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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花朵在等待英雄(2)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也许正像他们说的,我是一个古怪的人,我不和任何人打交道。这,本身就是错。

  其实活到十六岁,我的生活里已经出现了各种面目可憎的人,母亲说,这不是我的错,反倒是她的。

  所以,其实我并不惧怕这些人。只是旧日的阴影,让我对心里的那种不安的预警有种过激的恐惧。他们说我清高古怪,无妨,但是,有人拦住我的去路,语气虽然轻佻,但也算不上过分。

  哦,是我不对。我抱着我的象牙笛,忽然觉得有些发冷,面前少年的脸变得虚幻而狰狞,重叠成多年前经历的那张脸,我忽然作呕,扶住墙冒了冷汗。

  旁边的几个男生嬉笑起来。

  “你看,你是有多恶心,她都吐了!”

  而另一边,教室里的女生用吃完鸡爪的手过来抓我的笛子,我不知所措,一把将它抱在怀里,口中不知该说什么,微有抱歉,对方却被我伤了自尊,将我的东西砸到地上,骂道:“装什么装!不就是一只破笛子吗?还不让人碰一下了?”

  我并非懒怠解释,只是长期有赵卓替我打点交际,一时之间,多说便是错,只能沉默,却坐实了他们的标签。

  我,就是一个古怪的人。

  大白却不睬我的话,他转身就走,慢走时,他的腿瘸并不明显,但快了,频率便跟不上,显得有些滑稽。

  那滑稽里,有股温柔的心痛。

  【罂粟】

  我的沉默终究是激怒了那些人。因此我总不敢在人前久待,下课时,便索性跑开,到黑暗池塘边静坐。

  因为那个诡异的传说,黑暗池塘被视为不吉利之地,池塘水便是死亡之水。张姐曾跟我说起过这个池塘,说让我少去。

  可是……只有那里能让我觉得自己是没有耻辱地行走,正常地呼吸。

  那日,我尚未举起我的笛子,几个男女生便出现在了他们从来都不愿意近身的黑暗池塘边。

  之所以这样冒着不吉利的风险,左不过是为了在无人的地方,好好地教训我。

  道理我都懂,他们让我站起来,狠狠地羞辱我,我倒也无妨。

  幼年时代起听的那些话,比这些还坏上十倍,早就已练就了金刚不坏的厚脸皮,然而有时不辩解会让人更恼怒,起码此刻在他们眼里,我的词穷成了一种不屑。那个女孩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象牙笛,歇斯底里地说:“这不是你宝贝的东西吗?”她一个抛物线将它丢进黑暗池塘里,回头冲着愣住的我,得意的说,“你不是宝贝吗?你跳下去捡呀!”

  那天我在那女生话音未落时就跳进了他们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黑暗池塘,池水厚重的苔藓,营养过剩地如同漂浮着油脂,我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划动手臂,直到被大白拖了出去。我听到大白吼道:“你们最好别惹我们!”

  大白说,我们。

  我真开心。

  那天大白把象牙笛交到我手里,时间已经过去了整个下午。夕阳的余晖笼在这个曾阴云密布的池塘之上,有一股温柔的光辉。

  我们湿淋淋地相识站着,大白笑着说,如今我们都是不祥的人了。

  那些始作俑者早已作鸟兽散。大白说:“他们就是这样,你软弱,他们就欺负你。既然他们怕你,那不如就做出魔鬼的样子。被人害怕,总好过被人欺负。”

  我笑着说:“大白,我给你吹个曲子吧。”

  谁说只有山茶花可以开得如火如荼,那日的荷花又何尝不是,简直像是罂粟。湿漉漉的我们二人,在夕阳底下晒干了身上的水分,带一点杂质落在皮肤上,那是我们生来的标签。

  大白说:“你吹得真好。”

  我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大白又说:“下个月,我爸就要执行死刑了。”

  【黑暗荷花】

  我和大白,算是一泳成名了。

  那日以后,大白怕人欺负我,反正众人皆知我们是伙伴,他也知道我不在意,索性他也不再避嫌,日日与我同进同出。

  那些人都怕他,唯独他的前女友不害怕。那个女生有着骄傲的上扬的下巴,依旧把我和大白骂得狗血淋头。

  有一回,她和我们狭路相逢。

  她似乎看我极其不顺眼,这一次倒不冲着大白,而是冲我。

  她仗着大白喜欢她,流言蜚语里,大白在还是个阔公子的时候,为她散尽千金。

  我依旧沉默不语,直到大白吼了出来:“你给我闭嘴!我是给你面子,你是女生!但是你要是再对我的朋友出言不逊,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大白的眼睛里有股邪气,那女生被唬了一下,似乎从未见过他这仗势,哭哭啼啼地跑了。

