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千金难买有情郎(2)

　　田耀祖涨红了脸，讪讪说道：“无论你穿什么，只要是你，我都觉得好看，都觉得像是天仙一样。”

　　明珠看了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是有些好笑，觉得他傻气，又是有些感叹，便接着说道：“我总有一天会老的。”

　　“我也会老的。”田耀祖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

　　明珠愣住了，这是一句人人明白，人人会说的话，但是眼前的人，却说得如此的坦率直白，不知道是大智还是大愚，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带着些谦卑，痴痴地望着她。

　　明珠抿了口茶，缓缓地说道：“听说公子要为明珠赎身？”

　　“是，是……我这几天又卖了些乡下的地产，在四处筹钱呢，就是不知道姑娘你肯不肯下嫁我这么个粗人。”

　　“我是个风尘女子，你真肯花这么大的力气娶我？”

　　“我一见到你，就觉得你冰清玉洁得像是天仙一样，不知怎么的，一点儿没觉得你是从风尘里出来的。”田耀祖说着，眼里全是真诚的目光。

　　“而且，而且我如果能帮你赎身，一定将你明媒正娶过门，我以后也不纳妾了，就守着你一个。我父母去世得早，族长们纵使反对，我，我也会一辈子护着你的！”他怕明珠不答应，又忙着结结巴巴地表白着。

　　“田公子这么真心地对明珠，明珠三生有幸，又怎敢不答应呢。”明珠又喝了口茶，笑道：“那麻烦公子回去打点，十日后就来接我，可好？”

　　寻芳馆的头牌明珠姑娘要下嫁给开米店的田耀祖，这可是济南城里最大的事了，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满大街小巷里，女人们聚在一块儿的地方，总能听到这样的话：“那明珠，一个妓女，居然有人要帮她赎身明媒正娶地迎进门，而且还要扶她做大老婆——可是大老婆啊！也不知道使了些什么狐媚手段，把那男人给迷成这样！”“我呸，不就是个开米店的，土包子一个，我也想呢，正经人家谁会要那样的女子，都是玩玩算了的，你看人家韩公子就是精明。”

　　可是男人们却不这么想，他们无不感叹这可真是明珠蒙尘了，这样天仙般的女子，怎么就嫁了这样一个又丑又矮的暴发户！可是要是谁说句有本事你去娶了他啊，又立马全部闭口不言语了。

　　可是有一个男人还是坐不住了，这个男人正是韩盛韩公子。

　　韩公子得到这个消息后，一刻不停地直奔寻芳馆，也不打招呼，就径直上了楼，直奔明珠的绣房，一把推开门，大声喝道：“珠儿，珠儿，你为什么不等我？”

　　明珠平静地把他迎了进来，关上门，平心静气地说道：“朝如青丝暮成雪，我等了你五年，一个女人，有多少个五年可以等？”

　　韩公子一时语塞，过了许久，才说道：“如果我现在回去打点娶你过门，你愿意吗？”

　　明珠还是不急不缓地，面无表情地说着：“这一时，你急着娶我，也只是一种得不到我的失落而已，未必是真的那么爱我，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多么爱我，从来就没想过真正把我娶进门。”

　　“不，珠儿，我爱你，这些年，我难道对你不好吗？”

　　“你对我很好，但也只是对我很好而已，那不是爱，你喜欢我，就和喜欢一件东西一样，而不是爱一个人，不是那种刻骨铭心、此生不渝的爱恋。”明珠还是一字一句地说着，没有悲伤，亦没有责怪。

　　“那个田耀祖难道就值得你托付终身？”韩盛不甘心地问道。

　　“至少他哪怕是卖了地产也会替我赎身，盛，我就问你句真心话，我现在肯嫁你，你会千方百计筹钱，然后明媒正娶地迎我进门吗？”明珠问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

　　“珠儿，钱是不成问题的，但是明媒正娶，我还要回去和父母商量一下。你是知道的，我们家……”韩公子有些讪讪地说。

　　明珠冷笑一声：“那还是不能，盛，我知道，无论我再等你多少年，你也会这样答我。现在我年轻貌美你尚且不能，将来我红颜老去了，便更是妄想，那还不如今日就一朝恩尽，彼此再不相挂念吧！”

　　韩盛无奈地笑了笑：“珠儿，你总是这样的淡漠，我永远都感觉不到你的感情。你从未缠着让我帮你赎身，从未对我说过一句挽留的话，好像你永远都看得透我的心，而我却永远读不透你的心。这种感觉，每次都让我惊讶你的聪明，又有些怕你的聪明。”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爱不爱你，你都不会为我而改变，你都不会娶我，那我何必把我的心掏出来，让你划上千万刀，再放回去呢？留自己一身的伤，却还是一无所有……”明珠无奈而苦涩地笑了笑，又说道：“我知道，只有不给你一点负担，一点压力，我才能长时间地拥有你。五年，五年了，要是我日日缠着你帮我赎身，你能留恋我五个月已经不错了。盛，我一直明白，你不会娶我的！”说着，泪涌了出来。自己最爱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永远不能娶自己，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残忍，而让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就像把心凌迟一样，让那最后一点幻想，也灰飞烟灭了。

