我用双手捂住。

　　嘘--我突然想起来，我有钥匙……我边低声解释，边掏出钥匙轻轻悄悄地开门。她们仨纷纷向我投来佩服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说你这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还真绝！

　　我笑，却没人看到我心底汹涌而出止也止不住的血。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哭泣是多么酣畅淋漓大快人心的事情，而沉默，是足以令人毙命的喊不出喉的声音。

　　地点不是俗套到让人承受不了的席梦思大床，声音不是无创意感的轻声低吟，而人物，同样是一对狗男女，事情，永远是触犯禁忌。

　　床上的被单凌乱，桌边酒杯肆意乱躺，他们缠绵在沙发上，那么触目惊心，我亲耳听见她的尖叫，那么声声入耳。

　　后来米诺曾经对我说，当时她只盯着那只狐狸精看，她告诉我，真想把她的曼妙身材给拍下来，让大千世界具备狼性的男士们看看，嫩猫究竟是如何炼成狐狸精的！我却摇摇头，我当时一点也不想见到她，我怕玷污了我的眼。那几分钟里，我的双眸只紧紧盯着唐草一个人。我看到他自脖间到耳根，涨红了一大片，他的眼看上去那么迷蒙飘渺，一身酒味袭来，我顿然湿了双眼。

　　我想起十五岁时的自己曾作出的那个比喻，什么恶心，什么作呕，全都不切实际。当时我的脑袋停止了转动，脉搏停止了跳动，就连我的心跳，都在一瞬间坠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不冷不热，不痛不痒。

　　如果说那一瞬间，我把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动作都忘了，那是骗人的。至少我还记得一个动作：逃。

　　唐草一直称赞我乖，很听话。所以那个深夜，教堂上的大时钟显示12：30的时候，我沿着马路一直跑一直跑。我还是那么乖，不哭，也不闹。

　　唐草，有没有人曾告诉你，一个人绝望到一定极限的时候，就连委屈和疼痛都能吞忍进肚，又何止眼泪呢。

　　【5】 男人有三种：色，好色，很好色！

　　那一夜我逃到了江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高大的香樟树挡住了来时的路，茂盛的叶拒绝月牙对我的安慰，呼啸的风肆意搜刮着我身体里所剩无几的水分，妄图留下沙砾陪我提前度过明晚的情人节。

　　黯然神伤的时候，我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一把忽明忽灭的火光。一个身着深蓝色格子T恤的男人，正坐在围栏上，点燃一根烟，面向江面，想着我早无力去猜想的事情。

　　我望着他，顿时觉得这个落寞的背影，与江面构成了一副如是相像的孤单画面。骤然变得愈加猛烈的风吹刮着我的雪纺裙，发出“唰唰”的声响。男人闻声回头，警惕地问一句，谁？

　　声音一出，我便得知他姓名。杨洋。一定是他。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朝着那张越发清晰的脸一步一步走近。踩上阶梯，我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也认出了我，问，丫头，怎么了？

　　别过脸望着他，我想道出一切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最后杨洋只能眼睁睁望着我在他面前“哇”一声全然不顾形象地哭出来，无论如何规劝，如何软硬兼施都无法止住我如孩提般发达的声泪腺。

　　其实依这种状况，只要杨洋稍微冲我凶一凶，我就会乖乖住嘴了，可是他对我一点儿也凶不起来，就连自以为极其凶悍的那副眉毛一挑，都生怕真的令我生畏。最后他只得腾出一只宽厚的肩膀让我依靠，直到我哭累了，眼睛一闭一睁的频率变得越发长久的时候，他才开口，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么？

　　千言万语最后只浓缩成一句“唐草背着我和叶思静上床了”。张张嘴，试图将早前的所见娓娓诉说给他听，却又再也接不到下一句。

　　说完这句话，我们两个人都一起沉默了。杨洋又抽了一根烟，我想随手夺过来吸一口，却被他迅疾躲开。

　　别这样。杨洋望着我，其实说到底，你还不懂男人。

　　我死要面子地答，我懂唐草就够了。却换来杨洋长久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你知道男人分为多少种吗？