  从此世界清净了,我们俩彻彻底底被孤立成了两个魔鬼一样的存在。

  他们说,大白有个杀人犯父亲,而我有个疯癫的母亲。

  是的,母亲自父亲殒命后,精神一直不好,而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多。

  后来,一直照顾我们的张姐也承受不住压力,离开了。

  她走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放心,我不会透漏半句你们的行踪。

  那天我与大白步行回家,我问大白,你爱过她吗?

  大白犹豫了一下,瘦削的侧脸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我不知道什么叫爱。”

  曾经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我以为我爱赵卓,比我年长许多的赵卓,像是一个庇佑神一样存在于我的世界里,我依赖他,以为无他不可,可是在离开后,我也没有过多的想念他。

  那天大白与我说了很多话,他说,我以为我爱她,所以我给了她很多东西,包括那块芙蓉玉,我想给她的。幸好,没有给。不然我一定会后悔死的。

  大白说,那个打他的警察,最后没有被停职。但是他知道对方是故意的,他父亲还风生水起的时候,那个警察来家里借钱还赌债,被赶了出去。

  大白说,我爸讨厌那种家伙,他赌输了钱,将女儿给卖掉,那种人,最可恨。

  大白提起他父亲的时候,眼睛里的情感很复杂,有恨却有更多的崇敬,有埋怨却又更多的谅解。

  他不是故意的。他反复这样强调,不过,那又怎么样,他还是个杀人犯。

  我始终沉默不语,听一贯寡言的大白说了他心里一直不敢吐露的心声,最后大白侧过脸,朝我笑了笑说。

  “那么你呢?青子,你的故事?”

  啊……我的故事。

  我的故事太复杂了,我不知该如何启齿,于是我又陷入了沉默。

  大白安抚我:“没事,不想说就不要说了。反正……”

  “不,大白,我想告诉你。”我打断了他的话。

  【芙蓉】

  我和母亲的行踪还是被发现了。我不愿意相信是张姐透露了信息,我更愿意相信是他们太过神通广大。只是我想不通,为何父亲去世了,那个女人却还要对我们死咬不放。

  这件事是大白发现的,街头巷尾的眼神过多地追随,而因为有大白在,我原本的警惕性开始极度降低。这是我的弱点。

  大白说:“青子,你必须跟我形影不离,我很担心你。”

  我开心地说:“好的。”

  我似乎已经习惯了生活在风声鹤唳四面楚歌里,而对于灾难的恐惧,越发地迟钝。我没想到,等待我的将是什么。我以为那不过是一个女人被另外一个女人夺了所爱,因此无处发泄的邪恶力量,如果可以,我愿替母亲承受这些。

  在张姐离开之后,母亲被送进了疗养院。那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我因此放了心。

  直到久别重逢的赵卓找上门来,我才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

  赵卓说,你爸爸在出意外前,曾写过一份遗书,被他的心腹藏了起来,后来,被他的妻子找了出来,遗书已被备份,如果官司顺利,你是他财产二分之一的继承人。而除非……你意外身亡。你懂了吗?所以,我必须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这阵风头过去,你不能有事。

  我摇了摇头说:“赵卓,我不能走。起码,再等一天。”

  “多留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

  赵卓痛心疾首地看着我,我却不肯松口,回头冲他说,赵卓,你注意安全。

  我不能走。因为次日,大白的父亲就要被执行死刑。我必须陪在他身边。因为,他陪了我那么久呢。

  大白手里拿着我最爱吃的蓝莓慕斯,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偷听到我和赵卓的话,我只是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大白温柔的眼神,蔓延到我的身上。

  我舀了一勺,欲塞进嘴里,大白却一把打掉我的勺子。

  “不要吃。有人让我下毒害死你们。青子,不如我们一起跑吧。她想杀的人是你,而不是你母亲。他的情人是杀不完的,但他的孩子就你一个。”