　　韩公子沉默了，过了许久才开口：“珠儿，你真的很聪明，也很爱我，宁可每日忍受着心的煎熬，也不给我一点半点的负累。”

　　明珠低头不语，只是拿出一个盒子推了过去：“这个盒子里是你这么多年来送我的东西，我今日都还你，与君相别！”说着，又铰下一段头发，做了个同心结递给他：“金银俗物，不敢托情，唯青丝一绺，留个念想，幸勿相忘！”

　　韩公子收了头发，看也不看那一盒子珠宝，他只是用他一贯深情而温柔的眼睛看着明珠，缓缓地说道：“我想今日之别，你很久以前已经料到了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强求，你保重，这些东西你留着，放我这也只有徒增思念而已。珠儿，珍重了，我会一辈子把你放在心里的。”

　　说着，他便黯然地转身向外走。

　　过了许久，明珠盛装下楼，对众姐妹笑着说：“没几天我就要出去了，今日我做东，请大家吃顿告别酒。”

　　大家齐声说好，谁也没有注意到她脸上脂粉下的泪痕。

　　今天晚上，寻芳馆破天荒地打烊了，关起门来众姐妹吃了个团圆酒，庆祝明珠赎身。期间，大家一叠声地恭喜着，明珠也很高兴，多吃了两杯酒，脸上红红的。末了，她拿出今日本想给韩公子的那个盒子，取出里面的首饰分给众人。从小桃儿到新来的秋儿冬儿，人人都得了一份。众人千恩万谢地喝了半晚上酒，东倒西歪地睡去了。

　　香浮还是没有喝酒，当屋子里只有她和明珠两个人的时候，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明珠低声安慰着她：“妹妹，这里说话不方便，去我屋里吧。这么多姐妹里，我最舍不得你了，今夜我们好好说说梯己话。”

　　香浮答应着，跟明珠回了房。

　　明珠拉着香浮的手坐在床上，低声说：“妹妹，我算是下半辈子有靠了，你也得好好替自己盘算，我看那方公子不错，你千万别误了姻缘啊。”

　　香浮抬起头看看明珠，说道：“姐姐，我的事我自有分寸，只是姐姐，134你一直是喜欢韩公子的啊，如今嫁了别人，哪怕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是你心里真的甘心吗？”

　　明珠摸了摸香浮的头，柔声道：“妹妹，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是不会甘心的。可是，可是我不一样，我太怕自己受伤害了。我是不爱田公子，可也因为这份不爱，所以我永远不会因为他对我的好坏，而牵动自己的心，这样，我的心就永远属于自己了。”

　　“姐姐，你永远是最聪明的，知进退，这一点，我永远也及不上你。”

　　香浮叹了句。

　　“可是妹妹身上也有我永远比不上的东西，就是妹妹敢爱敢恨，永远不会妥协。”明珠叹道：“我就永远没有妹妹的勇气。”

　　香浮冷笑一声：“都在这个地方了，还妄谈什么勇气，什么爱恨？都是身不由己的命啊！”

　　“妹妹，你不会的，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总有一天会飞出去的，方公子是好人，妹妹可要打定主意。”明珠拉着香浮的手嘱咐道。

　　“姐姐……”香浮叫了声，语气也有些哽咽：“姐姐，你都走了，往后遇着事，我就什么商量的人都没了，我们以后甚至连见面都难了。”

　　“妹妹若是有一天出去了，定要来告诉我。”明珠说完，拿起妆匣最里面的一支簪子，递给明珠道：“妹妹，这是韩公子送我的，二十岁时的礼物，我也舍不得随意分给别人，还是留给你做个念想吧。”

　　香浮低头看去，红红绿绿的簪子，还是那样的艳，她原想推却，可又转念一想：“这东西留给姐姐，也只有徒增她的烦恼而已。”便好好谢过明珠，仔细地收了。

　　两人又话了半宿，才依依不舍地各自睡去了。

　　几天后，八抬大轿停在了寻芳馆门口，凤冠霞帔的明珠蒙着盖头被扶出了门。街里街坊的都来看热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那田公子可真肯下血本，一个寻芳馆的姑娘，混到这份上，也算不容易了！”

　　只是高头大马上的田耀祖还是那么的卑微，寻芳馆的姑娘们都在议论：

　　“一身的红衣，穿在他身上，依然像个做戏的小丑！”明珠被簇拥上了轿，香浮最后看了看她的背影，心下惨然：“都笑田耀祖像个做戏的，明珠姐姐等了一辈子的花轿，却是这样一个结局，难道就不像个做戏的？这场戏，一唱，还是一辈子……”

　　看着花轿渐渐远去，锣鼓声也远了，好像一瞬间所有的热闹都远去了。

　　香浮愣愣地站在寻芳馆二楼的窗口，觉得一阵从未有过的凄冷……几天后，方浣尘再次来到寻芳馆。自那日和香浮吵了后，他便少来走动了。

　　走进寻芳馆的门，王妈妈还是一脸笑意地迎上来：

　　“方公子，许久不见，近来可好？还是来找香浮姑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