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女人喜新厌旧的对象是衣服，男人喜新厌旧的对象是女人。”

　　“可能是吧。”林宇讪笑着说。

　　“你以前的女朋友呢？”我突然问他。

　　林宇有些吃惊地望着我。

　　“你们为什么分手？”

　　我看见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

　　“你还在想着她吗？”我故意激怒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沉默良久，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始说：

　　“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她去了美国，我们约好三年后回来结婚，可是第二年她写信告诉我她不打算回来了，让我不用再等她。”

　　“原来我们是同病相爱。”我失笑地说：“你很爱她对吗？”

　　“直到遇见你。”他的眼圈红了。

　　我不知道他是因为想起以前的女友伤感，还是因为我？我的心里波澜不惊，我不嫉妒他的前度女友。

　　“得不到的总是更珍贵是吗？”我问林宇。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车开得飞快，在路口闯了一个红灯。

　　“林宇！”我叫他。

　　他一个急刹车，把车停下来。

　　“得到的才是最好的。”他握着我的手说。

　　“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我咄咄逼人地问他。

　　“小诺！请你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他望着我动情地说。

　　“我是不是和她很像？”我问他。

　　林宇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喜欢我什么？”

　　“你很率真，浑身是刺但也不失可爱。”

　　“所以靠近我会被扎伤。”

　　“我情愿。”他抱着我说。

　　“我怕有一天你会后悔。”我推开他跳下车。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林宇对我的爱，我只是怀疑我自己。和少凡在一起的日子里我总是患得患失，林宇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只是我从来不害怕失去他。他是一个好男人，我不想辜负他，只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努力爱上一个人和努力忘记一个人同等艰难。

　　我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在城市里转了一圈又一圈。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地变幻和流逝，我像是一个游走的看客，眼看着故事的发生而所有的悲喜都与我无关。

　　车开到了终点站，我下了车走在路灯下，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孤独地隐没又出现。在人生的终点站，又是谁的影子可以倒映在我的心海，并且永远逗留？

　　有一个星期林宇再没有找过我。有一次半夜醒来，我从床头摸到手机想看看有没有他的电话，结果没有，我突然有一种失落感。他也许决定要离开我——毕竟是我伤害了他。

　　我感到绝望，我自甘堕落又拒绝别人的救赎。

　　第二天下班我在电梯里遇见林宇，他和几位同事正要去吃饭，我故意落在他们后面，并且没有去看他的背影。

　　走出大厦的时候，我看见林宇正微笑着朝我走来。

　　“你不是要去吃饭吗？”我第一次面对他有些紧张。

　　“我推掉了他们，我想和你在一起。”他拖着我的手说。

　　那一刻我不想再失去他。

　　“我的一个朋友从美国回来，她约了我明天见面，我想带你一起去好吗？”林宇一边开车一边问我。

　　“是个女孩子吗？”

　　“嗯！”

　　我想她一定是上次提到的林宇以前的女朋友，她还没有忘记他。我本来不想去，使自己像一个爱嫉妒的女人，但我不想拒绝林宇。

　　第二天我刻意打扮了一番，晚上七点钟我和林宇到了约好的那家西餐厅。

　　落座后林宇替我们介绍：“我的大学同学廖美诗，我的女朋友周小诺。”

　　我看见她的眼底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不过随即她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很高兴认识你！”她说。

　　“我也是。”我说。

　　她留了一头长直发，皮肤很白，不是很漂亮但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林宇问她。

　　“大概半个月吧！”

　　“真羡慕你能一直读书。”

　　“其实我博士读了半年就退学了。”她低头说。

　　“为什么？”

　　“当时是我的导师希望我继续念完博士，但是后来我发现自己并不喜欢，所以就退学了。”她抱歉地笑了笑。

　　“能够不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也是一种幸福。”

　　“只是我常常令别人失望。”

　　“我们没有办法取悦每一个人。”

　　“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有些东西或许我不该放弃。”她似乎有一些自责。

　　“既然放弃了就不要后悔，说不定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你。放弃并不代表失去，我们又多了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林宇说。

　　“你还是那么乐观。”她微笑着说，“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到时候一定要通知我，我很想参加你们的婚礼呢！”

　　“我会的。”林宇说。

　　“我还有几位旧同学想去看望一下，恐怕我得先走了。”廖美诗说。

　　“再见！”

　　“祝你们幸福！”她微笑着说，然后转身离开。

　　祝福曾经的恋人幸福，是最凄凉的一种祝福了吧？无论转身有多么潇洒，都难掩背影的单薄与孤独。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对林宇说。

　　“这个并不重要。”林宇说。

　　“或者我今天不该来。”

　　“你这样说我会不开心。”

　　“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重新跟她在一起吗？”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人还是当初的人，只是我们无法怀有当初的心情。”

　　“你恨过她吗？”

　　林宇摇摇头。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你会恨我吗？”

　　“你会离开我吗？”

　　“我是说假如。”

　　“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来。”林宇望着我说。

　　林宇公司的杂志创刊十周年庆祝酒会在一个酒店举行。在酒会上我又见到了蔡远智，与他同行的女伴大概就是他的女秘书。她长了一双媚眼，举止傲慢，好像每一个男人都愿意拜倒在她的裙下。

　　“你似乎不喜欢这里的气氛。”林宇走过来说。

　　“每当这种场合我就很想找个洞藏起来。”

　　“那我们离开这里好了！”

