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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年修行为君弃(2)

  宴宴忙把粥捧来,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吹,又用嘴唇碰了碰,才放到展存嘴边。

  展存有些过意不去,想自己来,宴宴止住他,说道:“存,平日里你那么宠我,我要吃个梨,你都是帮我削了皮挖了核切了片的,我如今喂你碗粥又有什么呢?再说,你娘子可以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行?”

  展存看她说得诚心,也就由着她了。

  喝了粥,宴宴放下碗,仔细帮展存擦了嘴,伸手进被窝紧紧握着展存的手,低声说道:“存,这几天想死我了。”

  展存紧紧拉了拉她的手,说道:“我也一样,想死你了,有时候梦里都是你的笑。”

  宴宴听了这话,眼睛里的笑意又飘了上来:“你真是,这场病生得倒是嘴巴学会哄人了嘛。”

  展存一笑,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宴宴忙掩住他的口:“别说了,别说死这个字,我听到心里就难受。

  存,你不会死的。”

  展存带点惨然地一笑,说道:“傻丫头,是人都会死的啊。”

  然后想到了些什么,愣了一下,眼里的光芒暗淡了许多,又接着说:

  “宴宴,我不是你,没有永生。我只是凡人,会生老病死,总有一天,你会看着我死去。”

  宴宴惶恐地睁大了眼睛,紧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方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存,我不会让你死的。”

  展存看了看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宴宴忽然一把抱住展存,开始大哭起来。她心里觉得越来越不能失去这个男人,觉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快乐,比以前自己独自一人过的许多年的快乐加起来还要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有负她的时候,可是如今,他似乎真的爱上了自己,这份爱一天比一天深,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如今似乎这个男人要死了,自己再也等不到这份爱、这份重要了。在没有这个男人的日子里,自己该怎么过余下的岁月,而她是永生的,会带着这份刻骨的伤痛直至永恒。

  宴宴的哭声渐渐转为抽泣,渐渐地,她抬起头,问展存:“存,你爱我吗?”

  展存看着宴宴,虽然他很了解她的性子,但这么直白的问题,还是让他心中一惊。他想了想,缓缓地说道:“宴宴,我以前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只知道,在我生命里,你是最重要的女人,如果说这个是爱的话,那么我爱你。”

  宴宴听了这话,破涕为笑,抬起头来,亲了亲展存的脸颊,然后笑着说:“存,今天你累了,好好地睡吧,我一直就在你身边,你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了。”

  展存说了这半天话,也有些累了,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看展存睡熟了,宴宴才转过头,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平静。她冷冷地低声自语:“存,真有一天,你快死了,我就把命换你。我宁可死,也不要千百年地一个人独活。”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宴宴的关系,展存渐渐地一日日有了胃口,也有了笑容,过了十数日,病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这一日,吃了晚饭,本还是该宴宴去陪夜的,却被络雪止住了:“妹妹,你陪了这些天,一定累了,反正这几天相公也渐渐好起来了,今儿个晚上就我去陪吧,妹妹也能睡个完整的觉。明日一早,相公一醒我就来叫你,可好?”

  宴宴看络雪说得诚恳,不好反驳,就答应了。

  晚饭后,络雪吩咐钿儿去服侍宴宴,自己收拾了被褥,来到展存的卧房,正巧老夫人也在,正低声吩咐着展存什么。

  老夫人看到络雪来了,说:“今日你守夜,我就更放心了,那位宴宴姑娘虽然也很尽心,但毕竟你心细些,事事都想得周到。这里有碗鸡丝粥,等会儿你喂存儿吃了吧。”

  展存有些不好意思,反驳道:“娘,她们两个对我都是一般的心,您就别多想了。”

  老夫人絮叨道:“人心是最难测的啊,尤其是女人家的心思,哪有一样的啊。”说罢,又低声关照了些话。络雪也没好意思凑近听,只看到展存凝神听着,微微地点了点头。

  说完了,老夫人便起身要回后院,最后又吩咐络雪:“你也好好睡一会儿,自己保重些。将来这个家,毕竟还是你当得来。”