　　我自以为聪明，脱口便道，两种！好男人，和坏男人。本想换来他的赞同，却旋即被他一句“错！”打断。

　　男人有三种：色，好色，很好色！

　　杨洋让我回家自己好好想想，我于是就这个问题答案思考了良久。后来我终于晓得，杨洋是想告诉我，唐草也是男人，他也有这样的一面。解渴，是他们触犯禁忌的唯一原因。是吗？是这样吗？我不停地问自己。

　　我期待着情人节，他自己来告诉我这个原因，然后祈求我的谅解，承诺下不为例错不再犯。如果这样，我便会真的原谅他只此一次的出轨。

　　【6】只此一次背道而驰，就再也不相知。

　　7月7日情人节。都城霓虹闪烁恍如全世界都正以最最温馨的方式迎接这一节日，在街上的对对甜蜜情侣都缠绵依偎的时候，我终于如愿盼来了唐草的相约。

　　米诺在家一直出言不讳地大骂我蠢货，昨儿个刚将那对奸夫淫妇捉奸在床，今天就能跟屁都没放一个似的无所顾忌地答应唐草的约会。小伦为了能顺利和蔚冉在家里过一天二人世界，连忙帮我说话，其实人家洋洋说的也对！男人嘛，哪个不好色？电视上演出轨的男人的多了去了，这些都是生活的真实写照！关键是知道悔改就好了，我看唐草对宛宁还是真心的……

　　苹果为了吃到一家高级餐厅特意在情人节推出的情侣优惠套餐，早早从网上拍下一张票券，准备和米诺这个看上去是男人实则是人妖的家伙去大干它一顿，趁米诺说得正起劲的时候拉着她就跑。也算当了回活菩萨，救了我俩一把。

　　游乐场。这是再OUT不过的约会地点，而我自与唐草交往之日起，却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他知道我恐高，我怕晕，所以从来不提议带我来玩一些刺激性的游戏，而今天他约我到这里，想必该是有什么惊喜吧。

　　这么想着，我就忘却了所有对游戏的恐惧，满怀期待地等着他。

　　我以为唐草会两手捧着一束玫瑰，就像爱情片里傻得可爱的男主角一样，博得女友一笑，然后两人相牵玩遍游乐场里大大小小的游乐设施，再俗套也要向全世界宣告：我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恋人！

　　我以为就算没有玫瑰花也不怕，只要他对我说一句“我爱你”就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即便有，那也全然不属于我了。

　　我看到唐草穿着新买的衬衫，清新的模样令人一见倾心，我站在他的眼前，细细端详着这张凛冽的成熟面孔，一如十五岁时，偷偷端详着他。屏住呼吸，怕稍不注意，他便会从此消失散尽。就像我那尚且来不及捕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幸福，任凭他把它们像风筝一般放飞。我来不及追。

　　他那自牵起我的左手那一刻起，便被认定一辈子只能牵紧我的手的右手，此时紧紧牵着的，却是另一双白皙颀长的手。它的主人不是我，他望的，却依然是我。

　　唐草轻轻松开叶思静的右手，慢慢朝我走来。电光石火之间，那些我们上演过的画面如锯齿般一轮一轮地在我的眼前播放，我看到唐草眉间微蹙的脸忽然变得宁静，安恬如婴……

　　那一天我们喝了许多酒，醉得一塌糊涂。醒来时，已经不见灌醉我们的罪魁祸首--洋洋的身影。酒醉樽空过后，我们迷迷糊糊地躺在了同一张床上。醒来后的我侧身望着眼前这张俊朗的面容，庆幸我们拥有彼此，庆幸我们没有于冲动之下做错事。

　　我穿好衣服，率先起床。在洗手间时，我却分明看见一朵红色的花躺在那儿，一时间惊恐万分。不经意想起，是自己来事儿了，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后来总感觉吃饭没有胃口，月事儿也突然停止了，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到医院一查，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

　　我知道唐草还有自己的事业要打拼，而我也有自己的学业必须完成，迫于压力，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偷偷打掉我和唐草的第一个孩子那一夜，我哭得撕心裂肺。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半夜哭着醒来，我告诉米诺她们，我做了噩梦，极其可怕的噩梦。她们真的相信了。自此，我不再敢去想这件可怕的事情。