　　林宇拖起我的手一口气跑到了酒店外面，我们一边喘气一边大笑。

　　“找个地方喝酒好吗？”林宇问我。

　　“好啊！今天我也很想喝酒！”我说。

　　我们找了一家人不太多的酒吧。

　　“我有礼物要送给你！”林宇说。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今天既不是节日也不是我的生日。”

　　“谁也没有规定只有节日和生日的时候才能送礼物。”

　　林宇拿出来一个红色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指环。

　　“一个月前我就买了这枚指环，店员说可以在上面刻字，我让他们刻上了你的名字的英文字母缩写。今天刚刚拿到。”

　　我情不自禁地把手缩回去。

　　“为什么要送我指环？”我怯怯地问。

　　“只是一份普通的礼物，戴上看合不合适？”

　　我把指环套在左手无名指上，结果有些大了。我突然觉得松了一口气。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结果还是不合适，刻了字也没有办法更换。”林宇沮丧地说。

　　“没关系，说不定等我以后长胖一点就可以戴了。”我安慰他。

　　我的心里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将来的自己愿不愿意戴上这枚指环，只是现在有一些胆怯——我不能确定林宇是不是和我共度余生的人——虽然对于我来说他已经足够好。

　　离开酒吧的时候我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我不经意地回头发现原来是程亭娟，坐在她旁边的男人居然是徐林平。她看见我有一些惊讶，尴尬地冲我笑了笑。

　　第二天下午程亭娟约了我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在昨天之前，我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她。

　　她的脸色不大好，不过笑容比以前温和了很多。

　　“昨天那个男孩子是你的男朋友吗？”程亭娟问我。

　　“嗯！”

　　“听说你已经开始出庭了，恭喜你！”

　　“其实也没什么，律师的工作很麻烦，劳心劳神，我倒是羡慕你可以当全职太太。”我说。

　　“其实我很想出来工作，我现在几乎没有朋友。”她黯然地说。

　　“这个容易啊！你的工作也没放下多久，很容易上手的。”

　　“还是不说这个了。”她面露难色。

　　“你的脸色不大好，身体不舒服吗？”我问她。

　　她摇头。

　　“我的母亲上个月去世了，我一直在忙她的后事，直到最近才歇下来，可能精神不太好。”程亭娟说。

　　“对不起，我还不知道伯母的事。”我抱歉地说。

　　“没关系。”她苦笑了一下。“本来以为嫁到有钱的人家就万事无忧，现在才知道也有很多苦衷。”她犹豫了一下，说：“友邦的父母一直不喜欢我，他们可能觉得我的家庭条件配不上他们，我母亲去世后他们都没有来参加她的丧礼。”她有些难过，“幸好有徐林平帮忙，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谢医生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的工作很忙，其实我知道这只是借口。开始他对我很好，但是经不住他父母整天抱怨对我的不满，他现在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当初我跟徐林平提出分手，他只是祝我幸福，然后默默地离开。”

　　“他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嗯！我很感激他，这段日子他帮了我不少忙，无论我什么时候找他，他都会放下手头的工作赶过来。可惜我辜负了他。”她遗憾地说。

　　“至少大家还能做朋友，这已经很难得了。”我说。

　　“没错，我应该知足了。”程亭娟勉强笑了笑。

　　“对了，你的男朋友看上去很不错，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想过呢！”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好男人千万不要错过，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已经成了濒危动物。”

　　“可惜我们没有办法鉴别谁才是好男人。”

　　“爱情使人盲目。”程亭娟感慨地说。

　　爱情里的盲目不仅仅是看不清对方，同时也看不清自己。或许人们不是因为爱情而盲目，而是因为盲目才相爱。

　　侍者过来换了两杯咖啡。

　　“何青青和秦少凡分手了，你知道吗？”程亭娟问我。

　　我错愕地摇了摇头。

　　“你喝咖啡爱加很多糖吗？”她问我。

　　“也不是。”我说。

　　“可是你已经加了三块糖了。”

　　我尴尬地把拿在手里的一颗糖放回去。

　　我的心里突然很乱。他们分手我不是应该开心吗？为什么在这一刻我又有深深的不安？

　　我拿出手机，我甚至怀疑少凡会不会给我打一通电话？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即使他会思念一个人，也是另有其人吧？

　　天色将晚，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在一座天桥上我停下来看着马路上的汽车川流不息，尾灯汇成的一条条鲜红的曲线不断地向远方延展。

　　光阴流转，错过的记住了，眼前的遗忘了。

　　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居然是少凡打来的。曾经以为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再响起的电话号码，我没有把它删去，或许在许多年以后他会变成通讯簿中很平常的一位。

　　“小诺！”他在电话里叫我。

　　一个久违的声音，在我的心里却是千回百转。

　　“有事吗？”我问他。

　　“没事。”他迟疑地说：“只是突然想打给你。”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我听见电话里很吵，“你在哪里？”我打破沉默。

　　“我在和平东路的天桥上。”

　　我回头，看见少凡正站在不远处，他正朝我走过来。

　　上次见面还是在新年那天晚上，距离现在已经有大半年了。长久以来，我尽量不去触碰关于少凡的一切，那里是我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禁区。

　　“好久不见！”他说。

　　“嗯！”我说。

　　“你还好吗？”他望着我问。

　　他的眼神很复杂，我读不出他的意味。

　　“嗯！”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你呢？”他问我。

　　“我刚好路过。”我说。