  络雪连声答应着,送老夫人出了门,便回身来到展存床前,说道:“相公总算这几日大好了,我也放心了。”

  展存笑着说道:“这几日多亏了宴宴,这么精心地照料我,不然哪能好得这么快。”

  络雪笑了笑,说道:“是啊,宴宴姑娘虽然礼数上欠了些,但是人很直率,尤其对相公是真心实意的,和我也合得来。等相公病好了,干脆娶她过门吧。”

  展存见络雪这么通情理,心中很感激,说道:“这几日我也正在想这个事情,也不能一直这么的委屈了她。”

  络雪看着展存一脸欣喜,心中一痛,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宴宴头上的那支簪子,不由得一丝恨意渐渐升了上来,但脸上还是带点笑意,说道:“那等相公好些了,我就让人张罗去办这事吧。”

  展存有些犹豫,“也别太招摇了,毕竟,这事不体面。”

  络雪说道:“放心,相公的心思我最清楚了。”说罢,端起那碗鸡丝粥,正准备喂展存,却发现讲了这半天话,粥都凉了。

  络雪忙道:“呀,只顾讲话,粥都凉了,我出去热热。”

  展存拉着她的手,说道:“这点小事,吩咐钿儿吧。”

  络雪站立身,笑笑说道:“钿儿我差她去服侍宴宴姑娘了。”说着便起身出了房门。

  络雪热好了粥,要喂展存,展存却执意要坐起来自己喝,又说嘴里淡,让她去拿些个清淡小菜。

  一会儿,络雪回房,发现粥已经光了,笑着说:“相公今天胃口真好。”

  展存道:“是啊,觉得很饿,就没来得及等你。这粥喝了很舒服,我倒想睡一会儿了。”

  络雪忙服侍他躺下,自己在躺椅上窝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宴宴醒了,钿儿服侍她梳妆。这几日,钿儿也渐渐地知道宴宴虽然任性了些,脾气倒是直率,而且心眼也好,两人反倒很合得来。宴宴无心瞄了眼络雪的梳妆盒,其他东西都是素素的,那支麒麟簪子倒分外醒目。宴宴突然觉得有些伤感,也懒得再和钿儿说笑,过了一阵,便说要去看展存。

  展存醒了,气色不错,看到宴宴来了,大伙一起围坐着说说笑笑。

  这几日都是这样和和乐乐地过去了,展存一天天好起来,宴宴和络雪也相处和睦。

  一日晚上,宴宴说她来陪夜,让络雪去休息。

  络雪收拾东西后,便回房睡了。到了三更,突然听到展存病房里传来惊叫声:“来人哪。”络雪立马下床,摇醒了钿儿,冲到展存房中一看,只见展存昏死了过去,面白如纸,气若游丝。这时候,络雪也顾不上什么了,回头急问宴宴:“相公怎么了?”

  宴宴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忽然昏死了过去,我怎么喊都不醒,便大声叫了人来。”

  一旁的钿儿脱口而出:“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你喂公子吃了些什么?”

  宴宴一听,急了:“我就照前几日那样喂了点粥和清淡小菜啊。”

  钿儿还要再说话,络雪止住了,“都什么时候了,别说这个了,快去请大夫。”

  络雪拍拍宴宴,刚说了句:“相公没事的。”就自己先撑不住哭了起来。毕竟,这个是自己的男人啊,自己的一辈子已经和他拴在一块儿了。

  宴宴却没哭,只是紧紧地咬了咬嘴唇。

  一会儿大夫来了,搭了脉就开始叹气,直摇头,也不收诊金,只说了句看老天爷吧,便告辞了。

  看大夫这个样子,络雪抱着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宴宴还是呆呆地站在一边,面无表情。一家人手忙脚乱地折腾到日落西山,展存还是昏迷不醒,眼看就没气了。

  络雪早就哭得没了主意,老夫人拉着她的手,说道:“孩子,你先回屋去吧,生死有命,你哭也是没用的。今日留宴宴陪着吧。”