　　而现在，只属于我们的情人节，唐草告诉我，对不起，是我做的事情，就必须负责任。况且……思静她是第一次，我真的罪该万死！

　　我释然一笑，其实我也想过了，你们，才是最适合的一对。我今晚也想跟你说清楚这事儿，不想再纠缠下去，既然你先说了，那……我祝你们幸福。

　　我从没想过，我和唐草只此一次背道而驰，就再也不相知。

　　【7】冷雨夜我呐喊思念，你却再也听不见我的下雨天。

　　唐草走了，带着他的叶思静，一起去闯荡属于他们的世界。后来我不顾米诺，苹果，小伦，蔚冉和杨洋他们的执意挽留，也不顾一脸歉意的思琪姐和磊磊的反复规劝，毅然决然离开这里。

　　搭上火车之前，我告诉米诺，如果哪一天，你们也能遇见他，请帮我告诉他：“不管你在不在我身边，我都会一直爱着你”。

　　我朝所有的朋友挥手道别，心中默念：我爱你们，彼此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林宛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搬离了北方那个家，回到南方，和爸妈一起经营一家服饰店，做着小本生意。他们喊我为“老板娘”，有时候会遇上正处于豆蔻年华的少女前来买衣服，她们时而喜欢问我，老板娘，老板呢？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耸耸肩，微笑。老板，他走了，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做大生意去了，也许会回来，也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自从唐草离开以后，我的心里，又多出了一个秘密。

　　七夕情人节那天，唐草悄悄告诉我，在印着大朵大朵的斑叶竹芋的床单上，他分明看到了一朵唯一的被染红的斑叶竹芋。就为这个，他决心要对叶思静负责。我却始终没有告诉他，在我瞒着他去打掉我们的孩子的那家医院里，我曾撞见前去动手术的叶思静。他不知道，在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她要“制造”自己的第一次，又有何难的呢？

　　我深知唐草有多么怨恨欺骗自己的人，一下子让他知道两个女人同时向他隐瞒了重要的事情，他又该如何承受？所以当我望着叶思静那双永远追随唐草的爱意浓浓的眼时，我咬紧嘴唇，强忍住撕心裂肺的伤心，终究没有将真相说出口。直到他们都离我远去，直到嘴唇被我咬出了斑斑血迹，我才告诉自己，他们需要我的成全，这么多年，我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

　　唐草，知道吗？突然有一天，站在悬挂式电视机下的我的一声喊叫惊动所有顾客，只因无意中看到那则震慑人心的消息：贵州黔东南一家网吧发生爆炸事件。

　　我记得那儿是你的老家，新闻播报过后，我一直惊魂未定地向上帝祈祷，唐草，你千万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后来从杨洋写来的邮件里，我得知你竟然也在南方工作，已经在福建漳州定居。唐草，我想你不会知道从得知你踪迹的那一刻起，我揪紧的心霎时感到多么的如释负重。只是，漳州却成为我至今一直魂萦梦牵的城市。我却如何都害怕听到关于那个城市的消息，害怕一不小心就会看见你的身影。

　　假使真的遇见了，我的眼泪和怦动的心又该躲藏到哪里呢？

　　在你离开后的日子里，有段时间我一直思索着，该不该把那些不完整的记忆记录下来呢？最终还是决定在闲暇的时间里写下它们。无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都多么希望你能看见这一切。对了，他们还曾经问我一个问题，我恨不恨你？

　　呵呵。多么可笑的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们彼此之间永远不可能存在恨意。于你，我只会选择铭记。铭记一段未了情，即便情路上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也要坚持走下去，默默把你放在心里，偷偷继续爱你。

　　唐草，我该不该把最后一个秘密也告诉你呢？嘘--请你认真听：

　　某一天夜里，我梦见你终于还是辗转发现我的笔名实则是盗用了你的姓氏和你名字的谐音。于是在接下去那么多个冷雨夜里，我呐喊思念，任凭悲伤蔓延，你却永远也听不见。

　　我心里那个再也不会放晴的下雨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