  “那么你父亲呢?”我问大白。

  他支支吾吾,手开始颤抖:“他杀了人,是要受到惩罚的。可是现在有人想把我变成跟他一样的杀人犯。青子啊,我不愿意做杀人犯。何况,要杀的人,是你。”

  赵卓从身后跟了出来,他将一切尽收眼底,抓住我的胳膊,对大白说:“青子的事儿,我会替她安排的。一个人躲,会比较不容易暴露行踪些。不过谢谢你没有犯下大错,否则,我一定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无力反驳赵卓,在他眼里,大白是那个险些将我毒死的人,尽管我知道,这“险些”是永远不会发生的事儿。

  我的第六感很准,不会伤害我的人,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比如大白,比如赵卓。

  大白站在原地,就那样平静而哀伤地看着我离开,直到我挣脱了赵卓的手,冲到他的面前去。

  我说,大白,我必须告诉你我去了哪里。你要来找我。等这阵风头过了,我把钱分你一半。

  大白摇头说,青子,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平安。

  他抓过我的手掌,将一样东西放进我的手心。

  是那块芙蓉玉。那块当日大白一本正经地说,要给他媳妇的宝贝。

  而我把那支象牙笛交给他,轻轻地附在他耳边说,大白,等我回来,我就嫁给你。

  【薰衣草】

  我不太爱哭,但那天,我在火车上哭了整整一夜。

  赵卓把我送到了西北的一户远房亲戚家。那里是十分落后的乡下,甚至连语言都不通。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里有大片的薰衣草田,蔓延了视线所及,我真想让大白看看。

  有一日,我打电话给大白。大白却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电话被无声挂断,我再拨过去,再也无法接通。我火烧火燎地找赵卓,他跟我说,大白没事,只是眼下不联络会比较好,风声正紧。

  那是我人生的岁月里,最痛苦的时光。

  我思念母亲,思念张姐,思念赵卓,更思念大白。

  我的身边空无一人,空无一物,只有那没有形状的来自赵卓只言片语的希望,支撑我活下去。

  我以为我从来不会害怕孤单,但那段时光,我却孤单得几乎绝望。

  那场官司打了整整三个月,赵卓来接我时,我第一句话问的是:“大白呢?”

  他认为我不够孝顺,竟不问母亲。他却忘了,头一日他与我电话里谈过母亲甚好,只是他闭口不提大白。

  一夜之间,我成了C城最富有的人。

  而一夜之间,我的心里空出了一大块。

  我的大白,在我失去踪迹后被那个女人的手下严刑拷打,他身上的伤疤多得数都数不清,后来,在赵卓的帮助下逃出魔爪,却终究在离开的火车站被抓住,那场恶斗惊动了警察,本会以相安无事告终,却因为那支象牙笛的跌落踩碎尔后酿成了血案。

  大白失手捅死了其中一个人。

  赵卓不敢告诉我,是怕我当时冲动。而他也说,大白实在是义气,他甚至连赵卓的行踪都不愿透露,有一回,被打得几乎快丧了命……

  尔后,他惋惜地叹了口气。

  而我却十分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我说,赵卓,我以为大白死了。他还活着,真好。我将那块芙蓉玉递给他看。

  “你看,这个是大白送给我的。我以后要嫁给他。”

  【每一朵花】

  我看到了我的大白,他在监狱里头对着我笑。

  “我在这里挺好的,还有……青子,别等我了。”

  因为意外伤人,大白被判了二十年的刑狱。

  我什么都没有说,像是初次见面时温和地看着大白,我说:“那么那块芙蓉玉呢?我要还给你吗?”

  大白愣了一下说:“送出手的东西,我从来不会要回来,何况监狱里……只有男人。”

  他故意逗我,朝我扮了个鬼脸。

  可我知道大白心里有多难过,他曾说过,我不愿变成和他一样的杀人犯。

  然而,他终究,以别种方式,成了自己最不愿意成为的人。

  赵卓在监狱门口等着我,头顶的大太阳,像是大白的一张笑脸。

  我对他说:“赵卓,我要等他。”

  “要二十年呢。”赵卓忧伤地说。

  “只有二十年呢,一辈子,我都等他。”

  我住在老屋子里,张姐回来了,妈妈的精神也恢复了一些。人生恶战终于过去,属于我们的终于会拿回来。而命运不给大白的补偿,我会亲自给他。

  我告诉我的每一朵花和每一片叶子。

  你知道吗?我在等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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