  络雪最后看了一眼展存,低声抽泣个不停,便跟着老夫人出去了。

  空荡荡的屋子,只剩下宴宴一个人,还有展存几乎没有呼吸声地躺着,一切都是那么的死寂。远处遥遥地传来几声抽泣,伴着几声低低的佛号,更是听得人心惊。

  宴宴望了望床上的展存,走过去,弯下身子,吻了吻展存的眼睛,紧紧握住他的手——她握了无数次的手,心里觉得空落落的。眼前,一幕幕地回想着酒肆初会,夜半谈心,那些个旎风光,正伴随着这个人,渐渐地离她远去。

  宴宴舍不下这份欢愉,还有这个给他带来欢愉的人。很早之前,她一直分不清到底是爱展存,还是只是爱上了做人的感觉。时至如今,她仍然没有想清楚,也不愿再去想清楚了。因为她明白了,不管爱不爱,这个人,她都是离不开了,她宁可用生命去换这份欢愉,也不愿意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永恒。也许,她还有下一次再下一次的相逢,下一个再下一个的故事,可是叫展存的男人却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

  宴宴笑了笑,心道:“存,你要记得,你说过,下辈子,你会第一个遇见我,和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妇。”宴宴想着那日展存在她耳边的承诺,想着那个来世的承诺,渐渐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因为,这也许是她要的最好的结局了。

  她脸上蒙上了一种鲜活的神采,渐渐地,这神采化作一团桃红色妖异的光芒,包裹着她的人,缓缓地来到了展存的床前。宴宴轻轻地拔下自己头上的鹿簪子,最后看了一眼,最后想了想家乡的山中那青草地的味道。朦胧中,似乎展存的眼睛动了一下,又似乎后院的佛号声响了起来。渐渐地,这团桃红色的光芒越来越小,光芒里的宴宴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桃红色的小亮点,飞进了展存的体内。

  第二日一大清早,络雪就急忙忙地来到了展存的屋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晚玉兰的香味,展存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已经渐渐平稳。络雪松了口气,想起没见到宴宴,她叫了两声,没有回应,周围死般的寂静。

  络雪不觉有些冷飕飕的,正在心慌,眼睛忽然瞄到了展存的嘴角,好像有一丝桃红色的血迹。她惊呼起来,钿儿跑了进来,问道:“小姐怎么了?

  刚才你跑得这么急,我跟都跟不上。”

  络雪定了定心神,又仔细一看,嘴角的那抹桃红色血迹消失了,似乎展存微微动了动。

  络雪以为自己眼花了,定睛一看,却又没什么。这时,展存轻微地呻吟了一声。络雪喜极了,赶忙吩咐钿儿:“快,快去叫老夫人来。”

  钿儿忙答应着一路飞奔而去。

  络雪依旧坐在展存床边,突然,她看见了床头的鹿簪子,心里又是一紧,看展存还未全醒,忙收了起来,这时,她听清了展存的呢喃:“宴宴,来世……”

  络雪呆住了,嘴角扬起一丝冷笑,可是不知不觉地,眼角的泪却落了下来。

  这时,展存的眼睛全睁开了,看着络雪,叫了声她的名字。络雪回过神来,一把抱住展存,哭了:“你醒了就好,我都快急死了。”

  这时,老夫人和钿儿走了进来。络雪被她们撞见,微微有些脸红。

  老夫人看到这一幕,笑了笑,说:“这下好了,大家都如了愿,以后要好好地过下去啊。”

  络雪心中一惊,眼角不自觉地瞟了瞟展存的嘴角,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宴宴姑娘哪去了?”

  钿儿也忙道:“是啊,我一早上没见到她了。少爷都醒了,她怎么跑了呢?”

  老夫人笑了笑,说道:“没事,估计她去了更想去的地方吧。”

  络雪看了看展存的脸,他默然不语,面色如冰,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络雪觉得心里更寒了,勉强笑笑,说道:“我先去准备午饭。”说完,便拉着钿儿出去了。

  钿儿一路上缠着络雪问:“宴宴姑娘呢?咱们还是派人找找吧。”

  络雪冷着脸,说了句:“这事你别管了,以后也别再提宴宴姑娘了。”

  说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以后的日子里,络雪依旧还是在展存床边衣不解带地照料着。展存看着身边温柔的络雪,一道道地抚平他心中对宴宴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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